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家网吧，她摸了摸裤兜里的纸条，又摸了摸围裙兜子里的钱。

她从围裙里偷拿出了一块钱，这些钱都是没数的，奶奶自然不会发现，可是钟情却像是遭了天谴似的，脑袋里嗡嗡响。

这边许一恒还在学校苦哈哈地补课，爷爷给他安排好的，周六补数学物理，周日补生物化学。他常年占据年级第一，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还要让他补课。

晚上回到家，许一恒习惯性地打开电脑，登上qq看见弹出来的验证消息“同学，作文比赛的。”

走到租住的小屋里，奶奶把饭都摆好了，就等着她回来了。

只是申请qq号，取昵称，写签名，开通空间，一连串的事情解决下来，时间很快过去四十分钟。

笨拙地输入，查找到了许一恒，他的昵称叫“有恒”，发送好友请求。

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应，又打了几个字验证“同学，作文比赛的。”一直到一个小时过去了，断了网，钟情才把眼挪开屏幕，脚步匆忙像有人在追赶似的跑出网吧，装作无事发生，回了菜摊子。

“这个鸡蛋好吃吧，我今天回来刚称了两斤，新鲜的，你喜欢明天奶还给你炒。”

一个下午钟情都在想那个叫许一恒的男生，默念着那串qq号坐立难安。

终于王铁菊去出摊了，钟情后脚也出了门，来到中午路过的网吧。

“那真是太好了，奶。快中午了，你回家做饭吧，我看着摊子。”钟情自然地接过奶奶手里的钱，熟练地套上罩衣，把钱仔细地叠进罩衣里的一沓毛票里，拿起喷壶往小白菜上轻轻喷上一层“露水”保鲜。

王奶奶高兴地又数了一遍上午卖的钱，满意地放回围裙里：“咱家今天中午蒸白米饭！炒一个你爱吃的青菜蘑菇再加上个西红柿炒鸡蛋。”

王铁菊蹬着自己的交通工具——一辆破旧却擦得锃亮的二手三轮车，晃晃悠悠地回家了。

“妞儿回来啦，咋考试这么快就考完了。奶刚刚卖了一捆小白菜，买主说菜看着鲜又多要了一捆小葱。”王铁菊兴奋地朝孙女钟情挥舞手上的钱。

“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广告牌子晃得钟情眼睛疼，下午人很少，钟情知道未成年不让进都是骗鬼的，鬼鬼祟祟地进了门，交了一块钱，网管摸着手里皱皱巴巴的钞票，诧异地看着眼前黑瘦的姑娘，给她开了一台机子，开始计时。

钟情在初中和高中的学校里都上过电脑课，还不算完全陌生，在一台破电脑前钻研了半天，终于申请成功一个qq号，给自己起了个昵称叫“天若有情”。

到了十二点多，周围的摊主陆续收摊，钟情看自家也卖得差不多了，从摊位下方取出麻袋包缝的大块罩布把摊子蒙上，拿凳子、石头什么的潦草压紧，就要回家吃饭去。

陆陆续续来了些买家，钟情拿着称杆子游刃有余地秤斤收钱，钟情比自家奶奶能说会道，本来买土豆的，还能在她的经营下多买上一个萝卜，一个钟头摊子上的菜就去了一半。

快到中午的饭点，过了这个时间点生意就不好了。需要趁新鲜的时候处理一部分绿色蔬菜。

“奶，你咋还等我呢，做好了自己先吃啊。”钟情语气有一点哽咽，却没有真的哭出来，顺手把卖得的钱递给了王铁菊。

“妞儿还没回来，奶一个人咋吃得香。”王铁菊和钟情也算是相依为命地过活了这么多年，作为彼此唯一的亲人都事事以对方为先。

被连轴转的课折磨地昏昏欲睡，许一恒怔怔半天，想起今天好心给一个“乡下”姑娘留了联系方式。

许一恒对钟情的第一印象是，外校的学生，来参加市里的统一比赛，干瘦还有点黑，倒也没什么大的毛病。

说实话许一恒挺同情她的，进了教室旁边有两个女生还从她进教室后就开始窃窃私语，笑话她的打扮，她竟然没有发现。对她们这种随便议论他人的行为，许一恒当然是嗤之以鼻的，却没立场去制止。

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快就加上了自己，他通过了请求，本来想打字问她叫什么名字，好去查查她得奖了没。转念想了想，据老师说这次比赛的前十名应该被一高和实验高中包揽了，就没再多此一举。

