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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第七十五回 绿萝长廊信口秘事 昙花舞台剖心衷曲

  • 作者:洞口笑笑生
  • 类型:耽美言情
  • 更新:07-01 11:24:07
  • 字数:36586

她顺手去拨动了几部平整崭新的巨著一下,道:“这书大概买来后就没动过,在外人面前故作高雅?”

明仁想起那个蓝梧大导演书房也是不伦不类的模样,反讥必然触动她的神经,只得平静地道:“偶尔也翻翻哦,黄梅天过后,拿出来晒晒,看着书老升值,闻着墨臭香,也是一种享受么。”这一说惹得娜娜又笑了。

绿萝见他问得奇怪,道:“在外地呢,我哥哥的声音总是听得出来……”

明仁欲言又止,冬梅收拾餐具,秀梅想起昨日让明仁拾掇出来的礼物,做主让明仁叫上夏莲、春杏等人往隔壁分了。

娜娜道:“也有一阵子闲来无事,我把一些剧本结合原著来看,果然获益匪浅,那编剧优秀与否也立现,别小看那个胡编阿姨,她编得还算靠谱,如今再回过头来看看那些戏说、续作、穿越、梦幻,给篡改得实在是令人喷粪。”于是便把栾导的新作大片《石洞口》梗概与明仁说了一遍,不免夹杂了几声牢骚与嘲讽。

今日休息,园子里的姑娘们都出去逛街去了,荣喜阿姆、潘桃都让客饭直接送过各自住处去,明仁、秀梅就在冬梅的办公室里用完了餐。

绿萝轻轻松松地推门进来,道:“我那个哥哥找着了,被朋友约着秋游去了,一会儿说手机没电了、一会儿又说老酒吃多了,整整两天两夜没联系到他,他还没事人似的,这下好了……”

明仁突然想起什么来,问她:“你见到本人啦?”

秀梅却让玉簪嫂已经收拾好了客房,化蝶盛情难却,与娜娜同住了一晚,等她把事情都办妥了,也回富仁市与马行云复命去了,娜娜抽空去各售楼处看房,无果而返后,索性包了百福源夜莺楼里的一间客房常住。

第二天吃了早饭,等等绿萝还是没来,因最近绿萝肚子里有了动静,常要去医院检查,秀梅就坐了明仁的车去百福源。

谁知,绿萝却打了个电话过来,说她哥哥无缘无故地失踪两天了,秀梅也是纳闷了,只得劝她再好生找找。

冷雨洗翠篁,冰露点晴窗,

情动禽声娱,撒欢兽影忙,

金瓯瑶盏夜,霓云馈羽裳,

第七十五回绿萝长廊信口秘事昙花舞台剖心衷曲

这时,有人轻敲办公室的门,冬梅面无表情地进来,桩桩件件地向秀梅汇报。

明仁离开,回到自己房间,随机放了几首新歌,一听都是翻唱的,本来的原唱,或朝气蓬勃的被敷衍成了暮气沉沉、或把清纯宁静的演绎成了声嘶力竭,更有拿纯洁无瑕的恶搞成了醉生梦死,恨得明仁一气全删除了,恨不能把耳朵眼好好洗上一洗,随手又拿起前几天预展时、蔡大厨那位演滑稽的亲戚亲自送来的新灌录碟片放了起来,那些南腔北调的独白油腔滑调地可笑,期间,那家伙又唱起了《翻眼蹬腿歌》、《飞机撞大楼》、《咖啡拌大蒜》之类的俗词滥调,在明仁厌恶的一按之下,屋里顿成于无声处……

灯下的娜娜双手岔指叉腰,窗口的轻风吹着她长发飘飘,她凝视着明仁,突然笑道:“等你十年磨一剑,早就被淘汰了……那天粉丝们提了个怪问题,问问我对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看法,我就主张先下手为强,想让我恶心?先要让我的对手恶心个遍,宁可我先灭了敌人,也不能让敌人动我一根汗毛……寂寞青灯,难道先饿死了再赚钱?”

娜娜非要看看明仁的藏书,两人便进了书房。

书架上都是多年前的老书,难得有几本新买的,明仁道:“如今的著书人不是断章抄袭,就是急功近利,没了十年磨一剑的气势与寂寞青灯下的耐性,能出什么好书?”

明仁认真听完,思索片刻,道:“也别急着下结论,就怕你这做演员的都不理解,拍出来后,观众们就更不认同了,天下的爱情故事分喜剧与悲剧两种,这喜剧都是一致的,总是奔着毫无悬念的皆大欢喜而去,可悲剧就各有个各的不同了……更有喜中悲,悲中喜,组合交错、变化无穷啊,就看你怎么把人物演活了,把观众演哭了可比演笑了更难呢。”明仁仔细翻找,抽取一本论修养之类的精装本给娜娜,道:“剧情不过就是个壳子,演员的演技才是主要的,靠刷脸是混不得多久的……”

娜娜嘴里说哪有功夫看,却把那本书掖了起来。

明仁将一盒装两听的锡罐闷装乌龙茶递给了绿萝,绿萝却有些矫情,道:“最近咖啡、浓茶这些刺激物都不能喝了,还是送与别人吧。”

夏莲道:“还是送与黄蕙吧,这可是她的家乡茶……”明仁又将早备下的一盒虫草交于绿萝,绿萝立即收了。

夏莲、春花乐淘淘地提着大包小包先进园子去了,春杏遮遮掩掩去了秀梅面前答谢。

绿萝见明仁要往园子里给黄蕙送茶叶,也要跟去福云寺。

两人刚出走廊,只听一阵沉重的高跟鞋“嘚、嘚”声,一位妇人灰心丧气地出现,游魂一般地径直往秀梅办公室而去……

明仁想迎过去对近在咫尺的竹君打声招呼,却被绿萝拦住了,等那秀梅办公室的门掩上了,绿萝才道:“下楼去吧,有事与你说。”

不久,那扇门又开了,春杏噙着泪快步出来,也不知上着什么心事,居然连眼皮也没抬……

明仁与绿萝已经出了晓福楼,绿萝道:“也是巧,今上午我让阿三去派出所,本想报个失踪案,却遇着那个潘安茂,龚勉突然翘了。”

明仁十分惊讶,道:“小龚雄伟健壮(太妙了),怎么好端端的,就突然死了?”

绿萝道:“他死在秋萍的那个套房里,阿三亲眼见着潘安茂找上史铎,要他去勘察现场……哼,总是乌七八糟的事儿。”

绿萝至此,说话有些谨慎起来,两人直到清风亭,明仁才打破宁静,对绿萝说:“我带你看样宝呢。”

绿萝见他故作神秘,也想一探究竟,于是两人放着大路不走,穿过竹林小径,往山墙那头的长廊而来,绿萝也没见什么新鲜,疑惑地追问起明仁,明仁一指上方说:“这不是吗?”

