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娘经常接济红鲤，可他们家也并不富裕所以她的三儿子和儿媳一向很厌烦这个小瞎子。红鲤便有些怕他，疑心他拿自己消遣，可这次来找刘大娘是早就约好的，红鲤又舍不得无功而返，于是便鼓起勇气道。

“三哥，是我……我是红鲤。”

红鲤不愿看见刘大娘为难，连忙道:“三哥，我就和大娘说两句话，说完就走！”

“嗨，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于老三难得有些不自在，“娘你把她带进来吧，去你房里坐着说。”

“红鲤，”于老三的声音拔高了不止一个调，这村子的瞎女只有一个，于老三其实早有猜测，只是一直不敢相信罢了，“你真是红鲤……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大娘你取笑我……”

“大娘何时取笑过你？”刘大娘正待拉着红鲤细细说些话，她儿子却从院子里出来了。

“娘，你们站在外面说话像什么样子……”

“那……那倒的确是神仙点化……”她喃喃道，想起润玉又不由得一阵难受。

“哎哟哟，真是不敢相信，”刘大娘自动忽略了红鲤说神仙这一遭，还以为她不知撞了什么大运，或者遇见了什么不出世的神医，话本上不都这么写吗，“红鲤你……你如今的模样真是让大娘不敢认啊。”

“是吗，”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红鲤已经知道自己大变样了，可只有刘大娘的话才能让她相信，“大娘，我如今变成什么样了？”

“哎哟这不是红鲤吗？”

“吓，这真是那丑八怪？”

红鲤一路行来已经被好多人围着指指点点了，她有些后悔，昨天该看看自己的脸变成什么样了再走，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呀，小乞丐？”

“美……美得很，”刘大娘真是打心眼里为红鲤高兴，她虽然儿女成群，可就是对村里这个又瞎又怪的孤儿感到亲近。她常跟儿子儿媳说，自己和红鲤怕是上辈子的缘分，说不定前世就是母女呢。不过她儿子和媳妇都不爱听她说这话，更不乐意她拿家里的东西去接济红鲤，所以刘大娘能做的也实在不多，“你脸上的斑大半都不见了，就这儿，”刘大娘粗糙的手指轻轻摸了摸红鲤的眼尾，“这两边还有点，不过不碍事，倒像胭脂似的，美得很。”

从小未曾有人夸过红鲤，听了刘大娘这话，她的脸一下烫得能滚鸡蛋，倒是比别人指着骂她丑更加难挨些。

“三哥，”刘大娘的三儿子吓了一跳，“姑娘，你……你认得我？”

红鲤听出这声音是刘大娘的儿子赶紧回话。

“三……三哥，我找刘大娘。”

于老三话语里的震惊太过明显，红鲤不由得低下头去忍不住想将自己的脸藏起来。

“藏什么……藏什么，”刘大娘喜气洋洋的声音由远而近，她一把抓住红鲤的手按下去，“我的老天爷，红鲤你这是得了什么神仙的点化？”

刘大娘虽然待红鲤很好，可红鲤却从未进过她家门一步。小时候的红鲤极其渴望自己就是刘大娘的亲女儿，也能在这小小的乡下院子有一席之地。可惜，刘大娘一家没人待见她，看见她就像看见了恶蛆，虽然不曾说过多难听的话，但那种嫌弃和看不起却让红鲤抬不起头来。

直到跨进刘大娘的房里，红鲤仍旧很紧张，刘大娘让她坐，她却不敢坐。

“怕什么，刘大娘在呢。”

话虽这样说，红鲤却很能体会刘大娘的难处。这个世道，女人说话是不算数的，刘大娘一把年纪了，很多时候其实还要看儿女脸色。

刘大娘拉着红鲤坐在床沿上，欢喜的对着她看个不停。

“老天爷啊，大娘以前没发现你这丫头长得这样好呢，真是……真是比戏台上的公主还漂亮，这小脸找个举人老爷也找得呢。那个刘鳏夫有眼不识泰山，幸好没便宜了他。红鲤你放心，大娘这次一定为你找一个好夫家。你这模样哪里是这山沟沟的人，就得去富贵人家享福才成呢！”

“大娘……”红鲤忐忑不安，“别这样说。”

