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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 作者:脆桃卡里
  • 类型:短篇文学
  • 更新:12-30 04:19:10
  • 字数:12710

又一阵马蹄经过,扬起一阵黄尘。

魏渔低头一看,有些犹豫:“不太好吧。”

沈遥凌还没回答。

车内倒是传来一道声音。

别一株香草算得上是风雅,别两株就有些招摇了吧。

片刻后,沈遥凌的马车被拦停,一个人走了上来。

沈遥凌掀开车帘弯腰出去,疑问道:“宁公子。”

宁澹面色古怪,似是有几分扭曲,黑眸定定地盯着她问:“你们在做什么?”

沈遥凌不得不放弃了温声细语,扬声说话。

“快来再加几个。”

魏渔反抗无果,只得任她摆弄。

吉时一到,众人与家人挥别,登车启程。

沈遥凌与魏渔同车,见他摘了斗笠后一身布衣,长发素簪清爽风流,颇有南国游吟诗人之姿,一时起了帮他装扮的兴致。

遂拿出一把兰桂、薜荔等几种香草,放到魏渔衣袖上比较。

叙话的时间终究没有太多。

窗外闪电一样的骏马还在来回穿梭,扬起来的尘土快要飞进了车厢内的茶碗中。

沈遥凌微笑着起身,“唰”地拉上了窗帘。

沈遥凌端详欣赏着,又伸手一指:“这里也放一株试试?”

窗外马蹄声轰隆而过,宁澹那匹纯黑无一根杂色的汗血宝马一闪即逝,如黑光闪电。

说话声被打断,魏渔点点头,接过香草别在襟前。

“不多不多。”

沈遥凌正起劲,一个劲语气柔和地劝。

“是谁?快请进。”

沈遥凌一顿。

宁澹眉间微蹙,越过沈遥凌钻了进去。

看清里面情形后,宁澹惊了一下。

只见魏渔被迫坐在桌前,脑袋上簪满了花。

魏渔语气急切道:“快请坐。”

宁澹迷蒙地坐下了。

沈遥凌也放下车帘坐了回来,面色有些羞赧。

仿佛被人戳破了小秘密。

魏渔如释重负,见沈遥凌进来便指着宁澹对她说:“宁公子说他想簪花。”

宁澹:“?”

沈遥凌在心中暗自吃惊。

老师,好一招祸水东引。

不过既然宁澹主动送上门她也没办法。

沈遥凌兴致勃勃地转向宁澹。

“既然宁公子这么热情,那就给你一个特权吧。”

沈遥凌把桌上一堆五颜六色的花推过去。

“你可以选择戴哪个在头上。”

魏渔不放心地追问:“一朵?那剩下的呢?”

“戴耳朵上。”

那就是一个

都少不了。

魏渔点点头,比较满意。

宁澹稍稍睁大眼,看着面前一大堆姹紫嫣红的香料越推越近——

“阿嚏!”

坐在门外的若青听着里边接连不断的喷嚏声,心中欣慰。

夫人,您不用担心小姐一路上觉得无聊啦。

最终因为宁澹嗅觉过于敏锐,面对香料接连不断地打喷嚏,所以没能给他也戴上。

但魏渔也趁机逃过一劫。

也算是皆大欢喜。

只有沈遥凌颇为遗憾。

从京城到燕州,路途迢迢。

中间经过一片大平川,视野中只有绵延不绝的草地,镶嵌其上的湖泊,和遥远的隐于云雾之中好似水墨的远山。

夜间在此驻营。

夜色极美,沈遥凌下车来走动,清风拂动她的纱裙和蔓草,星为潭底珠,云是波中烟。

随从们在湖边饮马,沈遥凌朝着没人的地方走。

月色映在脸上,什么也不想就已经很舒服。

宁澹靠在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树上,枕着手臂,低头看沈遥凌提着裙摆无目的地漫游的身影。

