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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六十四回 紫阳观老朽赠废言 观莲湖袁总许宏愿

  • 作者:洞口笑笑生
  • 类型:耽美言情
  • 更新:07-01 11:23:58
  • 字数:37866

见还要往上爬,冬梅娇喘嘘嘘,伸手把着明仁拉她一把,明仁也没多想,将她纤纤十指攥进了手心,这一刹那,明显感觉冬梅被电到似的浑身一震……这段山路的台阶实在陡峭,两旁耸立许多刀皴斧劈的乱石似在俯视着她俩,此时才觉着人之渺小……两人手脚并用,这才来到接近峰顶的一块山凹地,除了清风,四周幽寂,称其为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为过。

一座草堂道观,明仁先看左右两间,门都几乎全敞着,一间是厨房杂物间,一间是卧室,卧室里一床一桌一椅一火盆,比那看空师太只多了一书橱,还有一本笔记摊在桌上。

明仁看完,便惴惴不安地退了出来,回到会客室,表演已经结束,群群、春杏她们正跟那位尼姑请教琴艺,见明仁进来,道:“渴了吧。”见明仁点头,就取过一个特意留着的玻璃杯,杯里的茶叶泡了半杯,该是凉了,冲了热水进去,递给明仁,道:“将就些,做个牛饮吧。”又问冬梅去向,明仁把她脚伤了、在楼上休息之事简单一说,群群这才放心,继续让那尼姑手把手拨着琴弦。

明仁也是渴急了,一喝温度正好,果然一杯下,往角落里坐着养神去了,肖百鲢正好被娇娇、夏莲她们赶了过来,就问他去了哪里。

明仁两人走到中间殿门口张望,里面供着三清,供台旁还有一桌一椅,椅上坐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姑,见门外有人,有些吃惊,勾勾地盯了两人一会儿,才起身站起迎明仁他俩走入殿门。

一花一叶一世界,

三乘三觉三菩提。

横批:十方三世一切佛

明仁说了几句慕仙羡道的废话,老道姑不耐烦了,道:“我开始也是被迫上山的……清贫的日子也是难熬的,什么一屋一床的废话,都是胡扯,脑子不出毛病的人,谁会耐得住这种清苦日子?你们还年轻,花花世界都没享受够,慕什么仙,羡什么道,放着钱财、房产、游戏的花花世界,真想回到这原始生活里?”

明仁见有些话不投缘,就问她这几年在山上都干些什么,老道姑一听,说出一番稀奇古怪的理论来:“什么佛祖、上帝、真主都是一回事,天帝(天与地)就是大自然,大自然就是神……拿苹果、蛇、男人与女人来说,分别代表权利、智慧与欲望,是大千世界的罪恶之源,而天帝最厌恶这三样,所以人生来就是来毁灭一切美好的,而自身最终也将被毁灭了的世界所毁灭,这都是天帝安排好了的,什么创造发明,大自然根本不需要的,什么天天向上,大自然也不需要,快捷便利地无限资源占有欲使人更加自私、贪婪、懒惰,就像人世间所谓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根本不存在是一样的,人与人仅存的那一点理性与情感都随着智慧的无限放大将消失殆尽,滑稽的是你们还担心最后对人工智能的依赖使人,是人工智能让你们走上绝望的不归路的,其实人的欲望无限放大,等不到被智能机器人取代的那一天,你们自己已变成了彻底丧失正义、交流、劳动等功能的功利智能机械……目前而言,你们马上将活在一个网络构建的虚拟空间中,看到的都是网络传给你的一面,人类的恶习将比现实社会更快得以传播恶习,智能网络将大行其道,直至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那一刻,人类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上义无反顾地狂奔!像智能机器一般的人类或许可以与天地同寿,可再也没了生与死、爱与恨、得与失等等一切感受,与那些冰冷的机器人一般无二……如果先被那些适应力较人类更为强大的智能机器取代的话,它们不怕冷热,就无视环境的变化,它们无惧饥饿,就无视动植物的共生共存……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天人合一,大道和谐’,‘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欲壑难填,知足常乐’,这都不是空话。”

明仁心想:照你如此一说,那些网络运营、经营商都成了教唆犯、黑社会、杀人犯了?科学家、发明家皆曰可杀?郁闷之间,却又无力反驳,念随心生,老道姑望他一眼的表情流露,突然刹住了话题,便要送客,明仁见她执着、倔强的眼神,知道多待无益,起身和冬梅两人与她作别,冬梅看着那老道姑眼里闪过一丝光,眼角居然挂了一滴泪花,临走时,老道姑将他们带进自己卧房,将桌上那本笔记与一卷手卷给了明仁,很客气地道:“拿去,拿去,放在这儿也是废物,祭天祭地时都要烧了的……”

千莲有岩茶,万年味无差,

清风与净露,舍下慈悲花,

根植菩提种,枝抽智慧芽,

第六十四回紫阳观老朽赠废言观莲湖袁总许宏愿

明仁接过,冬梅则好奇地看着屋子墙上写满了的字,什么:厚道不愚笨、勇敢忌鲁莽、正直防偏激、灵活有分寸、谦恭不献媚、聪明无心计、谦逊不虚假、机警无多疑、谨慎不拘泥、活泼忌轻浮、坚强戒刚愎之类的屁话一大堆。(两人此刻尚未觉悟,道行不够)

下山的路,冬梅自以为轻松,走在明仁前面,谁知不小心一脚踏空,踩进了石头缝里,把脚崴了,明仁先将她拉扯到平地,冬梅稍一动弹就疼,走不得。明仁将她背一程,歇片刻,再背,走走停停折腾到山下,野鹤闻讯过来查看,脚已肿了,不想这千莲禅寺还有医道,野鹤和明仁将冬梅扶进二楼的一小厅,野鹤用了些草药捣碎了,往冬梅的脚上敷,明仁趁此时看起了里面的布置,除了一些花梨的小几和圈椅,墙上挂着一幅老旧的《岁朝清供图》,画上有只墨玉盆,盆中养着一莲叶、一莲花,旁边一个打开的三层朽木盒,再有三个玉玦镶成的一个玉镯,都似曾相识,又有一副对联道:

着意尝来淡,随缘品最佳。

瑶琴孤鹤鸣,沉香一炉渣,

浮云攀鸿鹄,虚谷多蒹葭,

明仁似乎认出了她,道:“您不是……”

老道姑做着手势制止了他,道:“别多说了,我如今是槛外人,道号紫阳。”冬梅向来不关心时事,根本认不出她是谁,在明仁身后等候。

明仁半闭着眼,迟迟疑疑道:“看人去了。”

肖百鲢见明仁吞吞吐吐,知道其中必有奥妙,便软磨死缠,明仁突然坐正,对他道:“还记得我们大学的院长么?怪不得后来没了音讯,她就定居在这里。”

肖百鲢一惊:“她也住在这里?”