绿萝抬头一看,每个廊柱下都对称挂着一对对一盆盆的植物,全是绿萝。

“这是我让钱永光将原来那些又脏又旧的小红灯笼全换了,清爽多了吧?”

绿萝笑道:“你可会错了意,我可不是这个绿萝,当年我爹种萝卜,随便便给我姐取名叫红萝,轮到我就叫了绿萝,就是红萝卜、绿萝卜呗。”

“太俗了吧,还是把你比作这绿萝吧。”

绿萝望着长廊旁几株山茶树,憋不住道:“我总觉得这事背后大有隐情,秋萍、潘安茂恐怕都脱不了干系……还有,那天一大早,有车子慌慌张张从后门离开呢,你可知,秋萍与龚勉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吗?”

明仁更加震惊,小红楼后门是直通五楼的电梯,专供竹君、秋萍及少数几个心腹进出的,而且要刷专用的门卡……明仁一转念,觉着绿萝或许小题大做。

当年,秋萍还在的时候,冬梅就喜她心直口快坐得定,向来对她多一份信任,竭力向秀梅、秋萍推荐让绿萝担任内园的主管,谁想最后秋萍、春杏两个斟酌再三,却推出了又馋又懒又散的夏莲,这绿萝与夏莲总也是要好姐妹,肚里再有诸多不满,也不好表露,不过自此以后,她与秋萍几个之间肚里总有了些疙瘩。

明仁也怕陷进这种是非漩涡,道:“算了,没根据的事,你也别乱猜疑,你老公与刘阿强总是兄弟,秋萍好坏也有个嫂子的虚名……”

绿萝走着,见有一座斧劈刀砍的小假山,几株遮阴的笔杆竹子,就往石凳上坐下来,对明仁道:“秋萍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挑拨刘阿强与我家阿三的关系,背地里与许鸢花、朱星那儿说你们的坏话,与杜鹃、白家兄弟暗地里勾勾搭搭,吃里扒外,这回龚勉居然死在她的房里……”

明仁听她越说越来劲,怕她动了气,劝道:“石凳子上冷,别进了寒气。”

绿萝虽猛地站了起来,还是不满道:“就你什么都懂……”

两人不知不觉来到福云寺。

最近冬梅才放心地把福云寺交给了黄蕙,只是将中殿旁东西那两间厢房常闭,黄蕙只得将后殿的杂物间收拾妥当,放了一桌一椅,做了自己习经修禅之所。

一进大殿的门,就见蒲团上潘桃的背影,对着台案上一尊经黛玉寺化谷大师开光、半人多高的德化瓷白观音不住地顶礼膜拜……黄蕙上前将她扶起。

明仁视线停留到潘桃的脸上,但见平时细眉弯月暗透桃花的面孔今天却面无人色,白色素裙裹着抖抖瑟瑟的身子,连举起的手指尖儿,也是苍白无力的,本来往常多她一个也觉着无多,今天却留意了她一下。

此时,潘桃见一下子多了两人,更加紧张胆怯,露了一露比哭还难看的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低头飘飘荡荡地走了。

绿萝等她出了寺门,对黄蕙、明仁道:“几天不见她,怎么像是病恹恹的?”

黄蕙还是沉默寡言。

明仁道:“听说,她更有些稀奇古怪的做法,常把自己关在房里,过去么……可现在也没人扰她,本来精神头好了许多,谁知今天又成这样了。”

绿萝笑着说:“芝芝那个胆小鬼更逗,说是她不出来还好……可千万别在晚上的走廊上遇见她……”

明仁也发自内心地一笑,道:“去你的,如此刻薄……或许就是为了这个,她们俩才躲到石福居去了。”

两人说话时,黄蕙拿来了香棒,绿萝燃了三支,朝着菩萨也虔诚地拜了起来,明仁往庭院里观游鱼,等她们两个过来,这才将手里的茶叶递到了黄蕙的手中。

黄蕙请她们到自己的休息之处,一路进来,四处一尘不染。

踏进这杂物间,已收拾得窗明几净的,明仁注意到角落里有几块一人多长的厚木板竖着,也常听夏莲说起,这黄蕙有时晚上诵经耽搁通宵,就地安卧……黄蕙焚了蚊香,又张罗着去隔壁烹茶,绿萝往窗户外张望,道:“这儿多闷热,不如到小山丘上的草亭子里去坐坐?”

明仁道:“这儿秋后的花蚊子可厉害。”

绿萝玩笑道:“专盯你们大老爷们……”不过,她的脚也未踏出房门。

黄蕙煮了水,绿萝只要了一杯白开水,明仁得了一杯云雾茶。

黄蕙谦让道:“我平时爱喝发酵过的茶,这是冬梅随手搁着的,不知好坏,你就将就些用吧。”

明仁见是当年的雨前新茶,故意在绿萝面前转动着玻璃杯,道:“这茶呀,长在山里,死在锅里,埋在罐里,活在杯里呢。”

绿萝深情地望了望那杯中嫩绿的叶芽,冷不丁道:“当心她的魂来找你。”

就在此时,前面远远传来春杏的呼唤声,三人赶紧往前殿出来,刚过中庭,春杏陪着秋萍、丰橙、蓝蓝已经出现。

原来秋萍并不知道龚勉暴亡的事,约了春杏、丰橙晚上外头吃饭,顺路来发女儿双满月的喜帖,尽管刘阿强与她忽冷忽热,总还是阿芬大发慈悲,唤回儿子,耐心教导一番。

秋萍更是使了些服软的手段,刘阿强好坏答应办个喜宴,因阿芬病后体弱,那婴儿又是少食多啼,阿芬按着老经验,让办双满月为妥。

绿萝见她们三个着了夏裙短裤地凉快,眼热不爽,得了喜帖就走了,留下明仁更觉着自己仿佛置身于□□玉腿的包围之中,居然低头害起羞来。

秋萍早看出明仁的羞羞之态,故意非要他与黄蕙陪着去前殿敬上三炷香给新生儿祈福。

明仁见秋萍、丰橙依然风流如旧,唯有春杏脸上写着心事的模样,又不知她中午与秀梅说了些什么,也不好问。

秋萍、丰橙上过香,众人走到了山门口,秋萍拉过黄蕙道:“你从此就埋没在这儿了?你要去了迪厅、歌厅,至少当一个领班没问题么,一年收入可顶你在这儿几年都不止呢。”

黄蕙只是低头默默地退了进去。

明仁留了步在山门门槛内(山门里外隔着一重天,明仁始终下不了决心,故情丝不断、尘缘难了),目送着她们三个往夕阳的余晖里走去,就听丰橙远远的声儿传来:“姐姐抬举她,她还装傻,难道真烂在庙里当尼姑了?恐怕看上哪位公子了吧,假正经……”

