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页 > 短篇文学 > 我靠宠妃系统当了秦始皇的国师

260-280

  • 作者:白色的木
  • 类型:短篇文学
  • 更新:05-05 01:35:18
  • 字数:143440

深呼吸, 深呼吸,要理解各地风土人情不同!要理解!

精卫:“他们还会喝牛尿, 认为这样能强身健体。”

这似乎不是精卫想要听到的回答。

夜星闪亮,树影幢幢,风过湖泽涟漪四起,神灵注视着他们,带着耐心。

“呕——”

……精卫说这个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恶心他们?不可能, 从祂之前所问来看,个中皆有深意,第三个也不会例外。

果然,神灵语态平静,丝毫不被这种风俗影响,问:“你们也会这么做吗?”

“怎么可能!”丞相庄青翟脱口而出。

怪不得精卫要让他们先吃东西,听过这事后, 他回去后还能用餐才怪。

霍去病气息一滞,方才吃下去的东西仿佛在胃部翻江倒海。

该死,也不知道匈奴有没有那种习性!

待大汉君臣吃饱喝足后——他们连每一滴汤汁都喝完了, 喝得干干净净,大汉光盘行动,青霓自愧不如。

精卫还给了他们一些消化时间, 才开始继续往下说:“在印度, 牛的地位至高无上。”

刘彻微微颔首。

第261章 治河过往

想到自己手底下那些匈奴兵, 霍去病暗暗定下决心——就算有,也一定要他们改过来, 入了大汉就要入乡随俗, 什么泡牛粪,喝牛尿, 他绝不允许!

卫青闭了闭眼, 试图冷静下情绪。

这些人不嫌脏吗!哦,不对, 在那个国度的人看来, 他们那么做才叫干净。

“用牛粪洗澡?!”

大臣们惊呆了。

理解个屁!!!

有大臣捂着嘴, 干呕出声。

那不是祂想听到的回答。

庄青翟抬起手压了压自己心口,或许是夜色微凉,那里有些发冷。

他脑子忍不住胡思乱想:难道精卫也有一头牛,想要它成为大汉圣兽,然后,让大汉百姓去喝牛……不不不,精卫那么仁善,祂怎么会那么做呢!

尽管这么安慰自己,庄青翟心里还是潜藏着一丝惴惴。他心里清楚,只要神灵表现出这么一点意向,会有人裹挟着整个大汉一起去做的。不仅是陛下,那将会是天底下所有寿命将近,想要长生的人,是食不果腹,非常需要亩产千斤仙种的人,是想要讨好神仙,却不得其门的人,他——他们,会因为利益疯狂起来,而对此抗拒的人没办法逃脱这场洪水,要么不停挣扎,要么共沉沦。

精卫的强大,并不只是在于祂的力量,哪怕祂是善神,手指微微一动,这个世界就会为祂诞生一场风暴。

这就是神明!

庄青翟神经紧绷到了极致。

他心里重复着念:这就是神明!

……

卫青第一时间就确定了精卫绝不是想让牛成为圣兽。

那么……难道是反过来?

反过来……

精卫不想让牛成为圣兽?但是在大汉,牛本身就不是圣兽——总不能是精卫希望他们打到印度去,强行改变那边的风俗吧?

卫青再次摇头。

精卫并非这种性格,仅仅因为看不惯某地风俗就鼓动人间爆发战争,精卫做不出来。

刘彻也在思索,他和卫青想法一样,这题破点就在于“精卫不想让牛成为圣兽”,他隐约有了一些想法,然而不确定对不对。

刘彻熟门熟路地看向自己那些大臣们。

外置大脑,该上场了!

远离精卫的一处峭壁前,刘彻盯着群臣看,直盯得他们后背冒汗。

“陛下?为何盯着我等不放?”

怪瘆人的。

“这是最后一道题了,是生是死,是良机还是厄运,端看尔等了——谁再敢像上一道题那样磨磨蹭蹭,别怪朕无情。”

大臣们尴尬地笑了笑。

上一道题也不是所有人都答不出来,其中一部分人心里早有了想法,却碍于害怕答出问题,被神明惦记上,谨慎着没有开口。

也有一部分人想到了又推翻,想到了又推翻,不确定答案是不是自己所想。

更有人想出七八种思路,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挑哪一条。

……

总之,这一次看来不管想到什么,都不能憋着不说了。

“陛下,精卫是心有忧虑。”

“陛下,这忧虑在于民,在于政策,更在于陛下自身。”

“陛下求长生,倘若精卫言牛粪涂身能长生,陛下会去做吗?”

刘彻脸绿了。

“陛下,精卫一直在担忧祂的出现反而会让大汉子民变得更坏,陛下才是大汉的掌权者,倘若精卫提出一些错误之策,陛下会拒绝吗?”

“印度疯狂崇拜神牛,如果泡牛粪,喝牛尿真的能够祛除百病,精卫便不会说‘认为这样能强身健体’,既然是‘认为’,便代表着此事是凡人一家之言,牛的粪便并不能有奇效。”

“臣学过医术,粪便不仅不会有奇效,或许还会让身体变得更差。”

“陛下,臣观之,精卫这是希望陛下不要顺从祂所有话语。”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亦附议!”

话语纷纷杂杂,大多数臣子都提出了自己想法。

这次商讨可比上一次进度快多了。

刘彻:呵呵。

凡事最怕认真,这些家伙就是缺鞭子打!缺收拾!

刘彻把这事埋在心底,面上只表现出一副倾听模样,似乎全神贯注于第三个问题,时不时提出一些想法,让臣子来解答。

待打好腹稿后,刘彻方才回去找精卫。

“彻明白了。”刘彻说:“天神请放心,彻绝不会因为长生便去做一些荒唐过头的事。便是天神言语,彻亦会三思而行——”

他笑了一下,如同懒卧的老虎露出尖牙,“做了那么多年帝王,吾能够分清何时该做何事。”

……

汲黯在马上,纵风而疾驰,他天生体弱,有不足之症。

这次去匈奴,刘彻甚至没有给他配置太大的使团,不过四五人,供他联络草原那边罢了。

天越来越黑,走夜路太危险,他才停下赶路,下马,生火扎营。

“咳咳咳。”汲黯不太受得住风,低低地咳了几声。

使团其他人偷偷瞧着这位太子太傅,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放弃平静日子,非要去找匈奴和谈。尤其是,陛下明显很不高兴,不然不会让使团只有这点人,万一匈奴杀使者,他汲黯可不是李广,能单枪匹马冲出包围。

他们在心里偷偷说:这人真是吃饱了撑的。

汲黯望着夜色,忽然抬手抚摸着虎口处,那儿有一道疤。

他没有去想那道疤,而是去想了陛下和精卫。

他才离开淮阳一个白天,陛下可有见到精卫?可将精卫请回了大汉?百姓多艰,若是能有神明相助,应当能让生活变得更好。

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七八十里外的情形,汲黯摩挲着虎口那处粗糙突起,记忆忽然回到了十六年前那场洪水。

那时,他才二十八岁吧?

陛下命他与郑公郑当时率数万人去堵塞缺口,那时候雨多么大啊,大到人在雨中,脸色都被淋苍白了,像一尊尊雕像。

水从堵塞处缺口不断喷出,试图击打出豁口,他就跳进水里,拖着泥袋子去堵那些口子。水特别凉,凉得他一直在打冷颤。虎口便是在那段时间,被河水里的锐物割伤,后来结了疤。

他身先士卒,那几万人便也跟着他,一起拼了命去堵缺口。郑公六十岁了,便在岸上看着,雨再大也没有回屋檐下。

住在河边的百姓也会过来帮忙,壮力下河堵缺口,老者与妇人给他们带来吃食,他还记得有个小男童,抱着满怀桑葚,光着脚丫子跑过来,把桑葚塞他嘴里,笑容灿烂:“谢谢贵人给我们堵河!”

“要谢陛下。”

“噢!谢谢陛下派人给我们堵河!”

有时,小男童也会忧心忡忡问:“这河能堵住吗?”

汲黯每次都会告诉他,“可以。”他就会高高兴兴往汲黯嘴里喂桑葚。

其实,河越来越难堵了。河水暴涨,凶猛异常,数万人也才勉强没决堤。汲黯能感觉到堵得越来越吃力,堵而复决,决而复堵,将堵河人冲得越来越少,可能明天,可能后天就要拦不住那头凶兽了。

就在这当口,朝廷指令到达,让汲黯与郑当时带着剩下的人回返。因为洪水总是堵不住,丞相田蚡上书这是天意,不如放任自流,陛下同意了。

“那洪水就不堵了吗!”他冲着带来指令的官员咆哮,“那些都是人命啊!”

雨帘里,那官员面上表情看不真切,只是重复着陛下旨意,要求他带人回返。他不肯走,他家老仆将他打晕,强行送上了马车。

再醒来时,十六个郡都被洪水淹没了。

那个会给他送桑葚,问他能不能堵住河水的小男童,成了河底的泥娃娃。

汲黯不明白一向英明的陛下为何会下那么荒唐的命令,就因为听从天命?回去后,他就对着这事怒喷了整整十二个竹简,他以为他喷完后就要被陛下发落了,然而,陛下竟然没有生气,而是静静注视着他,静静听他喷完,平淡地让他回去吧。

回去吧!

这三个字在脑中回荡,汲黯差点一头撞死在柱子上死谏。

是郑公死死拉住了他,将浑浑噩噩的他拉回了府邸。

“郑公,陛下为何会下那种命令,陛下一开始,分明是想治河的!”

不然,不会将郑当时派过去。郑当时是出了名的廉洁,从不为自己添置私产,只靠官俸和赏赐度日,家中所用还是竹器。

派别的官员去,可能会贪污治河之饷,甚至可能会暗地里剥削百姓,是以,刘彻选了郑当时,表明自己治河决心。

汲黯不能理解,为什么会变了呢?

别说陛下是真的信天命,他要是信天命,祭祖之地发生大火,董仲舒起草奏章说这是上天对陛下发怒,那陛下早就去祭祀鬼神,祈求上天原谅了,又怎么会大怒,要将董仲舒斩首?

郑公望着他,陷入久久沉默中。

他果然知道什么!

汲黯追问,缠问,逼问,问到郑当时受不了了。

“长孺,你不适合朝堂。”郑公眼睛里是他那时候还看不懂的复杂,“你忘记了,一年前马邑那场伏击的失败,让大汉与匈奴彻底撕破面皮,匈奴再次频繁袭击大汉边郡。”

郑当时一声叹息,将汲黯钉在原地,让他天旋地转,几欲晕倒。

马邑之谋的失败,三十万大军无功而返,让大汉与匈奴开始了交战,粮草准备好了,战甲准备好了,战争序幕也拉开了,谁也没想到,打到一半,大河决堤了!

河治吗?当然要治,不治怎么行!

边郡要抵挡匈奴吗?当然要抵挡,匈奴都冲进上谷郡,肆意抢掠百姓,大肆杀人了,不抵挡怎么行!

刘彻调了人去治河,数万人,每日嚼用花费无数,然而,治河一直没有效果,国库粮食哗啦啦流出去,边军那边抗击匈奴也需要粮食。

郑当时艰涩地开口:“长孺啊,边郡不能破,边郡破了,我们就要亡国灭种了!”

……

就像疯马撞人,总有一边要被放弃。

汲黯从记忆中回神,面上早已流得满是泪水,他击着手掌,哑着声音唱:“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神啊,我这次选择和亲是对的吗?

神啊,疯马撞人难道必须要选择一边吗?

神啊,我……我会梦见桑葚吗?

使者们惊诧地看着他,议论纷纷。

这人不是一门心思要和匈奴和亲吗,怎么唱起了《匈奴歌》?这歌在匈奴口中唱,就是在自怜自哀,在汉人口中唱,就是对冠军侯击败匈奴的赞叹。

他们不懂,他们也开始高唱,声音里的喜悦冲破云霄——

“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冠军侯打赢了,大汉五世之仇报了!

他们心里偷偷祈祷,这次和亲千万不要谈成功啊!

歌声消散在夜里,汲黯拢着披风,靠着树干睡过去。

他迷迷糊糊想:陛下……大概在善待他家人了吧。

……

刘彻手中敕令墨迹未干,他定定望着上面内容。

这上面是敕任汲黯弟弟与长子的指令,官其弟汲仁至九卿,子汲偃至诸侯相。

从精卫那儿回来后,他就拟了这份旨意。

一道身影猛地冲进来,“阿父!”

刘据眼角泛红,“为何在允许太傅去匈奴和谈后,又与精卫言,一定会打匈奴?”

大军出征时,太傅身在匈奴之地,岂不是要以身殉国!

第262章 钱与汉人

汉三年, 高皇帝部下郦食其出使齐国,劝齐王归顺,齐王本来已经同意了, 撤除所有兵守战备,与郦食其宴饮,韩信毫不犹豫带兵袭击齐国,齐王暴怒,认为是郦食其出卖了自己, 烹杀了当时还在齐国的汉使郦食其。

在刘据看来, 如今汲黯遭遇岂非和郦食其一样?

都是作为说客前往敌方。

都是在谈和时, 己方大军进攻。

都是没机会离开敌方营地。

那么……他们的下场,岂不是肉眼可见变得一致?

“阿父!”刘据完全无法理解, “要么和谈,要么派兵攻打,以汲公做诱饵,让匈奴降下防备,这对汲公太残忍了!”

刘彻目光在自己这儿子身上放了几息, 径直收回,重新落到自己手中这份敕任上,淡淡地说:“残忍?太子, 兵者诡道也。”

“难道诡道就是牺牲一位忠臣,直臣吗!陛下,这是在自绝一臂啊!”

“但是日后边军都不必防备匈奴了。”

“可——”

……

陛下与太子争执了何言, 已无人可知,也少有人去关注, 大臣们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给精卫立祠上。

“这块地不行, 太散乱了。”

“这里怎么样!不潮湿!附近非荒无人烟, 又非闹市,野兽踪迹也少,是块难得的好地。”

“我看看,不行,风水不太好!再换!”

“这里这里,这块地风水好!”

“不行,我之前问过精卫关于炎帝的喜好了,炎帝喜清不喜浊,喜素不喜腥,此地近水,渔人多捕捞,换一处换一处!”

“那不如禁……”

“噤声!太阳神与炎帝女皆重民,若是因着为他们立祠,毁了渔人生计,你说他们是会高兴还是会不高兴!”

“再看看别处!”

将作大匠带着相应人士把淮阳郡每一寸土地都用双脚丈量了一遍。

他们也不知道精卫喜欢何物,只能绞尽脑汁去想,将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供奉与神灵。比如刘彻奉上的豆腐,在此物被拆穿是大豆制成前,刘彻是真心认为它特别珍贵,希望精卫会满意。

还比如,香火与神祠。

除了建精卫的祠,还要建炎帝的祠。

准确来说,精卫对于立祠并无想法,大汉君臣这群人精察觉到精卫对此无可无不可后,立刻不着痕迹将话题引到炎帝祠上。

果然,少年神祇目光变了。

大汉君臣果断投其所好,将重点挪到如何建立炎帝祠上,哪怕从古至今拜炎帝的人并不算少,可为神子女,如何会嫌弃自己敬爱的父神神祠多呢?

精卫对他们露出了笑容。

将作大匠选好了地址,终于要开始动工了。

刘彻没有征劳役,只是让人发话,全凭百姓自愿。话放出去了,会不会来百姓,文武百官都拿不准。

不过,也无所谓来不来了,他们只是对精卫表明态度,今日起,大汉不会随意征劳役,待到打完匈奴后,更会从对外征战状态全面转化为修生养息。而那些神祠,朝廷自有匠人去修建。

“自愿去做劳役?”淮阳郡百姓简直想发笑。能不做劳役,谁会想去啊!又辛苦,又耽误他们时间,天下苦劳役久矣,他们缄默,他们嫌恶,他们憎恨,他们恐惧——

“你们听说了吗?好像是为精卫修神祠,为精卫供奉香火。”

他们发愕。

精卫?

“真的是给精卫立祠吗!”

“精卫又是谁?”

“你连精卫都不知道?那可是炎帝之女!”