明仁嘲笑道:“这是尼姑庵,哪能住在这里,在山上的道观里呢。”

肖百鲢道:“这倒要去看看她……”

“别去了,”明仁又半闭上了眼睛,不屑道:“老态龙钟又顽固不化,早不是当年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风范,她现在说了:这世上连豺狼虎豹都比人可亲可爱,她最不想见的就是人。”肖百鲢静默了,明仁又说:“亏得当年她及时辞职了,要不还得对你们的秋后算账呢。”

这样一说,肖百鲢彻底觉着失望了,百无聊赖之际,一转身又与娇娇、夏莲她们胡闹去了。明仁见他离去,想想自己还算聪明,早把那个笔记与手卷在进门之前就藏到了自己行李箱里了。

大家坐了半日,野鹤法师进来了,一双眼似浮似肿,神色悲泣,在原来的位子上坐下。

竹君正和夏莲、刘雪她们说笑:“有一家子信佛,女儿要结婚了,可是男朋友不是佛教徒,她父母不同意,于是姑娘劝男友研究佛学,早日皈依。过了些日子,父母问起男的近况,她说男朋友已经信奉佛教了。父母答应了,道:‘那准备结婚吧。’谁知那女儿却哭了起来。”

娇娇还问:“那为什么呢?”

夏莲憋不住笑了:“她肯定会回答说:‘男朋友已经出家当和尚了。’”

众人正笑了,可夏莲想一想又觉不对劲:“这姑娘信佛,正好一同做尼姑去么。”

众人更想笑了,竹君连忙摆手,众人这才注意到野鹤进来一声不吭,竹君问:“法师,眼睛怎么肿了?”

“没事,刚才上山时,风沙吹迷了眼,不小心揉的。”野鹤连忙辩解然后用沙沙哑哑的声说:“太阳要落山了,山上住宿条件不好,请各位施主下山,去我们俗家弟子开的千莲山庄小住几日。”

秀梅已经知道冬梅的事,在一边沉吟多时,这时对野鹤道:“冬梅脚崴了,就在山上盘桓几天,也不用急着走。”野鹤自然明白。

野鹤、闲云两位法师亲自把众人送下山,坐着车先往镇上观了一圈街景,见着镇子上主要马路都拓宽了,学着城市里,两边都是视野开阔的人行道,崭新的仿古路灯,镇子周边都在大拆大建,什么“古镇建设换新颜,旧区改造甜如蜜”、“换天换地换天地,安国安家安国家”、“钉子户吃亏,签约户磕糖”之类的横幅拉得到处都是,也有钉子户对着干的,拉出什么“欺负百姓理太亏,打倒权贵真本事”之类的,把个原来山清水秀环抱中的古镇弄得硝烟弥漫。

竹君撇着嘴笑道:“拆迁好,没有拆迁,哪来的新家,拆出一个新天地才好呢。”

一听“新天地”这名词,刘雪、芝芝、白藿几个喜欢往市区游玩购物的女孩都咧着嘴在笑。

明仁不冷不热在边上插了一句道:“拆出一片新天地倒未见得,拆出几个坐火箭、直升机的官来倒是真的。”众人一听,欢笑声戛然而止。

车子弯进了一条偏僻小道,修得十分平整,两边绿树成荫、繁花似锦,一座豪气壮丽的避暑大庄园就在眼前。

庄园的女主人早就恭候在敞开的大门口,是位美丽的少妇,薄施粉黛,器宇不凡,后面一群跟班分等级站得整整齐齐,窦德专夹杂期间,只是一月不见,更加精瘦如猴,明仁和肖百鲢相视一笑。

那少妇客套话说得文绉绉、慢吞吞,野鹤、闲云给众人介绍这就是庄园主人、总经理丁香,又是在家的居士,法名梦怡,还有两位正副董事长叫丁钮、丁璧是她的两位哥哥,都是方圆几个乡有名的牛人,今天不巧,他们俩去了西边大山区里的煤炭矿业公司,还没来得及赶过来。

这丁香将众人招呼进了一栋主楼,观光电梯上去,进了位于三楼的两套包房,不说陈设的富丽堂皇,就是大幅落地窗外,一大片水域从山里蜿蜒而出,形成一湖,是大片的荷塘,当季正是绿叶田田,如舞姬裙似的接天铺地,又有小菏尖尖已露苗头,引得娇娇她们围在窗前浮想联翩……刘雪端起相机先按了几张,群群朝她们使使眼色,似告诉她们毕竟来自大城市见过市面的,别这么大惊小怪。

众人这才依次入座,丁香道:“住在这儿就是到了自己家,吃什么、用什么、玩什么尽管说,这里没有我搞不定的,就山珍野味来讲,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我都有许可证能弄到……大家要玩大的麻将、扑克,我也有地方带你们去……”面对如此热诚,竹君、秀梅各有喜忧。

丁香邀了野鹤、闲云去隔壁包房用素斋去了。

众人问起窦德专的情况,窦德专狡黠一笑,道:“是误会,多谢几位姐姐和诸位兄弟姐妹来看我,如今误会都解除,反正这世上能用钱解决的事也不叫做事儿嘛。”

稍等片刻,开始上菜,先上着常见的名贵冷盆、热炒,后来上的便是都没吃过的几道山里菜,叫做:

打脸不放的雉鸡汤

犟头倔脑的野猪炖

鲜掉眉毛的毒蛇羹

烧不酥的果子狸腌蒸

呱呱叫的岩蛙炒甜笋

乌赤麻黑的熊爪煮

跑得飞快的鹿肉烤

还有一道集各类野味于一钵的“丁香佛跳墙”,乃是本地区的特色菜也是山庄的招牌菜,是经过九转大法化八十一道工序熬制成此佳品,此菜一上,丁香赶着过来以茶代酒来敬诸位,然后秀梅带了竹君、窦德专、肖百鲢、明仁过隔壁去回敬,明仁见着一桌子十分丰富的斋饭,胜山上的好几倍,也没动过多少,边上有一攒盒,估计是准备给冬梅带菜的。

秀梅私下便要当场划账与窦德专还钱,丁香赶紧阻止道:“这数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窦哥哥不是在与煤矿做生意么,一样的煤,买我家的不就行了,做过几次,回扣里一算,不就行了?”

