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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岁月静好

  • 作者:轻侯
  • 类型:短篇文学
  • 更新:04-04 05:43:37
  • 字数:7734

林雪君停步仔细打量, 忽然面生笑靥,她回头对阿木古楞道:“是乌力吉大哥那头巴雅尔生的牛犊子,也是我在这里接生的第一头小牛。”

小牛如今已经长得很壮实了,它走到林雪君身边,先用那看似冷静从容的大眼睛打量了下苏木、小毛驴、一只耳小狍子和驴车上的小野马, 然后便混不在意地舔向林雪君伸过来的手。

“糖豆!”林雪君忍住笑,弯着眼睛朝着被垛喝了一声。

狗吠忽然就停了,林雪君怀里揣着小狼沃勒,缓缓走向大炕。

林雪君摸它的圆牛头,它就舔林雪君的袖口。

在门外蹭去鞋底粘的泥块子,关好门,她迫不及待地走进来。

房间里整整齐齐的,还保存着热乎气儿。外面化雪,土地那么泥泞,屋里水泥地上却没有半个泥脚印。

驱赶外来者的奶声奶气的狗吠声藏在被垛后面,被单抖得筛糠一样,显然是蹲在后面的小动物在颤。

将小狼放在院子篱笆外嘘嘘做记号,她便带着自己的小动物们进了院子。

先给小马驹解绑拴在篱笆上,关好院门,她便抱着小狼崽大踏步走向瓦屋。

大铁门被拉开,林雪君嗅到一丝丝隐约的食物和香皂的气息,她激动地踏进屋,可惜衣秀玉她们也都没在屋里。

林雪君一路走来,只在背阴坡才能看到积雪,其他地方的大雪都被融化, 渗进土地中滋润了新生的草芽。

白色的蒙古包零星散布, 偶尔能看到骑着小马在草场上驰骋追逐的孩子,生机涌现,春天愈发喧闹起来。

当看到连绵的大山,看到漫山遍野生芽的绿树和盛放的杜鹃时,林雪君几乎不敢认那就是第七大队冬牧场驻地后面依靠的那座雪山。

5月底的呼伦贝尔大草原绿意盎然, 畜群像珍珠一样洒在草场。

不知道是去后山劳作,还是开拖拉机去了场部……

没有近乡情怯,只有莫名的兴奋。

林雪君穿过木‘门’, 它似乎终于看清了是谁, 忽然拔头朝着他们走去。

山上的雪化成溪流, 顺着驻地边的水渠流向草场, 变成弯弯曲曲的小河。

门外一头放养的小牛正啃树上刚冒尖的嫩叶,瞧见林雪君一队走近, 嘴里慢条斯理嚼着叶子,目光死盯着不住打量。

驻地里社员们都在后山平坡上开荒、种地、种树、砍树,或者在山上规划出的大片放养牛羊的区域钉桩子拉线巩固圈围,避免牛羊走远走丢,也防范有黄喉貂、狐狸之类的野兽过来叼牲畜,是以驻地里没什么人,只有教师的家里传出朗朗读书声——10岁以上18岁以下的孩子们都在上课呢。

阿木古楞牵着他们的马赶去马厩,林雪君则带着自己捡的小动物们和半路遇到的小牛犊风尘仆仆地回到知青大院,惊异地发现连这里也变了样。

被垛后悄悄探出一个脑袋,那双惊惧的大眼睛里逐渐有了疑惑,就在林雪君走到炕沿边,糖豆忽然极其吓人地发出了一个不似狗能发出的声音:

“嗷……嘤嘤嘤……”

它一改方才胆怯模样,火箭一样射出来,热情似火地在炕沿上窜跳,直往林雪君身上扑。伴随着惨叫般的吭叽,毛绒绒的小身体一阵扭动,尾巴摇成螺旋桨,眼看就要原地起飞。

林雪君被它还认识自己,且如此热情,搞得一阵兴奋,笑得合不拢嘴。

怀里的沃勒也兴奋,它像是要从她怀里扑出去捕猎。

她忙将沃勒放在地上,坐在炕沿,将小边牧糖豆抱进怀里。

它钻进她怀里仍平静不下来,左窜右拱,一边嘤嘤嘤一边舔她的脸。

林雪君摸了摸它身上的毛发,虽不至于油光,但也是健康的柔顺蓬松,身上没太多肉,长得不如沃勒结实,但也被照顾得不错。

抬起头继续打量这个屋,三面炕墙上平平整整地糊满了旧报纸。一个木质的挂架被钉在墙上,几件干净衣服从大到小依次排挂。

衣秀玉和孟天霞把家打理得真好,院子整齐,牛棚卫生,大屋利亮,让她一走进来,就开始觉得幸福了。

脚边的沃勒急得仰头狼嚎,一双狼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小狗糖豆。

每次衣秀玉给林雪君捎东西,都会拔几根糖豆的毛,沃勒早闻过这个味儿了,现在终于看到了这个一身狗味的家伙,非要闻闻它的屁股不可。

糖豆像这时候才发现沃勒,一夹尾巴,头使劲儿往林雪君腋下钻。

林雪君安抚地摸摸它的头,这才拎起仍只能三条腿走路的沃勒,用本就脏兮兮的衣摆擦了擦它三只小爪,这才将它放到炕上,然后兴致勃勃地盯着两只小东西第一次会晤。

沃勒虽然只有三条腿,照样能扑住小糖豆,瘸着腿也将四肢健全的糖豆按在了身下。

糖豆吓得夹起尾巴,忙抖抖颤颤地蜷在炕上,眼睛斜着林雪君,一副‘你咋还不救我’的哀怨模样。

林雪君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沃勒,“以后你们就是好兄弟了,糖豆做牧羊犬,你做护院犬,要相亲相爱。尤其是你,沃勒,不许欺负人。”