“大娘说的是实话，红鲤啊，听大娘的准没错！这次给你相看的那个就不去见了，家里太穷你嫁过去也是吃苦，这样吧，再等等，等大娘仔细给你看看人家。

唉，这女人一辈子就全在男人身上了，男人好你就好，男人不行你这辈子就算毁了，连带得你的儿女都不成样子。不过再好的男人，也不能一味的顺着他，虽说过日子磕磕绊绊总有争吵，可自己高兴也十分重要，否则不成了乞食的吗？”

刘大娘说到这里立刻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红鲤没爹没娘长这么大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她这样说不是戳人家心窝子嘛。

好在红鲤似乎没注意到这一节，她只是有些出神:“大娘，只要对方够好，就能嫁了吗？”

“这是自然，”刘大娘拍着红鲤的手，“女人啊，除了投胎就是嫁人，投在谁肚子里没得选择，可嫁人就需要打起十二分谨慎来挑了。”

红鲤觉得刘大娘说得极其有道理，可她仍旧忍不住问:“那……那不用自己喜欢的吗？”

听了这话，刘大娘在红鲤手上重重打了一下:“傻丫头，是不是有谁撩拨你了，这样的傻念头你也有？”

“没有没有，”红鲤赶紧摇头，“我……我就是听戏台上唱……”

“唉，”刘大娘叹了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喜欢吃鸡蛋不喜欢吃糠饼，可要是一个鸡蛋和一筐糠饼摆在面前你怎么选呢？人要实际些，什么情情爱爱的，那都是猪八戒放屁——一阵就没了！”

“哦……”

红鲤被刘大娘说服了，况且她也没什么喜欢的人，一个鸡蛋和一筐糠饼她还是会选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没睡好，竟问出了这样奇怪的问题。

人生大事商议完毕，红鲤怀里被刘大娘悄悄塞了一个烤得热烘烘的红薯然后顺着原路回到了龙王庙。

彦佑白天不在，这会子才不知道从哪儿回来，他本在品尝从花界顺来的好酒，一见红鲤却被猛的呛住了。

“咳……咳咳……苍……苍寒？！”

“苍寒，哪儿？”红鲤被彦佑吓了一跳。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彦佑一抹嘴从神像上跳下来。

“我的脸，”红鲤心里有些不安，“和以前差别很大吗？”

“对啊，”彦佑围着红鲤转了几圈，“你脸上的印记差不多都不见了。”

“哦，”红鲤对这个倒不太在意，她有些害怕，不知道润玉是不是将她变成了苍寒的样子，“我是说……我现在的模样……和过去不同了吗，你怎么会把我看成苍寒呢？”

彦佑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回过味来:“你本来就是苍寒嘛，和你自己长得一样有什么稀奇，只是你脸上的斑太多让人看不清长相罢了。对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润玉？”

红鲤点点头。

“不对呀，”彦佑把玩着肩上的头发，“他为何不将这红印完全除去，还留下一点是什么意思？”

红鲤不想多说，却问了另一个问题:“龙王哥哥，帮我是不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那是自然，”彦佑又准备用老一套的说法来敷衍红鲤，“你可是犯了天条，不能随便帮的。”

红鲤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怎么，”彦佑凑到她面前，“是不是润玉帮你出了什么岔子你心疼了？”

红鲤绕过他往龙王像后面走，一边说:“我和润玉仙人说好了，他把我变漂亮了就再也不欠我。以后我不再吃他的东西了，他也不用常常来看我太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呀，”彦佑很是不解，“一点吃的罢了，既然他有办法你就心安理得的拿着嘛。而且他来不来看你我又管不着，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处？”

红鲤倒在新换的草堆里:“你们都是神仙，见面带一句话总不难。”

“不对啊，”彦佑皱起眉头，“你这模样，倒像是和润玉闹别扭了。怎么，他欺负你了？”

“没有，”红鲤赶紧道，“我只是……我快要成亲了，不能再和别的男人走这么近了！”

“啊？”彦佑大吃一惊，“你说真的！”

红鲤点头。

彦佑还要再问，红鲤却怎么也不肯多说，把他急得要命。

“不行，我得回天界问问润玉去。”！

红鲤被抓着手心里更慌恨不得把头埋进肚子里去。

她杵着竹竿往刘大娘家里走去，约摸着快到刘家院子的时候忽的听见一声木盆落地的声音。

“这……你……你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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