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蝇乱飞，秃鹫盘旋，这两个盒子里的臭味让小穗仿佛再一次回到了多年之前那条仿若黄泉路的官道上。

“打开吧，我要看看……”徐林话至此处，欲言又止。

小穗看徐林的神色，忽然有些害怕，她心知自家少爷此刻只是要确认一些东西而已……但所谓确认，在小穗看来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

她怕少爷见到礼盒内的东西，一怒之下离开咸阳。

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在离开横山城的时候，就变卖了徐氏商会的家财，解散了商会雇佣的工人。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的对手会怎样出牌，小心无大错。

张平唠唠叨叨说了好多，话都说的口干了，就又摸出来一壶酒喝，张平抬头大口惯着酒，徐林看着酒从老人的口中溢出，流经脸上和手上的皱纹，最终在地上摔碎。

等徐林道别时，已经酩酊大醉。

徐林能说的都说了，可一个一无所有的倔老头，又能听进去多少？

“横山城终究是小地方，游龙当然要遨游天地之间……

“你说徐氏商会要解散？这样吧少爷，你给四叔剩一间小铺子，我来打理，若是有一天你回到横山城，见到徐氏商会这几个字，也好知道这里还有个家不是？

“危险啊……没事的，我陪着老爷这么多年，看着徐氏商会一点一点做大，老爷又放弃中原富庶之地来此定居，在此期间商会也见证了我们兄弟几个分道扬镳……商会寄托着我太多太多的东西，如今老爷不在了，夫人也走了，你又到了离开横山城的日子，我这个老东西还有什么怕的呢？只希望少爷你在咸阳终能得偿所愿就好。”

徐林脸色如同挂了寒霜，目光的落点在礼盒上，久久没动。

这空间可以用狭小来形容，但此刻却异常安静，让这屋子狭小的空间变得有些空旷，让人只感觉心神凄凉，寒气透骨。

小穗实在无法忍受，起身道：“我去添一点炭火。”

小穗正襟危坐，目光在桌子上的两个礼盒还有徐林之间徘徊。

……

……

道路两旁全都是死尸，有饿死的百姓，有病死的百姓，有的尸体还被啃了大半，露出粘连着筋肉的白骨。

小穗根本就不想打开。

她在还没有入徐府的时候，经历过很多苦日子，现在骑马走官道三个月就到了咸阳，那时候三个月，她都没法从横山城走到青阳镇！

他在临行前也特意叮嘱过张平先隐姓埋名一段时间，最多当个徐氏商会的幕后老板。

可张平没说答应，也没说拒绝。那天张平说的话，徐林至今仍然可以清晰的听到，仿佛就在耳边回荡。那天分别时，张平的音容笑貌还有不舍的眼神一闭眼还能想起。

好不容易成了夫子的弟子，好不容易进入了稷下学宫，刚刚见过了李御史，那条阴冷的毒蛇躲在角落地吐着信子，趁你不备便要敲骨吸髓。

只要在学宫待下去就好，对不对？

徐林见小穗迟迟没动，只是扭过头看了看，挂上一副笑，说道：“小穗是不是长大啦，所以就不听少爷的话了？”

小穗听此，心中只觉得有些委屈，说道：“怎么会呢，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那个小穗，这是在老爷把我接进府里的时候，就定下来的事情。”

