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酒逢知己，天都亮了。要不去睡会儿吧？”

“不睡了！”方雨摇了摇头，“上午十一点的飞机，也没多少时间了。”

张飘飘猛然想起，今天曾路过一家小剧场，晚上有相声演出。记得当时还看了一眼节目单，阵容中并无熟悉的名字，票价倒也不菲，便没有在意。此时趁着些许酒意，不由兴致大发，想去观看那场相声。

剧场在饭店以北，大约两站路的地方。此时离七点开演还有半个小时，时间倒是正好。张飘飘走了几步，不觉寒意阵阵，大风雪几乎让人睁不开眼，不由又犹豫了起来。

“你真的今天就走啊？”

山东菜的招牌是葱烧海参和九转肥肠，但价格颇高，张飘飘又是一个人用餐，便没有敢点。取而代之的是焦溜三样和炸丸子，也是十分美味。走了一天的路，喝上几口老酒，正是人生最大的享受。

出离饭店的大门，一阵冷风迎面扑来，夹杂着厚厚的雪片。短短一个多小时，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地上也薄薄铺上了一层白。张飘飘看了看时间，刚刚六点半，路上却已经基本看不到行人。

一条流浪小狗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在眼前一跑而过。狗的身上也积了雪片，看上去斑斑点点，十分滑稽。张飘飘脑中浮现出一首相声里的小诗，说的是“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井是一个大窟窿。”

“不用，不用。”张飘飘笑道，“你不用管我，我就是正好跟你一起走。等到了BJ，你自管去忙。”

说走就走，张飘飘迅速在网上查看机票。大年初一的票倒不算紧张，轻松订到了与方雨的同班次航班。时间不多，方雨赶紧帮着收拾残席，而张飘飘简单准备了一下日常用品，便准备出发了。

J的冬天比上海寒冷许多，不过房间里有暖气，倒也舒适。方雨家住在BJ东城，张飘飘怕好友牵挂，索性一个人住到了西城。西直门内护国寺，这里保留着BJ的老胡同，便成了张飘飘的选择。

“哎呀呀，红烧肉差点糊了！”张飘飘大声找着托辞，“你赶快把衣服脱了，进来帮我洗菜！”

“来了，来了！”

弟兄二人一阵忙碌，晚宴齐备。接下来自然少不了饮酒叙谈，张飘飘和方雨各自讲述了自己的近况。方雨回到BJ后，并没有什么新闻，只是安心复习，准备今年的高考。

张飘飘一下愣在那里，凭他对方雨的了解，如果他这么讲，那一定是真的。好友竟然专程从BJ赶来陪自己过年，张飘飘觉得眼眶发湿，赶紧一转身跑进厨房，生怕当着方雨眼泪真的会流下来。

宾馆对面是一所剧场，不过废弃已久。出门左手边是四通八达的老胡同，右手边通向大街，街边便是著名的护国寺小吃店。张飘飘虽然来过，但对BJ并不熟悉，一切都是那样陌生，又是那般新奇。

次日在西城转悠了一天，傍晚时分回到护国寺，空中飘起了雪花。张飘飘走进宾馆旁的一家山东餐馆，点了两个炒菜，又要了一瓶小二，一个人美美品尝着滋味。

方雨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复习，今夜有机会放松一下，自然不能放过。两个人吃饱后继续饮酒，竟然持续到天色发白。张飘飘看了看手机，已经将近清晨六点，不由伸了个懒腰。

“原来如此！”张飘飘点了点头，“他刚回来时候有些闷闷不乐，也不肯说出了什么事。大概那时候，你还没回复他。”

“是啊，我上了手机赶紧回信，已经来不及了。”方雨颇有些沮丧，“不过也没关系，没几个月了。等高考完就轻松了，到时候把欠的都补回来。”

“是啊……后面几天都安排好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全要去拜年。”

“诶，我忽然有个想法！”张飘飘说道，“反正一个人在上海也没事，我索性跟你一起去BJ，玩上几天。”

