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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丰收会

  • 作者:轻侯
  • 类型:短篇文学
  • 更新:04-04 05:43:36
  • 字数:9380

林雪君忙跳下马, 这才满足了塞根要扑抱的愿望。

立起来人高的大狗撒起娇来真要人命,林雪君被扑倒在草地上,叫塞根的舌头帮忙洗了个脸。幸好蒙獒塞根不仅耳朵不臭了,嘴巴也不臭,不然这个热情可真让人受不了。

听到王平安又要做自己那一套过分全面的介绍,忙打断道:“第六生产队的王同志发扬无偿互助精神,免费帮我们骟羊。咱们明天就搞丰收会吧,弄好了,我也能放心回驻地好好呆上几天。”

不然在驻地休息不了几天,又要往春牧场上跑,太折腾了。她这段时间可真是累够呛,皮都被草原上的风吹皴了。

“好了好了。”林雪君坐在草地上,笑着制止塞根的舔狗行径, 伸手抚摸塞根的大狗头,不自觉又去检查它的耳朵。

第七大队没有骟匠,每次都要去场部请骟匠来帮忙,今年还没来得及跟大队长商量这个事儿呢,咋就能办丰收会了?

林雪君哈哈一笑,转手指了指跟在她身后的陌生面孔,又指了指自己:“两个骟匠,足够了。”

奥都好奇地看看站在林雪君身后的男人,王平安忙用蒙语自我介绍:“你好,我叫王平安,是第六生产队的骟匠,我今年三十二岁——”

这一次沃勒干脆藏在林雪君的蒙古袍里头都不露了,显然不想再被舔到被毛湿漉漉。

跟放牧的小少年航新打过招呼,林雪君一行便又往奥都家的毡包赶。

蒙獒塞根很想跟着林雪君,但追了几米,回头瞧瞧放牧的小主人和铺散在草场上的羊群,终于舍弃玩心,又折返岗位尽职牧羊去了。

苏木驮着林雪君, 大青马驮着阿木古楞、大花马驮着第六大队的骟匠王平安,潇洒地跑在前面。

小毛驴一脸不开心地拉着绑有超重小臭马的小板车, 嘎啦嘎啦地坠在后面。还常常走一段路就嘎嘎驴叫,要犯驴脾气,怎么拍屁股都不走道了, 生起气来还要尥蹶子。

林雪君只得一路采小毛驴喜欢吃的嫩草,轻声细语地送到小毛驴嘴边,耐心等它吃开心了、气顺了, 才能继续赶路。

小红马虽然伤口渐渐在长好, 但还不能长途跋涉,是以,除了每日必须的散步时间外, 它都被绑在小驴车上。

……

跟奥都一碰面,对方预测了下明天是个大晴天,林雪君当即拍板明天咱们也办丰收节。

在迎上林雪君后,它上蹿下跳地想要够到林雪君,烦得大黑马苏木抬前蹄要踢狗。

行过阳坡,便看到漫山遍野棉花团般散开的绵羊山羊群,和少数五六头育肥牛、三四匹工作马。

正放牧的是奥都的弟弟航新,他远远看到林雪君一行人还没认出是谁, 牧羊犬塞根却已经率先狂奔而来。

狗有时候比人还灵性,她只是在离开大队驻地前,受奥都之托治好了塞根耳朵发臭、听不到的毛病。短短相处不足1小时,它就记住了自己,每次她来这里,它都这样热情地欢迎自己。

真是条好狗狗。

奥都一听居然有这种好事,当即答应下来,喊了自家妹妹去几百米外宝音家的毡包做通知,明天太阳出来,天见暖了,就把需要骟的绵羊山羊都赶来排队给林雪君骟。

林雪君跟奥都和宝音大妈开小会,将隔日丰收会的安排流程全敲定后,依次向所有人传达了明天的工作任务。

每个人应下后,便利落地赶去做准备,奥都家毡包外也架起篝火,堆上牛粪,支上大锅,开始煮驱虫药汤和安神养气汤——明天不仅被骟的羊都要喂上安神养气汤,所有牲畜也都要喝上初春第一顿驱虫药汤,连狗子也不例外。

当然也包括林雪君的小毛驴、黑骏马和小狼崽。

药汤被烧煮冒泡,开始逸散出汩汩苦味时,篝火边聚拢了一圈儿小毛团子——奥都家另一条蒙獒产的狗崽子们昏昏欲睡地取暖。

其间还混入了个灰色的小团子,一条前腿被梳子绑住了支棱在一边,另外三条腿全盘在圆肚皮下,被篝火熏得一下一下点脑袋,憨态可掬的样子让人无法想象它长大后会变成凶悍的草原狼。