“炎帝又是谁?”

“是一位神祇——是太阳!”

百姓里有人从出生起就艰难活着,地里刨土,山中采果,每天汗流浃背起床,汗流浃背入睡,他们知道河里有神,叫河神,什么名字也不清楚。他们知道山里有神,叫山神,什么名字也不清楚。天上也有神,风神、雨神、云神、太阳神,反正不管什么神,拜一拜就对了。

听到太阳神时,他们放下刨野菜的锄头,抬起手,用身上粗布将额头汗擦了一遍,抬头看天空太阳,“哦!太阳神啊。”

把这事当一个震撼消息传出去的人挠了挠脸颊,忽然又觉得无趣了。

嗐,他真是个傻子,知道朝廷是给精卫立祠有什么好拿出去当谈资的。活都不一定能活下去,谁管新建的神祠拜了谁。

他边离开边嘟囔,“听说精卫还假装成人,那教授《养鱼经》的鱼女就是祂所化……”

“娃儿!你刚才说什么!”

一群人把他围了起来,人影团团,仿佛将世界阻隔开了。

那人面色一白,“什、什么?”

有急性子的揪住他那大胡子,“就——刚才你说什么,鱼女?!”

那人懵了,茫然地重复了一遍:“听说精卫还假装成人,那教授《养鱼经》的鱼女就是祂所化……”

“鱼女就是精卫?朝廷是给鱼女立神祠?”

“对、对呀?”

这些围着他的人抱着锄头和野菜就跑了,只留下满地尘烟,那人捂着口鼻,“咳咳咳咳——”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头雾水。

刘彻也一头雾水。

好几日不见百姓前来,他对此有心理准备,没有一点意外,但是,某一天,正在建造的祠外就多了一群百姓。

然后,百姓来得越来越多,全加入了建造精卫祠。

刘彻把将作大匠叫过来,满脸狐疑:“你该不会强征了百姓吧?”

将作大匠慌忙否认,“陛下!臣从未做过此事!”

有精卫在此,他们哪敢明知故犯啊!得罪精卫可比得罪皇帝后果还可怕,得罪皇帝也就被灭族,一死了之,得罪精卫,说不定会让你死后,魂灵依然受到折磨。

“奇怪?那百姓是为何……”

派人去打听后,才知晓是淮阳百姓得知此祠为祭拜鱼女而建,他们便拖家带口来了。壮力搬石头,老者送饭,小孩儿哼哧哼哧拔草,撒丫子在附近玩耍,给哪个叔伯托住下滑的泥筐,到饭点,帮大姑娘小媳妇给劳动的男人女人分饼。

“俺们没什么钱,但是俺们有力气!”汗水顺着百姓脸上黑黝黝的沟壑滑入唇沟,他们舔了舔,味儿有些酸臭。“你们应该早说,早说是为了鱼女建祠,俺们就来了。”

当这些话被带到刘彻面前后,他惊讶极了,“炎帝之女身份,竟然比不上不知名鱼女能调动他们?”

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若不是出去探查的人是他心腹,谁能信这话?

“不过也是好事。”刘彻露出轻松的笑来,“百姓自发前去,是件好事。”

会更让神明触动。

他本能用利益来审视这件事,眼眸冰冰凉凉宛若黑石,“准备钱粮,发放给百姓做工钱。精卫会乐意于看到这一幕——备车,朕明日亲自去。”

……

百姓们惊怔看着长车队驶过来,本能往阴影里站,用气声相互问:“这是什么?运石料的车队?”

车上下来一个个人,看上去似乎是官府来人。他们将一高大男子护卫在中央,男人是谁他们也不认识,想来应当是某一位贵人吧。

百姓站在远处,一双双眼睛好奇地瞧过来,刘彻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皇帝身份,他让人将一份份粮食解下来,有粟有肉有菜,堆在空地上。

“这几日多谢诸位援手,朝廷会给诸位发钱粮,作为建祠工钱。”

刘彻接过郎吏的工作,亲自站出来说。

他注意到大部分人脸上有些脏,低声吩咐郎吏将车上布料搬下来,裁小段给百姓擦脸,其余布料作为工钱分发。

人们似乎呆木头那样站着,他们眼中,一叠叠布被朝廷的人搬下车。

刘彻对着他们朗声,“莫急,工钱每一日都——”

话语戛然而止。

好几个黑影从那边砸了过来,是泥块砸在刘彻衣衫上。

有一些则砸在地上,有一些则砸在郎吏身上、头上。

一老者驻着拐杖,底端用力敲着地面。“为何如此辱我等!”他眼里冒着怒火。

每一个自发前来的百姓眼里都冒着怒火。

刘彻没有气恼,他第一次露出了错愕的神色。

第263章 触摸雷霆

建祠第一天, 想吃凉拌豆芽。

建祠第二天,想吃茄汁豆腐。

建祠第三天,想吃糖醋素肉。

建祠第四天, 想吃……

“衣衣, 你怎么一直念叨想吃豆制品?”

“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念菜止馋!”

青霓在床上打了个滚儿, “好吧, 我摊牌了, 我只是在想, 汉武帝什么时候能搞出大豆油。这年头油、盐都是战略资源, 生产不足导致稀缺,油还可以用来火攻,东吴那会儿把鱼膏护得跟眼珠子似。但是等大豆油出现后,油就不算战略物资了。”

因为它变得常见了。

养鱼可以吃肉。

大豆可以榨油。

“真好!”

青霓在床上又打了个滚儿,扯过被子, 把自己卷成蚕宝宝。

大豆油出现在淮阳,又引起群众一阵惊呼。

——原本是叫大豆膏,动物油脂都称为膏,但是刘彻认为需要将之区分开,就改叫大豆油,倘若日后再发现别的植物能榨出油膏, 便也叫某某油。

百姓寻常时候哪里能吃上油脂,现在欢喜得仿佛在过年, 一个个支着耳朵拼命去记大豆榨油之法。得知这是精卫所传, 为祂立祠时更卖力气了。

白鸠飞在空中,作为精卫之眼, 为青霓转述普通民众报恩的方式。而青霓, 通过脑子对它叽叽喳喳:“等到白玉京开启后, 大汉官员记载下来那些益国益民的方子,比如提炼盐、糖,比如火|药开山碎石,比如提升亩产的农具,比如……比如好多好多!衣食住行全方面涉及,就算不如现代,百姓至少也能过得比以前好了。”

系统听着宿主声音越说越欢快,脑海里便模拟出了羽衣女子满脸笑容模样。

滴滴滴滴——

系统感觉自己好像程序运行都变快了。

这大概就是……衣衣高兴,我也高兴吧?白鸠欢欣一声鸣叫,整只鸟穿过云层,像一滴水,溅入满天霞色中。

纵然答应了要帮助大汉,精卫却没有应允做大汉国师。

“我不懂治国,怎么能当国师呢。”祂如此回绝。

刘彻了然。

神仙当然没必要懂怎么治国,那是凡人才需要去研究的东西,神仙心念一动就是风调雨顺,抬手一点就是稻谷丰收,能缚蛟龙,能降猛虎,逍遥人世又何须困于治国?

但是,懂不懂治国,和当不当国师,可以是两码事啊!

国师要是懂治国,想要掺和政事,他才会不安。

这点青霓也懂,皇帝嘛,当年秦始皇也会试探九天玄女对政事感不感兴趣,发现玄女无意于此才心安。

而她不当国师也不是看不起汉武帝,纯粹是精卫这个人设不适合当国师——祂太容易心软了。

精卫在刘彻开口之前截住他,“就这样?”少年神明纵使用着疑问语气,却也并非商量。

这种感觉让刘彻熟悉又陌生,有些抗拒,但又想到神明对人间政治不感兴趣,心情终究是往好那方向偏,他笑着应声:“就这样。”

精卫便在他眼前消失了。

本以为又是之前那般乾坤挪移,然而,忽然一盏酒水凭空出现在他掌中。

云端上,高高传来少女声音:

“万丈红尘一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

“人皇,别总是思考太多啦!”

刘彻抬首,九霄云外,似乎隐约能见精卫身影,白鸠伴在祂身边。

他怔然片刻,摇摇头,将酒水一饮而尽,握盏的手越来越紧。

怎么能不思考太多呢?

正是作为人皇,他才要多思,多想。

……

刘彻转身大踏步离开,青霓从商品架上蹦了下来,白鸠抓着裸眼3d投影仪降下来。

一人一鸟“啪”地击掌。

“好耶!配合默契!”

“好耶!”

淮阳有真神。

许多人都想知道神仙住哪里,好沾一沾仙气,然而罕有人见之。

“我见过神仙!我见过!”有人挥舞着胳膊,激动地大喊,“祂路过过我的鱼塘,还夸我的鱼养得很好,又大又肥!”

也有人苍白着脸,说话时,颊上激起嫣红:“济东王刘彭离那事你们还记得吗?我当时就在城墙前!我亲眼看到雷霆一道道劈下来,天都好像被它们撕裂了!那些雷霆都是精卫召唤来的!”

“那济东王还想要用珍宝贿赂精卫!结果精卫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说让雷劈下来就劈下来!任由他求饶也没用!”

旁边人几乎要嫉恨了:“你还能近距离接近精卫天罚,当时鱼女讲学,我知道在哪,可恨我那时候不相信会有人如此大方,就没有去——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有人眼珠一转,开始三分真,七分假地编:“我前两天看到精卫腾云驾雾上天了,祂上天时——满地花都开了!那花金黄黄的,就像太阳那样!它们开花是为了送神!”

“前两天?是‘万丈红尘一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那天吗!我没看到,我听到了!那声音是从天上来的!”

“好句好句!只有神仙才能念得出来吧——万丈红尘,千秋大业,在祂眼里不过是在酒与茶里。”

“神仙是何等风采,真想见一见,不知祠中木雕可得精卫三分神韵?”

……

“雕得好像啊!”

青霓站在精卫祠里,啧啧称赞。

白鸠在她头顶蹦来蹦去,“一点也不像!”

“不像吗?”青霓诧异,又多看了雕像两眼,“这脸不是一模一样吗?”

“你比它好看!”白鸠比划比划,“你眼睛眨起来特别生动!它太死板了!”

青霓忍不住笑出声:“这又不是芭比娃娃,让雕像眼睛动起来,你太为难人了。”

她抱着落进她怀里的白鸠走出神祠,抬头看天。趁着夜色而来,沐着月光观赏雕像,月明而星稀。

“白玉京差不多该出世了。”

白鸠惊讶:“但是,衣衣你钱不多呀。”

“是的,我之前也想过攒钱弄大房子,后来我想了想,大房子也没有天宫的感觉,所以我打算当个大骗子!”

“什么?”

青霓在淘宝下单了一个音乐特斯拉线圈,底座放在仓库里,只露了头在外面。

青霓伸出手,特斯拉线圈启动,紫色电弧滋啦滋啦放出,仿佛在她掌中跳舞,“一个——”

她手指触碰着那电弧,站立在天穹下的女子黑发微微浮动,掌间纵横的纹路亮着电光。

“世纪骗局。”

霍去病蹲在草丛中,瞳孔都在震动,闪电晃在他眼底。

他没有听见那些交谈在脑海中的话语,他只看到精卫从神祠中走出,抬头看了一眼天,仿佛了然了什么。

贫瘠的想象力让霍去病想不出来神明瞳孔中看见了什么,可能是宇宙,也可能是千万里外,叶子下一只蚂蚁在喘息,雨滴飞溅在它四周,

然后,精卫张开了手,掌心中把玩着雷霆。

他听说过神明不曾降世前,便有人被雷劈死,劈成黑炭。之前更是有济东王遇天罚,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自那以后,大汉子民打雷天出门都更小心了,生怕有雷霆轰鸣而下,惩戒于他们。

被所有人惧怕的雷霆,此刻在神明手中,比他养的那匹马还温顺,不见半分暴躁。

精卫侧头往他这边看过来,“你躲在这儿做什么?”

霍去病眼神微微变动,从草丛中走出来,解释:“睡不着,来看看神祠建得如何,察觉到有身影从里面走出来,没看清楚是谁就躲起来了。”

等发现是精卫,再走出来便总觉得有些奇怪了。

——好似他在跟踪神明一样。

精卫似乎察觉到他时不时偷看祂手中雷霆,便笑着问:“要摸摸看吗?”

霍去病心头一跳,在他耳中大如鼓锤,惊起一群栖息的鸟,翅膀扑打声在这寂静夜里传出去很远。

“可、可以吗?”面对匈奴也怡然不惧的冠军侯,此刻无意识磕绊了,

他一个凡人……也能去触碰象征神明权能的雷霆吗?

“可以呀!”少女清清脆脆地说。似乎在祂眼中,神与人也没有那么界限分明。

霍去病满怀激动地走了过去,注视着精卫掌中雷霆,呼吸不由得一滞。

真美啊……

他伸出手指,谨慎地往那边靠过去,发丝潮着深露水气,掌心却是干燥的。

指尖轻轻碰触在那雷霆上,刺刺的,痒痒的,还有热感。

原来触摸雷霆是这种感觉!

不。

原来触摸神明压低威力后的雷霆是这种感觉!

第264章 受不住了

“陛下!”

霍去病走得飞快, 身躯一阵阵蒸腾着热气,到刘彻面前时,少年将军眼瞳中还微微蒙上雾气, “好消息。”

“哦?好从何来?”

“白玉京已出世!”

刘彻瞳孔顿时锁紧了霍去病, “此话当真!”

“精卫亲口所言。”

霍去病开始解释。

他触摸过雷霆后, 精卫问他是否对雷霆感兴趣,他自然是点头。精卫便说进入白玉京后,会有不少收藏着雷电的球,若是喜欢,可以随意玩耍。

“臣就问精卫,白玉京是不是已经出现了, 她便点了头。”

“不错!”刘彻站起身, 在室内来来回回走了两圈, 激动道不知该说什么, 几息后,连连道:“不错, 真不错!”

过了一会儿,刘彻又好奇:“不过,今晚似乎无甚异象?”

“精卫言,白玉京出世,本就不会,亦不该有异象。”

刘彻若有所思。

他大概明白了,若白玉京是凡人通天之路,倘使每次现身都会显露异象,那又怎会千百年来无人知晓?想必, 以往进白玉京之人, 都是悄悄进去, 得了仙缘再悄悄出来,并且,对此事绝口不提。

但,如果是这样,他们这些没有破密语的,要怎么进去白玉京呢?

霍去病说:“精卫言,按照往常惯例,本该是谁寻到仙路,谁才能进入白玉京,其余人需自己寻找,然而,此次发现白玉京之人放弃仙缘,只求仙人能给大汉其他人一个进入白玉京的机会,这本不合规矩……”

刘彻接话:“但是,精卫临时改了规矩?”

“咦?陛下如何得知?”

刘彻笑了笑,没有解释。

看来不论天上人间,规矩都管不了掌权者。白玉京是天帝太阳神藏书之处,精卫为太阳神幼女,别的神仙不敢改这规矩,祂却不在其中。

霍去病接着往下说:“至于白玉京会出现在哪儿,精卫说过些时日就知道了。”

过些时日是什么时日,谁也不清楚,但是谁叫祂是神明,祂不愿意说,没人能强迫祂。

青霓在强迫自己。

她运转脑瓜子,愁眉苦脸:“统统啊,你说有什么声音能同时让全大汉人都能听到,还不会震破他们耳膜呢?”

系统蹲在她身边,一起苦思冥想:“喇叭?淘宝上有蓝牙操控那种,不需要连线,不需要手动开关,不需要麦克风,我可以充当蓝牙,让它同一时间播响!”

“但是我们没那么多钱,想要把喇叭铺满全国,至少要好几亿喇叭吧?”

“我再想想……再想想……有了!衣衣,我们可以买一个扬声器,在高空中播放,像打雷一样传播,让所有人都能听到,还不会撕裂耳膜!”

“有这种扬声器?”

“有呀!我以前经常玩!可好玩啦!”

“统统……”

“嗯哒!”

“你有没有想过……我所在世纪的淘宝,可能还没有这么厉害的科技?”

