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痕迹纵横交错，与脊柱和其余肌肉线条交叠在一起，隐约间好似构成了一棵枝叶茂密的树，七道伤痕正是大树的七条主干，颇显怪异。

顾言自己也不知道这些伤口从何而来，在他最早的记忆里这些伤痕便已经存在，所以他只能将其归为是在自己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留下的，为此他还苦恼了好久。

顾言立刻看向门口，那里白色的水雾蒸腾，什么也看不见，脚步声也在水声响起的瞬间消失不见。

再次将水龙头打开，让“哗哗”的水声响起，顾言轻轻地从浴缸里走出，悄无声息地向着入口走去。

这些伤痕在漫长的时间里早已淡化成了淡淡的白痕，只是由于他的皮肤太过苍白，所以仔细观察还是可以看见。好在基本上也没人有那个机会仔细观察。

恐惧再次从心底幽幽地浮出，让顾言越想越害怕，只能匆匆地关闭水龙头。

就在水声消失的瞬间，他听到了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嗯？！

刚才的梦……虽然只是场梦，但是他还是感觉有些诡异，因为昨天他是没有遇见那个男人的。在他的记忆里，昨天他穿过了服装区后就在休息区随意转了转，将一些小机关在一些位置布置好后就去了其他楼层。

但……为什么梦里会出现一个素未蒙面的男人？而且是那么的真实，那冰块般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手上。

还有最后出现的那张脸，那张恐怖如厉鬼的脸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顾言猛地从床上坐起，惊魂未定地四下环视着，气喘吁吁。

入眼的熟悉的装潢，夕阳的余晖从窗外照入将卧室染成柔和的橘黄色。

“还好只是场梦。”

“啊！”

思索中，顾言似乎又回到了漆黑的商城内，一时间，尽管接触着温热的水流，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尤其是周围水汽氤氲，什么也看不清。

这……不就跟商城里漆黑的环境一样么？

只是，后背皮肤上七道如瓷器裂纹般的疤痕破坏了这份完美。

在床上坐了一小会儿，顾言掀开被子，随手将身上被汗浸湿的内衣脱下，向着衣柜走去。

在他在衣柜里翻找衣物的同时，一面落地镜清晰地显示出了他那如雕塑般完美的身形。看似瘦削的身体上，肌肉清晰地显露出它们的轮廓，在苍白的皮肤的衬托下有种大理石雕刻而成的美感。

拿好换洗的衣物，顾言转身走出了卧室。

卧室外是室内的走廊，没有开灯的环境显得有些幽暗，路过两扇许久未曾打开过的卧室门，他来到了尽头的洗手间。

他没有作死地发出声音，无论发出脚步声的人是谁，对方刻意减轻脚步和借助水声的行为都意味着对方不想被发现，他自然也不想破坏双方的默契。

不过，如果对方只是个普通的小偷，那么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让对方明白犯法要付出什么代价。

调整好角度不让对方通过门上的影子发现自己，顾言很快便来到了洗手间的门口。

果不其然，门口一道黑影正呆呆地站立着，一动不动似乎也是在倾听洗手间内的动静。

随手扯下浴巾围上挡住关键部位，顾言一只手轻轻按在门把上，另一只手肌肉绷紧随时准备挥拳而出。

3、2、1！

深吸了口气，顾言猛地按动把手将门打开，另一只手如雷霆般落下……

没有意料之中传来的痛呼，拳头在惯性的作用下很自然地划过空气，回到了他的腰间。

门口，并没有人。

茫然地伸头在走廊里看了看，走廊依旧昏暗，没有任何人影。

“怎么回事？”顾言皱了皱眉，若无其事地关上浴室的门，按部就班地关上水龙头，擦水，穿衣，走出洗手间。

沿着原路返回，顾言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走廊四周，走到自己的卧室门口，然后转身沿着楼梯下楼。

在彻底走出走廊的那一瞬间，莫名的危机感消失，顾言紧绷的肌肉瞬间放松，心底竟传来了一阵虚弱感。

直觉告诉他，无论走廊里的究竟是什么，至少现在自己是没事了。

刚才，就在他从走廊里收回视线的那一瞬间，他瞥见了洗手间门口上的痕迹。

那是两只手印，而且不属于他。随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的心底传来阵阵危机感，仿佛在某个他看不到的角落，正有人看着他。

迅速下楼走入客厅，夕阳的余晖又退却了许多，只有部分橘红的残照仍执拗地不肯跨过落地窗的界限，留在空旷的客厅内。

靠立在墙上的古董座钟滴答作响，记录着光明的消逝。

走进客厅，顾言随手拿起饭桌上的水杯“顿顿”地将其一饮而尽。

“醒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顾言喝水的身体猛然一僵，然后放松下来。

“嗯。”他随口回了句，顺手放下水杯。

“那准备吃饭吧。”