即便沈遥凌现在没什么表情,也足以让人看得出来她的放松和开心。

跟在京城中的时候完全不同。

和他记忆中在王府时的情形也完全不同。

他终于可以和沈遥凌一起看她想看的山水,去她想去的远方。

这次他没有再给出错误的答案,也不会再错过了。

宁澹倚靠着的这棵树长得繁茂,现在正是花期。

花朵开得小巧细密,纯白无香。

宁澹随手摘下几朵,放到手心里。

坐直起来,捻着一朵小花稍加犹豫,控制了力道,轻飘飘地送出去。

小花不起眼,顺着夜风打着旋儿落到沈遥凌头顶。

接着是第二朵,第二朵。

沈遥凌一直没能察觉。

忽然有一朵飘到了她眼前。

沈遥凌疑心哪里来的小花,怎么蒲公英似的在风中飘转。

忍不住上前一步,想拿下来。

它乘着风却如长了腿,追了一段才捉到。

但眼前很快又出现了另一朵。

沈遥凌就这么一路追着,追到一颗大树底下。

仰头一看,宁澹轻晃着两条长腿,正低头看她忙碌。

两人对视一瞬,宁澹的身影一闪,隐没在茂密的叶丛中。

大约是干坏事被发现,心虚跑了。

沈遥凌抓着五朵花回了马车。

若青见她,就惊讶:“小姐你去了哪里,怎么蹭了一脑袋小花啊。”

沈遥凌愣愣看向镜子,才知道头上也有。

宁澹也回了宁府的车队之中。

洗漱过后,靠在车壁上合起眼休息。

胸口跳得飞快。

燕州越来越近。

天气也越来越热了。

白天太阳太晒,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根本不愿意出去。

魏渔和沈遥凌坐在车内,都蔫儿兮兮地捧着一杯冰镇酸梅汤。

这冰块儿和酸梅全都是路上沈家的钱庄送来的。

沈遥凌心有戚戚焉:“快多喝几口吧,等上了船就没得喝了。”

沈家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只照顾得到大堰境内。

出了海,就想要享福都没办法了。

俩人都没什么精神地趴在桌上。

旁边还杵着一个坐姿笔直的人。

宁澹一身白衣,连手臂也不露半条,却好似根本不觉得热,不用喝冰饮,也不用出汗。

非常之突兀。

衬得身边畏惧酷暑的人好像都是小废物。

偏偏只要有沈遥凌和魏渔同时出现在车厢里的时候,他都会在。

倒是不多话也不多事。

就这么看着。

赶呢又不好赶他走。

沈遥凌是已经习惯了,竭力无视他。

但魏渔觉得他很不合群。

忍了又忍,还是提意见道:“宁公子,要不你也来喝一杯?”

他招呼客人一般。

宁澹直直盯着他。

过会儿魏渔便了然。

好吧这个人不需要喝冰饮。

他自带冷气。

燥热的空气将前方说话的声音传来。

距离远,又翁隆翁隆的,根本听不明白。

是那群异域僧人在交谈着什么。

休息完魏渔和沈遥凌接着商量。

“通过这些天问到的消息来看,那个阿鲁国最出名的就是石头,感觉他们遍地都是石头。又是个岛国,恐怕没有什么通商价值。”

魏渔担心,“到时候无功而返,陛下会不会失望?”

沈遥凌也坐了起来。

“会。”

她从没抱过什么幻想,失败了一次还能有第二次。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定要全力以赴。

魏渔神色微沉。

沈遥凌又道:“那就不要无功而返。”

魏渔不解。

这做生意,有买才有卖,若是阿鲁国确实寸草不生,难道他们还真的搬几块石头回去交差?

沈遥凌放低声音。

“若是没有商品,就拿他们的舆图。”

宁澹抱臂,亦点点头。

“还有城防图。”

毕竟是两国交际,即便名义是通商,实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

阿鲁国就算只是弹丸之地,却也是大偃边上的一块腹地。

知己知彼,总是再好不过。

这些对于一国之君来说,不仅不是“徒劳无功”,而恰恰是他所需要的。

魏渔怔愣地看着这两人。

说着这话时,同样的面不

改色。

一个浅浅微笑,一个面若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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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可怕的。

似是看出魏渔在想什么。

沈遥凌更来劲了,更加眯眯眼,持续地朝纯洁无瑕的老师释放邪恶的微笑。

又过了几日,他们终于抵达了燕州。

沈遥凌从没来过这儿。

带了这里,感觉很新奇。

虽然也是大偃地界,但一进城门,充斥耳中的全都是叽里咕噜的各个国家的话,仿佛已经到了不属于大偃的地盘。

更神奇的是,沈遥凌发现,有两个人在一块儿,完全讲的是不同种类的语言,却偏偏他们都能听得懂,还交流得很顺畅。

忍不住盯着看了一会儿。

“走了。”