“……QAQ”

白鸠做出思想者造型,周围象征性洒了一圈干枯花瓣,“嘤嘤嘤嘤嘤 ——嘤……衣衣!还有一个!”

“什么什么!”

“发传单!我叼着一叠传单,让它从空中飘下去!”

青霓:盯——

白鸠低头,用翅膀埋着脑袋,“嘤——”

青霓:“……”

它居然还特意调出熊猫幼崽“嘤”的音频!

“你的办法都不太行,我倒是有个办法。”

白鸠把脑袋从翅膀下探出来,“诶?”

青霓一脸深沉,“这个办法需要统统你配合,来,你先回答我,你能不能绑定很多人?”

白鸠:“……嘎?”

距离大汉不知多少光年的主系统收到了自己编程出来的第一个系统001哭天喊地的声音。

“救命救命救命!!!”

主系统勃然大怒,绿色数据沸腾,仿佛鬼火燃烧在黑夜里,“谁敢动我的下属!”

它愤怒地拉开通道,无数数据如雪花纷飞,每一处棱角都割开一处黑暗缝隙,隙间闪过一个又一个世界,隙里生命看不到隙外。

黑暗缝隙割裂出长线,如草蛇蔓延千万里,蛇吻撕拉开千万里外一个大口,破洞后面,是001号系统所在地。

琉璃彩光照亮了破洞,画出轮廓,洞后,飘出来001号系统呜咽哭泣——

“不行,真的塞不进去了,我真的不行了!受不住了!”

“你可以的!统统!相信自己,你可以做到的!挤一挤,还能再塞两个!”

001号系统的宿主半背对着破洞,主系统只能隐约看到她抱着白鸠,手轻柔地在白鸠身上抚摸,声音比手上动作更要轻柔:“统统,最后一点点,真的是最后一点点了。”

001号系统哭泣:“呜呜呜呜——”

但是,没有任何挣扎,也没有强行解绑。

主系统:“……”

破洞“咻”一下修复,长线一抖一抖着缩回。

主系统化出人型壳子,手颤抖地捏出一根烟,“呼”地吐出烟圈。

这这这——

这不是它一个系统应该看到的!

“统统!加油!你可以的!再连接一个宿主!”

青霓大声给系统打气!

系统哽咽:“不行,运行内存已经快不够了,就这三千二百三十一万人吧,再连接下去,我就要死机了。”

青霓点头,“好,就这些吧,其他连接不了的,那就是无缘。”

白鸠疯狂点头:“我也觉得。”

“不过,衣衣,你是怎么猜到我可以一口气绑定很多人的?”

“从你说你那个时代能够发明一种扬声器,可以让全国人听到声音,却不会损伤耳膜开始。”

“诶?这句话怎么了?”

“然后我就在想,我在的年代,都能支持分频开账号,同时段玩游戏了,你一个智能系统,不至于只能对接一个宿主吧,我就问一问,居然真的可以,太让我惊喜了!”

“我、我也很惊喜……”白鸠恍恍惚惚,“但是……一口气绑定那么多人,再立刻解绑,主系统那边会不会对此有什么意见?”

“这事情会对它产生影响吗?”

系统想了一下,“不会,顶多就是让它又发现一个bug——咦,我为什么要用‘又’?”

青霓沉思片刻,“要不这样,你去跟主系统打个报告,就说我们又发现了一个漏洞,但是不要说是什么漏洞,只说我们要拿这个漏洞谋利,问问它可不可以?”

毕竟这个漏洞已经不是之前那种,作用于XX模块内部的漏洞了,而是直接针对系统本身的功能了,还是问一声比较好。

“好主意!”

系统立刻去打了申请报告。

青霓还跟它叮嘱:“如果主系统同意了,你记得改一下你绑定成功的声音,改成播放音乐,要特别有仙气的!”

“然后让他们看到地图,在这个地方标上红点,红点是白玉京所在。”

“对了对了,不要让他们能看到淘宝系统任何功能!除了地图。”

“然后,你要在他们脑海里这么说——”

青霓清清嗓子,瞳孔忽然变得空灵。

祂张口,声似昆山玉碎,飘渺若洞天云雾。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有缘者皆可来——”

……

主系统瞧着001号系统发来的邮件,一时间竟然不敢打开。

这……这要是哭着说要解绑,它是要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就冲之前001那软绵绵的反抗,根本就做不得真啊!为什么它一个系统,要头疼手底下小系统和宿主的情趣问题!

纠结了一小会儿后,主系统还是把邮件打开了。

“嗯?发现新漏洞?”

主系统的运行程序微微闪了一下,觉得有些好笑:“能有什么漏洞可以让她们如临大敌,还谨慎得先问过我?不就是像之前那样,要么不停借积分,还把美肤水用来修复人体伤口,要么把食物幻象构建成现实模样,骗别人以为自己仍在现实,然后构建异象?”

主系统满不在乎地回复:“你们发现漏洞是你们的本事,用就用吧。”

然后对底下所有淘宝系统的模块做了个排查,“奇怪,没发现漏洞啊?”

不过,001号系统的宿主一向很有奇思妙想……

主系统又做了几次排查,补了几个它认为会被利用的地方,“应该没问题了。”

过了一会儿……

“系统001绑定宿主陈何。”

嗯?001不是有宿主了吗?怎么又绑定了?

主系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堆绑定砸了一脸。

“系统001绑定宿主苏信。”

“系统001绑定宿主孔增。”

“系统001绑定宿主赵麻雀。”

……

“系统001绑定宿主杜江草。”

“系统001绑定宿主汲黯。”

……

“系统001绑定宿主卫青。”

“系统001绑定宿主霍去病。”

……

“系统001绑定宿主刘彻。”

在最后一声绑定落下后,再无其他声音。

主系统的手微微颤抖,那根烟啪嗒掉到了地上。

第265章 叩首白玉

“天上白玉京, 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有缘者皆可来——”

便在一日晨间,火球挂在高空, 将天下照得分外明亮时, 人们脑海里响起了乐声,那声音能将误入梦魇的魂灵拉回躯壳中,也能让惊震的人在回过神来后,抽了一口冷气,大清早冲出家门, 疯了一样喊:“你们听到了吗!”

“你们听到了吗!”

“神仙——”

有那么一瞬间,喊话的人都错以为自个儿要冲进别人门里去, 把他们从床上拽下来。

“神仙,在我脑袋里说话了!”

不需要他进门, 也有其他人从自己家冲出来, 激动到事后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我也听到了!”

“是仙缘!我有仙缘了!”

“你们脑袋里有出现一份舆图吗?其他地方都被白雾遮住,只有一条路线通往天上城,白玉京!我动了两条街, 那条路线也跟着动了!”

“长生——”

“把我抬过去,我要找长生!”

“你们都在说什么?什么舆图,什么白玉京, 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到?”

……

大汉各地,人们像个傻子一样,要么大喊, 要么傻笑。

每一个被绑定了系统的人, 在系统那边的地图上, 都会点出红点点。

无数红色密密麻麻分布在那张地图上, 宛若萤火漂浮在空中, 风起时,火势仆地迎风而长,连接成一座座火桥,将大汉紧密相连。

猎户拿起弓箭,农夫拿起柴刀,有人留在家乡,有人背上行囊踏上旅途。

胆子小的人纵使听到仙缘,也不敢迈出步履,一腔勇气的人磨亮了刀,回身对着家人大喊:“等我回来!我此去,一定要闯出个名头!不为(二声)修仙,就为贵人赏识!”

江河之上,大船乘风破浪,有人被虎狼追得走投无路,逃至水边,仓皇摔倒,远远有箭破空而来,银亮箭头照亮这人的瞳孔,狠狠扎进虎狼躯体。

大船驶过,船上少女手里握着一张弓,模样奇形怪状。她高声问:“是同去白玉京的同伴吗?要不要上船?我们是墨者,不是坏人!”

……

男人低下身去,从草木中寻到了自己需要的草药,研磨开,敷在自己腿上伤口处。“幸好这毒蛇附近有解毒的草药。”

捡回一条命后,夜里他就想起了家乡。

老母给他缝衣服,絮絮叨叨:“明年后山勺药开了,就摘给娇娇,她明年就及笄了,好女可是百家求,你别仗着娇娇欢喜你就不做这些事。”

他沉默不语,待到衣服快缝完时,低下头干巴巴说:“我要去白玉京,那里肯定有很多医书。路途凶险,不知能不能回来,让她别等我了。”

平地劲风,烛火一晃,光影落到老母斑白头发上。

男人继续低着头,满室沉默。

老父一口一口抽着烟枪,忽然开口:“当年让你入我医家,真不知是对是错。”

……

急雨骤下如鼓声,又很快偃旗息鼓,雨一停,老者高声喊:“备车!”

仆人问:“家主往哪去!”

老者大笑一声,将手中竹简一丢,“天将变!吾要去天变之处!”

马车远去,身后董府二字高高挂在门上。

董仲舒乘车出了长安。

……

“白玉京……”

雨停之后,模糊视线里远山逐渐变得清晰,司马迁眯着眼眺望,却没办法看清白玉京所在。

“出来游历一年了,南下江陵,北上长沙,见过汨罗屈原沉渊处,观过九江大禹疏水处,孔子祠,春申池,如今去瞧一瞧神仙姿,也不枉世上走一遭!”

他伸了个懒腰,拿起行李,深一脚浅一脚往目的地去。酒葫芦挂在枝头,晃晃悠悠,原先人坐的地方附近还碎着一小堆鸡蛋壳。

……

“赵过,你说什么?你要离开?你想清楚了,别看当吏职位小,可多着人眼馋呢,现在离开,以后还想回到这个位置,可就难了!”

十八|九岁的成童面对上司诘问,面色正经:“多谢明公挽留,过已心有定数。”

赵过毫不犹豫走出官衙,抬头望了望雨后蓝天,只觉自己血液流动都加快了不少。

“白玉京!我一定要去!”

去了那里,说不定就能找到让农田增产的办法,就算白玉京中没有,也定然会有大量农家弟子前去,到时候互相交流,互通有无……

这场盛宴,他绝不能错过!

……

“天上白玉京?神迹?”

远在西域的张骞满面震撼,又露出遗憾之色。

“可惜骞身负皇命,没这个仙缘了。”

刘彻也不愿错过。

他不自主睁大了双眼,脑子里再也容不下多余的声音,整个大脑都被“长生”二字填充满了。

长生——

长生!!!

对于一个追求长生二十年的人来说,这是不亚于火星撞地球的大事。

刘彻几乎想放声大笑。

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汉皇的车队重新开始行动,循着脑中路线走,精卫不在车队里,留下一句“白玉京见”便消失了。

——也不能这么说,除了留下话,还留下了上百个黑盒子,说是自己炼制出来的小玩意儿,要求汉武帝派人把它们护送到每一个郡、国的治所,派人看管,不允许有丝毫损坏。

车队朝着脑中路线坚定前进,刘彻掀开帘子,瞧着窗外风景,眼眶发热。

白玉京啊……

他终于能去求仙问道了吗!

精卫不在车队中,他也没办法去询问神灵,心痒了又痒,忍不住叫来卫青。

“仲卿!精卫走之前,曾言进白玉京需得经受考验,不知是何等考验——仲卿可有信心?”

卫青笑了笑,谦和却并非自卑,“臣竭尽全力,绝不辜负陛下。”

刘彻很喜欢他这股自信。

他知道,仲卿的信心是蛇身里的骨头,看似柔弱无骨,实则暗藏强力。一个真正没有骨头的人,无法直捣匈奴祭天圣地龙城。

刘彻拍了拍卫青肩膀,“朕对你有信心。从始至终。”

青霓吃着掌心一团糯米糕,两口一个。

在江南就该吃糯米糕!

她现在人在南方。西汉时期,南方尚未被开发,人口稀少,地域广大,适合她找个空旷大盆地,假装白玉京在此地降临。

白鸠啄了一口糯米糕,蹲在青霓肩膀上,“衣衣,他们能赶时间到达这里吗?”

“能!”青霓斩钉截铁,“我让你在脑内告诉他们,白玉京停留三十六天罡之日,这个时间足够他们快马赶到江南了。”

至于没有快马,也可以走着来,千里之内的都能走到,若是毅力再大一些,三千里内的也能到。更远,青霓也没办法了,白玉京停留过久不合适。

白鸠又问:“你租那么多无线投影仪用来做什么啊?还让我全部登陆一遍?”

青霓相当理直气壮:“你之前不是说你能充当蓝牙,一瞬间控制全国喇叭吗?我想宝贝你一定也能控制分布上百郡的无线投影仪!”

“……”

系统裂幵了。

青霓:“不过,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

白鸠严肃起来:“什么!”

“你闻到了吗?”

“嗯?”

白鸠四处张望,“闻到了什么?花香?草香?山林清香?”

“不!”青霓一指前面探头探脑的傻兔子,“是烧烤的味道!”

时间滴滴答答过去,人群滴滴答答汇聚到此地。

他们穿过雾气,穿过日光与月色,从山水中走来,几乎挤满了这片地方。

还有更多的人没办法来。

不过,这些人就足够了,有官员,有平民,不怕她离开之后,官员阶级会垄断未来的知识——几年,十几年后或许不会,几百几千年呢?必须把知识都分出去,毕竟,这一次她可不能长寿了。

青霓小声对系统说:“预备——我的骗局要开始了!”

精卫出现在众人面前。

神明凝视着用嘈杂交谈掩饰自己紧张的人。

人们静了下来,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目光看向神明。

刘彻、卫青、霍去病、桑弘羊、东方朔、董仲舒、赵过、司马迁、霍光、苏武……

天下有名者,未来有名人,皆在众人之中。

他们非是同时来,却有相同目的——

风云起,山河动,叩响白玉京。

第266章 皇帝新衣

有人倾尽一切也要来白玉京, 有人在各种缘由下无法前去,他们哀叹着恐怕要后悔一生时,有人奔跑过来:“你们快去郡城!精卫传下神器, 能让我们看到白玉京之景!”

“什么!!!”

郡城城墙上是一幅画卷,每一个郡都有。他们从那画卷上看到了风在动,看到了水在流, 看到了人影幢幢。

“那是我家娃儿!”

“那是我隔壁牛二叔!”

“那是董子!没想到他也去了!”

“赵过这小子, 不当刀笔吏, 原来是为了去白玉京。”

“那是精……”

画卷上, 一朵朵莲花流于水面,鲜妍的花瓣落出涟漪。又有风起,将粉花瓣飘得漫天飞,其中一片停留神灵指尖。祂捏住花瓣,闇忽侧头。

“祂是不是看了我们一眼?”

“好、好像是的……”

画卷中的人, 并不知道他们在被观看, 唯有那尊神灵隔着千山万水,与他们的目光遥遥相望。

众人低低私语,对神更加不敢不敬了。

投影仪的摄像头上, 闪过一丝绿流。

系统兢兢业业:“没错!衣衣!就是这个角度, 看上去就像是和那些人隔着投影对视。”

投影仪,由系统连接。

影像,由系统制作视频上传,不会有任何中断。

角度, 由系统计算。

莲花, 别闹了九月底了还能有什么莲花, 那是特效!依然是系统亲自操刀制作!

当然, 为了不穿帮, 青霓需要做出相应动作,毕竟等这群人再回去时,肯定会和其他人交流,到时候一对比,什么,你当时看到精卫抬手捏住莲花瓣?没有啊,祂全程就没抬过手!

那——

乐子可就大了。

“但是衣衣,特效只能作用于投屏上,不能出现在现实啊……”

同一时间,现场也有人没过脑就问了:“帝女抬手,可是发生了什么?”

精卫手中似乎捏着东西,然而那里却是一片空气。祂瞥向说话人,有些惊诧:“你看不到?”

顿了顿,祂露出惋惜之色:“看来你与白玉京缘分还不够,我手中捏着千山雪凝聚的花瓣,服之可增寿,唯有仙缘在身者才能看到。”

所有人心里咯噔一下,他们拼命去看精卫指尖,却依然什么都没看到。

但是,没人敢吭声。

他们偷偷看别人,怎么也看不出来表情有异,还有人看着精卫指尖,露出赞叹,啧啧称奇之色。似乎那儿有凡间见识不到的美景。

难道其他人都能看到,只有自己看不到?