春杏低低道:“你就是一张刀子嘴,人家又没招你惹你……少说两句吧。”

秋萍笑道:“橙橙管着宣传呢,嘴皮子能不练吗?嘻嘻,春杏啊,还是你识时务,早该跳槽了,这百福园我看气数也快尽了,听说上面起了疑心,这么大笔欠款都投在这园子里了,谁信?审计组的人马上就到了,听说组长就是沈稷霖,还有个监管的领导,叫金桂呢……”

明仁怅怅然地回到后殿,取了自己的那杯茶喝干了。

黄蕙收拾完,取来冬梅常常翻动的一本旧经书,抽出银杏叶签儿,翻到那一页,恬淡地道:“我还得做些功课,没事你就走吧,好不容易冬梅姐把我派在这个清静之地……”

明仁突然握住她的手,道:“丰橙的话虽然刺耳,不过确实也有理,长此以往在这儿窝着,可真没什么前途……”

黄蕙的手冷如冰霜,不过脸上终于挤出一丝平静的微笑,道:“外面确实有大把的钞票等着我去赚,可那样,我的心永远静不下来……你刚才看见那位潘姐姐没有?她曾是多么单纯恬静的一个人啊,各种诱惑之后,如今……”黄蕙快速抽回了自己的双手(第一次顿悟,割舍了财色),猛然间就拍起掌来,嘴里还念叨:“仙姑说得有理,悟了悟了。”

这倒把明仁吓了一跳,心想:仙姑?哪个仙姑?会不会她白日撞鬼,真被那丰橙的言语刺激到了?

黄蕙乐了会儿,把翻开的《心经》重新合起,才静下来,对有些魂不守舍的明仁说:“仙姑说得对,心魔,是心魔未去,我怎能脱身啊。”

明仁见她更是胡言乱语,便问:“你说什么心魔呢?”

黄蕙见明仁不明白,就开释道:“昨晚睡下后,总是睡不醒……”说到这里,黄蕙的脸有些发红。

明仁也没听懂,就问:“你这不好好醒着么?”

“我说的是梦里,头晕晕的总是似醒非醒,有人把门开了都没发现……”黄蕙低着头轻声回答。

明仁却被惊到了,问:“恶梦么?”

“我不知何故,也不害怕,见她白色僧衣道袍似的,(所谓不僧不道,其实僧道一家)反正就像透着一股仙气的仙姑,我还未看清她的容貌,她已经转身走动出去,我不由自主地就跟了出来,可走出这院门,外面却不是如今的花园模样。”

“那是什么光景呢?”

“我梦里觉得就是一个村庄,房子、墙壁既古老,又破旧,走得好好的,她突然转了个弯,不见了,我面前出现了一个大院落,大门敞开着,周围什么人也没有。”

“怎样?你进去了?”明仁焦急地问。

“我不说了,脚下不受控制么,也没害怕的念头,我就一脚跨进了门,大院中间种着聚福楼前那样一株大牡丹。”

明仁狐疑地抬头想了想。

“四周都种着各种鲜花呢,我穿过一间又一间屋子,都是古色古香的,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最后来到后面,只见眼前有一幢与那雕花楼一模一样的楼房,前面站着两人。”

“谁?”明仁心想,刚才还空无一人,这会儿倒跳出两个人,看黄蕙现在神志清醒,不像说胡话的,只能耐着性子听她如何说。

“一个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一位是幼弱的女孩趴在他身边哭泣,应该是一对父女,两人相对流泪,似乎要生离死别的样子,那父亲道:‘我就是不愿做那种流俗粗鄙(俗人)、藏污纳垢(伪君子)、同流合污(没有原则立场的人)的人,孩子,放心地跟清凉大师去吧,记住,我们是知书达礼的人,骨子里一定要透着文人的骨气,士可杀不可辱,我要前往那圣洁高雅的天堂,与你母亲团聚去了……那女孩只太年幼,只知道哭泣,这时,场景换了,这女孩和我先前的不由自主走动一样,进了这个福云寺,呵,这儿后面,居然还有一座塔……塔下站着那位仙姑,侧着身,不知是对那个女孩,还是……我,正谆谆教导着:这修炼的第一层次,不过是修身养性,求仙问道,比如以前的我,而第二层次,就要归隐闭关,不问世事,就是现在的老衲我……最难的是第三层次,大彻大悟,超凡脱俗啊(就是临死时的清凉大师啊)……可惜,心魔难去,心魔难去啊……”

明仁曾听过许多人描述过遇见这类似的白衣女子,也不插话,倒想仔细听听黄蕙口里这仙姑的古怪。(想起以前那白向仁的描述了吧?)

“就在刚才,一个类似那仙姑声音在我耳边说:‘悟了就好,悟了就好。’你说,我该多开心啊。”

明仁听了倒有些紧张,这声音为何我却没有听见?这黄蕙整日忙于茶道学习、打扫寺庙,又痴迷于参禅悟道,这大概就叫做“日有所见所闻,夜有所思所想”吧。

“我昨晚遇见那仙姑真是缘份,现在更坚定了我无欲无惧,无牵则无挂的信心。”

黄蕙眼望窗外那个土丘,目不斜视地说。

明仁见她的手煞白,搁在《心经》书上,自己的手此刻不用搭在她的手上,也觉着一阵冰凉,明仁的身边,多了一根木头……

明仁叹一声,出了福云寺,往湖畔柳荫下过来,恰遇娜娜找了过来,对他道:“瞧你你跑得没影,逛得没边,害我好找……小心狐狸精把你招了去。”说完自己也笑了。

明仁见她神清气爽,问道:“又疯疯癫癫地胡说……我在福云寺讨杯茶喝呢。”

娜娜道:“正好,陪我也去烧个高香,妹妹我又得了个喜讯……”

明仁只得陪她折返福云寺,娜娜道:“你们这儿以前有一个叫沈稷霖的来了,约了你姑妈、贾总和芙蓉正在探福轩说事呢,这不,我可识趣地来找你说话,只是过来时遇着那只糗货让我不爽,听说她结了婚还不安分,又与那个流氓丈夫闹得不可开交……”

明仁赶紧阻止道:“看你无轨电车乱开……她不过是来发孩子满月的喜帖,顺路烧把香而已……”

娜娜一下反击道:“你看看,我说你让她给鬼迷了心窍不是?还替她辩解?她经过我身旁,听我问春杏你在哪儿?还故意气我,说:找明仁啊,六根不净呢,在庙里与小姑娘喝茶谈心呢……我倒要看看庙里还有怎样美貌与温柔并存的小姑娘让我的明哥哥会动心的。”