说罢，小穗狠了狠心，盒子就在面前，她又打不过徐林……就算能打过，那也不能出手啊，既然盒子被打开是迟早的事情，那不如尽早。

实在不行，就尽量拦着呗，拦不住的话，就一起去死呗。

若是没有遇到徐林和老爷，或许早在多年之前，世界上就没有阮穗了吧？

小穗想到此处，忽然轻松了不少，她手极稳且利落的打开了两个盒子。

腐臭的味道当即爆炸般散开，一颗大好人头映入眼里，而另一个盒子，徐林坐在椅子上，竟然看不见里面所盛何物。

徐林条件反射般捏紧椅子的扶手，咯咯声中，扶手变得如同烂泥。

那人头被石灰做过处理，可惜处理潦草，此刻已经腐烂大半，原本的相貌已经变得不甚清晰，尽管如此，徐林还是认出了他是谁。

正是青阳镇捕头王藏海……想不到熬过了尸傀之乱，却死在了本该变得安宁的燕州里。

徐林默然，他知道王藏海能有此劫，是沾了他的因果。

缓了一会后，徐林起身想要将王藏海的头颅收拾好，准备带往青阳镇安葬，至少也不能让他的尸身分隔两地。

刘文远和宗单的尸体他也收敛好了，确切的来说，是火化掉了，为了避免被人蹲点，徐林在收敛尸体之前，还等了些时日，好在此刻是冬天，尸体也不会腐败太快。

他站起来，也看清了另一个盒子里的东西，是一双干枯的手掌。

徐林愣住，怒火上涌，额头青筋暴起，直至视野隐隐发黑，不得不弯下身子捂着额头才感到好受一点。

小穗急忙过来扶着徐林，却被徐林轻轻推开。

“少爷……”小穗担忧说道。

那双手，曾经高举酒壶，递出过天山雪莲这等名贵的药材，也抱过徐林……不是那张平的双手，又是何人的？

徐林脑海中再次浮现离开横山城那日的所听所见……原来把人记得越清楚，在分离的时候，就会越痛苦。

神思不主间，徐林仿佛又看到李仁寿那标志性的慈祥笑容，感受到一股毒蛇般阴冷的气息。

李仁寿……徐林捏紧拳头，只是奈何此时自己没有将其一刀枭首的实力。

实力，还是实力！若是实力足够，尸傀之乱就不会发生，若是实力足够，爹娘也不会被迫离开，若是实力足够，刘文远、宗单、王藏海和四叔也不会死……

不，四叔或许还活着，否则送来的又怎么会只是一双手？李御史在激自己离开咸阳，因为有夫子弟子这层身份，他不好在咸阳动手！

徐林想到此处，忽然察觉到胳膊上也传来一股大力，他侧头看去，小穗慌乱间松开了自己的手。

“不要担心我，我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吗？”徐林安慰道，可再也挤不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

“没事的少爷，小穗只希望，你离开咸阳的时候，千万带上我。”

徐林揉了揉小穗的头发，只道一定会的，说罢便出门练武。

学宫考试只有文试是让徐林头疼的，因而在购买经史典籍之后，徐林就日夜读书，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练过武，此刻一切尘埃落定，终于可以回归原本的生活习惯。

来到院子里，今日的雪越来越大，连在一起的雪花如同雾气一般，徐林心中怀恨，胸中积郁，因而武道杀气腾腾，似乎要把满心的愤懑随着刀舞发泄出去。

一连三套刀法！

风雪被刀法击碎，小小的院子里彻底被雪做成的雾填满，伸手不见五指。

刀法无名1305/1500（小成）！

小穗站在屋子里，透过窗子看着徐林舞刀，雪中舞刀，以小穗三流巅峰武者的目力，也只能见到徐林模糊的身影。此情此景，天地寂静，小穗只希望时间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她忽然看见徐林拄刀不动，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便想要前往查看，当她迈开脚步准备出门的时候，却瞥见徐林握刀摆开一个出刀的架势。

随即杀意铺天盖地的袭来，小穗只感觉眼中的天空漫天血色，徐林也成了模样恐怖的血色怪物。

她脸色煞白，站立不稳，险些摔倒，但这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那遍布天空的血色消失不见，徐林在她眼里也恢复正常。

徐林长舒一口气，感知到屋子里小穗的变化，暗暗骂了自己一声不够小心。

徐林驱使身法，从窗户跃进屋子，就要扶起小穗，小穗看着徐林离自己越来越近，随即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眼中的惊悸化为喜悦。

“少爷，你刀法突破了？”

徐林点点头，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没错，现在我自王藏海那里学到的刀法，已经练至第四层了，若是再突破一层，便半只脚迈入了二流水准。”

小穗眼神明亮，急道：“那少爷，你快点练刀！”