青霓微微侧过身,眼底跳跃着狡黠光芒。系统听到她在脑海里对它说:“瞧,世纪骗局!”

外国有皇帝的新装,中国也有看不见的白玉京。完美!

而且,没人敢向其他人求证有没有看见,他们为了仙缘而来,最怕失去仙缘。

只要人有欲望,就会被骗。强如秦皇汉武,不也被虚无缥缈的长生所迷,在历史上信了骗子的话,作出一件件匪夷所思的事吗?

只要针对对了欲望,没有人不会被骗到。

“不过,还是得加点料,让他们真的以为是自己看不到。”

系统搞不明白了,“怎么加?”

精卫看向之前说话的人,他面色如土,嘴唇苍白没有血色。心里估计在懊恼,早知道就不问了。

神灵又拿出一件神器。

青霓又租了一件设备——蓝牙 无线3D体感智能vr眼镜,一天仅需三十元!还能上传本地视频!

祂把神器给那人,“你戴在眼睛上试试?”

系统迅速上传自制本地视频。

那人戴上vr眼镜,发出一声惊呼,“我看到了!”

“好美……”

他怔愣地通过神器瞧着这片地方。

原来河面上长了莲花,粉得剔透,好似水玉雕琢而成。

原来云霞上有天宫,不敛辉光,浮云托起宫殿,长虹如桥,霞光成水,从天上流入人间,流入河水中。

原来精卫身边卧着一只大白狐,用尾巴裹住自己,懒洋洋地抬眼注视他们,眼眸若金。

原来天子足边趴着个小人参精,头顶揪揪像是他给他家娃儿扎的那种,下半身埋在土里。在这里趴了一会儿,他又跑到另外一个人靴边,好奇地轻轻戳了戳那金边祥云靴。

原来老农身周氤氲着清气,一呼一吸间便入了人体。不知能为他延寿多少。

原来……

原来这些都是别人眼里的仙景,而他因为仙缘不够,无法得见。

他看到了,有个人先是歪了一下头,才有一缕长了人脸的火苗急冲冲从她脑袋边穿梭而过,火光燎亮了那缕发。

她如果看不到,怎么会那么巧呢!

系统同步补充新视频到vr眼镜上,无缝衔接上一个视频。

唯手熟尔!

……咦?为什么会手熟这个?

系统感觉自己越来越奇怪了,怎么动不动就觉得什么东西很眼熟?

那人摘下神器,眼前一切神秘消失无踪,他又戴上神器,莲花吞吐着灵气。

他又摘下神器,平平淡淡的水面,没有任何异处。

“这这这——”

离奇得宛若不真实的幻梦。

他再次戴上神器,火花噼啪冲过来,亮光晃了他一眼,对方风风火火问:“你在干撒捏!”

居然还是关中的火?

他又脱下神器,世界再次变回他熟悉模样,被迫从那些奇幻色彩里脱身,他的视线从一张张人脸上扫过,心里起了妒忌。

这些人里绝对不止他一个看不到,只是他们比他能沉得住气,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于是他脱口而出:“还有很多人与我一样,看不到仙境!”

一部分人城府不够深,脸色大变,瞪向这人。

“谁知道呢。”神灵露出微妙笑意。

人们心中大定。

看来精卫是要假装不知道,给他们这些仙缘不深的人一个机会了!

精卫果然是一位善神!

人们几欲喜极而泣,却仍然装着一副自己有仙缘模样。

神灵不计较,但是他们要装给别人看啊!在真有神仙存在的情况下,他们——尤其是那些官员,以及天子,更要做出一副自己能看见的样子。

刘彻手指缓缓摩挲玉扳指,垂眼看着泥土,假装在欣赏东西。

霍去病眨了两下眼,想要说什么,瞧了瞧周围同僚一个个看得两眼失神,似乎沉浸在仙境中,沉默着,心里纠结。

难道只有他看不到?

董仲舒更是大声叫好,当场……作了一首赋。

这仿佛激活了什么隐藏按钮,一个个才子当场作赋,文采斐然,夸天宫,夸奇花异草,夸麒麟瑞凤……

白鸠飞不动了,白鸠落了下来,蹲在青霓肩头,目瞪口呆:“他们这是在做什么?难道他们真的看到了?”

“不。”青霓残忍地拆穿:“只是因为诗词歌赋最能表达感情,又不容易出错。”

诗词里出现什么夸张句子都很正常,就算夸了凤凰,现场没有凤凰,作者也可以理直气壮说,“我这是类比!类比懂吗!我觉得天上那朵云特别祥瑞,凤凰也是祥瑞,所以我拿凤凰类比它!”

毕竟,只要作品足够好,没有人会计较范仲淹没去过岳阳楼。

而那个能看到仙境的神器,也被不少人借走了,嘴上说着看看有什么区别,实际上……嗯,不可说。

精卫言:“接下来七日皆是做题时间,做完后交卷,满分一百,六十分及格,及格者方可入白玉京。”

众人立刻敛了神色。

精卫言毕,指尖一点,刘彻正好戴着那神器,便见到一道清光从云层落下,绕着神灵指尖,亲昵地蹭了蹭,光华大放。

一叠纸张出现在精卫指下。

刘彻拿掉神器,发现还是能看到那些纸张。

看来,这些纸张是精卫照顾着他这样看不到仙境的人,特意变出来的。

精卫又变出来笔墨。

“一人拿一份,笔墨用完了,来我这儿领取。”

之前试图拆穿别人的那个人胆怯着,不敢上前。精卫看见了,道:“你不想进白玉京了?”

本来无精打采的人眼里一寸一寸亮起光,他抿了抿唇,接过笔墨纸砚,轻声道:“某谢过帝女……宽容。”

精卫从来不计较这些小事,祂对这人点点头,然后,肩上白鸠开口:“你们可要小心哦,这里的场景,会被整个大汉看到。”

在场人:“……”

“什、什么意思?”

什么叫被整个大汉看到?

白鸠幸灾乐祸:“就是——”

“如果你们考试不及格,你们父母子女,亲朋好友,说不定都会知道呢!”

“!!!”

有孩子的人呼吸皆是一窒。

作为父母,很少能接受在儿孙面前不及格!尤其是能翻山越岭来到江南的人,骨子里都有一股好强,只要想到万一在考验中表现得不太行,被孩子看个正着,身体就忍不住僵硬。

刘彻看向卷子。

这次卫子夫和他后宫那些夫人,以及儿子刘据都没来,因为之前精卫就说了,进白玉京要有考验,卫子夫她们就主动向刘彻提出不来,而刘据……是卫子夫不让。

在刘彻不知道的角落,卫子夫轻轻摸了摸儿子脑袋,“据,你不能去。”

“为……”

“他是天子,你只是太子。”

刘彻不知道这些对话,他也没有心慌。

头铁的汉武帝,从未试过不战先言败。

他信心满满地拿起笔。

【第一题:你是个好人吗?列举出三件你做过的好事。(一件三分)】

刘彻:“……”

刘彻陷入沉思。

刘彻放下了笔。

要不……还是让仲卿和去病考吧?

第267章 皇帝不急

【白玉京考试】

【温馨提示一:及格者方能进入白玉京, 请各位考生按照自己真实情况作答,莫要欺骗神灵。】

【温馨提示二:你的回答将会与你进入白玉京后所能看到的书籍绑定,请慎重对待。】

【温馨提示三:可以进行场外求助,只有三次机会。】

【温馨提示四:遵守考场规则, 违规者, 资格作废。】

【温馨提示五:不会写字, 看不懂字的人不必担心,神兽白鸠会在你们脑海里替你们念题,有答案了便在心底默念,白鸠会记下来, 不必尔等动笔。】

好吧,其实三件好事应该是有的。

浏览一遍考试规则后, 刘彻深吸一口气,重新提起笔,落墨。

——你是个好人吗?

答:不是。

卫子夫观看着投影, 脸色微妙变了。

刘据低声问:“阿母,回答不是,那九分还能拿到吗?”

不是好人, 怎么会做好事呢?

“能。”

刘据内心乱成一团麻,而他的母亲依旧镇定自若, “据,你要明白,不是一个好人, 并非代表他做不了好事。”

“陛下落笔了!”那些百姓围观着画卷,目光在纸上认认真真扫看。

不是所有百姓都识字, 所以, 系统还贴心加上了配音——

“第一件好事:唯才是举。小吏能做官, 商贾能做官,贫民能做官,奴隶能做官,越人、匈奴人能做官。”

这也算?

众人愣然。

然而,怔神儿过后,有人小小声说:“我听说以前想做官只有两个方法,一个是家中长辈在朝,可以向朝廷推荐子孙一人为官,不问德行,不问才干,只要推荐了便能被选中。”

家里有权才能当官。

“那另一个方法呢?”

“家产达四万钱,且才华卓越,贾人、赘婿及吏坐赃者,不在此列。”

没有权,家里也得有钱才能当官。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皇帝下诏,要求全国官员举荐贤才,不问出身,只问才能,但是,这太不稳定了,不曾形成固定规章制度。

直到刘彻上位,才将举贤才变为了一项制度——察举制,从过往的以钱、权选官,变成了唯才是举。他要求官员每年必须推荐一个人,否则就治罪,免官。

有人轻声说:“以往只有有钱有权的人才能当官,是陛下给了我们机会,给了我们……一丝的公平。”

等到汉末时,察举制、举孝廉已经成为世家大族刷声望的利器,然而,在制度刚出来时,确实打破了官僚富豪对政治的垄断,无论在商在农,都有机会出将入相。

有过做官野望却又出身不够的人,缓缓绷紧下巴线条后,对着画卷中大汉天子行了一礼。

谁能言,功绩不是好事?

刘彻写完第一件,笔下没有任何停顿,理直气壮写第二件:“任用卫青、霍去病进攻匈奴。”

“……”

群众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也行吗!

“这不算!!!”因为孩子三岁就要交口赋,亲手掐死刚生下来孩子的女人,对大汉天子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算!这当然算!”女人灵巧地爬上树,对着天空大喊。她皮肤黝黑,像一只矫健美丽的黑豹。草原阳光将她暴晒出来一身黑皮;匈奴日复一日奴役她,她日复一日做梦都想逃走,让她变得敏捷;付诸行动被抓住后,被抽得血肉模糊,让她对大汉充满了期许。

我的祖国,我的家乡,请来救救我吧!请来救救无数被匈奴从边境掳走的汉人吧!他们在草原,被当成猪狗一样对待啊!

然后,汉军来了。

那个姓卫的将军,听说原先是马奴,若是换个皇帝不一定会重用他,可是,他带着大汉天子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来了。打出了攻入匈奴圣地龙城的大捷。

那个姓霍的将军,听说原先是私生子,他也来了,意气风发,天子盛宠,没有任何人敢对他出身表露轻视,打出了封狼居胥的威名,匈奴闻风丧胆,遁去远方。

说什么没有这个皇帝,换一个皇帝,重用卫霍两位将军,就能打出这种功绩——放屁!她隔壁家看大门的,对打匈奴说得头头是道,十个人听了,十个人都笑他在吹牛,官府的人也从没有心思去考证过这人是不是有真才实学。

谁都能重用卫霍?

你愿意跟你自己家的马夫,谈论哪怕一次国事,并且倾听他的想法吗!

陛下重用卫霍,这就是好事!

“这不是好事!为什么要和匈奴开战,为——什——么——”男人嚎啕大哭,像个孩子,看着眼前大河,脑海便闪过那场大水,淹了他家乡,他试过了!他跳进水里,拼命去游,去找!但是,他妻子的手,他抓不住,他孩子的哭声,他找不到。

“为什么要放弃我们……”他呜咽一声,“我们就不是汉子民了吗?”

“神啊,请让陛下长命百岁吧。”老翁执着三炷香,认真插|进精卫祠的香炉中——这祠建于大汉各地,每一郡都有。

“神啊,我住在边境,这里经常有匈奴闯进来,他们是一群恶徒,我七岁时,我娘把我藏在缸里,她被匈奴拖出去糟蹋了。我十五岁时,加入了县里抗击匈奴的小队,匈奴的马蹄踩断了我的腿,丢下我不管,但是,他们的尖刀却挑穿了县里所有少年的骨头,把他们拉回草原作为奴隶鞭打。我三十岁时,亲手掐死了我的孩子,她那么小,那么软,躺在襁褓里,看到我就对我笑,但是,匈奴来了,我只能掐死她。我这辈子,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但是,陛下派将军把匈奴打跑了!”

“神啊,请让陛下长命百岁吧。”

这些话,都由系统转播给了青霓。它还没有和其他宿主解绑。

“毁誉参半,功过难分,这就是汉武帝啊……”

“那,衣衣你觉得……”

“好事。”

“诶?不用想想吗?”

“不用,因为我的评定无法合理。我不是汉人,我只能从自身出发,而一个后世人,站在汉武帝打出来的疆土上,用着汉人这个汉武帝塑造出脊梁的称呼,然后,去抨击,去嘲讽:你打匈奴让海内耗空,民不聊生,这不是一件好事。未免有些……不考虑当时社会环境了。”

刘彻垂眸,望着卷子。

迟迟没下笔第三点。

他这一生做过很多事,恶事有很多,好事肯定也有,只是,那些都是随心而为,真让他数自己做过多少好事,他倒是有些想不起来了,

坏事倒有不少,踩踏农田,任用酷吏,对诸王强买强卖,强令三岁孩童也要交税……

……呃,微服私访时,没有用权势欺压百姓算吗?他虽然踩踏了农田,但被生气的百姓围堵时,他也没攻击过百姓,更没有在天子身份暴露后,恼羞成怒对百姓发泄怒火?

刘彻摇了摇头。

没必要,这算什么做好事?他要欺压就欺压诸王侯爵,文武百官,欺压大字不识一个,地里刨食的贫民,有什么意思。恼羞成怒,拿百姓发泄怒火,丢不丢人!

嗤——

“第三点,第三点还有什么呢?”

刘彻头秃了,就像是考场上一个普通考生,绞尽脑汁去想一些内容,尽量靠边——说不定就蒙对了呢!

“说不定就蒙中了呢!”

董仲舒喃喃自语,然后,毫不犹豫写下:“做过的好事:天人三策。”

给皇权加上束缚,谁能说不是好事?

皇权不再是至高无上,皇帝也需要认错,天灾之年,不认真救灾,就别怪灾民打着“灾难是皇帝被上天惩罚,皇帝被天谴了”的旗号起义了。

“好事好事好事……”

霍光露出苦恼之色。

他没做过坏事,可仔细想想,好事似乎也做得不那么明显……呃,至少对神仙来说不那么明显。

他抬头,四处去看,考场里有人和他一样东张西望,也有人凝眉沉思,还有人不假思索地写了一大串,要不是卷面空白有定数,恐怕那人能洋洋洒洒写三页纸。

霍光看到了他同父异母的兄长霍去病,对方脸色凝重,似乎不知道写什么。

这还用想吗!打匈奴啊——

兄长!!!!

不、不对,应该是——

保家卫国、守护百姓!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消灭了潜在的杀戮和更大的战争!

霍光急得不行,恨不得替兄考试。

“考生霍光,不要想着给霍去病扔小纸条作弊。”

瞧到兄长回头,那一脸惊讶模样,才十五岁的少年郎稳不住了,满脸通红地把头埋胳膊下。

他才没有想扔小纸条,他只是急了,上半身没注意到往前伸了伸!他知道精卫是在调侃,但……

他就算作弊,也不会用这种低级手段!!!

镜头转到刘彻试卷上,群众发现刘彻迟迟没有写下第三点。

那些没有去参与考试的臣子比皇帝还急。

“陛下!汲黯骂你假仁义,你没有杀他,这是不因言获罪啊陛下!”

“陛下!崤山以东发大水,你命令官府供给七十万灾民衣食,费用以亿计啊陛下!”

“陛下!七国之乱中,首犯妻子被充为官奴婢,是你赦免了她们,让她们得以归家,这也是好事啊陛下!”