一只大掌按上肩头,沈遥凌就被拢进了保护范围,带着进了驿站。

她偏头看看自己肩膀上的手,加快两步,远离了宁澹旁边。

宁澹手心顿了顿。

接着若无其事地放下。

沈遥凌见他面色淡定,心中不解。

只觉得宁澹越来越奇怪。

这种仿佛自然而然的碰触,越来越多。

明明他原本是一座仿佛别人一伸手就能把手指头给冻掉的冰山。

但他最近的神色,有时常常会让沈遥凌不受控制地想起上一辈子的宁若渊。

她不愿想起,便只能避开。

驿站是燕州刺史安排的,据说还准备了盛宴。

沈遥凌还好,一路上也没少吃香喝辣,但其他人赶了近一个月的路,早已经饥肠辘辘,馋得无以复加。

自然是对这顿大餐万分期待。

只不过,刺史始终没有露面。

过了许久才来了一个侍者,对他们说,刺史今日忙着处理一件公务,须得明日才有空来招待各位。

沈遥凌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的宁澹。

见他神情仍然不变,冷漠中带着一丝狂妄,才安下心来。

这燕州很不对劲。

他们是从京城身负皇命千里迢迢而来,燕州刺史却说不见便不见。

更何况,这一行人中有陛下跟前长大的宁澹,还有尚书令的长女喻绮昕,燕州刺史也仿佛从未放在眼中。

不说一定有什么危险。

但至少从进入这里的一瞬起,他们就失去了原本来自于自己身份的庇护和保障。

沈遥凌很识时务,刚刚才从宁澹身边挪开,这会儿又挪了回去。

靠近全场最强武力之后,沈遥凌也能一脸轻描淡写。

她感觉到宁澹似是低头看了看她。

不过什么都没说。

众人就这么被晾在了驿站大厅里。

大餐延期,只好将就应付了一顿客餐。

吃完各自洗漱,打算睡个早觉。

结果到了月明星稀之时,房门又被挨间敲响。

“谁?”沈遥凌扬声问。

她屋外有沈家聘来的十名江湖高手,倒也不怕对方会做什么。

只是担心这里邪性,会有什么猝不及防之处。

令她意外的是,门外响起的声音有些耳熟。

“沈施主,打扰您,请见谅。”

沈遥凌披起外裳拉开门,门外竟是那个连日来充当译人的大偃僧人。

他仍穿着一身瓦都里教的僧袍,见到沈遥凌便双掌合十,鞠了一躬。

“请您到斋间悟道修心。”

悟道修心?

怎么还有这么一出。

也没等沈遥凌多问,那僧人交代完了,转头便走。

看他离开的方向,应当是去下一间房接着叫人。

沈遥凌来到回廊上,朝下看了眼。

见宁澹换了一身黑衣,袖口束紧,抱着剑站在廊柱边。

青石铺底,灯笼烛光被廊柱遮住,投下一道摇晃光影,刚好映在宁澹抬头看来的眸底。

他微不可见地朝沈遥凌点点头。

沈遥凌又看向另一个方向,见魏渔也被叫了出来,正随人群向斋间走去。

便反手掩上房门,顺着扶梯下楼。

宁澹跟在了她的身后。

到了一楼,才发现灯火通明。

而沿着长街往外望去,整座城中最亮最高之处,是一座尖塔。

约有十层楼高,周围全部挂上风中翩飞的灯笼,在黑夜中,仿佛整座高塔在翱翔欲飞。

初看之下,不可谓不震撼。

“那是瓦都里教的石檐寺。”

在众人忍不住盯着愣神之际,一名僧人站到最前,合起双掌朝着高塔的方向拜了拜,介绍道。

“是陛下特意下旨修建的,在刺史的帮助下,我们完成了在大偃的第一座杰作。”

那僧人语气自豪。

“今日诸位到得太晚,没有时间参观。不过,诸位一样可以借用驿站的斋间参悟禅理。”

他们用的词与佛教的相类,但可以想见,所谓禅理指的一定是他们自己的教义。

自然有人不愿。

抗辩道:“这是自愿还是强迫?若是凭自愿,我就不参加了。若是强迫,你们凭何强迫于我们?”

