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位先生成名已久，很多学子就是奔着他来的。”徐林心道一声，同时也感慨自己得知信息的渠道太少了。

看那些人的模样，似乎知道第一批负责教导学子的老师都是谁，而他还一无所知。

各州子弟仍然有一部分频频看向徐林，徐林这是还没有被老师点过名字！

冯跃的心紧了一下，同样来自燕州，冯跃知道燕州的苦寒，也知道燕州学子的不易。

但也不要紧，毕竟徐林也不需要。

毕竟是武道第一不是？就算文试的成绩创造了历史，那擅长武道的先生也得点他的名字不是……

冯跃一愣，他也是入了擅长武道的先生门下，然而此时回想起来，那位先生并没有点徐林的名字！

再回头细看一下，哪里还不明白？

徐林发自内心的为这些人感到开心。

冯跃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狠狠的激动了一把，自己的事情尘埃落定，又开始关心同州子弟来。

回头扫视，那些点过名字和没点过名字的学子，一眼就能看出来。

又是熟悉的声响，和上次考试时出现的钟声一样，其余还在议论成绩的各州子弟也纷纷站好位置，一时喧闹的学宫沉寂下来。

徐林观察四周，金榜面前，便是一座二层高的小楼，他忽然感觉面皮一阵清凉，才发现竟然下雪了，很快那雪便若鹅毛一般，而今天的雪似乎格外寒冷。

徐林恍然意识到，此时已经过了冬至，再有一月，便过年了，他想起来徐氏商会的那些老人，那些领队，也不知道现在过的怎么样了，徐氏商会缩水之后，有没有找到称心的工作。

当——当——当——

点过名字的，神色轻松、淡然，有的还没从激动中平复，没点到名字的，紧张、不安、心有惶恐。

他见徐林抬头看雪，心思全然没有在入学宫一事上，下意识便以为徐林已经成功入选。

徐林悄悄扭头看了看，那有些纠缠的钟乐水，双眼放光，神情雀跃。

一连八个名字，那八个被点到名字的人哪里还不知道这个青衫男人就是未来一段时间内自己的老师。

在场也有不少学子面露遗憾之色，对于没能入此先生门下颇为遗憾。

青衫男人自我介绍道：“我是董守拙，略善文史经要，接下来就是你们这几位学子的老师，希望各位学有所成，造福一方。”

其余几位老师依次出言，眼见没说过话的先生越来越少，雪中的已经有不少学子站不住了。

咸阳的温度已经够冷了，但穿好棉袄仍然可以在街上自由行走。

可是燕州不行！

即使穿着十来斤重棉花所制成的棉衣、棉裤，出门盏茶的时间就会冻透。

要不然那些蛮子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与大秦交战？

冯跃比任何人都希望燕州的子弟有离开燕州的机会，因为那些人要是发展的好了，说不定还能拉燕州的百姓一把……也是拉燕州一把。

徐林武试第一，这么优秀，应该没问题吧？

冯跃这么想着，便听耳边原本连续不断的喊声乍然停止。

结束了。

念到名字的只有不到一半，徐林不在此列。

徐林本来望着天看着雪出神的思索着将来，却忽然感觉皮肤上的汗毛竖立，他浑身的肌肉下意识紧绷，回过神才发现四面八方都是看过来的目光。

“结束了？”徐林心道一声，又埋怨自己刚刚神游天外，反应过激。

可那些目光含义太多，有惋惜，有难以置信，有遗憾，也有……幸灾乐祸！

打赌赢了又如何？一方赢自然就有一方输，输的一方，终究是被折了面子。

不是所有人都有许文柏那份心境！

不少人抑制着自己的笑，也有因为徐林没有被点到名字，而自己入了学宫，而这对比，立马生出一种优越感，高高在上的看着前两日还大出风头的武试第一。

武试第一？

不过如此。

徐林被看的颇为不自在。

“先生，是否出了错？”冯跃示意一下，便出声高喝，“徐林乃武试第一，为何不能入学宫？”

“武试第一又如何，毕竟文试都没有成绩……”一名学子小声嘟囔，继而又有几道声音蚊蝇般响起，让人听不真切。

冯跃还要替徐林鸣不平，却听最先发言的那位董守拙先生笑道：“稍安勿躁，此次学宫大考，有一件喜事还没公布，此时正是揭露的时候。”