青霓瞅着,他们就差撸袖子上去亲自考了。

谁能想到呢,她简简单单一场考试,甚至算不得尖锐问题,便已经让整个大汉人民都投注视线了。

他们为此心跳,为此斟酌,为此绞尽脑汁,用尽心力。

第268章 变法之刃

刘彻也在想。

不因言获罪, 算做好事吗?当然算。

下令官府救灾,算做好事吗?当然算。

把受牵连的人放走,彰显大度, 算做好事吗?当然算。

但是, 他应该写这些吗?

当然……

不应该。

刘彻毫不犹豫把这些事件从选择里掐掉。

并不是说皇帝就该做这些, 远的不说,近些时候——秦二世胡亥可做不来这些,所以,填上去绝对能作数, 可,他还得考虑精卫。

普通人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填帮隔壁老奶奶砍柴做饭, 没问题, 他身为皇帝却不能这么填了——

这题问的其实是对自己是什么身份心里有没有数!

“若我认为我仅是马奴, 可以往空里填我替肚子疼的友人值班,但我现在是大司马大将军。”

卫青视线穿过漫长时间,看到了他第一次出战回来后, 整座长安都在为他欢呼, 匈奴没把他弄死,长安人盛情的花草瓜果,差点把他砸死。他们都在高兴!从他赢了那一刻起, 匈奴对大汉再也不是威胁了!

卫青提笔, 认认真真填下了“攻破龙城”四个字。

霍去病没有半分犹豫,写下“封狼居胥”。

桑弘羊平静地在纸上写下“均输法”。

……

“我明白了……”那些没有去的大臣及大汉士人脸上露出羡慕之色, “于士宦而言, 做过什么好事这一题, 就是在赤|裸裸炫耀自己有什么功绩!”

像卫青霍去病这两位确实不用在乎这个, 他们本身名望便已天下皆知了,但类似桑弘羊这种,确实做出了功绩,士人对此心知肚明,可普通百姓要么看不出来均输法有何好处,要么不知道均输法原来是朝廷里名为桑弘羊的官员所提,而第一题出来后,全天下都对桑弘羊及均输法这些字眼留下印象了。

这可是天下闻名啊!

镜头随着精卫而行,她转了一圈,再次停在刘彻身边,此时刘彻已写下“推行均输法”最后一笔。

世人:“……”

他们脸色古怪。

虽然确实是大臣再努力,皇帝不同意其政策就推行不下去,就像如果秦王政和李斯来回答,李斯可以填“上《谏逐客》书,使秦不资敌国”,秦王政同样可以填“除逐客之令”,但……还是很微妙啊!

再瞧里面其他官员……

什么“支持均输法”,“接受皇命,实施均输法”,“与桑弘羊谈论均输法,坚定他上书决心”……

“……”

好像更微妙了呢。

刘彻填完三点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免不了提高警戒。

不愧是白玉京,第一道题就如此震撼,接下来题目肯定更难!

他看向第二题——

【填空题,一个空两分】

填空?

刘彻往下看。

【你若拔剑自刎,不知有几人相陪?是一定陪的,是一定恕不奉陪的。多半要掷掷骰子,再定死活了。掷骰子时定要作弊,叫你这死人做羊牯。(注:羊牯,指赌博时被人骗。)】

刘彻:“……”

刘彻默默抬起手,扶住了额头。内心在崩溃:这都是什么破题目!!!

系统悄悄问:“衣衣,你怎么出这种题目啊?”

“找愿意变法的人。”

“咦?”

“历史上有大功绩,并且美而自知的人,一定对政策有清晰认知,才能没有任何迟疑就确定自己所行之政是好事,而第二题,是看他们身边有没有同伴,众人拾柴才能火焰高,而且,如果有愿意陪他去死的人,也一定愿意在他变法落败时,接过这个重担。”

青霓将充满期待的目光投向这些人。

如果想要改变大汉,不变法绝不可能,比如……察举制改为科举制,这仅仅是最基础的改革而已。

等他们进入白玉京之后,她会给他们看民国之前的所有变法,或是王安石“青苗法”,或是张居正“一条鞭法”,是好是坏她不管,也看不懂合不合适大汉。当由汉人来抉择——

由汉人来决定,由汉人来承担,由汉人来为大汉负责。

这是“人”的世界,而非“神灵”。

“统统。”

“在!”

“我穿越过来之前,市里荷花池似乎荷花已经全开了,要一起去看看吗?”

“诶?好啊好啊!”

白鸠落到精卫肩头,远远望去,仿若神灵颈间一抹白。

精卫行到东方朔身边,看到他已经在做第二题了。其他几个空他都没有填,唯独第二个,他笔下不停,“陛下是一定恕不奉陪的。”

“……噗。”神灵身躯都忍不住笑颤了一下。

“这是送分题啊!”东方朔语调甜蜜:“多谢足下对我们这些臣子的关怀。”

神灵忍俊不禁:“好一个东方朔,这空答得巧妙。”

不少人惊诧地望过来,脑海中忍不住揣摩,这东方朔到底填了什么,居然让神灵侧目。

有一些人从东方朔口中“臣子”二字得到启发,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神色——

“陛下!”

“陛下肯定不会陪!”

“我多大脸才能让陛下陪啊。”

“就算冠军侯死了,陛下也不会相陪!”

两分到手了!

好耶!

刘彻:“……”

刘彻用力地在最后一个空填上东方朔姓名。

这个滑稽多智的家伙,如果他需要挑大臣殉葬,他一定嘴上说得好听,暗地里作弊骗他!

刘彻目光移到了第一个上面,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填上张汤。而后,在第二个上面填上了卫青、霍去病,填完后,他眉眼间多出一抹笑意。第三个空,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填上刘据。

刘据豁然站起,笔杆被衣袖不小心拂倒——他们此刻在离投影不远的酒楼内,有案有笔有竹简,这个距离倒也能看清,方便他记录。

“阿父为何如此想我!若阿父要我陪葬,我自然孝——”

“啪——”

卫子夫收回手,刘据捂着通红的面颊,不敢相信地望着阿母。室内,奴婢跪了一地,将头埋起。

好半天,刘据才嘴唇微动:“阿母……”

卫子夫怜惜地瞧着那红肿脸颊,又偏过头,掩去不忍之色,“太子莫不是忘了扶苏之祸?”

刘据瞳孔轰的放大。

大秦公子扶苏正是因为以为秦始皇下令让他自杀,没有反抗地自刎,这才让秦江山落到秦二世胡亥这个昏君手中,导致秦二世而亡。

刘据抿了抿唇,认真点头:“阿母,孩儿明白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一定不会束手就擒!

……

考场内,白鸠飞到空中,低头一看刘彻答案,懵了半天,“这……难道汉武帝心里第一位其实是张汤?他心里其实忌惮着卫、霍?”

“我们再去看看张汤。”

青霓没有回答,只是走向张汤座位。而后,白鸠又瞧见张汤是这么填的——

你若拔剑自刎,不知有几人相陪?庄青翟是一定陪的,陛下是一定恕不奉陪的。杜周多半要掷掷骰子,再定死活了。朱买臣掷骰子时定要作弊,叫你这死人做羊牯。

白鸠更加懵逼了,“张汤和庄青翟不是敌人吗?他和杜周不是关系很好,他很看好杜周吗?朱买臣我倒是理解,他弄死了朱买臣好友,朱买臣恨他,肯定也不介意在他临死前戏弄他。”

“你其实可以亲自问问张汤。”

系统就去戳了张汤,用白鸠的声音。

脑子里忽然响起人声,张汤目光蓦地犀利起来。

等等,这声音是神兽在询问。

张汤反应过来,沉思片刻后,认真回答:“外人说我是酷吏,确实,我只忠于陛下,满朝文武都对我又惧又恨,若我自刎,必然是陛下已不能保我,或许不愿意保我了。杜周与我同样是酷吏,为人圆滑,若我落了自刎下场,他便要观望着,是同样自刎一死了之,至少能保住宗族,还是活着利益比较大。所以,他会‘掷骰子’,也就是琢磨利弊。朱买臣视我为仇寇,庄青翟则是我要针对的人,若我死了,临死前必定要咬一个人下去,这两处是我随意填的名字,毕竟,我仇人很多,到那时能咬死谁就咬死谁。”

张汤说得平静,系统倒是有些被他的狠辣惊到了。

系统:“你知道吗,你们陛下说你愿意陪他去死。”

张汤罕见地高抬起眉毛,笑了笑:“是。”

酷吏是皇帝手里的刀,是皇帝心腹,皇帝若不在了,其他人不敢用他,又恨他,他倒不如自尽,还能不受折磨。

陛下对他倒是有几分了解。

白鸠顿时有些自闭了。在青霓耳边叨叨:“他们是把试卷当朝堂了吗,一个个心思那么多,百转千回。”

青霓却是笑:“历史上张汤明年死,现在看来,他不会死了。”

白鸠歪了歪头,“话题是怎么跳到这里的?”

青霓摸了摸白鸠柔软背脊,“还记得之前我说科举的事吗?”

“记得!”

“张汤这个手套已经很黑了,刘彻准备丢掉他了,但是,变法不可能不流血,让别人流血,还有比酷吏更好用的吗?”

何况,这道题……让已经对张汤耐心渐渐失去的汉武帝,再次回忆起张汤有多好用。

一把只能忠于他的刀。

如果他去世了,张汤只有跟着他去死一条路。

第269章 背叛自己

“所以, 刘彻在‘恕不奉陪’那个空里,填卫青和霍去病,其实是因为……”

“没错!就是因为这是两根定海神针, 有他们在, 不论刘彻是出于什么缘由自刎,卫青二人都能继续作为大汉底牌存在。这种情况下,刘彻怎么会舍得他们为‘先帝’殉葬。就是卫青、霍去病他们自己也不允许自己去殉葬,他们还想报答他们陛下知遇之恩, 在刘彻死后继续守卫大汉。”

可惜,历史上这二人都死得比刘彻早。

系统嘟囔:“玩政治的人心理真复杂, 在理应是感情最好的人那里,填的居然是没什么感情的人,而在本应该填关系不好的人那里, 竟然填了感情最好的人!人类心思真难猜, 还是机械好, 直来直去,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什么代码就是什么代码。”

青霓心有余悸地点头:“所以我从来不在他们面前对政治瞎指挥, 那才会让他们小看我, 还不如直接说我不掺和政治。我不行, 我不上。”

“这些题目看着也不难嘛, 我上我也行。”

有人看投影时,如此说道。

他们看着题目开始评头论足——

“第一题很简单啊, 三件好事, 随随便便就能列举出来了吧。第二题也很好解答, 把关系最好的人, 仇人以及点头之交的人,填上去就好了,真搞不懂他们怎么填那么久,还是王侯将相呢,连坐在他们旁边那个老百姓都不如。”

也有老百姓在沉思,做得慢,但是他们选择性无视了。

“还有第三题,更简单了。问我们会不会背叛自己?人怎么会背叛自己呢,当然是填不会啊!”

人会背叛自己吗?

苏武盯着这题,陷入迷惘之中。

他今岁二十五,凭着父亲庇荫,得拜郎吏,值班于陛下周围。他自幼受到的教育自然是忠君爱国,但是,如果大难临头,他能做到吗?从未受过磨难的他,会背叛爱国初心,背叛自己吗?

“这题居然值十分。”霍光低声说,“这几乎是明晃晃在说‘我有深意,要谨慎作答’。”

但是,深意在哪呢?

霍光试图去琢磨,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而后,他听到东方朔问:“帝女,这道题会把将来之事记入评分标准吗?比如,我以前没有背叛过自己,但在将来,我做出背叛之事,这种算不算?”

那些迅速填下回答的人顿时发出了抽气声。

这、这也行?!

将来的事情也能作为评判标准?我们还得为日后的自己负责?

“你问这个呀……”

精卫抬了抬手,白鸠就往仓库里仅剩的投影仪里传输了一个视频。镜头显露在仓库外,被青霓用身体遮挡住,巨大影像投放到幕布上。

没有任何背景,只有两道人影印在白布上,声音从中传了出来:“汉使,我之前背弃汉朝归顺匈奴,幸得单于厚爱,赐予爵位,赐予财富,数万匈奴人对我恭恭敬敬,受我管理,我麾下牛马牲口数不胜数,使君若投降,我们便是兄弟,与我一样享荣华富贵,否则便是冢中枯骨,白白丢了性命。”

这话一出,整个大汉都:“……”

我刀呢!!!

如果是匈奴人想要招降汉人,他们都没那么气,然而,世间最可恨的就是叛徒。

刘彻面上含着笑,笑意冰冷。

卫青盯着幕布上两人轮廓,试图辨认出到底是谁。

霍去病没有当场发飙,他只是太阳穴鼓了一下,又立刻消下去。青霓瞧见了他握紧又松开的拳头。他转身望向刘彻:“陛下,臣请战!”

把匈奴打服同化,或者打到灭种,就不会有叛徒这种事情发生了,也不会有大汉臣子需要去思考投不投降了。

“匈奴而已,臣胜给你看!”

说话的人可是封狼居胥,勇冠三军的冠军侯。

在场将士眼里战意敛都敛不住,他们呼喊着——

“陛下!臣欲与冠军侯同去!”

“陛下,臣愿为冠军侯小卒!”

在场百姓憧憬着冠军侯风采,也高呼着:“陛下!我们回去就参军,只要是打匈奴,我们一定会到!”

群情激昂。

众心所归。

勇气与豪情交织,仿佛在人心里酿造出火热滋味,刘彻亦被感染了,他重重地说:“打!”

他都没找到镜头,只是凭着一股直觉,目光落向一个方向。那坚定神色顺着屏幕,落到大汉每一个人眼中,“打完匈奴……”他像是在发叹息,声音微轻,似乎本人也很疲惫,“就不打仗了。”

青霓也在脑海里对系统感叹:“这就是顶尖的帝王啊。”

靠着敏锐直觉,直接一举捞回之前多年征战下降的民心。

“真的吗!”

“打完匈奴就不打仗了吗!”

“只要打完匈奴就行了!”

“我也去!打完匈奴就可以休息了!”

“加我一个!”

百姓们通过投影仪听见陛下如此说,细碎絮语响起,起先是虫子般窸窸窣窣从各处缝隙里钻出,而后,汇聚在一处,陡然变成惊涛骇浪声响——

“陛下万岁!”

“万岁!”

“陛下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

这些声响,被系统复制过来,再通过扩音器放给白玉京前的人听。

音响还是立体的,将他们环绕住。

刘彻:忍住!唇角不能上扬!

等到呼万岁的声音停下来后,刘彻才继续说:“但是,我大汉绝不任人欺凌。”

武帝一挥袍袖,刀刃的寒意仿佛自袍边甩出。

“国小而不处卑,诛之!”

“力少而不畏强,诛之!”

“无礼而侮大邻,诛之!”

“贪愎而拙交者,诛之!”

青霓对着系统小声逼逼:“说得好听,不就是:不认大汉当爸爸,就打你们吗!”

但是,这话情商高啊!

汉人热血沸腾。

我们是天|朝上国,汉人就是要做高于其他国家国民的存在,是他们来朝拜大汉,而非我们去臣服!

什么是大汉呢!大汉就是,若我国民去你们国土,有所伤亡,那就出兵诛之!

“诛之!”

百姓跟着汉武帝高声呼喊:“诛之!诛之!诛之!”

热烈气氛平复下去后,镜头又放回了那两个黑影上。

先前说话的人属于匈奴那边,所以接下来会是大汉使君开口吗?

这位使君会投降吗?

他能守住汉人风骨吗?

人们刚被撩拨起情绪,正是士气高涨时,内心激烈撞荡起猜想,生怕这是一个会奴颜媚骨的人。

这时,使君开口了。

他骂道:“无君无父之徒,无仁无义之辈,污辱祖宗,寒心先人,本是禽兽披人皮,愚佻龌龊,不学贤善,只知孅趋,吾与汝口语,真使吾之先祖为羞矣!”

“**,你一个阶下囚,居然敢骂我!”

“假使我有刀在手,我就不仅仅骂你了!我还要剥开你心腹,看里面是不是畜生心肝!”

看到这里,某个武将大叫一声骂得好的同时,忍不住扭头问旁边文官:“你们文人嘴巴都这么毒的吗?”哪里像他,他只会骂“投降你大爷的头,厚爱你二大爷的头,枯骨你全家的头”!

