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错了吗？”李显见按着人的御林军不松手，走上前去，伸手抓住其中一个的手腕，一用力，那人立即松了手。另一个见状也松了。

“你没事吧？”李显将人从水坑里拉出来，抽出一条手帕递过去，“擦擦吧。”

众人进观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李昊也太霸道了些，就因为秋云道长不见他，就将长春观砸了个稀巴烂，那只据说传承了几百年的铜香炉被推到在地，里边的香灰掺杂着尚未燃尽的香，倾倒一片，观里怕引起火灾，正让几个小道童提水灭火。

有个八九岁的小道童哭丧着脸控诉：“恭亲王一进观就让祖师爷跟他进宫给太上皇看病，我们解释祖师爷此刻未在观中，归期未知，等人回来了我们自会告知祖师爷，可他不听，觉得我们是在敷衍，就命那群凶神恶煞的御林军砸了道观。”

吕为歪着头咳了半天，将肺里的脏水都咳了出去，随后用不甚干净的袖子随意地擦了擦脸，咧开嘴笑：“不用，我脸脏，别弄脏了殿下的手帕。”

“原是我们的不对。”李显搀扶住他的胳膊，“这寒冬腊月的，穿着一身湿衣裳会的风寒的，随我去观中借一套衣袍换上吧。”他向围观的百姓拱手致歉：“对不住各位了，今日多有冒犯，我不敢请众位海涵，但我承诺，一定会给他家一个交代的。”

“殿下不用说对不住，那些话又不是殿下说的。”众人客套一番，对这位大名鼎鼎的宁郡王又好奇又有好感，七嘴八舌地倒是同情起他来。

李显哭笑不得，原想扶着刚才那位老先生一起进观中求医，回头一看，人不见了，他也没在意，扶着吕为往里走。

“这江山都是我父皇的，我用赔偿自家的东西？笑话！”

“江山从来不是一姓一人的，而是全天下千千万黎民百姓的！”李显不欲跟这个傻子争论这些他听不懂的，“行了，你走吧，长春观和这位公子的赔偿，我会亲自向陛下要的。”

“行！”李昊点点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愿意收买人心就收买人心吧，我就不信你收买了几颗人心，就能夺取皇位了！走！”

李昊被这一声怒吼吓了一跳，还从未有人敢驳斥他，顿时恼羞成怒：“就凭本王是王爷，你们什么都不是！来人呀，将说话的刁民给本王抓了！”他阴鸷的眼神将围观百姓扫了一圈，哼笑一声：“怎么？不服气？那本王送你上路，下辈子投胎到皇家，你也能跟本王一样了。”

说话的人很快就被御林军揪了出来，他被双手反剪，脸被按到黑乎乎的雪水之中。纵然被制服住了，人也不肯屈服，一张口黑水灌进嘴里：“枉你身为王爷，却不知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大魏江山要是交到你的手里，恐怕离亡国不远了！”

李昊自小是个草包，这么有名的一句话他还真没学过，不过不耽误他明白这是一句不好的话，他气得跳脚：“大魏亡不亡不知道，但本王知道你快亡了！把他······”

“我们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不作奸犯科，不偷税漏税，怎么就是贱民是奴才了？”有那血气方刚的百姓受不了这种侮辱，愤怒地反驳：“我们都是良籍，不是贱籍，不是奴籍，你凭什么侮辱我们？”

他浩浩荡荡地来，又气势汹汹地走了。

“多谢殿下出手相救。”吕为欲拱手下拜。

“你没听见他诅咒大魏要亡吗？”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眼里，这一点李显一点儿都不惊讶李昊抢先一步来到，那些所谓的保护自己的御林军都是探子。

“将人放了。”李显看了一眼被压在地上的男人，他的脸已经被御林军按进了冰冷的水里，不一会儿就能溺毙。

“不过是一条手帕。”李显质疑塞给他。

“李显你恶不恶心人？”李昊看着李显惺惺作态，被恶心地够呛：“我看你们就是一伙的，你是不是巴不得大魏亡了，你好趁机篡夺皇位？我告诉你，没门！”

“老神仙真没在观中？”有个香客急切地说：“不是说今天义诊吗？我儿子病重，我们三更天就往山上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小道童说：“没关系的，祖师爷走之前说了，要是今日赶不回来，就让我师父代为出诊，我师父的医术尽得祖师爷真传，可好了！”语气里全是骄傲。

