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眼里闪过一丝迷茫，过于真实的梦境使他有些恍惚，一时间脑袋还没转过来。但紧接着，他便清醒了过来。

不对！自己并没有离开商城而是昏迷了，在遇见万丰之后。

可还没等他高兴，随着开机动画的结束，手机上突然弹出一个弹窗。

“电池电量不足，即将关机。”

彻底回忆起下午发生的事情，强烈的紧迫感立刻席卷了顾言全身，他慌忙地在身上摸索着，寻找着手机。

怀着忐忑的心情，顾言再次按动电源键，这一次是长按。

“一定要打开！一定要！”

默默地在心底祈祷，顾言死死地盯着屏幕。终于，几秒后，屏幕亮了起来。

拿出手机，顾言满怀希望地按动电源键。

没有任何反应，手机屏幕仍旧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怎么打不开了？”顾言心底突然咯噔了一下。

刚刚苏醒的顾言脑袋里还有些昏沉，但下一秒，惊恐便驱散了眼中的迷茫。

他猛地从地上坐起，也顾不得清理身上的灰尘，慌忙地摸着自己的脖子。

感受着颈动脉仍在跳动，脑袋也好好地留在脖子上，顾言不由得长舒了口气。

“我……怎么了？”

不信邪地再次按了按，手机仍没有什么动静。

“难道关机了？但我下午才充满的电啊，怎么这么快。”

自己怎么会还在商城里？

确信自己依旧活着，顾言心底不由得感到一阵庆幸，甚至连自身还尚在商城里的事实都被他忽略。

当然，庆幸并没有持续多久，眼前的环境迅速让他回归现实。

现在几点了？陈辉他们有没有进入商城？自己得通知他们商城里有个诡异的男人！还有自己必须马上报警！

摸索了几下，顾言在右边的衣兜里摸到一个长方体的东西，心里顿时安定不少。

“草！”

见状，顾言不由得在心底怒骂，他慌忙地点动手机，想要在关机前打个电话，哪怕只是说上一句都好。但好运并没有眷顾他，手机在弹窗出现的三秒后再次关机，只留下漆黑的屏幕。

强烈的打击让顾言感觉自己心里又一万头羊驼奔驰而过，但偏偏他又不敢出声或者将手机仍在地上。

谁知道下午那两个把自己弄晕的人还在不在。

在心里怒骂了一阵，宣泄完情绪的顾言勉强恢复了平静，开始思索起了接下来的对策。

刚才他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在手机亮起的那段时间里他还是看到了现在的时间。

11:40！

还没到陈辉他们来这里的时间，自己暂时无需担心他们，只要避开可能还留在这里的万丰，按照原路返回离开商场即可。

但说起来容易，像东阳商城这样的地方，一旦进入晚上跟白天可谓是天差地别。尽管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但在人的心里，也早已完全不同。

毕竟夜晚，是属于魑魅魍魉的时刻。

悄悄地从地上爬起，顾言瞪大眼睛再地上摸索，很快，他便看到了躺在自己身边不远处的手提箱。

如果他没记错，手提箱内应该有把小刀可以防身。

打开手提箱，顾言小心翼翼地在里面翻找着，尽量不弄出较大的声响。但没了手机的电筒，外面的月亮此刻又似乎被云给罩住，没有光源的顾言只能靠着自己勉强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辨别箱子里的轮廓。

在反复摸索了两遍后，他终于摸到了一个冰冷的长条物品。

翻出刀刃，顾言紧紧地握着刀柄，在黑暗中缓步沿着记忆里的路线前进。

夜晚的商城格外黑暗，即使已经适应了环境，顾言也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些轮廓。

不知道是黑暗遮蔽了空间感，还是在摸索着走错了路，顾言感觉商城比起下午时大了许多。从进入服装区后到现在，他估摸着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但还是没能看到三楼的出口。