明仁好气又好笑,见前面已是朱漆大门,上前想要推开,没想到纹丝不动,里面给拴上了。

明仁低头一琢磨,转身对娜娜道:“锁门了,看管的人走了,改日来进香吧,先告诉我什么喜讯吧。”

娜娜向来任性,上前就拍打起庙门来,没几下,那只细细柔柔的小手疼痛起来,对明仁发令道:“你帮我拍,再不成你打电话叫她过来……”娜娜见明仁笑着并不动弹,刚想发狠锤他,却见门上有辅首门环,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敲门的力气算是白花了,于是按动门环咣咣敲打起来,声音果然洪亮,没一会儿,惊动黄蕙开了门。

娜娜本以为管着福云寺的必是个尼姑打扮的,没想到是一位穿着百福源工作服、举止端庄大方的大姑娘,而且眉眼间透着清澈与安宁,。

娜娜拿挑剔的眼神在她身上打量一番,这才从供桌上的香匣里抽了三支清香让明仁替她焚上,然后举香柱跪在蒲团上默默祷告一番,站起身,刚想开口,门外笑呵呵地进来几位小姑娘,一个是牛柿儿、一个是马媞莲和刚由那个名牌学校送回来的铁书花。

今天乃是周末,下午早放,三个孩子跑到花房里采了些鲜花,不知是谁透过落地大窗看见明仁与明星娜娜向福云寺方向而去,所以尾随而来。

大殿一下子热闹起来,柿儿鼓动媞莲将手里五颜六色的花递给黄蕙,说是给菩萨上供,只有那个铁书花不舍,也不懂明星不明星的,见这从未来过的大殿里阴森森、黑漆漆的一点不好玩,握紧了手里的花又跑了出去。

黄蕙倒有些焦急,对柿儿她们说:“她小,你们还是跟着她,这园子太大,可不能乱跑,我来打电话把春花叫来,得看着她。”

媞莲并不在意,可牛柿儿懂事,应声追了出去。

娜娜并未像明仁想象的那样为难黄蕙,还朝她点头赞许。

等进香人都走了,那黄蕙关门落拴,将供台上观音瓶里的旧花换去,又对那些水灵灵的鲜花儿出神凝思了一会儿,居然跑到后殿对着镜子,将满头飘柔长发剪得短短齐齐的,拿出借自冬梅的一本佛经戒律,青灯照壁下,逐字逐句研读起来,不时还参考着字典,饿了,就啃上一个馒头,直到落日沉江、夜静更深,又懒得回宿舍,就将两张长凳分开,搁了三块木板,焚了蚊香,裹着一条毛巾毯,在这寂静的夜,神圣的夜里,(圣诞提前到了?)枕着虫鸣蛙叫睡去。

再说明仁他们出了福云寺,望见柿儿已经追上那个铁书花,俯身说了几句,那孩子便将花儿交到柿儿手中,低头由柿儿牵着手慢慢地一路往前走,也不闹腾了。

走近了,明仁一看,原来这铁书花得了柿儿的手机玩了起来,所以也走不快。

明仁“嘿嘿”一笑,对柿儿道:“好啊,我想怎么那么听你的话,原来有法宝。”这时已到了探福轩门口,柿儿收回手机,春花出来接着铁书花陪她玩耍去了。

往探福轩里望去,服务员们都规规矩矩地站着,只有冬梅、夏莲坐着,因沈稷霖突然造访,夏莲亲自泡了绿茶送上楼去,让秀梅她们在楼上静静说话,楼底下人人都作了哑巴。

夏莲见着她们,摆着手跨出门槛,小声道:“还没谈完呢,你们往怡福晶舍去坐坐吧,海棠在那儿呢。”于是众人又前往怡福晶舍而来。

远远透着玻璃望进去,刘雪、娇娇她们逛街的四个都回来了,邱海棠与几个小服务员有说有笑的,十分融洽。

明仁进门还没开口,那邱海棠便招呼她们往东屋里去,远离南屋里已与刘雪她们坐在一起的春杏、秋萍与丰橙。

柿儿与媞莲交换了一下眼色,索性回同福里去了。娜娜要了杯玫瑰花茶,明仁要了鲜榨的蜜梨黄桃汁,两人低头对坐着,这时娜娜新雇的助手提着娜娜那个爱唯一的定制包包寻了过来。

娜娜指着边上座位轻漫地示意她坐下,然后接过红粉色包包,翻出红粉梳妆盒来,涂抹妆补她那张红粉色的脸颊儿。

那个小跟班也是头次进来,东张西望地瞧个不停,娜娜忍不住道:“这又不是大观园,不就是一个大一点的公园么,有什么值得胡看乱瞧的?真没见过世面。”

那个新换的助手厚着脸皮叫她“白老师”长,“白老师”短的,而且最近与蓝梧大导演闹别扭后,娜娜对人也和气多了,脸上终于露了一丝微笑,顺手取出那本借自明仁的修养书往明仁眼前一放,道:“看完了,还给你吧,别说我又丢了你的书。”

明仁报以一笑,道:“这本书送了你吧,何曾见你短短几天就看完了,骗谁呢?”

娜娜翻开封面,拍着扉页,道:“真是看完了,我还留了墨迹,可别弄丢了,这可是我还你的珍藏本。”

明仁低头往扉页上看去,多了几个纤柔的蝇头小字:小明纯真可爱。明仁羞愧地夸道:“士别三日真当刮目相看啊,都快赶不上你了……”

娜娜回道:“别拍马屁!你和我何止差着三天?”又取出一叠发布会的请柬来,道:“到那天可得来捧场哦。”

明仁点头,道:“姚姐姐已经送了许多来了,要不要我现在去路口给你当小广告发发?”

惹得娜娜把那叠请柬往包里一扔,道:“我就哪有功夫与你闲扯,多余了就扔,我又不怕没有观众。”

那位小助手提醒道:“白老师,还有蓝导他们还未发呢。”

娜娜一听“蓝导”,先把脸拉了下来,一看明仁在眼前,又勉强露出甜美的笑容,对明仁道:“得了,那个喜讯就告诉你吧,就是这个不知廉耻的蓝导瞒了他超生孩子的事,被罚了一大笔钱,这下他可吃不了兜着走,内忧外患,恐怕官司、妖精都要来缠身呢……好了,没工夫与你闲扯,你走!爱干嘛干嘛去,我与助手得说正事了。”果然,那位小助手一听她的吩咐,马上取过笔记本电脑,两人埋头讨论起工作来。

明仁独自一人往庭院里出来,同偷笑着的邱海棠聊了几句,就见秋萍三个出来准备走了。

一见她俩旁若无人地谈笑,那秋萍的脸马上晴转了阴,瞪着邱海棠恼道:“上班时间,没事与客人闲聊什么?我怎么与你们立的规矩?还自称酒店管理专业毕业的海归呢……”