这回轮到肖百鲢表情僵滞了,道:“我们公司规定只能与公家做,不能与私企……”

丁香此时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过一转念头,她却笑了,道:“这有何难?我们挂靠一家公企不就行了?公企效益最差,他们也懒得生产,把开采额度都给了我们,我们许多煤炭就是供给公企,要是进我们的货,给你们的比给他们的,质量还要好。”

肖百鲢与窦德专双目传讯,都点了头。

丁香一高兴,对他们还有竹君又道:“有空我也带你去看看我们矿业公司的规模与实力,那宋仲哪能与我们相比,以前,本地人没有觉悟,招商引资心切把他招来,如今他已经日暮西山,步履维艰,连资金周转都不灵了,靠着招摇撞骗让投资人追加资金,其实都转到西北边疆去投资开矿去了,一等这儿倒闭,这些投资人都将血本无归,叫你一声姐姐,我才好心告诉你的。”竹君听完,回到原位,已经腿肚子打颤,心里说不出的着急上火。

晚上,肖百鲢一月没见窦德专,便要细审他,非要与他挤同一间。

只有秀梅、芙蓉两人早早歇了,竹君、娇娇她们啸聚着众姐妹玩牌。明仁来到窦德专的房里,肖百鲢正道:“我也知道这是朱老总编派我的好差事,明升暗降,他如今做了顾问,天天蹲点在我那儿,名义是负责那套竹制品厂装置,实则要连累着我一块儿下水……你说的朱星为了报复把她父亲都利用上了……这女人的心比蝎毒,什么都做得出来……”

肖百鲢一见明仁进来,被他已经把话听去,就笑着说:“你也与她有过一段情,当心她也报复你呢。”

明仁道:“亏我姑妈赏识她,时时捋顺着她,不好意思翻脸,你还判断准确,你一走,石霸志马上提常务副总掌握了实权。”明仁也不想多提这些无聊话题,便笑窦德专今晚无所事事,窦德专哀叹道:“这几天看着麻将就恶心,摸着扑克就手疼。”

肖百鲢一旁笑道:“明仁,果然应了我们当年说的好法子,如果牢里都用这法子改造赌徒就成功了……”三人大笑。

窦德专笑得猛咳了几下,道:“每次来都是没日没夜的赌,可是赢的时候一点不累,你这法子并不管用,这回押过头了,赚来的一套二居室换成了一套大别墅输了出去,不想吐也不行啊,还不出要挨毒打,差点有性命之忧呢……”

肖百鲢笑着把烟递给他,明仁去开了些窗,肖百鲢见老窦点上了烟,才笃悠悠道:“能让你输,必是有位美人儿陪伴在你左右……”

窦德专嘿嘿笑着,知道也瞒不过,就实话实说:“都是红颜知己么,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走到哪儿,吃喝玩乐到哪儿,那地方真的是逍遥窟,什么都有……那小领班活脱脱一个秋萍再造,我的魂魄早被她勾了去,要不也不能一晚上把一套别墅输了,你别看她刚才还柔情似水、风情万种,那张笑脸蛋马上翻脸不认人了,我也是喝多了酒,一时鬼迷心窍借了她们的高利贷,这利滚利的,恐怕将来一套别墅都不止,别看今天这丁香笑脸相迎,实则是笑面虎,和那赌场小领班做了局把我坑,你看吴董要替我还帐,还不让还,非要我们欠着她们的情。”

明仁气道:“这样你还拉我们去?我们不是也要陷在里面?”

“兄弟啊,那里什么新奇玩意都有,非要赌?丁香和她两位哥哥名下的几处娱乐中心,那小姐可是一流,年纪又小又懂事,不输于昌盛、宝龙图,老虎机、游戏房、唱歌、按摩、皇帝浴、人体宴应有尽有……还有一处打高尔夫的,也有小妹陪着,就离这山庄不远,不过那都是会员制,得丁老板点头办张卡,里面更高档,‘金毛狮’、‘巧克力’样样俱全……”

明仁听得心惊肉跳,肖百鲢却明白‘金毛狮’便是金发碧眼的西洋妹,‘巧克力’便是黑妹子……当下提了兴趣,道:“要么去看看?”

窦德专笑他猴急,道:“我劝你别碰这些洋妹子,骚味大、骚劲足,哪有黄货吃香,放那里也是摆摆样子,来了土豪巴子、阔佬冲头尝尝鲜罢了。”

窦德专又说镇政府急着要撤镇改市,将这镇子分旧区与新区两块,镇里原打算大力发展新区,招商引资、开发商品房、打造娱乐度假中心……不想造完了也没多少人住,一到晚上如同鬼城,如今便宜了丁家,低价收购了许多,这镇子一半产业不知怎么地都变成她们丁家的了……

三人瞎侃一气。半夜前,姑娘们打完牌都去洗澡睡了,只有竹君、白藿借来一辆车,又来叫他们三个吃夜宵,五个人跑到繁荣昌盛的古镇上,果然如窦德专所说,餐饮中心、娱乐中心、洗浴中心、歌舞中心、按摩中心规模从大到小,鳞次栉比,又有许多生意人、包工头、矿业老板模样的,三五成群、热闹非凡。五人找了个稍许雅致的餐厅,让老板靠窗摆了一桌,点了些当地特色菜,又吃又喝,鬼混到下半夜回来。

这行人在千莲山景区玩了几天,丁香每天都刻意陪着,形影不离。

这天秀梅接了个电话,对竹君与众人道:“你们有福了,袁孝仁,就是袁大头,给我们园子做假山的,他老家就在我们回去的路上,离江北市不远,也有个景区,叫观莲湖景区,不知谁透的消息,让我们回去时无论如何去耽搁几天,要尽尽地主之谊。”

竹君一听,马上就说:“还不是刘阿强那两口子,现在与他打得火热,要在观莲湖景区造别墅、景观房,听说还要拉若兰入伙。”

竹君见秀梅沉闷寡言,便道:“去看看也好,如今房产公司虽然她做了主,可你还是名义上的董事长,我看她与秋萍她们接触频繁,对这项目上马也要有个思想准备,百闻不如一见,我们去考察考察总不会错的,还有姜夫人回了家乡,就在那儿附近,你不是答应前去去拜访拜访么?”

秀梅起眼看了看竹君,实话说十分诧异,想去年姜近才在台上时,他夫人来百福园,她还叽叽歪歪不屑一见,如今姜近才退了下来,她倒动了恻隐之心,当年那位仗义豁达的竹君似乎又回到了她面前……那姜夫人自打回了家乡就一直身体不济,自己却曾答应过姜夫人去探望她……秀梅拿定主意,便答应了袁孝仁。

秀梅原打算买了火车票就走,谁想这丁香非要留着她们再住一日,用庄园里新购的一辆大巴车送她们回去,还邀竹君、肖百鲢她们第二天去参观丁氏矿业公司,秀梅一看竹君、肖百鲢她们期盼的眼神,想想也好,丁香又送来许多土特产,秀梅再三推却,只收下观音岩茶和含心莲子,每人封了一份,其余的都退了。

第二天,秀梅、竹君、窦德专、肖百鲢、明仁随丁香去矿业公司,留着其他人在古镇上购物游玩。这车子一出古镇,都是高速公路,四通八达,秀梅便问丁香,千莲山风景区怎么不通高速,又没有缆车,梦觉微微笑着回答:“我们的看空大师可是神秘莫测的一方高人,她说了,千百年来,人已经丢了爬树的本领,可别把走路的本领再给忘了,她的话在这山里就是圣旨,谁敢不听?”

