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雅珍轻声回答，“我说回来跟你商量商量再说，毕竟是婚姻大事。”

程卫建下意识的爬了爬头发，“他们才处了一年多，着急结什么婚啊？而且林野跟女儿同岁，地方民政计生卡的那么死，男的二十五周岁才能领证，除非找人打招呼或者改户口。”

其实人生区区几十年，有个伴也许不孤单了，但同时也会带着这样那样的问题。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婚姻却是两个家庭的事情，还要牵扯到更多的人际关系。

虽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为了能够早结婚，有很多人都在那么做，但他内心深处还是不想去破坏规则，造成不好的影响。

一路同行，朱晓敏和林野聊的比较多，话题也不可避免的说到了叶老师身上。

林野一直秉持的原则都是看母亲的想法意见，只要她开心健康长寿就好。

既然已经明确的表示过拒绝，那么肯定不会去反其道而行之。

听得程卫建表情不断的变幻着……

另一边，林野他们回到了老房子那边。

朱晓敏待了半个多小时以后，见时候不早了提出告辞。

柳雅珍点了点头，“也好。”

她说完了这么一句，继续把脱下的衣服叠好，又沉默了。

程卫建品出了几分滋味，“你情绪这么不对劲，不仅仅是因为孩子吧，到底怎么了？”

“想要见到也不难。”程卫建提议，“不如等天气暖和了，我们提前跟老大他们打好招呼请假过去探亲。”

正好明天就要开门营业了，肯定提前要做一些准备，还有几处平房今天还没有烧火，所以，林野和表弟表妹三人带着货也跟着一起回市里。

至于为什么林静没有跟着一起走，是因为她明天想和母亲再去邱家那边多稀罕稀罕大侄子，这是他们之前就定好的事情。

“那你怎么说的？”

程卫建的脸色瞬间变了，女儿是他的心头肉，捧在手里的珍宝。

当初同意订婚的时候就进行了非常大的思想斗争，一想到嫁人真的接受不了。

柳雅珍哪里能不明白丈夫的为人，轻叹一声，又抛出一个炸弹般的消息，“林野的户口迁到了京城，已经不是这里的了。”

程卫建瞪圆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什么？京城户口？这小子哪来的这么大能量？”

头婚可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稀里糊涂的没有选择好，二婚的话，肯定要多方面的考虑，慎之又慎，不然好不容易从火坑爬出来，又掉进了另一个，岂不是太悲催了。

“朱姐，叶老师个人条件挺好的，还有稳定工作和住房，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多拜托认识的人给介绍，肯定会遇到合心意的。”

朱晓敏心里暗叹口气，干笑着说道，“我也是这么劝他的，可这人犟的很，认准的事情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也岁数不小了，随他便吧。”

火车到站停车，他们分道扬镳以后，先带着大包小包的回了家里面。

平房好几天没有住人，每天只烘一把火，打开门以后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冷意，墙壁上还有缓霜，炕上地下的也落了一层薄灰。

“真是住火就凉，跟冰窖似的。”林野不由感叹取暖期的时候还是楼房好，等夏天住平房再种点小菜园倒是挺舒服。

李慧慧忙说道，“二哥，那你们烧炉子点灶坑吧，我好好的擦擦。”

林野把她拦住了，“不着急，等水热乎了再说。”

家里的锅炉和炕还是挺好烧的，等温度上来了一些以后分工明确的开始收拾。

之后，林野和表弟又一人去了一处房子去烧屋子。

等他再回家的时候，天也彻底的黑了，还带回了齐天和大圣。

李慧慧和李俊峰特别喜欢这两只大狗，一人搂着一只揉搓个不停，还给他们投喂过年这几天攒的骨头。

两只活宝的伙食一向非常好，被林野养的膘肥体壮毛发油光锃亮，但它们看到了啃的比较干净的骨头也没有丝毫嫌弃。

林野挨个的摸了摸狗头，夸奖道，“真好养活。”

