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别走。”小谷指着颜常棣说：“跟我去御膳房为殿下取一碗安神汤来。”

“是。”颜常棣低垂着头，随着小谷往院外走。

“我扮成伺候太妃的宫女混进来的。”颜常棣没交代实底，他吩咐道：“想办法拿下寿阳宫太监总管的位置。”

“明白。”小谷点点头：“奴才知道怎么做——要不要继续吓唬李昊？”他眼中全是仇恨：“奴才每天看着他那张蠢笨残暴的脸，就恨不得拿刀捅了他！”

到了院门口，值守的侍卫问：“小谷公公，这么晚了，做什么去？”

颜常棣提到的几个名字，都是被李昊折磨死的女子，她们生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死得凄惨，可偏偏身份地位，无人为她们主持公道。

“小雀儿的仇我记着呢。”颜常棣拍了拍小谷的肩膀，“等宁郡王回来，李昊所犯下的罪行，会让他一笔一笔偿还的。”

“颜少爷，您是怎么进宫的？”小谷知道颜少爷胆大妄为，却没想到他竟然敢独闯皇宫，搅合的寿阳宫天翻地覆。

“行啊小谷子。”颜常棣轻笑一声，用自己的声音说：“几年没见，长本事了。”

“颜少爷？”小谷子大吃一惊，差点儿没绷住叫了出来，他死死地盯着眼前高大的宫女，“您，真是颜少爷？”

“是我。”颜常棣也没想到，自己刚一进寿阳宫，就被人认了出来，他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我觉得我的易容术足以以假乱真。”

寿阳宫总管太监张林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跪在王皇后面前：“奴才张林，是寿阳宫总管太监。”

“你是怎么伺候主子的？”王皇后训斥道：“既然你不用心伺候，那就不用伺候了，明早本宫给王爷送来得用的太监。”

张林诚惶诚恐地求饶，但王皇后却不停他的，径直走了。

王皇后将李意送走之后，看着乱糟糟的院子，头疼不已地呵斥道：“行了，别搜了！真要是有人装神弄鬼，这会儿人早就跑了，能留在这里等你们搜出来？都退了吧！总管是谁？”

小谷按下心中的激动，放慢脚步，解释道：“这寿阳宫所有人奴才都认识，所以突然多出一个陌生的宫女，奴才就起了疑心，不过想着有人捉弄李昊，那就是友军，于是就没揭发。后来听到小雀儿的名字，奴才就确定了这是颜少爷的手笔。”他哽咽了一下：“也就殿下和颜少爷还记得小雀儿了。”

这就牵扯到一桩陈年往事了。七八年前，小谷和小雀儿都在城外行宫当差，因是老乡的缘故，俩人结拜为姐弟，在冷清的行宫有个亲人，相互帮扶，互相取暖，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小雀儿生的好，被偶然来行宫玩儿的李昊看上了，将她骗到自己房间折磨而死，那一年李昊才十四岁。小谷想为小雀儿讨公道，可他一个卑贱的太监，如何能从瑾亲王世子那里讨到公道？后来有人给他指了条路，让他去找颜常棣，颜常棣一听，怒火冲天，不管不顾揍了李昊一顿，还当着众人的面儿将李昊的罪行揭露出来。但皇家直系子孙也就两个，只要李昊不投敌卖国，他做任何事都不会受到惩罚，最后瑾亲王推出一个太监顶罪，将李昊摘了出去。倒是颜常棣，被扣上了藐视皇室的帽子，差点儿被下了大狱，后来是宁郡王出面将颜常棣保了下来，还顺手将小谷带进了宫——不然他必死无疑。

颜常棣也随大溜，慢吞吞地转身，似乎要回房间睡觉，但动作太慢了，别人都离开了，他就显出来了。

“行了，都别傻愣着了，没差事的都退下吧，有差事的都警醒着点儿。”小谷站出来主持场面，不等别人反驳，自己就先把话说了：“我不是趁机给自己谋权，你们也听到了，皇后娘娘明早会另外安排人过来，我再怎么着也没机会，不能因为没了总管就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我不过白提醒一句。”

别人一听，有道理，就动了起来。

“去御膳房给殿下取一碗安神汤来，顺便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有，给殿下压压惊。”

李昊此人爱享乐，时常大半夜让人去御膳房准备酒席，唯有寿阳宫的人有半夜在宫中行走的特权，是以侍卫们立即就放行了。

“当然要继续了。”颜常棣进宫的第一原因是不愿让妹妹嫁给糟老头子，第二原因就是找罪魁祸首李昊寻仇，李昊敢对他家人下手，他就要闹得李昊日日不得安枕。他整日混迹市井，结交三教九流，学到了一身的捉弄人的本事，“你附耳过来，我教你怎么做。”

