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也拿着老式铁皮手电筒跟着一道出了屋。

当看到仓房盖着的几个大缸里和挂起来的林林总总那么多吃食，他不得不感慨了一句，“老姨夫，这么多过完二月二也吃不完啊。”

一夜好眠。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九。

“慢慢吃呗，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化。”

晚上，他们两个男的住在了西屋。

习惯早睡的李天明，聊着聊着就呼吸平稳没声了。

许是这一天忙忙碌碌发生了很多事的关系，林野不久后也睡着了。

厨房的炉火烧的旺旺的，放上大马勺烧水，没用多久就水花翻滚了。

冻饺子下进去，白白胖胖的飘了起来，确定熟了以后，装盘端上了炕桌。

兄妹俩在热乎的炕上盘腿大坐享用了一顿迟来的晚餐。

“明天去一样，刚生完大人孩子也需要休息，咱们裹着一身寒气到了，再给整生病了。”李天明关心的问起，“你们俩吃饭了吗？”

林野看了眼舔了舔唇的妹妹，笑着说道，“之前垫吧了一口，现在还真有点饿了。”

林静附和道，“我也是，在市里的时候惦记是回事的，也吃不进去呀。”

潘秀华又听兄妹俩讲了更多细节后，说道，“时候不早了，天冷路滑的我们就不折腾去医院看了，等明天早点带着东西过去。”

等吃饱了，再原汤化原食的喝了一碗饺子汤。

林野揉着胃部，感觉格外的舒坦。

李天明很快穿上棉大衣端着个盆去外面的仓房取冻饺子。

林静笑的不行，“二哥，咱们俩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潘秀华他们也跟着一起笑了。

李天明翻出了装酸菜肉的袋子，用小铝盆舀了不少，“再给你们来点肘子肉熟食啥的吧。”

林野中午已经做了顿大餐，忙拒绝道，“不用了，估计小静也吃不进去。弄一棵冻白菜焯了蘸鸡蛋酱吃吧。”

林野早上起来去上厕所，就感觉到了今天比昨天还要冷。

大寒这个最后的节气刚过去几天而已，正处在四九阶段，冷成这样在林区这边倒也稀松平常。

但无论多么的寒冷，人们也照样的出行上班和置办年货。

吃过丰盛的早饭后，四个人也骑着两辆自行车直奔职工医院。

路过机关单位的时候，林野只是下意识的往大院里那么一瞅，并没觉得能够那么巧的就看到女朋友，还打算从医院出来以后再来单位找人。

结果，映入眼帘的一道火红身影，在银装素裹的世界里特别明显，他不由笑了。

林静几乎同时也认出了那是程依梦，拍打着林野的后背，“二哥，我梦姐。”

林野单脚支地，高声喊了一句，“小梦。”

李天明和潘秀华见状也停下了。

但是，程依梦似乎没有听见，照常的朝前走着。

林野只好把自行车交给了妹妹，大步的追了上去。

正在用三洋录音机听着磁带播放靡靡之音的程依梦，若有所觉的转身回头。

当看到是林野的时候，包裹严实只露出的大眼睛立即弯了弯，还快速的直奔他而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今天吗？”

程依梦难掩激动的问完以后，才反应过来时间不对。

林野往下拽了拽羊毛围巾，笑着解释道，“我昨天回来的，但赶上了大嫂要生孩子，就没倒出时间来找你。”

程依梦是个大气又善解人意的姑娘，并没有那么容易生气，连忙追问道，“那现在大嫂生了吗？”

“昨晚生了，是个男孩。这不，我们跟老姨老姨夫正要去职工医院看望呢。”林野说话间朝大门外指了指。

程依梦忙冲着那边挥了挥手打招呼，然后才继续问道，“那孩子和大嫂都还好吧？”

林野目光灼灼的注视着女朋友，笑着回答，“挺好的，小家伙6斤多呢。”

程依梦听了也替他们感到高兴，“真好。那我跟你们一块去看看吧。”

林野直接点头说道，“可以，但是你单位……”

程依梦含情脉脉的打断他，“没关系，明天就放假了，现在没有多少工作要做。”