钟情没指望自己的作文能得奖，毕竟市级的比赛高手如云，自己平日里全市联考五百名开外的成绩着实令人寒心。

王铁菊不懂这些，只觉得孙女懂事，每天帮自己出摊卖菜还能作为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成绩名列前茅考上高中。

高中生在他们村里可是少有的，更不用说还有机会考上大学的。

钟情学的是文科，幸好高一下学期文理就分了科，不然她真的应付不来难缠的物理化学，以她现在的文科成绩，离重本线还有几十分的差距。

不能怪钟情，她的学习时间和别的同学相比实在是少得可怜，奶奶年纪越来越大，眼睛也越来越不好。

她不知道这样勉强度日的生活还能维持多久，她甚至不想考大学，就算是考上了又怎么上得起啊？实验高中的学费也比一高便宜，而且时间相对自由。

一高是全天封闭，晚上走读制，不方便钟情回家照看生意不说，一天的饭钱也是一大笔开销，这也是钟情考高中的时候没有尽全力的原因。

钟情也不想尽力去考大学，高中文凭在定安市可以找到一份养活自己和奶奶的工作，运气好的话能攒些钱给奶奶把眼睛治好，她这种人凭什么和命运抗衡呢？

钟情不想再偷钱去网吧，哪怕是一块钱，也是两人的辛苦钱，甚至是活命钱。

当一个人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哪有闲情逸致去想那些个游戏人生？风花雪月？

一直以来，对班上那些早恋的、爱上网吧的学生，钟情只有一种感觉，就是羡慕。

羡慕他们命好！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理由去堕落，要么就是家里做生意没时间管教的，要么就是单亲家庭缺乏关爱误入歧途的，竟然还有父母过于优秀孩子逆反自卑就是不爱学习的。

不管是什么理由，于钟情而言都是那么可笑。常言道，温饱才能思淫欲。

钟情知道自己其实像极了她那个无情无义的妈。什么追求美好的爱情，能当饭吃吗？

天老爷知道好好活着有口饭吃比什么都重要，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愤怒没用，抱怨没用，只有努力，用尽全力，才能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于现在的钟情而言好好活着就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没空去无病呻吟，奶奶常年的眼疾一直拖着没有钱去医治，这一直是钟情的一块心病。

钟情周日晚上没吃晚饭，第二天早上还要养足精神去上课，按理说她不应该这么亏待自己。

这是钟情对自己这两天所作所为的惩罚，她发誓不会再去想和作文比赛有关的人和事了。也不会再登上那个刚申请了两天的qq。

孙女没吃晚饭，这对王铁菊来说却不是个小事。晚上她熬了一锅红薯米粥，想着孙女放假在家能吃点热乎的。蒸了一屉的白面馒头，还用油辣椒爆炒了鸡杂。她的观念里，这样的伙食是顶号了的。

鸡杂是在市场碰上杀鸡的，花了五毛钱半买半捡地把人家不要的东西弄回来，她眼睛不好，怕洗不干净，还专门打了两桶水泡了半天，仔细清理一番拿酱油腌了一个钟头才下锅的，孙女竟然一口都不尝。

这么反常的行为让王铁菊心里泛起了嘀咕，难道是孙女嫌弃这鸡杂？应该不能吧，孙女什么秉性她是知道的，就是她放多了盐的糠咽菜孙女都会一口不剩的吃完。

“妞儿，你要是不吃鸡杂，奶给你再炒个别的菜行不？先喝点粥垫一垫啊。”有人爱赶晚集，两人收摊都磨蹭到七点了，饭做好都快点了，那么久不吃东西，身体也受不了啊。

“奶，你吃吧，我不饿。要是剩了我明天拿学校当午饭。”钟情随口应道。

“够吃，吃饱还有呢，少不了你明天的饭。”听了孙女的话，王铁菊心里不是滋味，看明白孙女这是不舍得吃啊。

“奶，我今天真的不饿。”钟情眼里噙着泪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自己埋在床上，说是她的房间，倒不如说是拉了帘子勉强放下一张桌子和一张弹簧床的小隔间。她想了很久下定决心，今后再也不去想那些和解决生存问题无关的人和事。

。

“奶，今天的菜真好吃。”钟情倒不是客气，老太太的手艺确实不错，就是眼睛不太好使容易放错调料，索性去年家里“斥巨资”买了电磁炉和炒锅，不用生火做饭承受烟熏火燎。

家里就王铁菊和钟情两口人了，王铁菊又是节俭惯了的，像今天这么好的伙食可是不多见的。

大多数时候，钟情拿到学校里的午餐，是一个前一天晚上蒸好的白馒头加上腌萝卜，夏天还能吃上王奶奶专门腌的豇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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