听闻此言,沈遥凌察觉到身边宁澹气息微凝,变得更加幽缓,似乎随时准备迎战。

那僧人听着倒是仍旧好声好气。

“施主误会了。这并非强迫,在燕州,信奉瓦都里教的民众已有数万名,每日此时,带着教众做修习已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而诸位虽然不是我们的教众,但是你们即将要前往的,是我们的圣地,神魂的故乡,所以必须要经过圣水、圣物的洗涤,才能踏上那片洁净的土地。”

众人议论纷纷,对于这番言辞,都多多少少有些膈应。

但是,又似乎能够说得通。

况且此时燕州刺史尚未出面,他们被安置在这间驿站里,

什么都是这群僧人说了算。

如今孰强孰弱,一眼分明。

更何况对方并未说什么过分言辞,甚至这里的寺庙高塔都是陛下亲令修建的。

他们似乎也没有非要反抗的理由。

僵持一阵后,那石檐寺中传来嗡嗡钟声,仿佛一种无言的催促。

烛光下,周围的僧人们神情似乎也变得冷肃几分。

有些人便不再犹豫,转头向着斋间内走去。

沈遥凌也提步跟上。

宁澹从身后拉住她,眼神里带着不赞同。

沈遥凌向他眨了眨眼。

低声道:“悟道修心而已,没什么。”

“况且,我也不怕他们。”

“我心中自有信仰。”

沈遥凌当然是随口胡说。

她能信什么?

无非是信自己罢了。

宁澹听了,却是一愣。

接着像是被说服了一般。

对。沈遥凌信的,是那个葫芦佛。

那他也有。

虽然那尊佛似乎没多大用处。

但,毕竟是他跟沈遥凌共同的信奉。

在他心中生了根,绝不会轻易被旁的教义取代。

前头的僧人还在催促。

“男施主进左间,女施主进右间。”

两人不得不分开了。

沈遥凌收回目光,踏进右边的门。

这里面的陈设很简单,倒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是一个宽阔的四方大厅,四周铺满了休息用的藤编坐垫,中间围着一口天井一样的深潭。

潭中水色青绿,看来被养护得很好。

斋间里萦绕着一股恬淡的香气。

原本所有人听见要修道,都有些紧张。

进来后看到这般简朴干净的环境,又放下心来。

甚至觉得自己方才是不是小题大做。

在僧人的指引下,所有人双腿盘坐。

接着便没有了更多的要求,只是听着那僧人在旁布道一般,讲述了几个先贤与天神之间发生的故事。

只不过。

他们的每一个“神明”,都与石头有关。

要么是孕育自一块神石,要么有一条手臂是石头打造,要么干脆是石头的化身。

这让沈遥凌想起来,她之前碰到过的那个叫做亚鹘的蓝眼僧人。

他与刚玉同名,而刚玉也是产自石头。

宁澹那边也差不多。

搞这么大架势,结果却是为了讲故事。

好些人都听困了,等到那僧人站起来说,可以离开时,都还没反应过来。

最后二二两两地伸着懒腰走了。

这时,驿站外面街道的灯火终于熄灭了。

只留下那座高塔,在更深邃的黑夜中,显得越发巍峨,不似在人间。

宁澹先去了趟楼上。

发现沈遥凌那间房仍然大门紧闭。

等了半晌,仍没有等到沈遥凌来。

沈遥凌的婢女也开始着急了,出去晃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回来了,只有沈遥凌没有。

甚至连那些僧人都已经离开驿站。

宁澹等不下去,又重新返回。

目光扫过四周,在另一间斋间外停了停,掀帘走进。

倏然看见那一池青绿潭水之中有涌动的气泡,还隐隐有粉色裙摆浮动其中。!

宁澹再再次经过,马蹄哒哒,极是有劲。

魏渔懵懵懂懂,问她:“这是做什么?”

沈遥凌笑眯眯地:“香草幽兰,配志洁君子,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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