周围一片漆黑，人偶的轮廓在恐惧的衬托下越发像个人影。有些时候顾言甚至感觉这些人偶已经活了过来，正在黑暗中偷偷注视着自己，恶意满满。

忐忑不安地在人偶堆里摸索了一阵，顾言又来到了另一处略显空旷的地方，这里下午他并没有来过，但不远处那个闪着绿色荧光的“紧急出口”四个大字却让他心里安定不少。

虽然没有找到来时的出口，但至少找到了另一处。

正在他准备向着出口前进时，不远处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一个闪身躲在旁边的承重柱后，顾言握着刀柄的手再次紧了紧。

他之所以认为那是一道人影而非人偶的轮廓，是因为那道人影此刻正在不断晃动，头部与墙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隐约间，顾言还听见了对方的低语：“她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想夺走……”

他不确定对方究竟是谁，但深更半夜还在这种鬼地方撞墙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家伙想必也不是什么正常人，所以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略微犹豫了下，顾言伏低了身子，准备悄悄地绕过人影进入紧急通道。

就在他走出承重柱不远后，人影突然停止了动作。

在顾言眼中，下一秒，人影的上半身几乎扭转了一百八十度，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看向他的方向。

“找到你了。”

黑暗中陡然浮现出一双血红的眼眸，散发出浓浓的恶意。

……

“舒服了。”

另一边，与东阳商城一街之隔的音乐广场附近的公共厕所边上，打扮成僵尸的黄开明点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眼神迷离地看着烟圈逐渐消散在夜空之中。

他是元冥节官方游行队伍的一员，趁着表演还没开始的间隙，和几个同事一起来过过瘾。

一边抽着烟，黄开明一边和几个同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时，他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背影。

“嘿！老刘，你咋在这里啊？不去看看表演？”黄开明对着人影喊道。

听见身后的叫喊，刘正先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但随即反应了过来，回头看向黄开明。

“啊，是小黄啊？你不去工作在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干这个喽。”黄开明笑嘻嘻地晃了晃手里的烟，“待会儿开工了可就没机会了。”

“要来一根吗？”

面对着黄开明的邀请，刘正先先是愣了愣，随即向黄开明走来。

“那好，陪你抽一根。”

“来，给您点上。”

打火机的光芒在黑夜中亮起，将白色的烟头烧出火星。

“呼。”

美美地吸了口烟，刘正先熟练地吐了个烟圈，看着它逐渐消失在了夜色里。

“怎么样？还可以吧。”黄开明拍了拍老刘的肩膀笑道。

“还行。”

老刘点了点头，满意地应了声。

“你怎么会来这里？不去里面转转？”又抽了几口，黄开明随意地问道。

“哎，还不是因为那鬼地方的破事。”老刘有些抱怨地回了一句，“那里好像藏了个逃犯，今晚有警察过来。我去帮他们开门。”

“那里不是闹鬼闹得很凶吗？哪来的逃犯不长眼跑到里面去。”闻言，黄开明顿时有了兴致，好奇地问道。

“谁知道？”老人撇了撇嘴，“反正这几天是把我吓得够呛，一到晚上就鬼叫。”

“您别说，万一真是鬼呢？”黄开明开玩笑地调侃道。说完他又抽了口烟，白色的烟气在空气中逐渐分散，看起来竟与人影有几分相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正先先前被压下的恐惧被黄开明这一番话再次勾了出来。

“去去去，别瞎说。”

狠狠打了个寒战，老刘急忙啐了两口，紧张的样子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发笑。

“不会吧老刘？你当真啦？”笑了一会儿，黄开明说道，“你天天守在那里，那里是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吗？”

“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不信邪，哪天撞上了才知道好歹。”

被众人一阵嘲笑，刘正先自身也涨红了脸，慌忙斥道。

又是一阵大笑。

眼见这些年轻人完全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刘正先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吸着烟。

他想起了先前来的四个警察，老实说，他觉得那些人不像是警察，毕竟警察身上没有那种诡异的气质。

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女人，那副模样……真的是人能拥有的皮囊？

不过那个叫莫空的确实给了自己国安的证件，那证件自己十二年前被安排到这里来时见过，不可能认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不觉间一支烟便已经快要到底。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抽完了烟，准备离开。