齐天和大圣顿时吃的更欢，尾巴摇的更荡漾了。

正月初六上午，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过后，服装店开门营业了。

刚过完年生意冷清也不忙，林野安排表妹和冯佳慧两人看店，三四点钟就下班。

两天后，李琳琳跟随着赵艳红姐妹俩从老家回来了。

林野和李俊峰去火车站接的人。

他发现，走上这么一遭，小表妹黑了瘦了，也沉稳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么叽叽喳喳的了。

“在你姑姑家过得怎么样？开心吗？”

李琳琳仰起头望着他说道，“二哥，农村太苦了，有的人家竟然都吃不饱饭，还得挣工分，一年到头也分不到多少钱，我姑姑家隔壁的邻居过年吃顿富强粉的饺子都开心的不得了。”

林野知道小表妹说的这种情况一点都不稀奇，因为现在很多农村的地方都不富裕，不像林区正是红火的时候，赚的也多，还有供应粮可买。

况且，别说是八十年代，就是以后科技发展飞快的后世，也同样有穷的让人恍惚仿佛不在同一时空的地方，谁让这片土地太大人太多了呢。

他抬手拍了拍她的小肩膀，“看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回你见识到人跟人之间的偏差了吧。”

“见到了，我起初都不敢相信。”李琳琳感慨万千的说道，“跟那些村里的同龄孩子相比，我简直是待在福窝里。”

“那是肯定的了。”林野顿了顿说道，“不过，等到那边也实行包产到户，日子会好起来的。”

李琳琳双手合十，“老天保佑，希望快一点实行，看着真可怜。”

林野哑然失笑，小表妹还有一颗慈悲心。

等回到了服装店以后，李慧慧姐妹俩激动的抱在了一起，亲亲热热的说了半天体己话。

简单的吃了一口解决早饭后，放下了给潘秀荣他们准备的特产等东西，李俊峰护送着三个小姑娘回了林业局。

林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骑车去了邮局，打算给谢三打电话要货。

虽说现在是淡季了，但开门当一天和尚就得撞一天钟，货品还是要准备的齐全一些。

结果，林野没想到从看公用电话的老爷子口中获悉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据说，年前的时候，谢三就因为投机倒把被抓进去了，到现在也没放出来。

林野挂断了电话后，神情有些凝重的去结算费用，领回剩余的押金。

走出了邮局，他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深深的吸了一口冷冽又清新的空气，不止肺部得到了洗涤，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关于八十年代初的反反复复，他并不是一点心理准备没有，尽量的小心行事，也是怕哪天太过高调成为典型被抓。

但身边认识的人里，谢三是第一个，因此带来的震动和感触还是很深的。

有些东西就是这么玄幻和耐人寻味，仿佛是一个口袋，想往里面装什么就装什么，最终的解释权在别人手里。

正应了那句经典的话：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说伱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林野虽然想去省城一趟，实际的去打听打听具体的情况，但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说起来他在那里的人脉，还没有谢三这个本地人广，去了也未必能帮上忙。

因为临时出现了这么一个突发状况，林野心中危机感顿起，马不停蹄的做了一些安排。

糕点厂和陈家那里都做了必要的提醒，至于以后会如何，只能静观其变了。

毕竟滚滚波涛巨浪袭来，他们也只能随波逐流。

第二天上午，林静跟着林城一起到了店里。

林野刚好也在，看到妹妹手里提的书包鼓鼓囊囊的，就知道里面都是她自己的东西，笑着问道，“小妹，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不多待几天陪大侄子玩了。”

林静看了一眼摘下帽子的大哥，然后才说道，“孩子太小了，除了拨浪鼓，也玩不了什么。另外他白天一睡就是几个小时，晚上却不怎么睡总哭，我也帮不上忙，还不如回来呢。”

林野也是有过女儿的人，多少有一些育儿经验，“这是白天黑天睡颠倒了吧？”