俩人的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小谷的眼睛越来越亮，要不是场合不允许，他一定大拍马屁，称赞颜少爷的计谋。

“先这么着吧。”颜常棣站直身子，叮嘱道：“行事小心点儿，别被人发现了，有要紧的事情就想办法将消息递给太妃娘娘身边的菊黄，她自会将消息传递给我。”

“好的，奴才知道了。”

两人走过一道宫门，往右走几百丈就是御膳房，小谷站在高高的宫墙投射下的阴影里，说：“颜少爷，这里无人把守，您翻过这道墙是惜薪司和钟鼓司，这些地方把守不严，您可以从这里回宁寿宫。”

“好。”颜常棣伸手拍拍小谷的肩膀，下一瞬，人就腾空而起跳上了宫墙，很快就消失在藏满了秘密的夜色之中。

小谷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觉得人已经走远了，才慢悠悠地往御膳房走，让御厨随意做了一碗汤就回去了。到了寿阳宫，值班侍卫问道：“跟小谷公公一起的宫女呢？”

“御膳房正为殿下熬明早要用的粥呢，这粥得一刻不眨眼地盯着，我就让她在哪儿盯着，等粥一熬好，立即带回来，省的殿下醒了再传膳，一来一回，粥再熬过了。”

李昊自从进了宫，就极尽享乐之能事，入口的食物只要有一点儿不新鲜不和口味，就要将伺候的人惩罚一遍，所以让个宫女守着粥锅是太寻常不过的事情，谁都没起疑。等天亮之后，这一班侍卫就换班了，下一班侍卫并不会在意一个宫女是否回宫，到时候宫门再一开，人来人往的，一个小宫女的行踪根本无人在意。

另一边，颜常棣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踩着琉璃瓦一点儿地探索着皇宫，虽然他小时候跟着李显差不多将整个皇宫逛了个遍，但夜探皇宫还是第一次，以后他估计得变成夜猫子，夜晚行事，皇宫的守备情况他得提前探清楚。一直探到丑时，他才悄悄回了宁寿宫。

菊黄在他离开之后就跪在地上祈祷，直到看到人回来，心中的大石才落了地，“您真是奴婢的祖宗，奴婢快吓死了。”

颜常棣脱了宫女服，说：“想办法做一套我能穿得宫女服，你的衣服太小了。”他往窗边的榻上一躺，闭上眼说：“你也赶紧睡会儿，天亮了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他一闭眼就睡着了，菊黄哪里睡得着，端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太上皇。

颜常棣睡了没多大一会儿就醒了，他一边往床边走，一边伸着懒腰，走到床边站定，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块白绫手帕，又从梳妆台上拿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一些红色的液体抹了上去。

锃亮的铜镜中是一张宜男宜女的相貌，颜常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感觉到胡茬有点儿扎手，于是让菊黄打水来。

菊黄打了水站在颜常棣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她特别好奇大少爷是怎么将一张男人脸变成女人脸的。

净了面，颜常棣先刮胡子，刮得时候他突然冒出一个促狭的想法：要是老皇帝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妃子长了胡子，恐怕得吓得两眼一翻，晕过去吧。想到这种可能，他乐了，还是不要了，老皇帝昏聩无能，却暂时对李显有用，废物就得物尽其用。

颜常棣的工具都是夹在妆奁中带进来的，他拿着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东西，这边贴一点儿，那边贴一点儿，然后全脸化上妆，就从颜常棣变成了颜如丹。

看的菊黄惊叹不已。

“将这些痕迹清理干净，别让人发现端倪。”颜常棣指着盛着自己胡须的脸盘说。

“是，奴婢会处理干净的。”

颜常棣刚换完衣服，床上的太上皇突然哼了一声，慢慢醒转。

“陛下醒了？”颜常棣特意给自己化了一个娇羞状，坐在梳妆台前扭扭捏捏地说：“妾让江公公进来伺候。”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地往外走，离开寿阳宫范围后，小谷小声问道：“你是谁？是颜少爷派你来的？”

她走之后，正在院中毫无目标地搜索着的侍卫们也跟着退了，人声鼎沸的寿阳宫又恢复了沉寂。

一院子伺候的宫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会儿该回去睡觉，还是等着主子吩咐——他们没有总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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