这一训羞得邱海棠脸通红,明仁也只得怏怏地走了。

明仁踱步经过旺福旧舍前的飞鸟野塘,池面折射着落日余晖,只见铮铮老荷萧条、稀疏红蓼寂寞,禽鸟听着脚步声往四周林子里一哄而散……

明仁无意间闯进同福里,就听底楼有敲门声与春花的呼唤声,明仁过来一看,是春花与铁书花怎么也敲不开潘桃的房门。

明仁咳了一声,就听里面终于有了有气无力的回应:“春花,我头疼躺会儿,你带着小花再出去玩玩,晚饭随便给我送些过来就成。”

明仁早得知潘桃脾气古怪,今天也是头一回遇上,那个铁书花见她母亲如此,顽皮刁钻的劲儿也消退了,由着春花、明仁领着往二楼柿儿、媞莲的房里而来。

柿儿、媞莲两人挤在一间,媞莲憋不住也把蓝导超生被罚款的事说了,柿儿却当耳旁风,依旧专心致志地抄写着一篇小楷文字,题名是《飞花咏》。

明仁问道:“这不是那次诗会群群的作品么?”

柿儿天真烂漫道:“正是,前几天,庄姨与栾大导演套近乎,背了几句群群姐的作品给她听,没想到,正好有一部古装剧要这古色古香的艳词填插曲……群群姐还不乐意给呢,庄姨软磨硬泡,加上你姑妈说了一句,她才答应,我看今天娜娜姐过来,等我抄完,让她带给栾导吧。”

说着话,柿儿不蔓不枝地挥就完篇,明仁正想细观,夏莲的电话来叫吃饭了,众人往聚福楼而去。

沈稷霖已经走了,秀梅挽留住芙蓉,众人因沈稷霖的出现兴头也大减了。

尽管是长假,百福源又热闹起来,借着影视艺术节,许多熟客又入住了进来,秀梅重新打起精神迎客,到了那天早上,众人赶着前往那个新建的大剧院,还是秦羽出的主意,这回让石船镇唱的主角,动了各种关系招了许多大客商前来,在百福源、宝龙图等处殷勤款待,所谓“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是也。

经姚茜坚持,把这“借尸、还魂”两出本地滩簧剧名暂时改成《调包计》与《芙蓉怨》,与那红洞镇的话剧《芦苇吧》及其他区镇参演的剧目打起擂来,弄得阳春白雪、莺歌燕舞,好一派太平圣象。

改天,栾导、娜娜她们做完新片《石洞口》的发布会,秀梅特地接来如风一家、贝梨母子与严莉母女,还有胡琼花、胡苹等一批陪客前往聚福楼观看一台送别歌舞会。

此次,如风是随刘洋、老肖来此地有公干,就在两天前,留了片刻空闲,携家人请秀梅全家及若兰全家、荣喜阿姆全家等友人们吃过一顿便饭以作答谢,若兰、荣喜阿姆便替肖百联与刘雪捅破了交友的那层窗户纸,老肖、刘洋自然十分满意,只是两人公务缠身,必须北上复命去了,留着如风多住几天受邀参加千莲区国际影视艺术节。

娜娜果然不负众望,邀来了青春靓丽的天使组合、孤独忧郁的摇滚歌手,又有男声女腔、费情费力的大叔级小哥等等,都是最火最热超一流的,娜娜又倾情请来了顶级光影音响灯光师帮忙,他们可真有能耐,就是给他们一个颓废的荒地也能开垦出顶级噱头,这最新的立体投影机一亮,古朴暗淡的聚福楼小舞台立刻光芒四射……一路演来,为照顾如风等大姐级的观众们,只得时不时添几个老歌翻唱,把雄壮的唱成萎靡,纯真的唱成暧昧,流畅的唱成顿挫,声色一新,让童貅、芝芝她们也瞧得目不斜视。

轮到了娜娜献演了,却一改往日又跳且蹦的风格,居然稳稳当当、平平和和地唱起古体歌谣来,伴着背景里漫天飞舞的花瓣,隐约着亭台楼榭,左右两台小型送风机吹出了淡淡的花香,又有音响里传出关关嘤嘤的鸟鸣声……

在座的楠蓉、秀梅等一干文人雅士都颇觉意外,只听她和着忧伤的曲调,唱道:

扫叶凋零扑簌声,白云苍狗乐清平,

冰壶玉碗幽光透,羽袖青衣聊赖增。

疏影失魂云鹤处,霜英落魄醉翁亭,

白梨飘雪欺天舞,金桂熏香踏月升。

纷纷柳絮惹人愁,采采蒹葭泛杞忧,

丝丝缕缕弥漫漫,曳曳溶溶荡悠悠,

蒙蒙大地添情冢,冥冥浮云造灵丘,

春杏夭桃(及第花、姻缘花)一时好,最无奈飘飘洒洒半空游。

明镜台前梅妆卸,簪菊老去楞呆呆,

虚名百日终将止,何必千金买笑来?

自在自得东篱下,开颜馥郁敞心怀。

如今脉脉收枯朵,小语轻言慰艳骸。

挑帘出户对飞花,惘眺倚栏咏锦华,

遥忆藤萝悬瀑布,近思菡萏映红霞。

灵觉流淌芝兰曲,禅智咂出芷若茶,

世界三千皆是色,恒河银汉尽沉沙。

此刻迷离起嚣尘,蕙香音律早无闻,

相思枝上空朝暮,并蹄莲中有氤氲。

缭乱脱俗多考量,残阳浴血更伤心,

愿奴两肋生青翼,一路扶摇入青云。

入青云!青气洗青衿。

未成壮志和青泥,九死不屈青气持,

累累叠叠芳烬骨,淅淅沥沥蜜甘滋,

奈何桥上迷魂饮,彼岸花间化蝶嬉,

青帝重生弘一贯,时空复转共相知。

这就是群群的《飞花咏》,听得明仁内疚得着悼红怀玉,大不好受。

道具师果然厉害,给娜娜在梁上悬了细钢丝,在声光的遮掩下,娜娜居然真地飞了起来,摆了个了个反弹琵琶的瞬间造型,引得一片掌声。

明仁坐在幻光泡影之外的后排,望一眼娜娜,又望一眼群群……群群低着头,取出纸巾在眼角上抹了又抹。

最后便是调节忧郁气氛的高潮歌舞,上来一群彩发少女,着装前卫、新潮,不是破洞、补丁、拼接,就是毛边、褶皱、错位,丑陋、夸张、怪异,连吐带挤在背景乐下说着大白话,果然英雄辈辈出少年,一个说唱乐完毕,马上趁着递增的激情节奏,跑去二楼小间变了装,然后在晃人眼球的金装银裹迷你超短装中连跳带蹦地飞上舞台,坦胸露脐、甩头摆臀,白花花一片丰肌雪腿,恰似牛鬼蛇神、大闹天宫,直叫前排在座的各位气喘吁吁、心跳不已。