文官矜持地笑了笑,“一般不会这样。”

武将默默把座位往旁边挪了挪。

白幕上,那投降匈奴的贼子,眼见利诱不管用了,就威逼恐吓:“你不投降,部落里的人会把你这颗脑袋砍下来,挂在杆头,秃鹰在天上飞,闻着你流出的腐血,赶也赶不走地去啄食。”

使君却没什么触动,只是平静地说:“南越国曾经杀汉使,最后被大汉消灭,南越国也成了大汉的九个郡;宛王曾经杀死汉使,最后被大汉消灭,他的人头也被悬在北门示众;朝鲜杀汉使者,立即就被灭国了。只有匈奴还没遭到这样的下场罢了。你明知我不降,就是要杀我,令两国开战,匈奴的覆灭就从我开始吧。”

“好!”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

刘彻想着那叛徒简直一肚子火,转头去想使君话语时,这肚子火又燎去了心里,火星噼啪一跳,转瞬就是一片火海。

痒痒的,热热的,“这才该是大汉!”

动大汉使臣便是冒犯大汉,冒犯大汉者,虽远必诛!

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那便一定要亲手实现,“朕之大汉,也一定要变成这样!”

青霓想放的可不仅仅是上面这些。

画面一跳,换成了一个大地窖,原来是匈奴要逼使君投降,将他囚禁在地窖中,不给吃喝,逼他屈服。

看着这一幕的读书人说:“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吾辈绝不会因此而背叛自己!”

白幕上已经不再是两道人影,而是画面,地窖里一砖一瓦都十分清晰与真实,唯有使君的脸,依然看不清。

使君卧着嚼雪,吞下毡毛,以此维持生命,不曾屈服。

于是匈奴又把他单独迁至北海,让他放羊,说什么时候公羊生小羊了,才把他放回汉土。

士人说:“如使君这般作为阶下囚时亦能痛斥贼子的高洁之人,怎会因这般贫苦境地便改节易志,那些蛮夷哪里懂何为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

刘彻问精卫:“不知此人是谁?”

精卫答非所问:“你先看下去。”

还要看什么呢?

他们看到了使君没有粮食,只能挖掘野鼠藏果食用。

他们看到了使君一直拄着汉使节杖牧羊。

他们看到那里荒无人烟,使君一个人呆了五年,只有羊为伴,话都不怎么会说了,却依然没有屈服!

这般气节感动了在场每一个人。

画面里,五年转瞬而逝,匈奴的亲王到北海打猎,供给使君衣服和食物。

“吾辈宁死不食蛮夷之食!”少年们热血地喊。

但是,使君接了。

他们猛地呼出声:“怎么可能!”

这……怎么能接呢!吃过牛羊肉的人,怎么还能回去吃野果呢!

这一接,就接受了匈奴人三年的好意。

有人动摇了,小声问:“他是不是要屈服了?”

一天夜里,有个匈奴女人钻进了他帐中,天寒地冻,躯体火热,他们互相取暖,点燃了自己也点燃了对方。

然后,使君娶了这匈奴女人,女人又给他生了儿子。

幕布外有人叹息:“有妻有子,他要屈服了。”

匈奴亲王死亡了,他的部下也迁离了北海,匈奴女人把小孩带走了。

幕布外有人轻声说:“他会追上去。”

使君继续留在北海,那一年冬日,他的牛羊被其他人偷走了。

于是,幕布外又有人说:“没有牛羊要怎么过冬,他一定会去找那个部落,找他的胡妇胡子。”

使君依旧没去,过着没有牛羊的贫穷日子。

过了四五年。

又来了一个汉朝降臣,他来劝降使君,对他说:“你长兄对陛……对汉皇大不敬,伏剑自刎,皇帝赐钱二百万,作为丧葬费用。”

“你幼弟受皇命追捕犯人,没有追到,惶恐之下服毒自杀。”

“你母亲已不幸去世,是我送的葬。”

“你妻子听说已经改嫁了。”

“我离开汉土已许多年,你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以及两个妹妹是不是活着也不知道,人生很短,如朝露易逝,你为什么不能及时行乐呢?”

幕布外,有人不忍心听,狠狠眨了一下眼睛视野才终于清晰起来,“已经够了,十二年,已经足够忠君爱国了。”

“放弃吧。”他们说。

“放弃吧。你在大汉已经没有亲人了,你在匈奴这边还有妻子,还有一个能替你下葬母亲的好友,放弃吧!”

这话语穿不过幕布。

画面里,使君背对着他们,对昔日好友说:“是陛下赏识,我们家才能获爵封侯,陛下恩情深重,我当肝脑涂地,如果要我投降,唯有一死而已,你若不想逼死我,便不要再提投降的事了。”

又过一年,陛下驾崩了。

好友再来劝。

就连刘彻也叹息:“答应他吧。”

这都十三年了啊!

使君依旧没有投降,又过了六年,大汉与匈奴达成和议,他才能够归家。

一共十九年,他手里始终不曾丢下的,唯有那个节杖,杖上节旄已掉得一干二净。

画面渐渐消失,幕布重新变回雪白,徒留一地无言。

大汉看到这一幕的人皆是静默无声,紧接着,便有人对着屏幕行礼。

一个又一个,一人又一人,对着那不知姓名与长相的使君,拱手一礼。

而精卫则说:“此人正在参考白玉京,这是将来之景。”

举座皆惊,互相打量,好像看谁都是那使君,又好像看谁都不是。

精卫:“考试规则里要求,你们需要根据自身情况作答。若是将来背叛初心,回答不会背叛,便少十分。若是将来不曾背叛,却又在卷面填下会背叛,依然要少十分。”

“现在,回答吧。”

你觉得你将来能够不背叛自己吗?

或者说,你足够了解你自己吗?你确定你遇到任何磨难都不会改易本心吗?比如,刚才视频里那种?

她要找愿意变法的人,变法艰难,唯有一直坚持自我的人才能够胜任。

第270章 汉武治国

一段视频过后, 能坚持自己的已是少数。很多人都将原先答案涂抹掉,亦有人提着笔游移不定,犹豫不决, 迟迟不敢下笔。

苏武把视线从白幕上收回,泼墨于纸面,坚定地写下八个字——

苏武绝不背叛自己。

他并没有看出视频里使君就是未来的他自己。他只是在心中向往:使君风采令人惊叹,武若有朝一日身陷绝境,也绝不卑躬屈膝, 做那令自身蒙羞之事!

霍光脸色阴晴不定。

“难道只有能忍耐过这些磨难不改初心的人才配填不背叛自己吗?”

他将视线眺开, 观察着考场。

左前方, 一个方士在用力撕扯着衣袖, 似乎在纠结自己该填什么。

右前方, 高瘦的官员正板板正正书写。

更远的地方,纺织娘用针线在帕子上穿梭, 这或许是能让她冷静思考的举动。

霍光收回视线,面前雪白卷子还在等待他书写。

他重新回忆自己问题,而后,坚定地摇摇头。

“不,不是。如果只有这样才算意志坚定,神祇直接观望宇宙,从我们之中挑选出历经大难却不改节的人就行了。”

而像他,他敢肯定, 自己如果遇上使君那种情况,绝对没办法坚持十九年。但是, 他可以自尽, 不使自己受辱。还有另外一种人, 就是没有家国大义, 只想苟全自己,难道要说对方投降匈奴并非坚守本心?

那么,他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呢?

霍光皱着眉想。

他……如果长久呆在官场,应该会一直谨小慎微,不为权力而自傲,该装糊涂就装糊涂,不出风头,明哲保身。

某种意义上,他很怕死,他绝不会变成一个嚣张的权臣,他会永远谨慎,这应当就是不背叛自己了。

嗯!就是这样!

霍光飞快写下答案:不会。心里猛然一松。

他开始看下一题。

“第四题是……三分多项选择题?”

【你认为你现在生活过得如何?】

【一:在这一任皇帝治下,现今过得比他刚上位时好。】

【二:在这一任皇帝治下,现今没有他刚上位时好。】

【三:在这一任皇帝治下,现今和他刚上位时没什么差别。】

【四::比起上一任皇帝治下,变得更好了。】

【五:比起上一任皇帝治下,变得差了。】

【六:没经历过上一任皇帝治下】

“啪——”

笔杆子掉在了地上,能清晰听见笔管裂开的声音。

霍光来不及去管自己失态了,他只觉得脑壳疼,疼得宛若有千万根针扎在里面。

这这这——

这是在内涵陛下吧!

霍光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狠狠一闭,再睁开,依旧是那道题目,询问答题者对自己现今生活满不满意。

好家伙,还和上一代皇帝治下比——这能比吗!他们配和孝景皇帝治下比吗!那可是实行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政策的孝景皇帝啊!

霍光控制不住去看向刘彻。和他一样的还有不少人。如果霍光学过现代词汇,此情此景他就能感慨一句——

“这真是公开处刑啊。”白鸠的声音在青霓脑海里响起。

“嗐,公开处刑前提是对方感觉到被处刑,汉武帝的心理素质……”

跟随宿主目光示意,白鸠眼珠转动,看向了刘彻。发现刘彻对这些目光面不改色,扫了一眼题目后,在序号上圈出选择,马不停蹄看向下一题。

——他圈的是三和四。

当皇帝后和过去没什么差别,当皇帝时比当太子时过得好,没毛病!

自省?没什么好自省的!

“陛下!”

是一个刘彻没听过的声音,他抬眼看过去,发现对方的脸他也不认识。

那人应当是普通百姓,不知躲过多少毒虫野兽来到白玉京外,他站起来后,整个人都在晃,站都几乎站不稳。

刘彻听到那人大声说:“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寻仙,我只是想问一句——”他喘息了一声,眼睛忽地瞪大,“打完匈奴,日子真的能好起来吗!”

刘彻瞧了他一眼,语气居然还很平和:“能。”

对方似乎已经豁出去了,“你怎么证明!”

“放肆!”臣子中有恪守规矩的人皱着眉,“你怎么敢这么——这么质问陛下!”

那百姓梗着脖子,一双眼睛只望着刘彻,下嘴唇上还有裂口,微微沁出血迹。

刘彻跪坐在案后,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姿势十分放松,“证明啊……”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给证明,刘彻很稀奇,浅色双唇竟然还笑了笑,“我观你年纪不小了,可用过四铢钱?”

那百姓困惑了,如堕五里雾中,被牵走了思路,“用、用过,怎么了?”

“朝廷新发五铢钱可用过?”

那百姓点点头。

五铢钱当然用过,这是新钱,而且,朝廷不再准许民间私造货币,五铢钱便是市面上唯一通行的钱币。

“若让你回到用四铢钱的时候,你可愿意?”

那百姓立刻摇头,拼了命地摇,生怕晚一刻那任性帝王便金口玉言,当场废除五铢钱,回归四铢钱。

这可不能回去啊!

刘彻追问他:“为何不愿意?”

那百姓张口结舌,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凭着生活经验来说:“用四铢钱时,钱就不是钱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钱,他也搞不懂,反正五铢钱发行后,他用起来比用四铢钱舒服。

刘彻帮他说:“昔日太|祖高皇帝起兵,建我大汉,然太|祖高皇帝是亭长之身,不曾关注过商贾之事,他改秦半两为三铢钱,本意是怜惜百姓,秦半两过于笨重,携带不便,然而,太|祖高皇帝只改了重量与大小,却不曾改其货值。”

发现对方依旧不太听得懂,刘彻想了想,说:“一枚三铢钱,耗铜三铢,一枚秦半两,耗铜十二铢。倘若以往十二铢铜能买一斗米,改币后,三铢铜便能买一斗米。而且,太|祖高皇帝还允许民间自行铸钱。”

青霓眨了眨眼睛。

换成现代,大概就是以前十二块钱才能买到的东西,现在三块钱就能买到了,而且,古代的铜是可以花钱买的,假设以前一枚秦半两能买半两铜,现在用一枚三铢钱也能买半两铜,买回来半两铜,就能铸出来四枚三铢钱。相当于白赚了三文钱!

这……

真是幸好吕雉家里是经商的,比刘邦对经济敏感多了,她上台后就把三铢钱改成八铢钱,还禁止了民间私铸货币,硬生生把汉初快崩溃的经济市场稳住了。

然而,文帝上位后,为了铸钱的暴利,又把吕雉改的八铢钱改成了四铢钱,还废了吕后旧令,重新允许民间铸私钱。

好家伙,这还不赶紧使劲盗钱?用旧八铢钱买它几斤铜,自己铸新四铢钱时,把铜钱铸得又小又薄,拿出去交易,可赚了!

谁也不是傻子,后面都不肯用少数铜钱交易了,要么按贯付账,一贯铜钱枚数有定量,要么以物易物,反正,就是不信任本国铜币了。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汉朝通货膨胀。然而这时候,文帝已经捞够了钱,国库充盈,景帝这边,受了通货膨胀影响,但此时影响还不算大,直到刘彻上位,看着大乱的经济,径直傻眼了。

文景之治给他留下了和平的社会,充盈的国库,也同样留下了严重的经济问题。

刘彻将这些事情娓娓道来,然后,他说:“朕继位后,用了足足二十二年才解决这货值问题,朕登基至今也才二十四年。”

都说他父亲和大父留下的仓里粮食多到腐烂,钱币多到串钱的绳子都朽断了,粮食确实很多,但钱就……多归多,真正价值多少,他也难说。而且,为了调节货币价值以及通货膨胀,那些粮食他填了不少进市场。

当然,他能打匈奴,也有依靠先辈留下来的资源,马匹、兵甲、人口、民心,这些全是他的倚仗。

回想起登基以来的经济问题,刘彻有些烦躁,不太愉快地斜了那百姓一眼,“朕说这些,只是想言——”

他语气里并未出现不耐烦。

然而,那百姓心头却发闷,货币稳定下来至今不过两年,民间尚未感受到此间益处,看起来就像天子登基后,也没做什么实事,任由民生多艰。

看起来就像……他只会打仗那样。

陛下凉凉开口:“朕也是会治国的。”

“朕仅是把清除外敌放在首位而已。”

第271章 及格就好

猪猪委屈, 但是猪猪这次就要说出来!

毕竟精卫就在旁边看着,可不能给精卫留下他刘彻不会治国的坏印象。

精卫似乎对他笑了笑, 便好像有流火在刘彻心中星星点点落下,溅出漂亮火花。

看来炎帝女并没有误会他!他的长生可能有望了!

就算没有长生,不让炎帝女对他产生反感那也可以啊!

不知不觉,刘彻又往下做了十五道选择题,每一题都是三分多选题。还有十二道单项选择题,一题两分。

然后,刘彻看向了第三十二题。

“咦?”

考场里四处传来惊疑声, 不止刘彻一个。

“这就没了?”

“没错,这就没了!”精卫说:“写完的请不要大声喧哗,自去远方休憩, 我批改完会公布成绩。”

白鸠突然飞起, 白色羽翼仿佛拉开了什么序幕,精卫消失在原地。白鸠在考场掠过,每经过一张写完的卷子, 便有一张卷子消失。

刘彻手里正好有那神器,他福临心至, 戴上神器,便无知无觉跌入青霓为他精心编造的视频里。

在他视野中清清楚楚看见——

白鸠飞动, 那身躯几乎遮盖住半个天空,羽翼莹着高天月光。那双鸟目往他这边一瞥后又收回, 这才让刘彻感受到神兽的傲气,只不过兽如其主, 平日里不显现出来。

一群背上长着蝶翼的小人围在卷子边, 也有些围在正在答题的人身边, 不发声, 仅是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

一只只白鸠虚影轻轻蹭过卷子,那卷子便钻入白色漩涡中消失了,小人踮着漂亮脚背,探头去瞧漩涡。背后蝶翼轻轻扇动,阳光从中穿过,为它描绘出金边,朦胧得好似一场梦。

刘彻呼出一口气,摘下神器,眼前什么都消失了。试卷消失了,白鸠消失了,小人消失了,就连精卫也消失了。

就像是……梦醒了。

苏武发现他们陛下在发呆。难道是在头疼题目?