沃勒身后垂着的小尾巴甩了甩,在糖豆屁股处嗅了一会儿,确定了自己的老大身份,便压着糖豆的脑袋开始舔狗头。

大炕上还有余温,林雪君像小狗一样在上面打了个滚儿,踢蹬两下腿。

随即脱掉沾了不知道多少草屑、牛粪和泥土的羊皮裤,羊皮大德勒,现在天气暖了,回头将这一套冬装擦一擦好放起来留着明年穿了。

一会儿还得翻箱倒柜找一找从家里带来的小棉袄和薄棉裤……

脑子里转着接下来的安排,耳朵中听着屋外冰溜子和挂雪融化流淌和滴答的声音,以及小狼小狗的吭哧哽叽声,竟渐渐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中,她从叠罗成大方块的被剁里拽了一张被子,也不管是谁的,裹住自己后,便呼呼大睡起来。

离家月余,终于又睡上大炕了。

小狼小狗扑咬熟悉够了,便也一个拱到林雪君颈窝,一个窝在林雪君脚边,吩儿吩儿陪-睡。

……

阿木古楞将两匹马交给饲养员,说了声他和林雪君回来了,便折返向自家毡包,在毡包里转了一圈儿后迫不及待掀帘跑出去,直奔毡包后面自己用石头搭的一个雪窝子。

幸好这里被木板盖着,才没被春雨淋湿。也幸亏这里始终被毡包遮光,里面的雪才没被晒化。

伸手一掏,他脸上登时露出笑。

手掌再收回来时,掌心已经多了一个丑兮兮黑乎乎的大梨。外地人或许会觉得这是冻烂了的鸭梨,本地人却知道这是冬天最美味的水果‘冻梨’。

他将冻梨在衣服上擦擦,便揣进怀里往林雪君的大院赶。

哪知竟赶上大队的小学堂放学,大小不一的孩子们从里面涌出来,一抬头便都瞧见了阿木古楞。

他们冬天窝在家里猫冬上课,好不容易等到开春,每天上午也还要上课,正是心里长草,见什么都感兴趣的状态。一瞧见阿木古楞居然从春牧场回来了,立即全围上来,叽叽喳喳地问他在春牧场上过得怎么样,那边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儿。

阿木古楞被问的瞬间,脑袋里浮现的全是林雪君烧牛屁股、骟羊、给小马驹开腹做手术、养小狼之类的事,可一下子想到的太多,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因为小时候被不懂事的孩子们嘲笑过眼睛颜色,他一站在人群中,又不自觉拉了拉头上还戴着的尤登帽,想要遮一下眉眼。

哪知他这个动作一下吸引得孩子们都注意到他脑袋,站在他身后的一个男孩子第一个惊异出声:

“哇!阿木古楞你长高了好多!”

那个男孩是家里的小儿子,顿顿吃得饱,之前一直是孩子中长得最壮实的。过年的时候他还比阿木古楞高呢,怎么一眨眼,他就要抬头去看阿木古楞了?

被他一嚷嚷,其他孩子们也发现了这一点,那些跟阿木古楞年纪相仿的纷纷依次上前跟阿木古楞比个,各个惊奇不已。

“你比我长得还快!我阿妈去春牧场之前还说我是长得最快的呢。”

“你都比我高一头了,你去春牧场吃的什么?怎么飞一样长个?”

“你还胖了,肩膀也宽了!”

“现在你是咱们中最高的了,天呐!”

阿木古楞听着同学们叽叽喳喳的话,垂眼左右看看,发现果然所有人都比自己矮了许多。

在草原上竟没怎么注意到这一点,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裤子,的确短了好多。

抿抿唇,他想起在草原上,每天早上吃饭时,她都会给他盛大大一碗热牛奶,看着他喝。她说‘少年强则国家强’,她还说‘一杯牛奶强壮一个民族’‘喝吧,长个儿~’。

自从遇到她,跟着她,他不止学到很多很多知识,还顿顿吃得饱,喝的暖。连羊肉也能大口地吃了,以前常馋的牛奶更是早晚各一顿的喝……

心里这样想着,他揣着怀里的冻梨,更着急想往知青小院跑了。

尽管胸口被冻梨冰得凉凉的,胸腔里却火热。

偏偏不知谁跑进屋里喊了他们共同的也是唯一的女老师,吴老师推门走出来,瞧见阿木古楞便笑着招手。

阿木古楞只得又迈步走到老师跟前,恭敬招呼后,站得笔直着聆听老师教诲。

吴老师早听说他去了春牧场,还担心他受苦受累会又瘦了,哪知道竟长了好多肉。上下打量一番,终于也发现这个之前吃百家饭、常常被忽略的孤儿,竟成了长得最高最快的一个。

裤子裹不住脚腕了,袖子也像捉鸡一样短了一截。

她拍拍少年支棱起来的平肩,拍到仍瘦得硌人却结实起来的肩骨,忍不住笑着赞叹:

“长得真好啊,肯定没饿着。”

阿木古楞抬头朝着吴老师弯了弯眼睛,嘴巴想要翘起,却还是羞赧地压平了。

那当然了,当然没饿到。

吃得才好着呢。

雪化了,院子地上的泥土露出来,因为山上的水一直流下来,所以有人不得不在院子里开了条小渠把水引出去,哪怕看得出地面被人刻意踩平整,但瞧着还是比冬天时更脏乱了许多。

冬驻地外进入的路口处竖起了木柱, 上面挂着红旗和标识木牌, 他们生产队终于有‘门’了。

因为化雪,路面泥泞, 深一脚浅一脚不说, 那看起来硬实的路面一脚踩下去还常常把人的鞋底、马的蹄子陷住, 拔出来粘一脚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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