“应该是，咱妈和我老丈母娘她们想办法调呢。”

林城搓了搓冻红了的脸颊，话锋一转说道，“老二，你跟省城那边要货了吗？我寻思就算生意不好，也得来点儿百货啥的，不然柜台里太空了。”

当着几个胆小的小姑娘的面，林野语气如常的说道，“要了，但是人没在。你先暂时那么卖着吧。”

林城点头，“行，那估计是出门上货了，等等再说。”

随后，林野找了一个由头，跟林城有了单独的对话机会。

“大哥，你回去以后把店里的账都处理好。估计用不了多久税务和一些部门就会有动作。”

林城紧张的追问，“你这是听到啥消息了？”

“对。”林野低声的说起，“其实谢三是被抓起来了。”

林城的脸煞白一片，小腿肚子都转筋了，“因为啥呀？倒腾货？”

“差不多吧。”林野按了按他的肩膀，“你也不用太害怕，小打小闹的开店没有多大问题。”

林城心安了不少，咽了口吐沫说道，“老二，就是小问题也都是事儿啊。这钱担惊受怕的真不好挣，可不如上班省心，当初要不是你嫂子非要开店，我可没这个想法。”

林野对林城太了解了，早就猜到了关键人物是谁，但都是一家人，总不能自己吃香喝辣了，对方连口汤也喝不上，到时产生家庭矛盾纷争，难受的还是母亲。

“钱如果那么好挣，全都干个体户了，还有你我什么事？

自古以来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大哥，你不为别人考虑，也得为我大侄子挣下一份家业啊。”

林城瞬间如同被点到了任督二脉，腰板都挺直了一些，“你说的对！不趁着现在开买卖的少把钱搂到手里，晚了黄花菜都凉了。”

林野露出了赞许的笑容，“这就对了，还算让我没有白费唇舌。”

林城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老二，别看你比我小几岁，有时候我感觉咱俩像调过来了，你才是当大哥的。”

林野心里暗忖，前世今生加一起比他多的何止几岁，笑眯眯的开玩笑，“你如果心悦诚服的愿意叫我一声大哥，我也会答应的。”

林城知道是在闹着玩儿，也笑了起来，“你个臭小子，我才不叫呢。”

兄弟俩笑闹了几句后，倒是把之前紧绷担忧的氛围都挥散了。

很快到了立春。

虽然在林区来讲并不代表春天来了，但天气的确暖和了一些。

林野他们家这一天通常都会吃春饼，卷配菜。

潘秀荣没在家，李慧慧扛起了做饭的活计。

并且烙饼是她的强项，看着薄薄的一张还能掀开一分为二。

林野则负责制作各种配菜。

今年他还别出心裁的用胡萝卜黑木耳里脊肉做了鱼香肉丝。

这道菜端上桌以后大受好评。

李慧慧姐弟和林静都下筷如有神的往撕开的饼里放，最后甚至连菜汤都消灭了。

林野哭笑不得的吐槽，“你们可真成，盘子都不用刷了。”

林静吐了吐舌头，“谁让二哥你做的太好吃了。下回焖点米饭，再弄这个菜，肯定更下饭。”

林野对于妹妹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当然要满足，“成啊，想吃的话明天再给你们做。”

现在不忙，他也有心思多施展厨艺。

第二天，又去了市场买新鲜的肉。

然而，还没到地方就看到了大街上开始挂横幅了。

只见上面写着严厉打击经济领域的犯罪行为。

同时，还有口吻很强硬的社论之类的在播出。

林野意识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过，他也没有多么慌乱。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

柳雅珍接下来把对调的事情讲了讲。

柳雅珍拉过了一旁的梳妆凳坐下，半真半假的说道：

“亲家母聊天的时候说起了盼着两个孩子早点结婚的事，我明白人家这么想没毛病，毕竟已经订了婚，咱们女儿虚岁也二十三了，可是心里却很舍不得，总觉得还是个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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