晚上不仅林雪君三人受到了很好的招待,连小野马和沃勒也蹭到了羊奶喝。

航新放牧回来又去饮马,林雪君的大黑马苏木和阿木古楞、王平安的马也被带走了。连小毛驴都被松了板车,一蹦一跳地跟着去饮水。

第二天红日东升,果然如奥都预测那般是个大晴天,朗朗蓝天上一朵云都没有,开阔到让人起鸡皮疙瘩。

林雪君跑去草坡另一边上厕所,赶回来时站在草坡上转圈圈,抬头是蓝汪汪,低头是绿莹莹,没有遮挡,令人想要大声唱歌。

“草原最美的花,火红的萨日朗~草原最美的花,火红的萨日朗~~”她只会唱这一句,于是反复哼哼,赶回毡包前,忙住口,免得在一群唱将前献丑。

奥都的阿妈早煮好了奶茶,准备好了豆馅的炸油糕和白白胖胖一层金黄焦皮的酸奶饼。

先来一口酸奶,开了胃口。再一片蒸熟的羊肝,蘸饱用煮熟雪水和开的酱油膏,补充微量营养和盐分。左咬一口酸奶饼,嚼嚼嚼,右咬一口炸油糕,蹭了满嘴角的油渍,幸福的油渍,好生活才会出现的油渍。

大碗喝奶,大口吃这吃那。

每个人的肚皮都被喂饱,依次站起身,脱掉碍事的大袍子,扎起长发,撸胳膊网袖子,走向布置好的丰收会场。

掀开被风吹得啪啪打脸的飘扬的哈达,奥都呼喝着号令弟弟妹妹们赶羊过来。

王平安和林雪君负责骟羊,宝音的两个妹妹负责给骟好的羊喂药汤,再给羊耳朵上做记号。

宝音大妈则带着丈夫和老母亲老父亲给牲畜们喂驱虫药……

太阳缓慢的爬升,越来越火热。绿草上挂的晨露蒸发,悄悄在日照下长高。

王平安的小刀挥得很熟练,林雪君的小刀却别在腰间,一直没派上用场。

她提前准备了许多柔韧性很强、弹性很好的草茎,消毒后放在边上。小羊一被送过来,阿木古楞便将小羊控制住,林雪君在小羊肚子下用手挤啊挤,将蛋蛋撸出来,再将被消炎水泡涨的草茎拉伸下,用力绑在阴-囊颈部,系扎死。

如此一来,2天后睾-丸变软,皮肤变干燥,被毛脱落。4天后睾-丸变粥状,阴-囊萎缩变小。7-8天时,捆扎上下皮肤水肿,2周后会自然消失。睾-丸开始变硬,捆扎处皮肤干枯。

到30天左右,阴-囊就自然脱落了,创面平整干燥,不留一滴血。

这样的好处是草原上羊群庞大,如果用刀切的办法,伤口若护理不及,难免会出现伤口感染的。万一发现的晚,小羊羔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捆束法不见血,完全不存在伤口感染的问题。

坏处是草茎如果有脱落的,可能导致个别小羊羔成为落网之羊,悄悄保留住了自己的小鸡-鸡。

利弊权衡之下,还是捆扎法最好,如果有胶皮筋代替草茎,那就更好了。

草原上阉掉的羊好管理,可以跟母羊一起放牧。还能提高毛、肉质量和数量,体脂率增加,减少膻味,好处多多。

唯一的麻烦就是骟羊需要请骟匠,废钱。后来有些养殖户把羊养到8个月就出栏卖掉,就不阉割了,这样还能省一笔请骟匠的钱。

但在六十年代的生产队可不存在为了省钱而放弃那么多好处的状况,咱们生产队是大集体,都是生产队出钱,也相当于骟匠骟的都是自己的羊。

那还留什么情面,手起刀(草茎)落,一头头太监小羊就这样咩咩咩地诞生了。

奥都的阿妈在他们阉割掉第一批小羊羔时,便拎着奶桶走在四周,一边以手指点奶弹向天空和四周,一边闭目肃穆地轻声呢喃着祈祷:

抚慰受难的生灵,庆贺六畜的丰收,祝福草原的繁荣。

林雪君在捆扎小羊羔时,手法不自觉更利落起来。每每做好一头羊,都伸手抚摸下小羊羔,随着老阿妈的祈祷一起轻声呢喃。

王平安骟了几十头羊,中间休息的时候忙翻出小本来到林雪君面前学习捆扎法的要门。

奥都忍不住也探头来听,耳朵里于是不断涌入什么东西变硬,什么东西出现水肿,什么东西自然脱落的词句,听得牙齿都快打战了。

这是什么男人噩梦话题啊!!