曲终音儿绕梁,姚茜、曹秀秋必要请着如风、楠蓉上台与演员们见面,楠蓉始终靠后,留着如风向前与演员们寒暄。

那些明星大腕都是走穴客串的惯家,眼见着面前许多熟悉的贵妇富商都围着这位“风姐”转悠,必是位响当当的大人物,就耐下心来,听她怎么评说。

如风拉着还在微微脉动的天使组合少女们的手道:“啊呀,你们的能量真是超乎我们的想象,真是活力无限嘛(看得出有三个广告吗?)……你们就像洋娃娃,你们就像万人迷,让我们坐了一回火箭、摩天轮,啊,‘一骑绝尘’,如此文化语言,居然能用这么简练的几个西洋字母脱口而出……”(好美丽的反话)

她一转脸,又夸起了满脸沧桑的摇滚歌手道:“真是嗓音独特,别具风格,让我想起那遥远的荒山野岭啊……”(我看是鬼哭狼嚎)然后,她细细地用欣赏的眼光盯往那位仰首挺胸唱女腔的男歌手道:“真是缠绵悱恻,让人柔肠寸断,不怕您笑话,我差点把您认作了那位大牌歌星琴姐姐的姊妹了……”

如风一一评价,不知那帮明星们作何感想,有一点是肯定的,听她啰里啰嗦的,都在心里默念着拿钱走人……终于,轮到了娜娜,如风拉过身后的楠蓉,道:“就是她这多愁善感的曲子,曲谱得好,词填得更棒,啊呀,传统文化可真是聚宝盆,得好好淘淘宝啊……”

一旁的秀梅介绍那诗词是群群作的时,如风又唤过自己的外甥女来,看了又看,对周围众人道:“没想到我们的群群还有如此仙骨灵气,留洋后必要回来报效祖国啊……”话音一落,她的身后郑重地响起了一片如雷的掌声。

这台演出时间拿捏得真准,由冬梅、芙蓉与那些明星的经纪人去结账,众人又往探福轩看黄蕙的功夫茶道表演,喝了三盏茶,已日落黄昏。

再说明仁散出来时特地往小厨房里进去观察紫薇。原来,昨天趁空,石霸志约了明仁单独吃饭,掏出一份定在昌盛国际的结婚喜帖请他全家,说是未婚妻从基巴达国留学归来,催着他要办喜事。

明仁心中真替紫薇惋惜,不知如何奉告,这踏进来一看,没想到夏莲和春花正围着紫薇,紫薇趴在夏莲肩上哭泣。

明仁一问春花,才知这纸如何包得住火,紫薇果然已经知道,她俩也是刚进来,见紫薇失神落魄地将各种食材胡乱切碎往盘碗里乱扔,赶紧阻止,这才有了这一幕。

明仁一声叹息,道:“这种朝三暮四的人何必恋他,为他伤心不值么。”夏莲本要赶明仁离开,听他这话倒是有理,便接着话茬道:“他那个老婆早就臭名远扬,既然他喜欢绿帽子,就由他戴去,伤了你自己可不值得。”于是她扶着紫薇往后面福满堂去了,与春花道:“赶紧去外面食堂仓库里找他们配了菜过来,我都电话联系好了。”又对明仁道:“你也别做天下第一闲人了,蔡大厨马上过来,他是今晚主厨,要见了食材都成这副模样了,必然火冒三丈,你帮我们掩饰掩饰,顺便把这些破烂遮掩好,说几句好话给他。”

她们一走,明仁单独留下。这明仁虽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惯了,可平时耳闻目濡,也懂得些配菜的道理,看着这些新鲜食材都混在一起,可紫薇毕竟没有真正疯癫,所以细细观察,发现是她刚配菜到一半时,不知如何突发了失心疯,于是带上乳胶手套,将其中整齐的一一挑拣而出,洗净,装在盘碗中,然后将翻检不清的杂碎料捞进一个大黑袋子里。

刚做完这一切,春花领着那几个范韶的小徒弟赶进来帮忙,一见还好,一半已经完成,对着墙上挂着的菜谱,抓紧补齐了配料。

就这时,蔡大厨慢吞吞踱进门来,一见小厨房里一屋子人,反倒不见了他的徒弟紫薇,好在连明仁也在,他这耍大牌的脾气只能压着,就问春花怎么回事?

春花转着眼珠子,摸着小辫子,耷拉着脑壳子,半憨半傻道:“紫薇姐姐突然不舒服了,我们进来帮忙……”

“你们女人就是事多,也不早说,这都什么时候了,唉,不对啊,下午白藿进来过,她说紫薇好好地在配菜,拢共才四桌,早该完工了……”蔡大厨又起了疑,但也不再刨根究底了,撸起袖子,旁边自有小徒送上围裙扎好,大干了起来。(这是做给明仁看啊)

春花、明仁舒了口气,出了厨房,春花恨恨道:“必是这个白骨精,搬弄是非,也不知她与紫薇说了什么。”这一番折腾,探福轩的客人们又回来了。

竹君、周思芫几个会闹腾的都规矩了许多,倒是如风、楠蓉唱起了喝酒的主角了。

散席前,玫瑰帮着水仙、若兰帮着甄珠兰、康乃馨帮着小燕这三对即将喜结连理的新人分发起喜帖来。

曹秀秋拿到三张喜帖一看都是办在百福源的不说,还是赏菊品蟹节期间,笑着对姚茜道:“乘着赏月赏花的季节,索性也办场集体婚礼得了。”

姚茜俯身靠近她道:“她们要的就是低调,你还往外张扬,急急你自己吧,还帮着别人瞎起劲。”曹秀秋一听,果然上了心事,想秦羽与她的事都是半公开了,可最近这家伙却避起嫌来,总是借口忙不完的节日与建设,变着法子与自己保持距离,如果最后好事黄了,自己一番心血岂不是付之东流了?

娜妮听着附近姚茜与曹秀秋说玩笑话,也含笑问胡苹,道:“什么时候,吃你与小解的喜酒?”