那确实该头疼了,比如他,他刚才就去和其他人对过选择题答案,似乎错了不少题?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进白玉京。

苏武并不能确定对出来的答案就是准确的,他只是想要求个心安,没想到心安没有求来,越对答案越懊恼。

“第二十题我应该选第一个答案,当时怎么就选了第四个答案呢?”

“进白玉京居然还要考数算?早知道当年就好好学了——第二十六题答案应该是五十七万?”

“不好!问的是三十二个仓中有粮食共多少,我好像少算了一个仓!”

苏武在头疼,别人也在哀嚎——

“为什么进白玉京还要问农事?居然有问一亩地种多少种子合适,我就没下过地,怎么知道要洒多少种子啊!”

“格物、致知这个道理我懂,但是,也不至于格物到冰能生火的原理吧?为什么冰也能生火啊!”

霍去病喃喃念着:“舅舅成亲,我想给舅舅一百金礼钱,借了舅舅一百金献礼,回去后又还了舅舅一百金,问,我究竟有没有给舅舅礼钱,给了多少。”念着念着,双目无神起来。

真·舅舅·卫青:“嗯?什么礼钱?”

霍去病把题目复述了一遍。

卫青困惑:“难道不是给了一百金礼钱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

“但是什么?”

“刚才我问了二三十个人,一半说给了一百礼金,一半说一分钱都没给,是去舅舅家白吃白喝,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还在那边吵架。”霍去病一指不远处,卫青便看到确实有一群人在那里吵架,战况十分激烈,已经有几个人撸袖子,准备动手了。

“……”卫青一向不怀疑自己,然而此时此刻,他竟也有些不自信了,“难道我填错了?其实没给礼金?”

霍去病看了看那边战况——现在已经开始动手了,忧愁地叹了口气:“我也在怀疑自己。这道题难道不是很简单吗,就是给了一百礼金啊,他们为什么会争起来?”

……

此时此地,青霓宛如在目视高考结束后的考场,有到处对答案的人,有估分的人,有垂头丧气哀嚎自己要不及格的人,亦有自信满满,该吃吃该喝喝的人。

青霓什么人也不是,她是那个要劳心劳力批改卷子的人。

白鸠要一飞冲天,青霓眼疾手快把统抓住,露出狞笑:“统统,你还想跑?来!帮我批改试卷!”

白鸠发出与考生如出一辙地哀嚎:“衣衣!我只是一只可怜的小鸟而已!”

“少废话!快来!”

“我只是一个可怜的淘宝系统啊!当蓝牙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兼职批卷老师!我只领一份工资的!”白鸠一边哭唧唧,一边抓着红笔批改。那些选择题大多数都有标准答案,它作为机械,改起来最快。

还有三件好事那一题,系统只需要读取一下考生芝麻信用的具体内容,就可以确定考生有没有撒谎了。

它改得飞快,青霓则只需要去捋一捋那些没有标准答案,涉及逻辑的主观题,比如第二题,问谁能在考生自刎后,陪他一起去死。系统改不了这个,它顶多能协助青霓判定考生是真心落笔,还是瞎填一气。

当刘彻等人再次发现精卫的时候,精卫已经把卷子批改完,并且在白幕上列出各人分数了。而白幕被搬到远离考场的地方,以免还在考的考生瞧到答案。

盯着那白幕,刘彻心跳极快,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然而心脏还是“砰砰砰”用力跳动,几乎要撞出他的胸腔。

他紧张了。

就是登基时,披上龙袍,他也没那么紧张。

我会得多少分?

我能及格吗?

刘彻烦躁:“仲卿,你去替朕看。”

卫青拱手:“唯。”

刘彻瞧着卫青走了好几步,“等等!朕还是自己去看。”

卫青便走回来,候在陛下侧面稍退半步。

刘彻皱着眉往前走,又驻足,心绪乱了起来,“算了,还是仲卿你去。”

已经有一群人热热闹闹围在那里了,卫青要去就得人挤人。而卫青仅是沉稳地点头,拱手:“唯。”

没走出多远,身后陛下声音响起,语调里带上了更多的烦躁。“回来,还是朕自己去看吧。”

脚步声沉沉响起,是霍去病往这边快速走过来,“陛下,臣看完了。”

刘彻:“……”

卫青:“……”

也对,陛下纠结的那些时间,足够去病去瞧个来回了。

刘彻恢复了冷静模样,微微颔首,“怎么样?”

霍去病并未察觉出哪里不对,飞快地道出来:“陛下七十一分,舅舅八十三分。”

刘彻:“……”

他及格了!他居然及格了!!!

霍去病:“陛下?陛下?”

刘彻回过神来,一把按住发抖的手,将它往袖子里收了收,“嗯,朕猜到了。”

霍去病:“?”

刘彻仿佛一脸平淡:“朕肯定会及格。”

卫青在旁边努力忍住不笑。

陛下这样子太会唬人了,小霍将军深信不疑,肃然起敬:“陛下厉害!我就特别怕我不及格,让我行军打仗我从来不怕,做题就为难我了。”

陛下微微颔首,“那你得了几分?”

霍去病不太高兴,“六十四分,刚过及格线。”

“能及格就很好了。”刘彻淡淡地说。

霍去病想了想,“陛下说得对。”小霍将军便又高兴了起来。

能进白玉京就很好了,及格之后,一分都嫌多!

霍光走在去白幕的路上。

白幕并不小,但是人太多了,有一部分被挡住,霍光疑心自己成绩就在那一部分里。

果然,他看到了自己的姓名。

霍光唇瓣泛白,竟有些不太敢往后瞧分数。

万一太高了怎么办?风头太盛容易出事!

万一没及格怎么办?进不去白玉京,很可能会在接下来的官场中,陷入极大劣势。

霍光闭了闭眼睛,才往分数看——

六十九分。

及、及格了?!

霍光拔腿,转身跑去找霍去病,发现对方已经走离了陛下身边,便一把拉住他衣袖,“兄长,我——”

霍去病笑着看霍光,“我看到了,光,六十九分,比我还厉害。”

霍光便也露出一个笑。

这对兄弟有着相似眼眸,月色将那两对眼瞳印出粼粼银光。

“卷子发下来了,我想去看看我错了哪道题……”

“我随你一起。”

他们到了霍光考试位置上,霍光拿起卷子,“我看看哪里错——”

声音戛然而止,霍光听到了自己紊乱的呼吸声。

第三题,问自己会不会背叛自己那题,他居然回答错了!他填的是不会背叛自己,然而,这题被红叉叉叉掉,所以,意思就是,他其实应该填他会背叛自己?

“怎么了?”霍去病好奇,探头去看,霍光想要遮掩已经来不及了,他猛然回头,正与兄长震动的瞳孔相对。“我……”

霍光咽了口口水,想要解释:比如背叛自己不能和背叛国家相等,说不定他只是从事事谨慎变得嚣张跋扈,欺男霸女……了?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好变化啊!

刘彻的声音响起来,“你们兄弟怎么在这里?”

石火电光间,霍光把卷子往身后一塞,霍去病下意识往前站了一步,把刘彻视线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似在抱怨:“光比我多对了五分,我来看他对了哪里——他还好意思说自己不学无术呢。”

刘彻点点头,“我看看卷子?”

霍去病:“……”

霍光:“……”

完、完了,怎么办!

第272章 集体上架

霍去病和霍光排排坐, 低着头。

刘彻卷着卷子,挨个敲脑袋——

“不就是一道题吗,啊?”

“在你们眼里朕就是会因为一道题治罪的人吗, 啊?”

霍去病小声:“陛下, 我只是一时没过脑子。”

刘彻:“闭嘴!你那是没脑子!”

“朕就那么蠢, 只把这道题和使君联系在一起, 忽略了个人差异吗, 啊?”

“如果这么说, 那朕是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人了,见过叛国的将军, 你见过叛国的皇帝吗, 啊?”

一边说,一边敲, 敲完一轮再敲一轮,前头还可以说是在出气, 后期就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想玩打地鼠了。

霍光心知自己是沾了兄长霍去病的光,别看陛下现在说得大气, 说自己不是因一道题而治罪的人,换一个跟卫霍没关系的人看看,陛下就算不治罪, 也会在心里记一笔。

但是……

管他是因为什么呢!而且, 他兄长是凭实力赢得陛下喜欢啊!

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年笑得有些傻乎乎,“臣多谢陛下不治罪之恩。”

刘彻瞥了他一眼,把即将敲他头顶的卷子收回, 懒洋洋“嗯”一声, 仿佛老虎慵懒餍足时, 不紧不慢卧下。

“不过, 我很想知道子孟你这题为什么会答错。”刘彻甩开卷子,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意味不明地盯着霍光,“子孟去问问精卫如何?”

好吧,他就知道,肯定会有这遭。

霍光自己心里也好奇,便起身道了声:“唯。”去寻起精卫身影。走之前带走了神器——3D体感智能vr眼镜。

精卫在玩鱼。

但是,祂的玩法和寻常人不一样。一尾尾赤鲤红似火,游在空中,游在祂周围。水波在祂身周如涟漪荡开,游鱼一摆尾巴,交错纵横地游动,神灵指尖轻抚过那鱼鳞,赤鲤过处,翩若惊鸿。

霍光很庆幸自己将神器带来,不然,直接撞过去,撞开赤鲤,也撞掉精卫雅兴,这可就完犊子了。

白鸠心说:放心,精卫和你一样,也很庆幸你把‘神器’带过来。

精卫侧头看向霍光,赤鲤便一尾接一尾钻入溶溶霞光水中,赤色映着那雪肤花颜,祂似是闲聊般随口问:“来问题目?”

霍光不敢直视神灵,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才道出自己来意。

“只是为了这个呀!”

白鸠没有把这一幕上传大汉各地投影仪,别人便不知道他们会有这番对话。

于是,精卫放心地问:“那你又是为何填自己不会背叛呢?”

神灵又怎会不知他心思,或许只是想看他会不会扯谎罢了。霍光说:“光只想寿终正寝,儿孙绕膝,护我霍家香火,不想成为什么忠义之士,而在官场上需得谨小慎微,方能含笑九泉,是以,光认为光会一直小心谨慎下去,便填了不会背叛自己。”

神灵含笑颔首,似乎是满意于他没有撒谎隐瞒。

实际上,青霓恍然大悟,对系统说:“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才填的不会背叛啊!”

系统也恍然大悟。

一人一系统当然不会什么窥探未来,也不能够窥探人脑思路,她们对这题的判断,一半是出于芝麻信用里与个人往事有关的记录,只要以前没做过背叛自己的事,就算以后也没做过——历史名人除外。另外一半,就是看总体分数了,反正保持及格就行,如果加上这题正好够六十分,那就加上去,如果远超六十分,或者远不如六十分,那就按照过往事迹来。

谁说背叛自己就一定是家国大义的事了。快饿死时,终于低头去食嗟来之食算不算?为了救父母,硬骨头终于下跪,恳求仇人算不算?而且,一个铁公鸡一毛不拔了一辈子,无论什么情况都不把钱财外给,同样可以称为不背叛自己啊。

并非选了会背叛自己,就一定是人渣。也并非选了不背叛自己,就是苏武那种国士。

而这判定,同样适用于霍光。

精卫直接就说了:“放心,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在将来是一位权臣。”

霍光清晰听到空悬心脏安稳落地的声音。

精卫:“也就是小皇帝加冠成年后,你握着大权,迟迟不肯还政。”

霍光眼皮一跳。

精卫:“你逼皇帝娶你女儿,皇帝不肯,娶了他真心想娶的皇后,按照你们国家惯例,皇后之父应该封为列侯,你坚决反对,最后皇帝只能封自己岳父为‘昌成君’。”

霍光额头冒出密密麻麻冷汗。

精卫:“你妻子毒死了皇后,你知道后也没有对妻子有任何惩罚。”

霍光面上表情已经变得无比复杂。

精卫:“对了,在这个皇帝之前还有个小皇帝,娶了你的外孙女,她才六岁,小皇帝已经十二岁,是即将知男女之事的年纪。为了你外孙女能生下嫡长子,你上奏,让后宫妃子都不能进入皇帝居室,只能由皇后伴寝。”

“……六、六岁?!”

“嗯,六岁。”

“……”

霍光深吸一口气,抬手用袖子去擦汗,心里对着未来的自己骂了一百零八句风度翩翩的脏话。

这哪是反常,这都反人类了!六岁的小女娃哪里能怀孕,这不就是明目张胆让皇帝为了皇后,过上至少六年的禁欲生活吗!

日后的自己,你这是飘了啊!!!

精卫:“还有……”

霍光:“!!!”

还、还有?!

精卫:“为了防止小皇帝宠幸宫人,你让她们穿上有裆的裤子,前后皆用带系住。”

这操作也是够骚的,上下五千年都没见过这么骚的操作。

霍光,今年十五岁,尚未娶妻,冷不丁听到如此骇人听闻的事,孩子都惊呆了。

……

刘彻再次看到霍光,就是看到一个木偶在愣愣摆动手脚前进,满脸……仿佛做噩梦惊醒后,恍恍惚惚,时刻能升天模样的霍光。

大汉天子难得做了回人,温声慢语问:“发生了何事?”

霍去病:“……”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弟弟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霍光愣愣瞌瞌:“陛下,兄长,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刘彻:“嗯?”

霍光:“我也太可怕了。”

刘彻:“啊?”

刘彻终于听完了前因后果,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生气,甚至还有点忍不住想笑。

“不过——”

霍光突然抬高声音,脸上露出雀跃表情,“精卫说,我的谥号是‘宣成’!”

刘彻惊诧地瞧了霍光一眼,眼里亦悄然掠过一丝喜悦。

“圣善周闻”曰“宣”,“安民立政”曰“成”。谥号从来不会乱取,看来冠军侯的弟弟也是个大才啊!至于会变成权臣……无妨,他压一压,驯一驯,先自己用,太子那儿,他多教教驭下之道就可以了。

霍光接着说:“为臣上谥号那位天子,还说臣功如萧相国。后世人亦说臣能与萧何、张良并列,功着汉室,又如周公、阿衡、伊尹。”

霍光脸上惊喜与惊愕交织,他没想到日后自己做出了那么多无礼之事,在后世人眼中,他居然是功大于过,还能得到那些美誉。

简直……

这简直……

霍光说不出来话来,只听得心跳如鼓,一时间觉得,就是现在死了,那也值了。

刘彻的神色在月光下变幻,树叶的阴影与皎洁月色在他面上交替,“子孟。”

霍光在陛下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双眼,一双布满了亮光的眼睛,“陛下,臣在。”

陛下说:“待白玉京之后,你来朕身边做侍中吧。”

霍光瞳孔倏地张大。

侍中就是近臣,能侍从皇帝左右。对于汉武帝这种凭喜好做事的皇帝而言,给他做三公九卿,还真不如做侍中能够左右朝政。

这堪称一步登天,换个词就是简在帝心。

霍光尚未开口,正值月上中天,脑海中忽然响起一声清乐,悠扬绵长,仙气渺渺,好像是贴着血管播放,乐声钻入血液中,使波涛沸腾。

神灵轻吟:“可愿入白玉京?”

“我愿意——”一句回答,回答了两个问题。

除了他,还有别的及格的人呼喊——

“我愿意!”

“我愿!”

“自然是愿意!”

当他们都回答愿意的时候,统统消失不见了,其他没及格的人看着那些空地,脸上露出羡慕神色。

真好啊,这些人都去了白玉京,去目睹仙界了吧。

遥远的现代。

一个刚做完语文作业的学生正在叼着雪糕刷淘宝,忽然发现一家新店,名为“白玉京”。刚写完的诗词阅读理解便在她脑海里跳跃,鬼使神差,学生点开了这个店铺。

先是一个横幅:本店商品已上锁,无法购买。

然后,一个个提示跳出来。

大汉天子刘彻已上架。

大司马大将军卫青已上架。

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已上架。

大汉丞相庄青翟已上架。

……

御史大夫张汤已上架。

……

大农中丞桑弘羊已上架。

……

董仲舒已上架。

赵过已上架。

……

学生嘴巴越张越大。“啪嗒——”雪糕摔在了电脑桌上。

第273章 天上人间

人是一下子没的, 视频是无缝衔接换的。

大汉各地的人只看到考生们高呼自己愿意后,精卫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若说之前,祂是无甚架子, 可以是天上帝女,也可以是人间少女,然而, 此刻少女周身氤氲着祥光,肌肤如冰雪几欲透明, 垂眸一瞥模样,便天然与凡人划开重重一道沟壑。

那是天上神, 再亲切可近, 亦是九天神祇。

商队里, 曾与祂同行一段的商人嘴巴微微张开, “那是媱?”