两人一起往外走的时候，才聊起了户口的事情。

得知全部顺利的办好以后，程依梦在林野如有实质的火热目光下，有点羞涩脸红的避开了。

当着家里人的面，林野也没有急着去逗弄女朋友。

待打过招呼以后，他就驮上了两个人继续前行。

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坐在前面大梁上的自然不会是程依梦。

但她坐到后面之前扶腰的动作并没有少，隔着厚厚的棉衣也让他感受到了亲近，两人间悄无声息的弥漫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甜蜜。

到了职工医院，几人锁好自行车。

进门以后，刚拐到产科就听到了一些吵闹的声音。

林野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立刻冷了下来。

因为其中有林福海的喊叫声，以及母亲的骂声。

虽然明知道林城夫妻俩生了孩子，不可能不通知这个人，但也没想到碰面后会吵架。

林静和潘秀华他们也都听出来了，齐齐变了脸色。

程依梦即使没见过几面，也对这个人的声音记忆深刻，下意识的攥紧了手指。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还没有走到病房，便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道严肃的声音。

“这里是医院，需要肃静，不是你们家炕头，都小点声，愿意吵出去吵去，别影响科里的产妇和孩子们，被吓到了能负得了责任吗。”

“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放心，我肯定会好好管管他们。”

林城送有些生气的护士出门的时候，看到林野他们过来了，立刻露出了满面愁容。

“老姨，老姨夫，老二，老妹，小梦也来了。”

林野他们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鱼贯而入的进了病房。

只见有六张病床的房间里，并没有邱母的身影。

躺在中间病床上的邱丽凤蒙着厚被子拍着怀里的儿子。

潘秀荣站在暖气片附近掐着腰，一脸怒容。

林福海待在床尾的位置，抱着手臂，梗着脖子。

林野一看这副架势就心从火起，他尽量的不让母亲生气，就是担心会像前世那样重蹈覆辙，然而这林福海像是故意作对似的。

潘秀荣看到未来二儿媳妇竟然也跟着一起来了，连忙挤出了一抹笑招呼着。

邱丽凤也急忙强颜欢笑的叫人，还给他们展示没有睡着的孩子。

林野绷着脸，看向跟在他身后的林城问道，“怎么回事？”

林城叹了口气，“因为……”

潘秀荣实在是太过气愤，又见到了仿佛是主心骨一样的二儿子，直接抢先一步竹筒倒豆子的说了起来。

“孩子没生之前就确定了去邱家的老房子坐月子，他可倒好，现在上嘴唇碰下嘴唇说变就变，非要去花园街那边！我不同意，就急眼了大吵大闹！”

林福海不服气的反驳，“确定啥确定啊？之前我问大城他们也没给个准话。

反正当初咱们离婚就说好老大他们跟我过，孩子生完了坐月子肯定也要去我那边，总不能真在娘家吧！那成啥事儿了！”

刚刚被警告过，他也不敢大声了，但听起来依然震耳朵。

林野不虞的皱紧了眉头。

之前定在邱家，就是考虑到一些现实存在避无可避的问题。

不然，肯定选在红旗街那边的房子了。

毕竟，通常坐月子都是在婆家，在娘家的着实不多。

谁承想，事到临头又起了波澜。

他毫不客气的冷声道，“你都知道离婚了，我妈还能跟过去伺候月子？这不是找干仗一样！”

又很是不满的看着林城他们，“伱们两口子也赶紧做决定给个准话，别让妈冲锋陷阵气够呛！明天就过年了，我可不想过不了一个消停年！”

林福海知道老二现在越来越有能耐了没少赚钱，还找了条件好的对象，在家很有话语权。

但因为自认为是工人端着铁饭碗，有种莫名的自信和优越感。

他故意不搭理林野，而是冲着林城问道，“大城，你们两口子说，到底去哪坐月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了林城他们身上。

两人也隔空对视着。

邱丽凤抿紧了唇，使了一个眼色。

林城硬着头皮出声道，“爸，我老丈母娘家那边啥都准备的四眼齐，还有那么多人伺候，死冷寒天的就别折腾了，孩子还那么小，整生病了咋整啊！你当爷爷的不心疼孙子呀！”