“要走两站路，正好还是逆风。这么大的雪，天又这么冷……”张飘飘寻思着，“可现在有点早，回了宾馆也是没事干。况且今天是大年初二，人家坚持演出也是不容易，就去捧个场吧！”

张飘飘打定主意，不再犹豫，大步朝前走去。这是一个不大的小剧场，门厅里冷冷清清，一张小桌旁的大牌上竖着演出节目单，桌上则放着一沓门票。大厅里空无一人，张飘飘看了看时间，离开演还有五分钟。

“有人吗？”张飘飘吆喝道。

“诶，您是……”一个批着厚厚军大衣女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今晚相声还有票吗？”张飘飘问道。

“您看演出啊？”女生似乎颇感意外，“稍等一下。”

女生走进了剧场，过了片刻，又走了出来。张飘飘心中纳闷，这个女生明显就是售票员，却不知是否还有余票，要进去看了才能回答。料想有些关系户并不购票，剧场里怕是已经人满为患。

“前排茶座一百二，后排八十，您要哪种？”女生问道。

“我就随便看看，八十的吧。”

“额……您确定要看吗？”女生似乎有些犹豫，“里面暖气也不是很足，您要不还是来一百二的，还有热茶。”

“挺会做生意嘛！”张飘飘心中好笑，“那就一百二的，赶紧吧，时间已经到了。”

张飘飘买完票走进剧场，不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剧场里竟然空无一人。张飘飘方才明白，若是自己不来，这场演出怕是便会取消了。此时不禁有些后悔，但已经买好了票，也只能来之安之了。

张飘飘在前排正中坐定，那个女生送来了茶杯和茶壶，泡上了一杯BJ流行的茉莉花茶。果然如她所言，剧场里虽然开着暖气，但大概是因为没人的缘故，还是有些寒冷的感觉。

演出开始，率先上场的是两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一瘦一胖，看上去倒是很有相声演员的气质。张飘飘听了一会，感觉瘦子有些油滑，胖子略感木讷，水平并不算高。

第一段结束，张飘飘不甚满意，象征性给了几声巴掌。第二对上场的仍然是两个年轻人，逗哏的身材匀称、模样帅气，捧哏的十分壮实、憨厚可爱。这两位说得中规中矩，有一定功底，但效果却也一般。

两人说罢，又轮到头场的那对上场，张飘飘见还是那对胖瘦组合，不由有些坐不住了。不过，整个场子里只有自己一个观众，实在不好离场，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听着。

这段相声还不如第一段，其中不少都是伦理哏，令张飘飘十分反感。张飘飘毫无兴致，低头垂目，开始翻看起手机。台上的演员似乎感觉到了尴尬的气氛，那逗哏的瘦子看了看张飘飘，不由抱怨起来。

“咱们相声有句老话，叫‘刮风减半，下雨全完’，今天下雪情况更糟了！”

“诶，您这话不对！”捧哏的胖子一愣，似乎没明白同伴的意思，“下雨可是全完，今天下大雪，还有观众来捧场嘛！”

“哪儿有观众啊？”瘦子翻了翻眼皮，“不观看表演的，不能算是观众。”

张飘飘一愣，自感有些失礼。但随即一想，这主要也怪演出太过无趣。台上这话有些刺耳，张飘飘寻思着此时到底是是放下手机表示歉意，还是反唇相讥。

“那咱哥俩儿就别挨骂了呗！”

胖子应了一句，两个演员互相看了看，竟然中断了演出，鞠躬下台了。张飘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本想发作，另一对演员此时却已经上了台。张飘飘忍住怒气，放下手机，想看看这两位说些什么。

这次上台的是第二段的那对帅哥和壮汉，两个人并没有提及刚刚发生的不愉快，而是直接开始了自己的表演。这是一段传统段子，都是耳熟能详的包袱，仍然不太出彩。

张飘飘似乎是有意要与之前那对胖瘦演员怄气，这段相声听得格外认真，还不停鼓掌，与之前形成鲜明的对比。过多的掌声反而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令台上两位脸上也露出了些许尴尬。

