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就是!”

春来一手将衣角从水中提起来，手麻利地从怀中掏出那块碎布头,衣角处果然有一处破损，边缘形状与布头完全相符。

虽然她早有猜测，但当证据摆在面前时，还是难免有些惊讶。

碧荷本是来说风凉话，没成想却歪打正着，解了她们心头之惑。

三人相视一笑。

商容嘉微怔，“你说这是谁的衣裳？”

碧荷垂着眼，又仔细查看了一番，开口道：“四夫人房里的呀，你手上拿的不是小蝶的吗？”

商容嘉心头一沉。

说这话的时候，春来注意到商容嘉的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好不容易找到的头绪又变得不清不楚。

正当三人不知下步该如何做，身后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合着轻蔑女音。

“我当是谁在干这些粗使营生，原来是五夫人啊。”

春来大包大揽，张罗着干活，身上值钱的东西都送了出去，还不停地催着各位婆子买果子吃酒去，把衣裳留给她们洗。

几大盆衣裳，最后只剩下她们三人在忙活，自然慢了许多。

整个下午，商容嘉娇嫩的手在水里一直泡着，十个指头肚都皱成了一坨，虎口处也被衣裳磨得发红，沾了皂角刺得生疼。

侯府的请领处除了负责保管分配府上的诸多日用杂物，还管理着大部分的粗使营生，整个府中夫人们和贴身丫鬟的浆洗缝补工作基本上也都归到了这里。

那声音耳熟得很，商容嘉寻声看过去，只见碧荷手中拎着一个空篮子，徐徐地向她们走来。

碧荷走到跟前，低眉瞅了瞅那盆衣裳，说：“怎么，五夫人找不到纸鸢，这是打算替四夫人房里洗洗衣裳，当做赔罪了？”

春来恍然，赶紧伸手去摸那衣角。

两人闻声凑到商容嘉身前，只见她拨开污水，从盆子里揪起一件衣裳，借着傍晚将黑不黑的光亮，反复地端详。

“你们快看看，跟那布头是不是一件”

这就说明，府上确实有人去过那片民房，而且不但去了，还攀了树，极有可能就是为了去高处摘纸鸢，只要找到这衣裳的主人，顺藤摸瓜便能寻到纸鸢的下落。

“我们去找刘妈妈问问，是不是就能知道这衣裳是谁的了”萍儿眨巴眨巴眼，满怀期待地看向春来。

虽然她一席话尽是冷嘲热讽，可眼前的几人竟然半分怒意都没有，顿时让她没了看戏的兴致。

于是碧荷只翻了个白眼，进屋还了东西，快步离开了。

干完所有的营生，再往回走时天已经黑了，三人没打灯笼，仅靠着月光照亮，于是步子也慢。

“姑娘，你是怎么知道那衣裳在盆子里的？”

萍儿扶着商容嘉，脚下小心地探着路。

其实她早就想问了，是记着刚才春来的嘱咐，没走远还怕让人听去，才憋到这会儿。

“李妈妈说的呀。”

萍儿微微一怔，脑子里马灯似的轮播在屋里的画面，思来想去也不记得李妈妈到底什么时候说过。

她终究是纳闷：“她说了吗？”

商容嘉轻笑，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啊，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这么没心计。”

“李妈妈自是没有明说，但她开口前瞥了眼窗外，又只说缝补的衣裳里没有，如此隐晦也是怕引火上身。”

萍儿蹙着眉头，听得似懂非懂：“那我们直接问那些浆洗的婆子不就行了，犯得着抢着把人家的营生都干完么？”

“你是在怪我让你多干了活？”商容嘉调侃她，并无怒意。

萍儿低下头，嘟着嘴，小声说道：“萍儿不敢。”

春来在一旁忍住笑，耐心地跟她解释：“那些个婆子早都在府里混成了人精，哪能轻易听咱们使唤。”

“若是硬要去翻看，说不定还会引起争执，改日再到大娘子那里参上一本，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萍儿点点头，眸子又很快地垂下去。

春来到偏房不过几日，姑娘的心思就全然看的明白，她这个陪着姑娘长大的，反而处处添乱。

三人摸索着路，也记不得时间，走了半天，总归是远远地能看见偏房的轮廓。

再走近些，依稀看到门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侯爷？”

来到跟前，商容嘉才终于借着两人手里的提灯，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

想起那日在前厅，他毫不留情地打了她的手板，罚了禁闭，她心里至今还气着，索性请安行礼全都给自己免了。

卫知津转过身，仿佛又没了那日在前厅的疏离感，勾勾手让贺白把手中的点心盒子呈上来。

“有人给你送了点心，恰巧撞见。”

商容嘉这才想起，上午在李记糕点铺里订了月饼，约好傍晚去取，却一直忙着查证，全然忘了这回事。

可是，她并未留下地址，也未表明身份，他们是怎么找到侯府来的？

“不请我进去坐坐？”

一道清缓的男声从头顶传来，商容嘉这才回过神，接过贺白手中的点心盒子。

“若大个侯府，侯爷也不必非要来我这里讨茶喝，我倦了，侯爷自便吧。”

说完，商容嘉带着萍儿和春来便进了门，空留余音在卫知津耳边盘旋。

卫知津的脸色蓦然变得冷厉。

贺白只觉得周身的温度都低了，背后一僵，肩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送点心的哑巴伙计在门口缠了门房半晌，字条和点心盒子硬往人家手里塞，却反反复复地被推出去。

多亏他回来碰见，才让贺白接了进来。

可如今，他亲自送来，她非但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还明里暗里地轰他走，胆子可是越发肥了。

没想到那日罚她，竟能让她记恨这么久。

“侯爷，要不咱们回去？”半晌，贺白瞅准时机，低声问道。

卫知津将手背到身后，偏头看向贺白，“你可知道五夫人喜欢什么？”

“啊？”贺白一懵，一时间反应不及，“侯爷您刚才说什么？”

“我问你五夫人喜欢什么！”他的音调微微提高，显得有些不耐烦。

贺白听着，不自觉地张开了嘴，倒吸一口凉气。

他竟然真的没听错，侯爷确实问的是：五夫人喜欢什么。

“我……我连媳妇儿都没娶过……侯爷您问我……”贺白挠挠头，却眼见着卫知津抬手来敲他脑门，连忙闪躲着改口。

“五夫人母家富庶，我估计一般的珍奇宝贝肯定是瞧不上的，用心！花心思最重要！”

“花心思……？”卫知津重复着贺白的话，心中似乎已有了答案。

不日便是中秋佳节，灯会街市好不热闹，若是能带她去逛上一遭，说不定也能化解些她心中的怨气。

“不见得，送到请领处的衣裳向来只登记件数和哪房送的，样式材质一概不论，只等着洗好了再派人来挑回去。”

终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找到了!”商容嘉喜出望外，音调不自觉地高了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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