林福海气的脸色铁青，感觉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颜面，他伸出手指咬牙切齿的点着林城，“行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胳膊肘一向往外拐！不去拉几把倒，以后有啥好事也别想了！我宁可把工人职号给小寡妇的儿子，也不会给你！”

再也待不下去了，林福海甩下狠话拂袖而去。

林城被邱丽凤掐了一把，忙追了上去。

被蒙在鼓里的潘秀荣，脸色难看的问道，“啥小寡妇？后找的？还有个儿子能接班？”

已经了解实情的林野和林静互看了一眼，都凑过去安抚。

林野压下心头充斥的种种情绪，劝慰道，“妈，他爱找谁找谁，跟咱们也没有一毛钱关系，没有必要为了这些动气。”

林静也轻柔的顺着母亲的后背，“是啊，妈，我二哥说的对，咱们过好自己的就好了。”

潘秀荣反握住女儿的手，看着林野说道，“不是，他找谁我不管，也管不着。

关键是那个班不让你接就算了，连老大也被排除在外了！竟然要便宜给别人，这事儿不值得生气吗？”

“当然不值得。就算是成了工人一个月才挣多少钱？并且他现在距离退休还远着呢，刚刚应该说的也是气话。”

林野明白母亲对于工人职号的事有些执念。

或许应该说在这个年代的很多人都有同样的想法。

个体户再挣钱，那也是如同空中楼阁海市蜃楼一样，随时有可能消失或失败。

但是端上了工人的铁饭碗就不一样了，旱涝保收的仿佛有了一辈子的保障。

他这番话一出，不止潘秀荣的脸色有所缓和，邱丽凤也似乎听进去了。

“妈，都怪我们不好，要是之前斩钉截铁的把坐月子的地方说了，也不会闹出今天这样的事了。”

别说是现在这种特殊时刻了，就是平常时日，潘秀荣这个当婆婆的对儿媳妇也是百般的呵护宽容，哪里能跟他们计较。

“哎呀，咋能怪你们呀，全是那老瘪犊子有病，想一出是一出！”

林野看着婆媳俩手拉手亲密的说着话，心里却给这两口子记上了一笔。

正在这时，林城从外面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拎着一个鼓鼓囊囊棉布兜的邱母。

邱母应该是已经从女婿口中得知了发生的事情，放下东西就跟潘秀荣聊了起来。

“唉呀，你看这事闹的，要是我在就好了，直接说不介意在娘家坐月子就啥事没有了！”

潘秀荣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你就别自责了，亲家母。这事儿谁也不怪，要怪就怪那老瘪犊子！

反正脸也打了，也说定了就在你们老房子坐月子，等暖和暖和就办理出院吧。”

邱母笑着说道，“行啊，我家老邱已经去找车了。这医院里面可没有咱自家暖和舒服，再把大人孩子都冻感冒了，哪儿多哪儿少啊。”

闹剧结束，雨过天晴，也看完了孩子。

市里那边还有很多的事等着林野去办。

他也没有久留的就带着程依梦一起离开了。

原本林静是想跟着一起走的，但考虑到二哥大老远的刚刚回来，肯定和二嫂有很多话要讲，因此极有眼力见的选择了留下。

林野对于妹妹的小机灵很满意，朝她递去了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

程依梦跟着林野朝外走去的时候，略微有些沉默。

林野如此敏锐自然发现了。

等走出了医院门口才问起，“怎么了？被刚刚吵架的事吓到了？”

程依梦扯动嘴角，勾出了一个笑容，“又不是第一次看到吵架，哪里会被吓到。只是觉得等以后我们结婚，万一没有生男孩怎么办……”

林野哑然失笑，拍了拍她的头顶，“你想的怪远的。放心好了，生男生女都一样，而且我喜欢女孩，我妈也喜欢，如果真的是女儿，既有孙子又有孙女了多好啊。”

李天明也没硬劝，笑呵呵的说道，“行，正好现成的炸好的酱，还有心里美和青萝卜呢，一点都没糠，可脆了。”

潘秀华顿时急了，“那赶紧整饭吃。小红她们过完小年回老家之前包了老多冻饺子了，全是肉馅的，都想吃啥的？”

林野不用问都能猜到有什么，他几乎和妹妹异口同声的回答，“酸菜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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