胡苹见周围没人注意,才道:“还好意思说我,催催你的谢公子快点把你领进门吧。”

娜妮身旁的戴茯苓听着“谢公子”三字,面露忧色,与如风她们打了声招呼,先回福梅院去了。

娜妮对着自己母亲的背影,也早疑心起谢启秋花这位花公子,好在最近石豹、若兰仗义,让老谢只对小谢说了一句:“你要再不收心与老王家丫头的事定了,以后就别总来找我办事了。”这才把谢启秋一贴药降服。这两天小谢又厚着脸皮来约会自己,今天借着要送童貅他们出国,王娜妮也端了回架子,并未与他出去鬼混。

胡苹嘴上扳回了一句面子话,心里却不平静:解宓虽然风流倜傥又貌似前途无量,没想到还是被自己姑妈胡琼花查来查去查出了漏洞:原来解宓的家庭出生是普通工人,不免大失所望。

这谢宓是她众多男友中的一位才俊,在游德培手下的手下吃了几年萝卜干饭,还是她说了好话,游德培才让他来基层历练历练……可石豹及时将这谢宓转正,又把他推荐给了郑虎当心腹秘书,简直是信任有加,而且这谢宓最近与她也若即若离起来……于是她迟疑不决了,此时,她的眼光扫了邻桌百合一眼,思忖道:离了小解这个穷鬼,倒便宜了百合,这个当年的同学对头,也是今天才从自己的姑妈那儿得知她与明仁掰了,这百合不要与小解旧情复燃,趁虚而入?

胡苹的眼光又飘移到明仁身上,最近几次见他总是闷闷不乐的,倒有些同情爱怜起他来,只可惜这英俊的同年小弟常常混在姐姐妹妹中,浑浑噩噩,根本不符合自己的招夫标准:男子汉可要有追名逐利的大无畏精神……

这时,正逢肖百联来敬酒,抬眼一望他那副顾盼留情的风流样子,不由痴痴地多看几眼,对那刘雪多了几分妒忌,捅了娜妮胳膊一下,娜妮也正巧与肖百联四目相交,见他含情脉脉地望着这边,也有些心旷神怡,赶快躲过那双勾魂眼,与胡苹相对一笑,两人默契起来,招过刘雪来,与她闹了会儿酒。

若兰见今天照着如此情形散得也太早了些,就与秀梅低声商量几句,秀梅笑着对楠蓉、如风道:“以前听本地村民们说,这儿赏月的最佳去处就是望江楼,虽然过了中秋,今晚也是皓月当空,大伙儿趁兴不如去观赏一番,也不枉此行。”

楠蓉向来闻听望江楼兼有气势磅礴又诗情画意的,就征求如风的意见,这如风哪肯急着就走?于是秀梅把夏莲、冬梅都叫了过来。

冬梅更提出让春杏抚琴一首,渲染情愫。

那竹君、潘桃、贝梨等人原来皆萎靡不振,听着要赏月,都打起了十足的精神来,拖儿带女地缓缓往望江楼而去。

冬梅刚才把要将春杏叫上的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可是覆水难收,只得又暗自叫上了黄蕙,带上了笛箫之类,又让夏莲她们准备茶叶、水果坐着车先赶过去,都忙得团团转。

夜幕完全降临,望江楼上下已经灯火通明,众人接踵而至,真是:月洒江台,满楼秋香。

众人被请进了楼里,只有竹君与周思苑反其道往楼外暗地里说话去了,楠蓉、青松夫妇陪着荣喜阿姆在楼下安坐,谈论些陈年旧事。

其他人都往楼上,楼上三三两两都站着倚窗凭栏眺远。

明仁单独从楼里出来,踏出门的那一刻,春杏的琴音、冬梅的笛声相继传出,回头一望,却见百合也跟了出来,她脸上多了层忧郁,上来伸着手儿拉住了明仁的衣角,眼泪夺眶而出……

明仁见她半天不说话,只顾低头,心也软了下来,两人望见一头有人侧对着门口说话,就往临江的那头走去……

竹君与周思苑正站在那儿,周思苑见明仁他俩反向而去,继续吐着气道:“……看着那么强壮,怎么说走就走了?”

竹君哀叹道:“用药过头了……也是冤孽,幸好史铎搞定了,让你们受惊了……”

周思苑又道:“唉,等我了结了那个小狐狸精,也该去江北市陪老华了,我现在也越来越搞不懂这秀梅了,那小狐狸精的妹妹退伍来市基局,不论分配到哪个角落都好,她何必非把她要到此地啊?”

竹君道:“秀梅也是爱惜人才,她那些格斗擒拿的本领,还不是只能做保安?再说你要搞定的是姐姐,盯着这妹妹何用?我看你还是赶紧过去陪老华吧,那江北市也是个繁华风流之地,可别压了葫芦起了瓢啊。”

这一劝,一语点醒梦中人,周思芫道:“是啊,生意上的事也都了了,房子也只能空关了……好,听你的,忙完了这阵,我就去,看住那老色鬼要紧。”

竹君听得“房子”,想起自己巨资买下的观莲湖那几栋楼宇,还只盖了一半,不免担心起来,周思芫反正对她推销出来的房子都是怕胸脯保证,如此这番再拍一次胸脯而已。

竹君向来轻信朋友,换了话题道:“是不是等着蓝蓝与明义的事定下来再走?放心,这十八个蹄髈你是跑不了的,如菊尽管没有表态,可心儿、腿儿都是长在孩子们身上的,只要她们两情相悦,父母那儿不过就是走个程序,你没见着长假里她们跑出去旅游了?等生米煮成熟饭,催着结婚都来不及呢。”

两人刚嘻嘻笑了两声,竹君发现自己的女儿也从门里出来,左顾右盼的,赶紧迎了过去。

群群已经看见自己母亲与周思芫在一起,道:“贾姨找你们呢,邀你俩合唱呢。”原来不知是谁提起当年的慰问演出时如风组成合唱队的事儿来,严莉、肖百联一起哄,如风又激情万丈起来,再次想招呼聚拢当年的姐妹,却发现少了竹君、周思芫,于是让群群出来找她母亲。

群群等她们一进去,因自己早望见楼下月影里的明仁、百合,总有些酸酸楚楚的滋味儿,跟过来望了望,见两人握着手说话,一转身往坡下走去。

望江楼边,皓魄当空,明仁、百合两人不过是在互道珍重而已。

百合最后道:“去了也不知何时回来,只能在大洋彼岸遥握你的手了。”

明仁大方地将手伸了出去,两人友好地握了握……

明仁将百合送进楼里,听着楼上宏伟嘹亮的歌声,目送着百合走上楼梯,见青松与楠蓉她们说得眉飞色舞,悄悄地走了。

明仁就着坡下去,一抬头,见蒿草杂树下的月光里,有一个担风的影子,明仁被吓醒了,再细看,并非树影迷眼,真是飘着长发的群群。

丘台下两边乱草杂树早就该被清除掉的,都是秀梅执意保留着的野趣,所谓:

长生殿内冰轮誓,

梦里南柯槐树真,

扇上桃花新吐艳,

牡丹亭外育幽魂。

小径边,群群正仰天对着行走在头顶上的圆月默默乞巧,眼梢里就带进了明仁的影子,真恨不能与它相握一把,寻思道:真是婵娟保佑,心有灵犀一点通,哪有这么凑巧的事?一等他走到面前,与自己四目相对,再也忍不住,上前就扑在明仁怀里,让一腔委屈喷薄而出……

两人就在月光树下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听着风吹草动与遥远的笙歌笑声,妄想着直到永远……还是明仁最后打破了宁静,道:“你与小钱……”

群群抬头大言不惭道:“就不许让你们竞争?这学习、工作都有竞争,恋爱就不许有竞争?”