冯跃一愣，联想到自己刚刚的问题，联想到文试少了的分数，联想到登顶书楼，联想到徐林，心脏咣咣猛跳一下，随即好似缺血般不再跳动。

学宫大喜事，莫非是……夫子？

冯跃能想到此处，其余学子自然也不差多少便忽然明悟，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纷纷抬头望向二层楼上，被大雪遮掩的看不真切的董守拙先生。

他们都在等一个答案。

董守拙道：“徐林，夫子弟子。”

一时俱静，大雪扑簌簌落地的声音仿佛也可被听闻。

“夫子弟子啊……我没听错吧？”冯跃喃喃自语，“穆红缨，你掐我一下。”

穆红缨一拳袭来，冯跃弯下腰大口吸气，半天才缓过来。

“疯老娘们！”

穆红缨微张着嘴，眼神迷幻，对冯跃出口成脏不作回应。

先前那名说“武试第一又如何”的子弟此刻只感觉面目滚烫，冬至之后寒冷的大雪也袪不掉这份灼烧感。

“夫子多少年没有收过弟子了？十年有没有？”

“二十四年了，二十四年了！我都忘了夫子也会招收弟子了！”

“原来徐林创造的不是两个历史，而是三个，这最后一个，竟是被夫子看重，此刻在学宫外的那些权贵，应该比咱们还要激动吧？”

一时沸反盈天！

先生在告知上课日期后，便离开了，落榜的学子羡慕的看了眼那些欢呼的学子，又嫉妒的看了看风波正中的徐林，不甘心的离开。

“徐林，徐林！想不到啊，夫子会收你当弟子！”冯跃大力拍着徐林的肩膀，他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掌也在微微颤抖。

夫子的弟子，可是燕州的！

看没看见，燕州子弟也能成夫子的弟子，以后谁还敢说燕州子弟野蛮粗鄙？

想到夫子，冯跃忽然微微一顿，继而试探性的问道：“徐林，关于文试，你到底是如何作答的？”

徐林看着围绕自己一圈的好奇宝宝，头都大了，胡乱搪塞几句，就往人群外钻。

一个眨眼间，徐林就消失在如烟般的大雪中，徐林带起的风雪在冯跃等燕州子弟眼睛里翻转，几人脑海中回荡的还是“夫子弟子”一事，都没有缓过神来。

见摆脱了众人，徐林拍拍胸脯，又揉了揉肩膀，长叹一口气。

冯跃拍的他肩膀生疼。

太可怕了！

这帮人下手没轻没重，徐林都怀疑，自己要是在那里呆久了，可能都得重伤。

说不准第二天满咸阳都会有这样一则趣闻：夫子弟子不堪燕州子弟庆贺，重伤不治身亡。

就问你离不离谱吧。

徐林喘完气，扶着学宫大门直起身板，再一次震惊。

只看装饰便知其华贵的马车在稷下学宫门前林立，无数朝中权贵在此等待。

风雪中各家奴仆站立不动，被大雪刻成一座座冰雕。

这些人都是为了拉拢学宫子弟而来！

学宫的先生没有掩盖自己的声音，这些权贵又怎么可能没有一些武道修为高深的亲信或者门生、幕僚？

因而学宫内发生的一切，他们全都听的见，更是知道有徐林这么一个人，成了夫子的弟子。

在董守拙宣布这件事的那一刻，这些权贵全都动了起来，各个马车上都有一人或几人冒雪而出，又匆匆回返，徐林的画像、生平、人生重要事件，全都汇集成册，到了这些权贵的手中。