“就是,人退化成了个脑袋在地上滚也不像样。”竹君开了句玩笑话,把开车的驾驶员也逗乐了。

丁香捂嘴笑着,又道:“这不也是环保么,看空大师又说:佛祖以身饲虎,救苦救难,都是要做挽救世上万物的功德,而非只有人类一种生物,这才叫普度众生么。”

“是呀,万物之间也需和谐相处……和为贵,谐最美……”秀梅望着窗外看景,嘴里念念有词。

往福屏市西边的大山,要穿过好几个长长的黑洞般隧道,原来的朗朗晴空变得灰蒙蒙、乌兮兮,眼上似蒙了块纱巾,又有些呛人的气味从车窗缝里进来,司机及时将车窗全关,开了空调……

两边的山上,变得黄一块土一块,像生了牛皮癣,令人直起鸡皮疙瘩,一个个冒着黄烟灰尘的大小厂子开始陆续出现了,直到一家规模庞大的企业前停下车,大门口两位外表光鲜、西装笔挺、大亨模样的人迎了出来,后面一群灰头土脑、穿着工作服的管理者与他们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环向伺立,不时还做鼓掌欢迎状。

不用说,这两位金链环颈、银表护腕的就是丁家哥俩,请着秀梅她们去了办公大楼,这楼造得又高又气派,不过陷在这黄尘灰土、黑烟迷雾之间,不过就是地狱里的阎王殿了。众人直到顶层,把附近的厂区也一览无余,兄弟俩让一位矿长模样的人正汇报着,外面匆匆进来一位找矿长的,矿长尴尬地笑笑,打断了介绍,两人出去了。丁家大哥丁钮接过来说道:“就数我家设备最先进,最安全。”然后指着眼前进作业区的一块计时牌道:“开业以来,我们没有出过一起死亡事故……这就是天数,也是实力,是硬道理,我们公司的煤虽然贵点,可是周边质量最好的,你们有发现比我们质量好的,退一罚十。”

丁家老二丁璧紧接着道:“周围那些小煤窑都在整顿范围之内,关的关,并的并,折腾不了几天了……你说的那个宋仲,他们也快维持不下去了,前一阵子,他们手底下的煤工头居然利用一起事故,编故事骗他私下偿付抚恤金……”这时门外那位矿长模样的急急又回来了,朝他们使劲做脸色,丁璧先看了出来,对丁香道:“今天我们还有个应急预案演习……这儿空气毕竟不是很好,还是回镇上用餐吧。”

秀梅、竹君也是见过世面、察言观色惯了的,就此告辞,又有丁香陪着,直接坐车往原路出来,这时身后作业区方向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回去的路上,那丁香对秀梅道:“听说您也做房地产开发?”丁香见秀梅点头,又道:“我和两个哥哥想在您开发的楼盘里订几套,价钱不论,您替我们做主,怎样?”秀梅想,送上门的生意总不能拒绝,答应了。

竹君道:“丁总,你们占了半个新区还不够住,还要去大都市里抢地皮?”

几天下来,丁香也知道竹君诙谐,笑道:“我们这儿还做了亏本的买卖呢,不是政府求着我们接盘,谁会买这鸟不拉屎的房子?勇挑重担,敢于担当么,反正银行贷款多得没处用,有余,再去大都市里买商品房,可是一笔好买卖……我看这实体行业迟早一个个会垮掉,别看今天蹦得欢,将来早晚拉清单,开个厂子,四方举债,上下打点,又每每遇着治理整顿,不过是勉强维持罢了,哪里有房产投资来钱爽利?”

竹君面露愧色,想着自己那些钱投资在宋仲那儿,恐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就不该把钱砸在那些企业里上……

不说竹君心神不宁,另一辆车上,明仁对肖百鲢道:“我们也去过那个公家矿山,规模比他丁家大多了,我就怕他家四处收购来的货质量未必有保障……”

肖百鲢笑道:“如今都改用油了,用煤的日子还能撑多久?只当替人排忧解难,反正老厂早晚要关门,即便订了煤,也未必能用到……你没听说那些公家矿山麻烦不断,质量滑坡么?就这样定了。”

窦德专闭目养神,肖百鲢见他还似乎心事重重,也猜不透他内心深处……

车子转进了古镇,开始堵车,原来时近中午,八方游客都集聚此处,前面有个小事故就可以堵上半天,秀梅、明仁两辆车都把车窗摇下,众人开始大口呼吸起久违了的新鲜空气,正觉焦虑无趣时,一位穿着过时知识分子装、胸口别着一支钢笔、浑身并不干净的中年男子跳跳蹦蹦地一路过来,逢人便道:“保护古镇,就是保护落后,马达轰隆隆响,才是硬道理!”、“我们忙得脚也提起来了,你们知识分子别来捣乱!不许管闲事!”

窦德专见他过去了,才摇头叹息道:“他原来也是镇上一个小官吏呢,放着好好日子不过,搞什么保护古镇上访,好了,几次三番去了省城,被人关了小黑屋,疯了,不用别人收拾他,他自己把自己就收拾了,划算吗?”

老窦正说着,车子开始动了起来,那疯子又随着车流奔跑着过来,喊道:“什么科学家?都是反人类的,抓起来!核弹、塑料、电脑、农药,四大发明者都应该枪毙!”

“没有发明,没有恐怖!没有发明、没有污染!没有发明,没有毁灭!所以科学家是混蛋!”明仁看着他拍手跑到车队前面去了,这世上大概没有比他更快活的人了,他终于大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不管是对是错……

“神经病!凑什么热闹!”肖百鲢咒骂了一句,随着靠近奢华堡垒状建筑的镇政府门前,这才发现堵车的原因:那里围满了群众,白地红漆涂着的标语显示,大概是拆迁逼出了人命……那个疯子就停留在那儿,此刻他即便想要挤进人群去,也没缝隙让他钻,他正徘徊在人群外,一位衣着朴素、相貌平常的姑娘来了,跑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唤道:“阿爸,吃饭了,回家吧,不管闲事了,回家吧,不管闲事了……”

“对!红莓,我们走。”那汉子昂起头,理直气壮朝着镇政府方向道:“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再来找你们算账!”两人一前一后从明仁的车旁经过,明仁清晰地听见那姑娘在汉子身后嘀咕了一句:“他们早把你给忘了……”(红莓姑娘只出现过这一回,却让人浮想联翩,不写之写)

午饭后,梦觉与赶来的闲云、野鹤法师为她们送行,所谓伤筋动骨须百日,冬梅就在山上再住一阵子,众人都心知肚明。

秀梅诚恳延请闲云、野鹤道:“百福源的职工学茶道、香道、琴道这些技艺心切,我这次来就是诚心诚意邀请你们,可否赏光过来……”