明仁这才意识到自己怎么问出这么没水准的话来,懊悔不已,就听她俩背后传来不冷不热的一声:“又破镜重圆了?”

两人都不由后退两步,往上望去,娜娜身着黄玫瑰色的长裙,披着一条红玫瑰色的不规则丝巾披肩,居高临下又雍容大度地出现在台阶上,金玫瑰色的高跟鞋居然能触碰在石阶上不发出引人注意的声响,简直是高手中的高手。

她不紧不慢地踱到她俩面前,脸上闪着一片华贵的光亮,群群今天主动与她打了声招呼,明仁却摒气望着她。

娜娜并未理睬明仁,见群群独立树下亭亭玉立的样子,竟然给出了自己在新片里的灵感,与群群道:“唱着你的歌词,把我自己也感动哭了……”

明仁识趣地往后退了退,就听着台阶之上有重重的鞋跟声往下来,三人抬头仰望,朱星急急地赶了下来,见这些人都盯着自己看,也觉着自己太过唐突,于是只对着明仁道:“呦,老同学,怎么不与百合姐多待会儿,就跑下来欣赏起月光美人来了?”

这朱星还不知道明仁与百合分手之事,明仁怕她们互相之间纠缠不清,回了一句:“喝多了,头晕,早些走了。”于是一转身就往停车场方向去了。

娜娜见群群与朱星互不理睬,已猜出几分来,拉起群群,对朱星笑上一笑,紧跟着明仁也走了,留着朱星独自一人在树影下发呆……(是否也是一幅月下美人的图画?)

群群接着刚才娜娜的话茬道:“……这歌词听得懂的能有几个?亏得有玫瑰姨谱的曲子、芙蓉母亲给选的那身古装、最最要紧是你娴熟的做派都恰到好处就像入了画,身临其境也……”两人渐渐惺惺相惜起来,后来都揭去了面纱,成了相知有数的朋友了。

明仁的脚步也慢了下来,三人刚到停车场,却见绿萝急急地跑了过来,娜娜、群群见绿萝有急事与明仁说,便双双往百福园里去了。

绿萝急道;“我可想起你那天问我的那句奇奇怪怪的话来了,我真好几天没见着我哥了……直到今天,我爸突然跑来找我,说是我哥代表他们签了一份将姜河大酒店部分股权及经营管理权转让给白氏兄弟的协议书……我哥是求着我父亲的,说是办不成,他的性命也堪忧,我爸都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你们必然有什么事瞒了我?!”

明仁一听事情已经穿帮,只得将那晚听到的只言片语全兜给了绿萝。

绿萝也是聪明过人的,几条线索一串,早明白了,于是来不及与明仁细说,急吼吼找自己父亲与阿三去了。

明仁此时进退维谷,只得等着自己姑妈她们出来,也好替绿萝遮掩遮掩。

于是明仁来到驾驶员休息室门口,那些个给如风、楠蓉、严莉等几位开车的驾驶员都在,一改往常七嘴八舌,满屋子的闹腾,都在只顾低头看着各自的手机。

窦迎春也在,她与严莉的驾驶员小声在说话,原来,自从听从冬梅的主意,人事上除了几位老驾驶员,再也不添新的了,只让组长做了应急的驾驶员,有一辆备用的中巴车供他们使用,于是每逢交接班,组长都得巡视到驾驶员休息室看交接记录,有没有特殊情况需要自己出车的,这迎春以前在新豪门做过,与这些驾驶员都是相识的,特别是严莉的驾驶员,是话得投机的小姐妹。

迎春见了明仁站在门口畏手畏脚并不进来,反倒面露微笑着走出来,道:“空调房间待久了不舒服,还是外面走走,我还得前面把工作赶紧布置了,等会儿送你们呢。”

明仁揉揉自己眼睛与太阳穴,恍恍惚惚又不由自主跟着她往楼后的湖边走来……

迎春难得对明仁话多,道:“下午来了那么多明星,也不关照着我们外面的人,否则也进来看一眼,幸亏刚才他们出来结账时遇见了,我还要了几张签名照呢……”

明仁替那些明星有些受宠若惊的样貌,正此时,河边的树儿都摇动起来,一阵阵凉风儿习习而来,光影都瞬间变幻起来,明仁听迎春道出了一个原委:

迎春已经把业余大学的文凭读了出来,可惜自己也觉着这种蒙人的东西实在也拿不出手,于是立志要去澳大洋国正规大学深造,学习酒店管理,但是那留学费用对自己来说可是天文数字,只可惜窦德专兜转半世赚的钱都付与吃喝嫖赌、呼朋唤友了,唯有一套像样的房子还住着阿洪母子,自己恐怕也难以染指……

还算老天有眼,秀梅同意把综合大楼廉价租赁给窦德专他们开旅游社,条件是阿洪拿出一笔私房钱给迎春,迎春更打算申请一间宿舍,静静地修炼出国前的托福雅思,不好意思再与秀梅开口,本来这种申请该与白藿、阿金嫂说的,可自己与这两人最为不睦,便想托着明仁与春杏、冬梅面前圆转通融一下。

明仁得知她本意,惊喜她居然有这等鸿鹄之志,不由不刮目相看,一口答应。迎春又笑道:“你就这样摇摇晃晃地瞎转悠?我还是把你送到晓福楼吧。”

明仁却不要她送,自己绕过河岸,直到一阵更大更凉的风袭来,他往远处深邃的夜空望了一眼,想起这窦迎春以前的古怪……突兀之间,起了念头,“这上帝为什么神圣?那就是他什么也不做,在神秘莫测的星空里望着你啊……”

明仁回身望了望对岸迎春离去的背影,月光下,那人影由高大变得渺小,直到消逝殆尽……

不知不觉已是近半夜,也不知哪个喝多了酒、不知趣的姐妹打了电话来与秀梅胡闹了几句,化蝶见时间不早了,也要打道回府了。

莲展擎天舞,昙开沁梦芳。

那晚,在秀梅的家里,化蝶、娜娜与秀梅、明仁叙着旧,倒也其乐融融,化蝶已经帮着马行云与银行方面谈妥合作事宜,加上娜娜伴在一旁,自然心情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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