“林同志手狠啊,小小年纪,阉羊时眼都不眨一下,啧啧,有大将之风啊!”

“刺……刺激。”再怎么哆嗦,也不能露怯。

“无情血手。”

“铁手。”

林雪君阉割的小羊倒没怎么叫唤,但在王平安手下挨刀的小羊叫得老惨了。

最初还有男人在边上围观,后来男人们都呲牙咧嘴地走了。不看了不看了,还是去干活吧。

每一个王平安割下来的小羊蛋-蛋都被丢入羊奶桶里,被蒙古族人称为‘珍珠’,烹饪后当作‘壮阳’‘补精’的美食在这一天享用。

奥都的阿妈拎走王平安身边的第一桶小羊蛋蛋,再拎着空桶回来的时候,忍不住望着林雪君利落的动作感叹:

“林同志几秒钟就能扎一只小羊,速度可真快,就是遗憾呐,没有羊蛋蛋吃。”

骟羊就是要在晴天上午,这样受阉的小羊不会因为受冻等影响恢复,接下来半个白天还能更好地观察小羊们的阉后身体状况。

林雪君在羊牧场上连干3个上午才带着王平安将所有小羊阉割好,所有牲畜们也都喝上了驱虫汤药。

拍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杀够了,该回家了。

“回头咱们大队组织一次来草原上免费给牧民剃头的活动吧,头发我也会剪的,我来操刀。”

林雪君转头问奥都,说话时悄悄藏起连续三天系绳而磨起泡被挑掉,又反复擦破流血的手指:

“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奥都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知道为啥,脖子怎么凉飕飕的呢,“没事,我们蒙古族人习惯留长发,编成辫子也挺好看的。”

林雪君有些可惜地点点头,遗憾自己跟小-红-书学会的理发手艺不能施展了。

擦擦手,骟羊无数的林同志终于要离开可怜的小羊羔们了。

因为这三天里王平安每天下午和晚上不骟羊的时候,都在认真抄录阿木古楞跟林雪君学医术时记的笔记,又得了林雪君一些提点,两份药方,收获颇丰,便也作别了林雪君,折返第六生产队,准备再带上家伙,去为其他没有骟匠的生产队服务。

林雪君于是带上阿木古楞和越发康健的小狼沃勒、小野马继续上路。

伴着一天比一天和煦的春风,踩着一天比一天高、一天比一天茂盛的春草,两个人一边采草药,一边前行。

偶尔伴着小毛驴难听的嘎嘎叫声唱上两嗓子,虽然又累又苦,倒也找出些远游般的乐趣来。

只可怜了那些寻找林雪君的人,纵马在草原上跑来跑去,再次赶到奥都的羊牧场时,又只得到个林雪君已经离开的消息。

再一次地,错过了。

……

几天后,骑手们没有找到林雪君和阿木古楞,却带来了关于林雪君的消息:

【在第六大队的丰收会上,林雪君用开腹手术救治了一匹腹痛倒地的小野马。】

【在第六大队停留的日子里,她拯救了一头产后瘫痪的母牛和许多其他牲畜。】

【在苏伦大妈的马场上,林雪君留下了一个预防马腹痛、简单治疗马肠结等病症的方药……】

【在奥都的羊场上,林雪君辣手摧羊,带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捡的老徒弟,3天之内,骟了咱们春牧场上所有的绵羊羔、山羊羔。】

【林雪君做开膛手术的小野马是一匹通体火红的好马,林雪君将它绑在小驴车上,一路带着。在她离开奥都的羊牧场时,小马驹的伤势愈发好转,每天都能被牵着走许多路。它能吃草了,也拉出了喜人的圆粪团,林同志说它生命力很顽强,正在一点点变长好呢。】

【在第七大队的育肥羊牧场上,老汉那日苏看到林同志救了一头只有一只耳朵的小狍子……】

从这些描述里,大队长仿佛看到了林雪君正带着个病残大队伍,浩浩荡荡地赶路。

她已距离大队冬驻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说不定下一刻,他们便会看到她拖家带口出现在驻地外的紫花苜蓿草场上。,

养在林雪君怀里的小狼沃勒也早就跟蒙獒塞根熟悉了,每次见面都会被塞根狠狠舔毛,还常常被塞根的狗鼻子拱得满地打滚。

这哪是拉车的驴嘛,这是小驴爷啊。

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载着小马驹赶到奥都一家和宝音一家扎包的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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