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明到天黑，鱼蛋、车仔面、牛杂汤、蛋挞、鸡鸭牛羊，再到这个白糖糕，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吃了多少。

反观白月娥，每样只尝一小口，就蹦蹦跳跳地寻找下一家。

“嗐，街面上讨生活，哪能只干一样？正巧手里有两张包厢票，看着面善，价格低点匀给您？”

“达叔”的挤眉弄眼，让陈卫仁第一次在这个年代，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亲切。

唉！

“达叔”常年混迹街头，只看面前两人的穿着，开口就是包厢票，至于站票、坐票之类的提都不提。

“怎么？有门路？你不是卖白糖糕的吗？”

陈卫仁明知故问，同样没提白月娥买好的前排坐票。

“先生、太太，两位是来看戏的？”

白月娥听到称呼脸蛋一红，陈卫仁也顺着声音望去。

嚯，这不是达叔吗？

神马婚前不能同床？

我在客房等到后半夜，连根毛都没见！

你女儿留宿纯粹为了第二天拉老子来看戏！

港岛街头，大清早被白月娥拉到旺角闲逛的陈卫仁想起昨晚老岳父的警告，心中直喊冤枉。

不看不知道，看完，他来了兴趣，不急着进场，搭话道：“是啊，带太太出来逛逛。”

“先生好眼光，今天可是粤剧大师唐迪生的专场，要不要包厢票啊？”

陈卫仁麻木地吞下嘴边的白糖糕，违心竖起一根大拇指。

只因城寨的事忙得飞起，一直在放月娥的鸽子，如今也算弥补了。

“仁哥，快尝尝，这个白糖糕，好好吃。”

不管什么年代，女人都这熊样，难顶啊！

还好，苦难终有尽头，两人兜兜转转，来到旺角同乐戏院。

“多少钱？”

“两张六……五块！”

“达叔”看着面前这张温和的笑脸，不自觉压低了价钱。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莫名其妙少赚了一笔巨款，明明是条大鱼来着。

“月娥给钱。”

“哦！”

白月娥出身富贵，对钱没概念，甚至都忘记已经买了票，立马掏钱给人家。

拿到票后，便喜滋滋搂住心上人手臂，想要往戏院里去。

“我叫陈卫仁，明天来城寨再找我！”

谁知刚走两步，陈卫仁突然转头，朝身后的白糖佬说道。

“好……好的！”

“达叔”一愣，迟缓应道。

等彻底回神，那对金童玉女已隐没人海，彻底不见，再想弄明白那男人找自己干嘛是不可能了。

城寨？

陈卫仁？

其实，不怪还在街头厮混的“达叔”猪油仔一头雾水。

虽然他已经在各大堂口、字头，甚至是港督府挂了号，但对底层来讲，陈卫仁这个名字依旧陌生得很。

若是换个称谓，比如城寨陈老大，或港岛第一小白脸，那定是另外的效果。

而心血来潮，打算把猪油仔收为己用的陈卫仁，此时已被戏院门前的景象所吸引。

只见，同乐戏院门面覆巨大红绸，上用金字横书：“粤剧大家唐迪生专场”

专门为唐迪生而来的戏迷，把周遭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声嘶力竭的叫喊也只是常态。

门面两侧堆满各式花篮，左侧花篮中有唐迪生本人画像，右侧花篮中有今晚专场的戏曲名目。

这一幕幕，对生在戏曲没落年代的陈卫仁来说，无比新奇。

“仁哥，好热闹啊！”

白月娥有点人来疯的意思，姣好的躯体紧贴着陈卫仁，让他微微致敬。

“热闹个屁，小心让人占了便宜。”

说着手臂一环，把白月娥搂在胸口，向前移动。

“贵客迎门，楼上请！”

两人挤到门口，出示包厢票后，堂倌高喊一声，小二立即上前引路。

包厢内，茶果点心齐备，但陈卫仁之前吃的太多，胃口全无，便有一搭无一搭和月娥调笑

“快看，唐大家上台了！”

全场一片叫好声吸引了白月娥的注意，她指着下边台上，兴奋地摇晃陈卫仁，也是戏迷无疑了。

“知道了，知道了，快看戏吧。”

他像哄孩子一样，让白月娥一阵娇嗔，又是好一番打闹。

直到唐大家唱起经典戏目帝女花，白月娥才停手，跟着哼哼起来，渐渐入迷。

呼！

陈卫仁长舒口气，有闲打量起周围。

二楼包厢视野极好，因看戏需要，也未设置遮挡。

且以他的目力，甚至能看清周遭包厢客，脸上有几条褶皱。

陈卫仁也早注意到身体的变化，猜测是系统的隐形福利，如今感官已是常人一倍。

“……暴露……电台……销毁……”