李显微微一笑，觉得这小道童忒可爱了，他拉住一个道长说了自己的诉求，然后就被引到客房去了。

站在院中的柏树下，小曲心中焦虑：“殿下，秋云道长不在观中，我们白跑一趟了，要不，用过斋饭就下山吧，还得赶回宫里呢。”

“不急。”李显也觉得挺不赶巧的，不知道下次出宫是猴年马月了，他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决定过一会儿去会一会小道童的师父。

他做事跟贼一样，从不走空。

不一会儿，一个小道童过来，行了一礼问：“可是宁郡王？”

“我是。”宁郡王转过身：“小道长有事？”

“我家祖师爷请殿下过去一叙。”

“秋云道长回来了？”小曲惊喜。

“是，刚回来的。殿下，请随贫道来。”

李显微微挑眉，心中若有所感，并未多说，跟着去了。

人直接去了后殿，是秋云道长的居所。

一进去，李显就问到一股浓重的膏药味道，草药味掺杂着檀香味，清冽，悠长。

“殿下请用。”小道童上了一杯竹叶茶，就退下了。

应该是从后山的竹林中采摘的竹叶，淡淡的竹叶香打着转地钻入鼻孔之中，李显清尝一口，顿觉神清气爽。

“贫道这茶如何？”一个浑厚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李显忙放下茶杯转身行礼，“见过道长。”

“哈哈哈！”秋云道长一身灰色宽大的道袍，扶着小徒弟的手走了过来，“殿下有没有吓一跳？”他是方外之人，见过的达官显贵如过江之鲫，每一个都对他毕恭毕敬，倒是并未对李显的行礼诚惶诚恐，坦然接受了。

李显站直身子笑道：“确实被吓了一跳，道长的脚如何了？严重吗？”

秋云道长坐到李显对面，摆摆手让他也坐下：“老了，不中用的，年轻的时候可是健步如飞，飞檐走壁如履平地。”

“道长如今身子也挺硬朗的，我若在您这个年纪有如此棒的身板，我睡着都能笑醒。”

俩人客套一番，秋云道长就开门见山了，“贫道知道你们来找贫道所为何事，不过贫道早就是方外之人，并不想掺和红尘俗事。”

“是我强人所难的。”李显叹息一声：“道长是老神仙，仙风道骨，若是沾染了俗世尘土，倒是我的罪过了。不过，道长能不能推荐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

秋云道长微微挑眉：“殿下以为，救了太上皇，就能救大魏？”

李显为秋云道长斟满茶水，道：“朝廷积弊深重，财政困竭，吏治腐败，制度隳坏，若想救治，非一人之力，也非一朝一夕之功。不是我自夸，若是我在位，我会竭尽所能，穷尽我毕生之力，还朝政一片清明，为百姓谋几十年的富足安稳的日子。”

“殿下倒是敢说。”秋云道长捻须微笑：“就不怕贫道出门乱说？”

“这本就是人人心知肚明的。”李显从不遮掩自己的野心，“况且我相信道长的人品，就算道长往外说，那是我的荣幸。”

秋云道长端详了李显半天，李显坦然地接受他的打量。

良久，秋云道长松了口：“贫道恐怕不能随殿下下山，不过我推荐我的徒弟洛一，他医术远在贫道之上，这几年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帮贫道义诊。”他叹息一声：“贫道年事已高，经不得事了，让我这个小徒弟下山历练一番吧。”

观外，洛一道长正和蔼的给一个老者诊脉，浑然不知他师父一句话，改变了他的命运。

李显站在人群外盯着这位慈眉善目的道长看了半天，洛一约莫四十来岁，说话轻声细语的，不过他看病的速度很快，状似随意地一搭脉，就能断诊，他口述，一个道童写药方，交给后边的道长，那道长拿了药方飞速地抓药，整个流程顺畅务必，显然是干熟练了。

等洛一道长忙完一阵，李显就上前说了来意。

洛一微微诧异，随即转身就走。

“哎，道长去哪里？”小曲还以为他不同意，忙拦住他，“是秋云道长推荐您的。”

“我知道啊。”洛一道长一脸懵，“贫道去拿医药箱，这就跟殿下下山。”

“大魏亡了与我有什么好处？”李显懒得跟他打嘴仗，“你等着明天被朝臣弹劾吧！我要是你，就老老实实赔礼道歉，然后赔偿长春观的损失。”

“够了！”李显终于看不下去了，从外围往风暴中心走，人群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这不是宁郡王吗？”李昊看见他一点儿不惊讶，嘴角扯了扯，不屑地说：“来了也没用，那牛鼻子老道都不敢出来露面，可见没什么真本事，一个沽名钓誉之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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