一时间大秦满朝权贵，都知道了徐林的名字，更是知道了徐林深处尸傀之乱的中心。

满朝权贵，谁不对尸傀之乱有所耳闻？又有谁不知道此事涉及当朝正红的“李御史”？

因而稷下学宫门前出现了极为反常的一幕。

成为夫子弟子的徐林，本该有无数权贵拉拢，但此刻却无一名权贵的使者上前。

和陈嵩同一个派系的完全不计较，因为李御史会出手，就当让个人情；不和陈嵩一个派系的，因为势力太小，只能背地里来，不敢在明面上出手。

虽然每位权贵都在马车之中，无法看见彼此，但此刻众权贵都心有灵犀，默契的等待李御史行动。

最先动的不是李御史，也不是徐林，小穗蝴蝶一般飞了过来，溅起一路飞雪，飞雪又如烟尘消散。

小穗眉目被哈气凝成的霜雪覆盖，看的徐林直乐。

“少爷以后就是夫子的弟子了！我就知道少爷你一定能成功的！”小穗是个三流高手，凭借感知听清学宫内不被掩饰的声音不是难事。

徐林抚去小穗眉眼上的霜雪，笑道：“那是自然，有你在后面帮我，哪有不成功的道理？”

小穗听此，却是在风雪中红了脸，内心只道少爷这是在哄自己开心。

侍女照顾少爷，那不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杀人我就递刀，累了我就帮你捶腿，饿了我就给你做饭……小穗悄悄抬眼看了看自家少爷，见他对着自己的笑越发促狭，不由再次低头红了脸。

哼，就知道拿我开玩笑！

徐林不愿掺和在这些权贵之中，他来咸阳只有两件事，杀李尚书，还有进入学宫。

他现在还不知道李尚书已经荣升李御史。

现在两件事已经完成其一，或许离完成第二件事的日子也不远了。

两个人收拾了一下彼此身上的霜雪，正要就此离开，却都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二者皆回望，徐林见到那日有过一面的熟悉脸孔在风雪之中渐渐清晰。

不是李御史，又是谁？

“李仁寿在此恭贺徐林小友成为夫子弟子。”李御史笑着，一副慈祥的面孔。

徐林却从他眼角眉梢的细纹里，读出了一股刺骨的阴翳，仿佛毒蛇吐着信子，趁你不备就要咬伤一口，将自己的毒液分泌出来，从毒牙灌进你的四肢百骸。

“机缘巧合之下，侥幸所得，上不得台面，敢问阁下是？”徐林挂上一副侥幸自得的模样。

“我是当朝御史大夫，特备两份薄礼，还请‘状元郎’别嫌弃。”李御史依旧慈善的笑道。

徐林微不可察的一愣，不是尚书吗？怎么成为御史了？

过往种种纷纷浮现，徐林很快想通其中关节。

燕州尸傀之乱，刘文远、宗单身死，横山城、青阳镇县令空缺，程冀赶往燕州边境……怕是这“李尚书”在其中立下了大功，因而荣升！

想通个中三昧后，徐林心中恨意狂涌，可他微微低头，垂着眼帘，因而李御史也无法察觉。

只杀你儿子还真不解气啊！

徐林心里讥诮，想着本该见面分外眼红的仇人，此刻却看似一团和气，本是祸乱一州之地的罪魁祸首，却立了滔天大功，本立了功的人，却破家了。

这世道，真是奇哉怪也。

“还希望徐状元能在稷下学宫‘好好学习’，莫要辜负了夫子，辜负了稷下学宫，待到出师的时候，还望能对大秦做出贡献。”

李御史又一番勉励，但徐林听得出来李御史话里有话。

成了夫子的弟子，那就是抱上了大腿，若是不出学宫，即使是以李御史的势力和手段，也无法奈何他。

君不见昔日学宫下发考号，便平息一波动乱，喝退了那分明是李御史狗腿子的钱大人。

李仁寿挥挥手，身后便有两人端着两个盒子恭敬上来。

不待徐林再说什么，李仁寿便命那两人将两份包装华美典雅的礼盒放在雪地之中，仅几个呼吸，便被大雪覆盖，见不得其本身的颜色。

徐林没动，小穗也没动，一股子似有若无的腐臭味掺着大雪的凉气灌入二人鼻腔，那腐臭味的源头，正是雪地之中的两个盒子。

孙明远被一名擅长兵法的先生点了名字，冯跃、穆婷婷被一名擅长武道的先生点了名字。

面前的二层楼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十来名看起来颇为儒雅的中年男女，想来就是此次负责教导这一批学子的第一任老师，徐林一眼看去，自己熟悉的苏瑶并不在此列。

其中一名有着胡子，三十多岁的青衫中年男人忽然开口高声道：“钟乐水，朱天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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