闲云、野鹤都点了头,约定入秋时过来。

众人坐了丁香派出的一辆金龙大巴一路直奔江北市。

到这座钢筋水泥堆就、毫无特色的江边城市时,正是霞光满天的黄昏,又胖了一圈的袁老板早就在一家富丽堂皇的大酒店前等候,令人没想到的是,若兰坐了李兼仁开的的红色捷豹车也赶到了,秀梅、竹君只以为她也是袁老板邀请来的,并不追问。

众人要在这酒店里耽搁一晚,袁老板热情宴请招待,免不得一番客套。因第二天去景区,一吃完饭,秀梅、若兰坐了车,由刘雪驾驶着急急忙忙地去探望住在郊区一个高档疗养院里休养的姜夫人。

袁老板订了唱歌包房与棋牌室,竹君与娇娇依旧拉了那帮姑娘玩耍,明仁、肖百鲢因连日鸡鸭鱼肉地招待,肚子便觉撑得慌,今天喝酒又适度,便要逛街,窦德专却恢复了状态,几种酒下肚,手里痒痒,差点与竹君、李兼仁、白藿她们凑了一桌麻将,一听他俩逛街,只得陪着。竹君把他骂了几句,拉了绿萝入伙这才罢了。

却说这群姑娘里也有不喜唱歌、耍牌胡闹的,便是窦迎春与芙蓉,芙蓉作息有规律,回了房去洗澡,迎春知道芙蓉光洗澡就得费半天功夫,便跟着这位从自己出生、每月也见不了几次面的父亲千年等一回地出来,众人便朝灯火通明的繁华去处去逛。

袁老板介绍道:“这城市除了观莲湖景区,全部旧貌换新颜了,都是按着当年姜领导与接任的文副市长定下的开发基调建设的,附近还有一片创造了挤地皮奇迹的工业开发区……不过,这次,姜领导退了下来,本想定居家乡,路过此地,听说差点没背过气去,原来的蓝天已变灰云,清河流淌着污水,绿树上成群的小鸟都不见了踪影,于是把文副市长狠狠尅了一通……所以,姜领导顾不得家乡与他老婆,反倒跑到你们城里去了。”

窦德专喝多了白酒,想要买饮料解渴,那袁老板赶紧摸了一沓大票面的钱出来,从其中抽出一张大票子坚持着非他买单……一路过来,一座巨大如宫殿的火车站候车楼已经竣工横在面前,只是还未剪彩投入使用。

袁老板尿急,就往老车站区域进去,众人都在站区外面等他,在新落成的广场中央对着那栋新建的候车楼指指点点。

谁想没过多久,袁老板抱头鼠窜般跑了过来,一脸惊慌失措,窦德专见他结结巴巴也说不出话来,调侃道:“也不用这么着急,我们又不赶火车……”

“不好,不好,差点挨了一家伙……”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有一个小小的黑影撒鸭子般瞬间便跑没了影……原来他进的是老车站的收费厕所,习惯了,顺手取出那沓子钱来,摸了一大票还要看厕所的找钱,那人瓮声瓮气道:“出来找。”也是他命不该绝,迷糊中眼角带着见那人面相凶恶跟进来,便留了个心眼。没想他刚想一爽,却觉着脑后生风,眼梢一带,乖乖隆地咚,一根碗口粗的棍子抡了上来,也是他人矮的优势,一低头,滚也似地没命跑了出来……此时众人都道没王法了,就要报警,袁老板找到了那根被那家伙丢弃、准备送自己一程的粗木棍,于是便涌入附近的派出所。

那派出所也装潢得簇新气派,灯亮着,门紧关,使劲敲了,才有人叼着烟开门出来,一听抢劫报案的也不敢怠慢,把他们让了进去,角落里有人呼呼大睡,这警察耐着性子听他们说完,看看袁老板头上并无一丝伤痕,便有些不耐烦,道:“这人,我们认识,大概跟你开开玩笑,等会儿我来教育教育,你们酒也喝多了,不会看错了,或与他起了口角吧?再说这位老兄也没什么,你们还是赶火车去吧。”

众人听了气愤,窦德专直言道:“这家伙都没影了,不是做贼心虚跑什么?”又把那根木棍取出来做证据,那警察更没耐心,便要赶他们走……

正起争执间,进来两位便衣,其中一位也没细看一旁的这堆人,就对那警察说:“龙队,今天可倒了血霉了,守株待兔半天,好不容易抓了一个嫖客,他妈的是个臭知识分子,死活不肯交罚款,本想拖回来修理一顿,谁知道心脏病犯了,还劳我们送他去医院……”

这时他才看见这拨人,听说是来报案抓管理厕所的,不由吹胡子瞪眼睛地对袁老板他们道:“人家可是安分守己的模范市民,肯定是你们喝了酒寻衅,这一个碗不响,两个碗才会叮当……”

那个叫龙队的见肖百鲢、窦德专、明仁他们名衣华服,窦迎春又正义凛然,并非等闲之辈,把那个打瞌睡的叫醒了,装模作样做了份笔录。窦德专也已经清醒,搜肠刮肚地突然想起了个朋友的朋友的名字,问那个龙队道:“有位叫龙鹏的朋友是不是在这附近?”

那龙队惊讶地看他一眼,旁边那个嘴快的警察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窦德专这下索性往这队长的对面坐下,二郎腿一跷,面带三分笑道:“龙边瑟,龙主席的侄子,我们千莲区分局的谢局长也提起过你……我就是你电话里叫过我窦叔叔的老窦么……”

那龙队马上变换着面孔,不迭地打着招呼,支使着手下赶紧搬椅送茶,道:“这样,我把他叫来,你们当面对质!”

众人听了吓一跳,果然那警察迅速取手机翻出那人电话让他过来,话既然已出口,众人只得待在一边等。

不久,那个管厕所的进来了,袁老板一见此人满脸煞气,又是浑身一颤,这家伙进来便是嬉皮笑脸地发烟给警察,也递烟给袁老板,皮笑肉不笑地道:“不就是和你开开玩笑么,怎么跑这儿来了,待会出去,我来送送你们,免得惊慌失措的,听你口音,离这儿也不远,也算是同乡,怎么弄不清楚呢?”

龙队招手把那个管厕所的家伙叫到跟前,一个响亮的巴掌上去,他威严地对他喝道:“去!自己里面待着去!”

那家伙冷不防,满眼怨恨的表情,无奈捂着脸去了审讯室。龙队长对他们问寒问暖一番,拍着胸脯保证按着规定的期限会告知他们处理结果,又亲自把他们送了出来,见他们一行不过四五位,就要安排明天的饭局,窦德专婉言拒绝了,这龙队长道:“不日我也要过来办事,到时务必请一请你们。”窦德专含糊着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众人总要刨根究底,窦德专道:“老龙托我做中间人给老谢打招呼把他调过来,这不,我自己摊上事就给忘了么。”

肖百鲢趁机说他:“你与老谢这关系,也不知道头一时间打电话给他,说不准西江市那头他一个电话也能摆平……”

窦德专道:“你傻呀,铁局在哪儿呢,他们俩冤家对头呢,把铁局弄毛了,还不得把我一起弄进去……兄弟啊,在黑社会手里我倒不怕,还不是好吃好喝地招待我?如果被这铁头记恨上了,那有好果子吃么?”