最后上场的两位中年人，也是今天的大轴。逗哏的看上去四十出头，穿着蓝色的大褂。捧哏的岁数大些，穿的是灰色的大褂。刚一上台，那位逗哏大叔便朝张飘飘看了一眼。

“今天大年初二，又下大雪，想着观众可能会少点，没想到才来了一位。”

“一位也是观众，咱们也要把节目演好。”捧哏大叔附和着。

“您说得没错！这位观众只要坐在下面，我们就要演。什么时候他起身一走，咱们就散场了。”

“人家花钱买票，肯定会把演出看完，哪儿有走的道理呀？”

“我的意思是，大冷天的，待在家里团聚过年多好。”

“人家也可能就是独身一人，待在家里也没意思，出来乐呵乐呵。”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来劲，颇有把观众赶走的意思。张飘飘越听越气，却隐忍并不发作，就是坐在台下，面无表情听着。两个演员说了一通闲话，见张飘飘毫无反应，只好进入正题。

这一段是传统的《论捧逗》，二十到三十分钟的节目。两个人敷衍了事，说了不到十分钟，便草草收场。紧接着，之前那位售票的女生走上台来，宣布演出到此结束。张飘飘看罢演出，觉得心里堵了个疙瘩，颇为不爽。

走出剧场，来到门厅，张飘飘回头看了看那张巨大的节目单。猛然间，发现今天演出的竟然是著名的驼螺社。驼螺社是BJ颇负盛名的相声专业团体，班主便是相声大咖砸缸。

张飘飘想起了之前录制节目是结识的好友于貔貅正是驼螺社的少班主，想来也是多日没有联系。此时心情不爽，索性拍了张照片，发给了于貔貅，还配上了一句抱怨。

“你们驼螺社过年还演出，真不易啊！”

“你来BJ了？在看演出？”于貔貅竟然秒回。

“是啊，刚刚散场，正要回宾馆呢。”张飘飘回道。

张飘飘发完之前那条消息颇有些后悔，想想人家过年坚持演出当真是不易，自己若是向于貔貅抱怨，倒显得不太厚道。没想到，手中的手机忽然响起，于貔貅拨通了微信电话。

“飘哥！来BJ怎么也不说声，我得请你吃个饭呀！”于貔貅显得十分热情。

“啊……我也是一时兴起，昨天刚到的。”张飘飘赶紧找着托词。

“现在才八点四十，演出就结束了？”于貔貅问道，“我们的演出一般要到九点半左右，这也太早点了吧？感觉节目怎么样？是不是他们偷工减料了？”

“额……”张飘飘是个爽快人，本不想告状，但既然于貔貅发问，倒也不好不讲，“今天就我一个观众，几位演员大概不太爽，有些敷衍。”

“咳，这是怎么话说的！”于貔貅赶紧说道，“你还在剧场吗？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我过去，咱们一起吃个夜宵？”

“啊？”张飘飘一愣，没想到于貔貅会这般盛情，“不用麻烦了吧……这么大雪，你再赶过来。再说，我已经出了剧场了，他们也该关门了。”

“关不了！”于貔貅说道，“你回剧场等我，我二十分钟准到！”

于貔貅说罢挂断了电话，张飘飘愣了片刻，只好转身朝剧场走去。刚刚来到门口，那个穿军大衣的女生正匆匆朝外走，两个人差点撞到一起。女生一见张飘飘，顿时满脸堆笑。

“哎呀，正要去接您呢，赶快请进！”

“额……”方雨一愣，“来BJ当然好，可以住在我家里。不过，我怕是没时间陪你。”

“诶，对了！”张飘飘忽然想起了什么，“去年暑假的时候，肖亮去BJ找你，你们到底见到了没有？”

“别提了！”方雨摇了摇头，“我安心复习功课，只有周末才会开手机。收到他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回上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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