“那个黄哥，我们先走了，你自己搞快点啊。”

“知道了，我陪老刘抽完这根就来。”

黄开明甩了甩手，其他人见状嬉笑一声也就离开了。很快这里就只剩下他和刘正先两人。

“对了，老刘，你说你既然那么怕那个地方为什么还要去当保安啊？”

再次给二人点了根烟，黄开明突然问道。

“还不是我那孙子，他那个病太磨人了。”闻言，刘正先忍不住叹了口气，“我那孙子也是命苦，从小就没了父母，好不容易大学毕业，怎知道就疯了。”

“我一把老骨头了，也只有做做保安来赚钱了。这里其实也好，工资又高事又轻松，除了不吉利没什么缺点。”

“哎，你辛苦啊。”黄开明叹息道，“小斌好像是抑郁症吧？”

“被害妄想症。”刘正先纠正道，“那孩子老是觉得外面的人都要杀他，所以九年来一直没出去过，最近病情好像更严重了，连我也不愿意见了。”

说到这里，他再次叹了口气：“以后我死了他可该怎么办啊，都三十多的人了连个媳妇儿都没有。”

“这确实挺恼火的，希望能好转吧。”黄开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憋了几秒，只能这样安慰道。

这个话题让二人的心里都比较沉重，顿时没了聊天的兴致，只是默默地抽着烟。

“那个老刘，我走了啊，快要开工了。”

过了两分钟，黄开明的烟也到了头，他将烟头踩灭，向刘正先告别。

“小黄，你等一下。”在黄开明将要离开时，刘正先突然将他叫住，从兜里掏出个银色的戒指。

“这个你拿着。”他不由分说地要将戒指塞给黄开明。

“老刘你这是……”黄开明见状不由得瞪大眼睛。

“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留下的，我留着也没用，与其睹物思人不如交给你。”刘正先解释道。

“但……这也不能给我啊，太贵重了。”黄开明连忙摆手拒绝，“小斌还需要用钱呢。”

“你拿着！平时你那么照顾我们，这个也就是我的一点心意。”老人固执地抓住黄开明，将戒指塞进他的手里，“你一定要收下。”

“哎，你真是……”眼见拗不过对方，黄开明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将戒指收下了。

“我先给你保管着，下次你有困难就来找我啊。走了。”

临行前，黄开明嘱咐道，说完也不等老人回答便急匆匆离开。

“老刘也真是的，自己那么苦还想着帮我。”走出一段距离，黄开明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将其装进了口袋，叹了口气。

他知道老人为什么会把戒指给自己，想必也是知道了自己最近的情况不怎么乐观。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低声抱怨了一句，他继续向着巡游街道走去。为了赶时间，他还特意抄了小道。

这条小巷子里没什么人，因为是两座高楼间的缝隙，也没什么路灯，只能摸黑着前进。

在黑暗与寂静中，黄开明突然感觉整个城市的喧嚣都离他远去，仿佛自身与世隔绝。突如其来的孤独感在黑暗的环境下迅速转化为恐惧，让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向着巷口走去。

随着他的靠近，音乐声再次响起，逐渐清晰。但突然，黄开明放缓了脚步，他发现这个音乐声有些不对。

此时入耳的不仅仅是当下年轻人喜欢的流行音乐，还有过去那种幽咽的唱戏声。凄恻的戏腔伴随着哀婉的唢呐不断靠近，竟使得那欢快的流行音乐都染上了几分悲哀，让人忍不住想要落泪。

“奇怪？有这个节目吗？”

黄开明嘟囔了一声，轻轻走出小巷。一群身穿艳丽戏服，打扮成阎罗鬼神的人顿时闯入了他的视野。

还好，手机还在。

在苏醒前，他最后的记忆是自己的脑袋从脖子上掉落，顺着地面一直滚到沙发脚下，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那鬼影吞噬殆尽。

“还好只是梦，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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