众人一通七嘴八舌的议论,这袁老板也消停了,缩了头跟在后面,回酒店歇着去了。

直到半夜,秀梅她们才回来,竹君她们刚收了场,竹君本想闹着吃夜宵,见秀梅、若兰精神萎靡,不好多说什么,秀梅等四周人散了,留着竹君单独在自己房间道:“戴大姐也回来了,顺道看过姜夫人,去了百福源,你今后遇着她恐怕说话得注意点,他女儿与老姜的儿子关关两孩子最近不对劲了,这好事要黄了……”

“我就料到……”竹君话说半句,就引来秀梅一个白眼,只得等秀梅继续说道:“姜夫人最近心气不顺,病怏怏的,老姜倒是身体健硕,也不管她,他在西门镇那儿也有一套幽静的别墅,是郑虎早年给他安排的,现在每天在那儿养花种菜,韬光养晦……洞庭雅苑的房子是姜夫人准备给儿子结婚用的……你以后见着她们俩,说话可得留意,戴大姐最可怜,王国折腾了这么多年,也就北方的一套四合院,整天足不出户,就似达摩面壁,这戴大姐住惯了南方,亲不亲总是家乡人,我想安排妥当,把福梅院让了戴大姐常住……”

竹君忍不住又道:“你就不怕得罪笑梅、胡琼花她们?”

“她们总是去严莉那儿的次数多,一年也不过偶尔来一两次,胡苹也是因为评级,才住上这么一阵子,一旦笑梅光顾,哪儿不能安排一下?”竹君见秀梅一副顺其自然、水到桥头自然直的姿态。

秀梅接下来的话迟迟疑疑的,不过还是对竹君道:“虽说还有石豹,我看他外强中干,早晚惹祸上身,你也需收敛许许,许多事别搅和进去,别欺负小胡、老游手软心慈,狗急了还要跳墙,一旦被抓个典型……恐怕将来吃不了兜着走。”

竹君心里不服,可还是忍住了,两人不欢而散。

众人这一晚都睡得香,直等太阳高高在上,才换乘了袁老板派来的大巴,秀梅、竹君搭了若兰的车,一行人奔了观莲湖。

这一路上,被集卡压坏的道路半边在修,只得缓缓前行,两边不是工厂,便是开发中的商品房,房子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毫无特色,绿油油的田地被一小块一小块地分割开来,如同大地母亲身上长满了皮癣,辛勤耕耘的农民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抛荒地,村口、道旁现身的都是老弱妇儿,其中有些望着开过的长途车,神情呆滞,似乎在期盼他们那些青壮的家人早日归来……

明仁对肖百鲢道:“这儿城市不像城市,农村不像农村。”

肖百鲢接口快:“对,这就是新农村嘛,不错了,早年我和老窦经过这里,都是成片的庄稼地,几辈子也就是脸朝黄土,背朝天、不得翻身的农民,现在好,他们都解放了。”

“这倒也是,没有了他们进城,我们城里的高楼大厦谁造?厂里机器谁来开动?就是医院的护工,饭店的服务员都招不到,吃喝拉撒住如今全靠他们了……只是可怜了这些孩子老人。”

明仁的多愁善感招来坐在前排的娇娇回头,轻声提醒道:“别说了,百福源也招了不少……”

夏莲与白藿也在悄声说着话,白藿正羡慕着蓝蓝什么事,夏莲突然想起道:“蓝蓝的家乡就是离这不远的山区里,如今也改了镇了……”

临近湖区,大巴上来一位高挑颈细的导游姑娘,开始介绍起来,自称叫万年红,指着窗外临湖的成片的别墅、楼房,道这一片是哪个著名开发商的开发项目,那一片价值几何等等,这万年红是本地人,伸着长长的脖子,音同珠玉,呱啦啦响,脸上充满着无比自豪。

到了观莲湖景区,风景大为改观,又是一派山清水秀景象,湖中都有数不清的小岛,万年红指着近处说是猪马牛羊四岛,又遥指远方是猴蛇鸡狗虎兔诸岛,说每个岛上养一种动物,都是些稀有品种,窦德专就坐她身旁,较劲问道:“这动物好像该十二种吧,鼠龙去了哪儿?”

万年红早看出他明知故问,道:“鼠也没人喜欢。满世界都是,谁养四害呢?至于龙么,活的也没人见过,更别说饲养,要不,离这不算远有个恐龙主题公园,等逛完了这片景区,我们再转移过去如何?”

夏莲她们笑道:“只要逛着,不回去都好。”万年红重新捋了捋思路,道这湖上有个最大的主岛,叫百花岛,上面奇花异草的,在百福园待惯的姑娘们听她说得天花乱坠,却并不稀罕,娇娇、芝芝这帮姑娘胆子虽小,却最是猎奇,心神向往那唬人的虎蛇岛,于是挑唆着万年红改变行程,先去游玩这两个岛。

车子就停在湖边景观饭店用餐,一吃完,那若兰、竹君心急火燎跟着袁老板去看开发的地块与展示馆。

秀梅随了大队人马也到渡口登船,果然如众人所愿,先登了虎蛇两岛,姑娘们在尖叫声中躲闪,半推半就地与那妖艳蛇蟒、斑斓猛虎合影留念,又看了驯兽表演,回到岸上已近黄昏,袁老板让项目经理陪着若兰、竹君看圈下的地块去了,自己特意再赶过来,打个时间差,准备接着众人去他新家参观,万年红将一沓演出票给了袁老板,自己笑嘻嘻与众人打过招呼先走了。

袁老板的家是一栋临湖的亲水三层别墅,隔着那些新开发的工地已经远远的了,夕阳此时正洒在大块落地窗外的湖面上,波光粼粼,祥和万千。

袁夫人挺着着肚子带了个年幼的女孩出来见人,这袁夫人生就一张圆嘟嘟的脸、塌坏了一只小朝天鼻,眼泛黄、面惨白、耳小发枯、个头矮,与袁老板并肩站着真是天造一对,地就一双,只是那小女孩儿却是异相美丽,占尽了两夫妻的优点,倒算是个小嘴小眼的流行美人坯子。袁老板看着众人奇怪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婆娘与女儿,等她们母女下楼离开,也不忌讳地道:“我老丈人可是本地德刚望重的人,虽然连着几任都是副镇长,可掌着实权,规划、水电各部门都搞得定,就负责土地开发这一块,远近闻名的实干家。”