徐林见小穗这般模样，似乎比自己还要着急，不由无奈笑道：“看你那猴急的样子，如今不必在徐氏商会，集中精、气、神，带动拳身气血练了三遍刀法，便把我体内的血气耗损了一半，再加上先前武试登楼的损耗，已经不能在继续练武了，我还有保存一下状态，一面突发情况发生。”

听到徐林的解释，小穗有些傻眼了，她竟然激动到忘了此刻是在咸阳，而不是横山城，而徐氏商会也早早的被徐林变卖掉了。

徐林把小穗扶了起来，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今基本上没有可能一直练武，没想到以前从未制约过自己的药材，却成了练武的绊脚石，但这番做法并不亏，三百多点的根骨带来的好处，是早就已经体验过的……

“对了少爷，如今学宫大考尘埃落定，放在考取功名上，你怎么也算是一个状元郎，不如我们今日庆祝庆祝吧？”小穗道。

徐林心里却是一叹，今天是极好的日子，入了学宫，拜了夫子为师，武道突破，可李御史送来的两份大礼，将所有的好事全都毁了。

但看到小穗亮晶晶的眼睛，徐林也只道：“好啊，那我们这就出发，就是不知道这么大的雪，还有没有店家开门。”

小穗将徐林按在座位上，连道：“少爷，哪有让‘状元郎’亲自动手的？我去就行，再说今天你成绩如此之好，想来多方势力注视着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算李御史应该也没法暗中出手……不要担心啦。”

说罢，小穗推门，雪被风裹挟着涌进屋内，徐林隐约看见小穗回头狡黠的笑了笑，但终究风雪太重，看不真切。

小穗很快就回来了，然后熟练的起锅做饭，今天水都结冰了，还好小穗提前留存了水，否则饮用都是个问题。

洗菜、生火、烧油、下锅，一气呵成，如今小穗的厨艺早已非同往昔。

等把菜摆上来的时候，看着真是色香味俱全，炖的排骨冒着蒸汽，鱼汤鲜的很，素材绿油油的，看着如雨后春笋般，鲜嫩欲滴。

因为练武消耗了大量气血的徐林早就饿的不行了，在小穗说可以吃了的时候，也没含糊，当即便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就在徐林吃得正香的时候，却忽然看见小穗站了起来，拿出几个盒子来。

“少爷，猜猜这是什么？”少女自得笑着，一副快夸我的表情。

徐林如何猜不出这是什么东西？这种包装的东西，以前在徐府很常见，不就是药材吗？

饭菜太香，再加上徐林早已饥饿，注意力自然都备香味吸引走了，因而才没有注意到药草的味道。

他忍不住抬头，看着笑吟吟的少女，忍不住问道：“你哪来的钱？”

小穗道：“以前夫人不是总带着我逛街嘛，每次逛街都会给我买一些珠宝首饰，我都收的好好的呢，本想着夫人走了，也好当个念想，可看你需要药材，我就全都卖了买药啦。”

哪有女生不爱美的？这些东西，对自家这个傻兮兮的小侍女，肯定无比重要吧？

小穗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徐林忍不住蹙着眉头，他有些心疼的揉了揉小穗的头发。

靠得近了，便嗅到炒菜时留在小穗身上的油烟味、饭菜味，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来到咸阳后忙着备考，一度忽视了小穗，以前在徐府的时候，爹娘对她那么好，哪里让她操心过这些？

“以后会更好的，会有更多的……”徐林忽然住嘴，此刻这些承诺看起来太过苍白无力，就好像空头支票一样，他想起来前一世有人说：“对一个人好，不要看他怎么说，要看他怎么做。”

现在的自己不就是在画大饼，在许空头支票吗？

小穗仍旧笑吟吟的，说道：“当然会更好啦，我相信你嘛。”

“少爷此行要去咸阳？咸阳是个好地方啊，不似燕州之地这般寒冷，却还有点燕州的影子，不至于让人过于思乡，而那地方汇集天下英才，少爷你当然要去那里。

“别去了。”徐林道，“帮我打开盒子吧。”

小穗有些犹豫，说道：“少爷，要是真的不想打开，我就把这两个盒子扔了。”

阅读努力修行的我就这样飞升了最新章节 请关注热血小说网(www.oaksh.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