突然，三个特殊用词，在一堆杂乱无章的谈话中，脱颖而出。

陈卫仁耳朵微动，面上却不露声色，似看戏入神般头晃脑。

左手第二，奎字包厢！

他很快凭借感官优势，锁定了使用特殊用词的位置。

有人接头！

谍战剧没少看，锁定的同时立马得出结论。

在这个年份，碰到点间谍特工很正常，陈卫仁没有大惊小怪，只好奇是哪方人马？

要是红的，若有需要，就尽全力帮一把！

要是别的，就先听听，万一是机密呢？

陈卫仁凝神静气，专注偷听起奎字包厢里的谈话。

“联络站点已经暴露，不能再回去了！”

“电台和密码本还没来得及销毁，说什么也要回去一趟。”

“这是命令，你的身份已经暴露，销毁工作交给其他同志负责。”

“……”

同志两字让陈卫仁精神一振，原来是老家的人。想到这，也不由跟着着急起来。

“好吧，我服从命令，撤离的方式……”

“今晚三更天，九龙湾码头，有人接应，坐船回家，暗语是……”

“明白，我一定把消息安全带回！”

信息交换完毕，两人正想分批离开，波澜徒生。

一阵杂乱不堪的脚步声，从楼下渐渐靠近包厢所在。

陈卫仁最先听到，也最先反应过来。

他快速起身，先安抚月娥：“待会听到什么都别出来，等我回来。”

说完，头也不回，匆匆走向奎字包厢。

“当当当！”

他三两步来到奎字包厢前，敲响房门。

不等里间回话，张口就来：

“老表，我是阿仁，来看戏怎么不知会一声？真不够意思！”

什么阿仁？

里面两位互相对视，手掌都不约而同摸向腰间。但凡再有半点不对，就只能突围了。

“青帮办事，闪开！”

果然，那杂乱的脚步声来者不善，陈卫仁话音刚落，身后就围上来一群混混。

为首者见他与情报中的形象挨不上，便自报家门，挥手驱赶。

如今，在港岛，青帮势力不弱。

沪上杜月生有名望；丽池李裁珐有钱势；吊颈范庭孙有兵源。

前两者，退隐的退隐，转行的转行。

但范庭孙正值壮年，野心勃勃，除了贩卖烟土赚黑心钱外，还继承了老传统，不时帮果党干些脏活。

而正驱赶陈卫仁的混混，就是他的手下，神态嚣张，口气狂妄，可见仗了青帮的势！

被如此对待，陈卫仁却不怒反喜。

这是嚣张吗？

明明亲人，他会嫌送上门的功劳烫手吗？

陈卫仁强压欣喜，沉下脸，转身用背堵门。

嚯，领头的青帮混子见状不干了，老子让你闪开，你踏马的堵门？

混子怒极，抡起手臂，便想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

啪！

一声闷响，一个嘴巴，陈卫仁预判了他的预判。

“你敢打我？老子可是青帮……”

混子捂脸转过头，不敢置信地叫嚣道。

啪！

啪！啪！

啪！啪！啪！

可没等他狗叫完，陈卫仁抡起一个又一个巴掌，对着混子猛扇。

这情形惊呆了混子身后的一众小弟；这动静也惊扰了二楼的包厢客们，纷纷探头出来张望。

国人向来爱热闹，有热闹，谁还看戏啊？

不一会儿，奎字包厢四周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一多，面子就显得更为重要。

混子感觉脸皮又肿又烫，暗自发狠，伸手去摸腰间的匕首。

“给老子去死！”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刀影划过，围观人群中的女士们，不由声声刺耳尖叫。

陈卫仁不慌不忙，似笑非笑，手臂一抬就控制住了局面。

“五步以内刀快还是枪快？”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混子的手怎么也挥不下去。

其实他也带枪了，不过因为常年街头械斗养成的习惯，一着急就爱拔刀，如今反倒是落了下风。

“枪快！”

混子能当小头目，定有几分狠劲，他手掌一松，匕首随之落地，很光棍地答道。

事没那么容易了结，但老大说过，一切都要给抓捕让路，不能有失。

“是我眼瞎，您高抬贵手，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怎样？”

若不是混子顶着那张猪头，话说出来，倒也算一番风度。

可惜，货不对款，他这模样让围观者忍不住笑出声来。

混子当场脸色一黑，阴鸷地看向四周。

待众人猛地一怔，安静下来，他才满意地收回目光，等答复。

Ps:

有事耽误，差一章，明日补上，读者老爷们先睡。明日四更，聊表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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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门口戏迷排起长队，他估计这白糖糕是最后一样了。

知唔知啊！

当然，他不过在心中抱怨几句，看戏是早就约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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