众人觉着再好,毕竟不是自己的家,转悠了一圈都跑到院子里等着去了,白藿借口上洗手间,留在了楼上,见众人下去,屋里留着那位瞪着馋眼、流着馋沫的袁老板时,一把扭了他耳朵,就见他软软地跪在了自己的面前,道:“好啊,你去年怎么哄的我?早娶了这丑八怪似的老婆,连女儿都变出来了?要给我买的房子呢?你与这丑八怪快离了,否则我要找她实话实说。”说话间,揉上了眼睛,眼角挤出可怜巴巴的两滴眼泪,其实她心里并不怨这袁大头,却恨自己去年与老宋打得火热,听了老宋离婚再娶的一番鬼话……其实也没把他真放到过心上。

袁老板头往外不时张望,嘴里哀求道:“好妹妹,我哪敢哄你,这房子必买,你说哪儿,就买在哪儿,这婆娘可暂时离不得,说话告诉你,我可是空麻袋背米的上门女婿,全靠这老丈人张罗,最近我还在与人做几宗买卖……”然后凑近了白藿耳边小心道:“与卞宝和你弟弟还有关,没有这老丈人罩着做不成,别看我现在这些钱,在我们这里是吃香的喝辣的,可到了大城市,买套房子也不够,我必须借着他的势,干几票大的,然后我们远走高飞、任我们逍遥,我的白妹妹、小亲亲,你看怎样?”

白藿见他圆圆的脸上抽动着的那对猥琐的朝天鼻孔,忍不住噗呲一笑,打开他那双腌臜的手,手指点着她额头道:“说话算数,到时可别赖了。”然后扭动着腰肢,晃动着被臀部撑出圆滚滚轮廓的小短裙下楼来,见外面除了她与袁老板都等着,到底不好意思,两朵红云飞在脸上。

袁老板扶着那位早早等在楼下、充满狐疑眼光的臃肿贵妇人与漂亮女儿单独坐了一辆小车,众人上了大巴,夏莲坐了白藿身边问:“怎么三分钟没见,你眼圈也红了?”

白藿咯咯笑道:“刚才去平台,被风迷了眼,揉得不得法,你以为呢?”

夏莲小声道:“我还以为你被羡慕得哭鼻子呢,别说,我也想哭呢,这丑八怪似的女人怎么这么好福气,这房子换了我住进去多好?”

白藿假作认真道:“好呀,让袁老板再介绍张老板、李老板的,这儿有多少栋别墅,不就有多少位老板?”

娇娇就在她俩身后,听着这句,凑了上来道:“人家身价千万,等着你们呢?有几位大老板没有家室的?难不成你们抢着要做小三?”

芝芝冷不丁插道:“小三恐怕都排着长队,轮不上,传染了红眼病是真的,呵呵。”

娇娇、夏莲、芝芝她们说话向来没有轻重,胡说八道过后,便是嬉闹,又有其他几位姑娘夹杂着进来,秀梅对身边的刘雪道:“过几年退下来,这处倒是养老的好所在。”

刘雪道:“只是太偏僻,医疗、教育、购物都跟不上,图个新鲜罢了,谁愿意来做高级农民?还得司机、老妈子、跑腿的养着一大堆。”

秀梅觉着有理,彻底打消了购一套的念头,此时刘雪的脸色被白日光芒照得更润更艳,紧身装的她更显健美无比,刘雪被肖百鲢不时扫过来的眼神盯着有些难为情,就打量起窗外的湖光山色来。

下榻的酒店离着也不远,标着准五星级,秀梅调侃道:“我们蛮好也申请个四星级加准五星,即可满足公款消费的,也可照顾入住客人的面子,真是一举两得的创新之举不是?”众人都笑。

进了包房便要点菜,袁老板把手一挥,大气磅礴道:“什么最好来什么,两份!”

等若兰、竹君一到便开席,袁老板又说,吃完还要去看景区的大型灯光舞台秀,众人既来之则安之,受之泰然。

这湖区的菜肴主要便是湖鲜,因为这江北市临着大江,也有江鲜,一道道都以鱼虾为主,其中一道便是野河豚,各分做两盆端了上来,一道名曰西子乳羹,凝雪白丝、柔如蚕茧,又一道河豚刺身,摆成一只晶莹剔透、展翅轻盈的玉凤凰状,都由厨师事先尝过无毒,这才离去,袁老板说“请”,窦德专说“拼死吃河豚”,头一个举了筷子轻轻挑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鱼片,放进汤料里一蘸,往嘴里一送,舌尖似被雪水荡漾,涌起一股清泉在心间,做享受状,众人也被感染,争先恐后将一盘子鱼片消灭了精光,其中袁老板的老婆胃口也不小,也是眼疾手快的角色,明仁注意到他们的女儿吃相倒是斯文雅致,大多数时间都在转着小眼珠观察他人。

明仁没等着酒店自制的河豚鱼干清蒸上场,却来了一个电话,明仁看上一眼,按了,过了会儿又响,秀梅也是误会了,以为是百合来的热线电话,明仁当众不好意思接听,便对他道:“去外面接么。”

明仁这才离座往楼下走去,楼下走廊里正有一位青年等着他,迎上一步边拱手,道:“哥哥,多谢搭救之恩。”

明仁见果真是申孝守,又见每层都是高朋满座,走廊里熙熙攘攘,说话不便,也不客气地就往包房里闯进去。

包房里另外还有一人,仔细打量,这才认出是以前街坊收废品的老卞三儿子卞宝,这包房虽然不大,就他们两人,实在是空空荡荡的。明仁屁股沾了半个凳子,也不接卞宝递过来的茶,只客气一句,申孝守似乎知道他坐不久,就直接了当介绍完卞宝后,道:“我在此地也别实告诉我姐姐,免得她担心,我跟她说还有一阵子再回去呢。”说着话,申孝守便拿出一个白色信封包来做谢仪要谢明仁,明仁一惊,赶紧推却,后来好说歹说要转交给白藿,明仁这才收下藏好。

卞宝站起举了酒杯对明仁道:“这阿金嫂,嘿嘿,就是我那后娘,等我回去后一定去看她,我家三兄弟商量着再凑些钱弥补她,你可为我们多说些好话。”

明仁心想这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好事,当然成人之美一口答应了,明仁见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事,还惦记着楼上的美味,就站起身来,随口问申孝守在这地方多呆有何趣味,申孝守脱口道:“考古啊。”

卞宝坐不住了,起身借着送明仁使劲朝申孝守做眼色,把申孝守挤到自己身后,道:“老弟也知道哥哥我玩古董,现在城里已经收不到东西了,只得到这穷乡僻壤来碰碰运气……听说老弟也在玩古玩,有好东西,我一定先送到百福园来,请老弟也鉴赏鉴赏?”