男人从沙发上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顾言旁边，将饭桌上的保温盖揭开。

早已准备好的饭菜此时还尚冒着热气，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晓月今天不来？”拉开凳子，顾言随口问道。

“那丫头最近高三了，时间紧。”男人微笑道，语气颇有些感慨，“想当初她妈妈牺牲时她才刚刚初中，而现在都快上大学了。”

顾言的拿筷子的手猛然一抖，但被他迅速地稳住了。

“嗯，确实，时间很快。”顾言故作镇静地回应。

“还是没走出来么？”男人很敏锐地发现了顾言的小动作，叹了口气，“找时间再去王医生那里看看吧。”

“我知道。”

沉默了一下，顾言轻声答道。

接下来饭桌上的两人都没有怎么说话，但从半天都没怎么减少的饭菜中，可以看出二人的心情并不平静。

“我再去把菜热热吧，都凉了。”吃了一会儿，男人突然说道。说着就要起身，将菜端走。

“白叔。”顾言出声叫住了男人，他将筷子放在碗上，凝视着男人的眼睛，“有什么事就说吧，再这样下去无论热几次菜都一样。”

白晟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顾言执拗的眼神，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找时间和他们谈谈吧，你知道你不可能一直拖下去。”白晟偏头看向落窗外的夕阳轻声说道。

“他们又来找你了么？”顾言问道。

“有一半的原因。”白晟说道。

随后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转头看着顾言的眼睛，说：“这件事已经拖不下去了，我已经接到上面的消息要被调去新的岗位。”

“一旦我离开广阳市，他们一定会来找你。”

白晟用手撑着桌子，向着顾言俯身，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斗不过他们。”

“我知道。”默然了一会儿，顾言淡淡地说。

凝视着眼前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白晟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直起身子。

“是姑父没用，帮不了你什么忙。”

“你说的哪里话。”顾言哂然一笑，“这本来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很感激。”

“你……哎！”白晟还想再劝劝，但话到嘴边最终只化为了一声叹息。

他又怎么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侄儿的性格，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跟他姑姑一样执拗。

“在我走之前，我会尽力再帮你拖住他们，但……”白晟顿了顿，“你还是尽早做出决定吧。”

“我知道。”顾言点了点头，然后起身，“我吃饱了，等会儿你吃完先回去吧，我洗碗。”

说完，他也不等白晟回应就离开饭桌。在踏上楼梯的那一刻，顾言的动作一僵。

他回过身来问道：“白叔，我洗澡时你是否有上过楼？”

“没有。”白晟摇了摇头，但随即他又道：“你女朋友上去过。”

“女朋友？”顾言一愣，“什么女朋友。”

“你自己的女朋友你问我？”白晟也愣了一下，“就是那个穿白衣的小姑娘，我来的时候人家就在客厅里。”

“不是我说，你把人家姑娘留在客厅自己睡觉是什么意思……”

“那她走了吗？”没等白晟说完，顾言疾声打断了他的话。

“当然没有。”白晟说道，然后猛拍了一下大腿，“糟了，刚才心里想着事情竟然忘记叫她一起吃饭了，你也是，怎么才说……”

白晟还在说话，但顾言已经听不进去了。

女朋友，还在。

那么刚才在门口的……就是那个“女朋友”么？

耳边突然响起了“嘎吱嘎吱”的声响，顾言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他听到过这个声音，就在梦中的商城里！

声音迅速靠近，阴寒的气息突然从背后传来，即将失去知觉的背部能明显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过来，与此同时，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低语：

“我真的好爱你，和我在一起吧。”

“我真的好爱你，和我在一起吧。”

……

头颅不受控制地转动，黑色的发丝扫过顾言的脸颊，带来若有若无的瘙痒。

但这暧昧的一幕在当事人心里留下的却只有深深的恐惧。

终于，头偏离到了一定的角度，在浓密的头发中，顾言清晰地看到了那张铁青的脸庞，以及脸上，遍布血丝的、恶意满满的眼睛。

“我真的好爱你，和我永远在一起吧。”

对视的那一刻，女人脸上咧开了怨毒的笑容。

……

呜呜的风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在空旷的走廊里不住回荡，哀转久绝。

荒凉的商城里，顾言猛地睁开了眼睛，此刻，正值深夜。

将水温调到合适的温度，顾言开始了冲澡。升腾的水汽很快就将洗手间遮蔽成白茫茫的一片，听着“哗哗”的水声，他开始了思考。

长舒了口气，顾言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

此时正值黄昏时分，广阳市的高楼大厦在落日的余晖中显露出轮廓，将巨大的太阳遮蔽大半。与下午完全不同的澄澈天空中不时掠过一只飞鸟，划过红色的赤阳，鸣叫着消失在高楼之间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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