明仁怕他真拿了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来纠缠不清,道:“我不过偶尔玩玩一些小玩意儿,消遣而已,爱好谈不上,鉴赏就更折煞我了,还是送老单那儿请他掌眼吧。”

两人客来客气地相送出门,(堪比十八相送?)明仁连洗手间也顾不得上,转眼回到自己包房里。坐他对面的白藿拿满眼的温柔不时抚视着他,明仁身边的群群鄙视地斜了她一眼,故意捅了明仁一下道:“知道你喜欢吃鱼干,你小盆里那块是我夹了留给你的。”

袁老板老婆先是盯着那空盘子看着流口水,这会儿看见娇娇又难得地把自己舍不得吃的一块也友好亲善地给了明仁,让她伸着滚圆的小手摸了摸嘴巴,肖百鲢笑笑低了头……

袁老板小鼠目早就聚焦了这一幕,大挥手把服务员挥了过来,再要来一盆,他的女人这时投了他一道欣赏的目光,袁老板又让添了一道泡泡鱼白汤,袁老板的小鼠目回眸了那丑女人一眼,马上毫不犹豫地用充满爱怜双目转向白藿方向,大方地说道:“传统的做法也尝尝,虽然清淡了些,可还是要当心把眉毛鲜到了落掉哦。”眼见白藿姑娘露齿笑了,那眼神逗留的时间也过于漫长,以至他身边的夫人都起了疑,嘟起了小小的嘴,非要袁老板帮她剥几个癞尿虾。

窦德专见袁老板心猿意马,四处留情,笑道:“这河豚真是名不虚传,鲜得来打耳光都不肯放。”

袁老板也是爽快,道:“回去时,每人十斤鱼干。”夏莲她们听着又白得礼品,暗自欣喜若狂。

众人吃完,大巴又载了一车人来到附近一座露天剧场,白日平淡无奇的湖滩和近岸的一个人工小岛被五彩聚光灯照得亮如白昼,这台舞台灯光秀打着蓝梧大导演亲自编导的名头,吸引了不少游客,群众演员都是当地人扮的,穿得花花绿绿的躲在小树林子后……

一如明仁他们在他处看到的这种蓝梧演出风格如出一辙,只突出一个场面大、音效响、灯光烈,乱哄哄你方唱罢他登场地闹了近一个时辰,把那些不常出来的百福源员工也唬住了,又是鼓掌又是拍照,那矮胖的袁夫人倒也不怕头昏耳胀鼓个不停。

明仁、肖百鲢看腻了,两个早溜了出来,沿湖边有些灯光的景观道往回走,听着那些震耳欲聋的枪声、炮声、怒吼声,真是与如今的太平盛世背道而驰,也不知道要杀哪里的土豪劣绅,造哪门子恶霸地主的反,两人说话间离那个虚无缥缈的梦幻舞台越来越远,明仁的心伴着和谐的浪打浪声平静下来,去过老厂领教了大风大浪的肖百鲢如今也是极力要逃避这种纷繁复杂的舞台,求得片刻安宁……

吹着暖风,两人微微出汗,刚才入了肚子的啤酒后劲上来,叫做头胀、脚胀、肚子胀,两人相视一笑,往黑沉沉岸边跨上几步,摸出那对累累垂垂的宝贝,面对着远处那五光十色的方向尿了起来,须臾事毕,两人往咫尺的凉亭里进来,一人背靠着一根亭柱,枕着波涛,隐身在黑暗阴影里,真像是一对半夜里梦游遇上的难兄难弟。

还是肖百鲢先开了口道:“真是这朱星报复我们俩呢。”看看明仁真在后悔几分钟前的这件荒唐事,没听清也没有反应,肖百鲢看不清明仁的表情,又道:“我母亲马上要辞了市基局,随我父亲调任北方去了……”

明仁动了动被风吹麻了的嘴唇,道:“这也是明文规定的么,再说你父亲总要人照顾,又是件喜事,你母亲也能夫贵妻荣,一步登天呢。”

“唉,你不懂,他不过是枚棋子……身不由己啊,他们都往北去了,我可是一个都指望不上了。”他顿了顿,道:“你和我姐姐可要抓紧,有好事之徒迎合着我姐姐心思,要送她出国深造呢,我可不想丢了你这舅子……”

两人正在亭子里说着心事,明仁的手机响了,嘈杂的背景里传来秀梅的询问声,明仁表示自己与肖百鲢沿着湖边的景观道儿正回酒店,秀梅让他半途等等,芙蓉觉着头晕,由窦德专父女陪着也回酒店。

肖百鲢待明仁告诉他原委,站到了亭口,往剧场方向张望。明仁背后笑他一句:“听着有姑娘来,怎么比你母亲要来都起劲。”

肖百鲢讪讪返回进来,道:“不是老窦也来么,你就不把我往好了想,他女儿厉害至极,芙蓉已经订了亲,谁好意思动这两位脑筋?”

明仁趁机要试试他,道:“也是哦,你留意的那位没出来……”

肖百鲢不作声了,两人目光往路上投过去,不久果然来了一男两女,这老窦一向爱说笑,可一遇着他自己女儿却是连半句话也无,窦迎春挽着芙蓉与自己父亲若即若离地保持着距离,不用说必是窦德专主动跟来的。

窦德专见路边亭子里突然窜出两个人影来,便往前来仔细一看,见是他俩,笑道:“还以为出来两个劫道的呢。”

新鲜空气里一走,芙蓉已经觉着好多了,调侃起肖百鲢与明仁来,道:“你们倒是一走了之,可有好几位妹妹到处找着你们呢,还不快回去?”

肖百鲢笑道:“回哪去?我们不正是回酒店么。”又笑她道:“哎,人家父女俩散步谈心,你夹在中间成什么话。”

芙蓉一看自己果然站的不是位置,往明仁边上一闪,道:“看不出你个大男人,心如棉花针细,不过,我还没问你们两个既然是回酒店,却躲在这黑暗角落里干吗呢?”

肖百鲢一时语塞,往前面望去,不远处有处几进的大宅,院门大开,像是个景点,此刻门灯还大亮着……笑着一指:“喏,我们等你们一起看古迹去呢。”

芙蓉听着有个景点,也是顺道,就要来证实肖百鲢说的是不是,五个人往前走了一段,一栋修得雕梁画栋的古建筑呈现在她们面前,细细寻来,石牌坊似的门楣上有两个并不大的红字:文庙。

窦德专领头,几位都跨进了门槛,光顾着往眼前新修的大殿闯,却听着旁边一个黄莺儿般的声音传了过来:“哎,要买票的。”

老道姑见已被认出,也不客套了,让明仁从角落里取了一张长板凳与冬梅并排坐下,自己就原来椅子里坐下道:“你们不渴吧,我这里烧菜烧饭煮水用的是同一个锅,你们也喝不惯呢。”

瞿昙树下悟,观音莲中化,

瓯取梅上雪,薪烧檀侧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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