是他们印象里, 会爬上树探出头来问他们要不要摇果子吃的媱?是会捧着碗吃饭,看上去很乖很邻家的媱?是哪怕暴露神明身份, 也是因为需要救人的媱?

祂是善神,然而, 他们大多被‘善’所吸引, 如今豁然惊醒——

祂是善, 却更是神。

商人俯首, 隔着投影, 为祂献上最充满敬意的一拜。

……

“天门启——”

犹如古画中流转而出的声音,苍老中带着煌煌罄声。

音从天上来。

门从天上开,

金色祥云旋转而起, 渐渐卷成金色漩涡, 中心是一扇古朴大门, 蕴着历史厚重。

“咔嚓——”

门开了。

从投影里看,天光从门中透出,化作流星雨落下,每一道光束都笼罩着一名及格考生,他们同样化作一道道流光,逆着光束,钻进门中。

“这便是白玉京,登天路吗……”

大汉各地的惊叹声若浪头打起,激起巨大浪潮,

“这便是白玉京吗……”

多年心愿,即将要达成所愿了。刘彻睁开眼睛,面上似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

然后……

“???”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仙界吗?

刘彻懵逼看着周围。

他以为的仙界会是仙雾飘渺,亭台楼阁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仙娥仙童在云中穿梭。然而,现在眼里看到的是一个房间。

房间很大,比他宫殿里的房间面积还大,但是,再大这也是一个房间啊!

有墙,有砖,有窗户,四四方方,没有高柱——它甚至不是一座宫殿!

“很失望?”

精卫声音响起,刘彻连忙收敛起脸上表情,顿了顿,又知自己瞒不过神灵眼睛,便点了点头,“有些。我以为仙界会是……”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柱上绕着金鳞耀日赤须龙,桥上盘旋着彩羽凌空丹顶凤?”

刘彻尴尬地点头。

精卫面上露出诧异神色,“可那都是凡人猜想。”

刘彻表情凝固住。

是啊,哪个凡人真的去过天上呢?天上如何,难道还能顺着凡人臆想而造?

精卫微笑:“此地为白玉京,天上城,我有些事,白鸠会带你们去天帝藏书阁。”

语毕,少女化为一轮红日,自窗口飞出,眨眼消失不见。

刘彻拱手,送别神灵。

“统统!接下来就靠你了!”青霓当起甩手掌柜。

白鸠挺挺胸脯,“没问题,不就是装修格子嘛。”

刘彻他们依旧在货物架上,没有被卖去现代,眼里之所以出现别的景象,那当然是货物架可以自由调节空间和款式,还能互通,当然,就算把款式改成厕所,也没办法在里面解决五谷轮回问题,改成厨房也不代表可以做出食物。

那些都是虚拟之物。

如果要比喻,这就相当于把汉朝人扔去玩一个沉浸式模拟游戏,提前把房间风格装修好,像是穿越了,实际上并没有。

反正,刘彻想看那些“仙界之物”,在货物架这个数据流空间里,什么捏不出来?

刘彻出了房门,先是到一大厅里,便看到了不少人,卫青霍去病亦在其中。他们也见到了他,面上神色明显放松了不少。

说是不少人,实则大多是刘彻认识的大臣。

白鸠说:“精卫怕你们拘谨,皆是把熟人放在一块儿。”

它在数据流空间里可以随便分|身,不怕招待不过来。

刘彻拱手作礼:“帝女心善。”

“你们可以先自己在房里转转,要在里面住三日呢。卧室便是你们出来之前在的房间,有需要自己进行分配。半个时辰后,我再回来。”

“唯。”

白鸠也飞走后,其他人方才上前拜见陛下。

董仲舒一把年纪了,却激动得脸颊滚烫,“陛下,此地真不枉是天界!凡间再过万年也无法做到。”

“嗯?为何如此说?”

“陛下且看!”

董仲舒连忙引刘彻前去另外一个房间,“臣醒来时间不算长,只览看了此室。”

系统从各处数据中,看到董仲舒带着刘彻进了厨房,还打开了冰箱。

“陛下!此物竟然无藏冰亦能有冷意,臣猜测它应当是神灵用来存放灵药的……寒冰玉盒!”

微冷的气流从刘彻袖子里钻进去,指尖触到冷意,肉眼却瞧不见冰雪。

真是神仙造物啊!

刘彻还未感慨完,又被董仲舒引到两个小黑洞前。董仲舒深呼吸,“陛下,此处,应当是放置丹炉之地。”说着,董仲舒便拧动了小黑洞前面的东西,“啪——”一声,幽蓝火焰升起。

“居然是蓝色的火焰!”

刘彻瞳孔震动。

他只听说过鬼火是这种颜色,难道仙人炼丹,竟然是用鬼火炼制吗!

董仲舒:“这开关看似是墨家之物,然而,墨者瞧过了,他们说,世间万物再巧夺天工也需要有载体,然而此物并没有地方能放火石、草木来点火,必不可能是机关,想来,做成机关形式,不过是神仙自娱自乐罢了。”

白鸠:“……”废话,要是被你们看出来这仙界该怎么装。

反正都是模拟出来的,煤气灶不需要煤气管连接也能打着,不是很合理吗!

为什么不弄星际未来风格?那太超前了,超前汉朝太多,他们反而不会有震撼,只会觉得看不太懂。比如虫洞穿越技术,在他们看来,也只是神仙法术里很常见的遁术罢了。

刘彻根本听不到董仲舒在说什么,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幽蓝鬼火,估计此刻满脑子都是炼丹,长生不老了。

董仲舒:“咳!”

刘彻:盯——

董仲舒:“陛下!陛下!这儿没有丹炉,咱们还要看别的东西呢。”

刘彻遗憾地收回视线,董仲舒又拧了一下开关,关掉煤气炉,而后随手抬起旁边的一个把手,顷刻有水从上方奇怪物件的口中流出。

“这又是……”

霍光插话:“我正好问了白鸠仙长,它言,此物为‘水龙头’。”

龙头!

还是水龙的头!

大汉君臣倒抽一口仙气。

精卫居然斩下水龙的头,在此地做一引水之物!何等霸气,何等自信不会被龙族寻仇的手段!

霍去病乍然开口:“精卫填海。”

众人皆惊。

“去病真是令我等拨开云雾见青天。”刘彻眯了眯眼睛,看着那水龙头,“炎帝女曾溺于大海,现在看来,这背后还有故事。说不准,正是龙族作祟。”

汉朝这个时期,龙的地位比秦之前高多了,比如汉帝们的祖宗刘邦在《史记》里就被吹是蛟龙上了其母身生出来的。

在他们眼里,龙已不仅仅是坐骑、宠物、食材与虫属。

只是……如果精卫真的厌恶龙族,他们需不需要……

刘彻等人心思千回百转,一时间也拿不准该怎么办。

一个个房间看过去,一个个房间惊叹,从未有过失望,目之所及,皆是人间见不到的风景。

刘彻忍不住做了一首赋,来称赞仙宫之美,口中啧啧称赞:“当真是风流雅致。”

如果他不是对着那个煤气炉说的,那就更好了。

白鸠飞了回来,问他们:“想出去看看吗?”

大汉君臣踏出大门那一刻,天旋地转,眨眼之间,便来到了一处高楼上。

——实际上就是换了个货物格子。

一出来,他们便迫不及待去瞧周围景象。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太阳高悬于天,白云悠扬,竟像是人间。

苏武胆子大,站去边沿,往下看,“好高——”惊呼脱口而出,颇为窘迫地扶住了栏杆。

这哪里是人间!

哪里的人间能有这么高的楼房!

墨子再世也建不出如此高楼吧?

张汤问:“这……不知我等如何下去?”

如果是仙人,肯定是飞下去吧。

“有给凡人,以及修为不高的小神仙走的通道。”

白鸠将他们带进一个水晶罐子中,从外界看只能站七八个人,然而,大汉君臣全进去了也不拥挤。罐子透明,能让他们看见外界景色。

水晶罐子落了下去,失重感轻微传来,刘彻等人清晰感觉自己身体在往下降,他们尽力保持形象,没有让自己失态。

直到看到一整栋楼“外墙壁”都是透明的,晶莹剔透……

刘彻脱口而出:“水晶宫!”

唯有神明伟力,才能筑出如此精致与大气并存的宫殿吧?

大汉君臣的表情精彩极了,白鸠双眼变作摄像头,片刻就拍了不下五十张照片。

天际突然黑了,天上是繁星闪耀,星河深邃瑰丽,浩瀚无垠。

白鸠随口给他们解释:“烛龙闭眼了。”

——烛龙睁眼为天亮,闭眼为天黑。

烛龙闭眼刹那,整座天上城都亮了起来。

五颜六色的光从一栋栋高楼外亮起,如同与星争辉,又像是静静告诉人世,此地还有一座不夜城。

大汉君臣仰头望着繁星与楼光交相辉映,却觉得像是星辰拖着细细长长的尾巴,穿过云雾,洞穿了遥远的时间与空间,坠入建筑中,所以他们眼中才能够有光。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第274章 为国尽心

“不知道陛下他们怎么样了, 白玉京又是何等风光……”

汲黯躺在床榻上,想着白玉京。

十三日前, 他便带着使团进入阴山,如今还未到漠北匈奴王庭,但也应当是这几日的事情了。而白玉京召选有缘人在一个月前。

他没去。

使团里同样有人与白玉京有缘,他便放出话去,如果想要离开,可以自带行李离去,若能进入白玉京, 依然是为天子效力,与出使匈奴不分高低。

有人野心勃勃地走了, 有人还留在使团中。人虽留着, 眼里心里都向着白玉京,口中与人交谈, 畅想白玉京中究竟有什么。

“应当有不少农书。”夜里,汲黯沉着思绪如此想,“如《养鱼经》那般的农书, 若是能多抄录几本,百姓日子便会好起来了, 大汉也能变得更好。”

“不知我们何时能进天帝藏书之处?”白玉京里,刘彻如此问白鸠。

兵书, 农书, 医书,冶金之书……什么书都行, 能入天帝藏书阁, 想必不会是等闲之物。

如果能有长生之书, 就再好不过了。

“藏书?”

这天上来的雪白神鸟似乎被逗笑了, 星光落下,轮廓线条仿若模糊,身形处于半虚半实之间——

“不就在这儿吗?”

刘彻瞳孔倏忽放大,那里面亮光颤抖着,越来越大……

是天上星子一颗颗坠落,落了满城星雨。它们悬浮在城中,闪烁纯净光芒。

汉人看见了他们生命中最绮丽的一个夜晚。挂在城中楼房屋檐下的风铃叮叮打响,清脆若弹玉,天上星辰向他们奔来,落在城中。成了一块块宛若玉石的方块,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原来如此!

怪不得!

天上城本该在天上,又怎能让他们看见日月星辰?原来每一颗星子,都是一册书!

人们去看,人们惊呼:“居然是一整册《论语》!”

“还有《易》!”

“哈哈哈哈,我千求万求那恒氏借我《尚书》,求了整整三个月,他们才松口让我一观,还不允许抄录,如今我不必再求他们矣!”

这个年代,纵然是世家也不会什么书都有,很多人都把书当成是自己命根子,现代人司空见惯的《易》《诗》《礼》《春秋》《尚书》《论语》,却能成为汉人家中世传之物,还不是拥有整整一套书,而是只要有其中一本,便能成为家族底气。

光影陆离中,有人眼里还滴着泪,欣喜若狂,有人却面露失望之色。

他们想找的不是这些。

精卫不知何时归来,笑着问这些人:“你们想要找什么?”

人们讷讷,不知如何言语。

精卫问:“可是要寻术书?”

刘彻同样属于没有看上那些经学的一员,此刻不由得发问:“术书?”

“术者,请仙扶鸾,问卜揲蓍,能知趋吉避凶之理。”

随着精卫言语,一些玉板闪现在祂周身,玄妙文字绚烂。

趋吉避凶?

有人眼睛一亮,有人轻轻摇头,眼睛一亮者追着玉板而去,轻轻摇头者留了下来。

精卫的视线自他们身上扫过,“可是要寻相书?”

“相书?”

“相者,为官之道,为臣之道,于上有宠,于下有威,于同僚有拿捏之处。”

为官之道?

有想要求人间富贵的人反射性地朝精卫身周二次出现的玉板看去,玉板飞走,他们拔腿就追,眼睛里透出奇异光彩。

仍有一部分人留在原地。

精卫又道:“天上人间之道,你们都拒绝?”

留下的人心中一跳,纵然眼前神灵是有史以来最仁善的一位,他们亦忍不住担忧对方会不会被他们触怒,会不会认为他们贪婪。

可……那些确实是他们不感兴趣的知识。

周边建筑高耸好似要入云,亮堂得如同神话传说中天帝在昆仑的城池,它们既精致又辉煌,顶尖边缘轮廓隐在黑夜里,将光明投向了汉人。

而这些汉人在宛若白昼的城池里,目光不自觉地投向此间唯一的神灵,祂的羽衣上好似流动着浮光,他们凝视着,恍惚便错觉自己处在半梦半醒之间。

他们听到精卫说——

“既然如此,那你们便自己去宇宙中寻找罢。”

先前是星雨,此时便是银河。

旖旎的星辰流动成河,尽显动人。

赵过咬着下唇,几乎咬穿,血腥沁在舌尖上,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银河。星子从上空流过,好似惊涛拍岩石,哗啦溅出一副又一副影像——

“钻木取火,是燧人氏?”

“尝百草,那是神农?”

“大河!那是大禹治水!”

“稷下学宫!那是稷下学宫!”

“诸子啊……不曾想我竟然有一日能够见到诸子真容!”

听着身边或哭或叫的声音,赵过心头也好似起了热炎。

上下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从宇宙中寻找,便是……从人类古今与将来中寻找知识?

星波晃荡,浪花击岸,碎出来一道道影像,映出来一个个人杰。

赵过下意识地前进了一步,“那——”

“那是我?!”

他看到了影像里更加成熟的自己踏足在田地中,轻轻抚摸着庄稼。

底下有一行小字:赵过,代田法。

“代田法?”那是什么?

桑弘羊亦找到了自己,还未看清影像下小字,银河忽然自九天而落,冲势好似大河决堤,一下子将他们全卷了进去。

“什……”

桑弘羊话语未出口,便见到星子若流沙冲过,一个个陌生人影从他眼前掠过,不拥挤,也不喧嚣。

……

改进造纸术,蔡伦。

……

活字印刷术,毕昇。

……

一条鞭法,张居正。

……

桑弘羊不自觉的碰了一下快要流过去的张居正影像,立时,化作一道流光,钻进那影像中。

不一会儿,他又重新出现在天河里,一言不发,只大口喘着气。

原来……

原来这就是精卫所言,“自己去宇宙中寻找”的含义!

从宇宙中寻找!从古往今来中寻找!从人类的力量中寻找提升人类的方法!

精卫的声音响彻此地:“你们有六日时间览看。”

只有六日?

人们傻眉楞眼。

纸和笔出现在他们手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转瞬,桑弘羊毫不犹豫奔向下一颗星子。

人类历史浩如烟海,人才辈出,六日时间都不一定能看完,他要快,要更快,能记多少就记多少!

元鼎二年的第二天,白玉京关闭,人们带着记录满满的纸和笔被放了出来。

这六天里,他们不知时日,最为庆幸的是仙家福地,他们不需要吃喝也不需要睡觉,可以省下更多时间去抄录属于人类的结晶。

刘彻直接就问自己的大臣们:“你们都抄了什么东西?”

“……”大臣们脸色微变。

青霓在旁边饶有兴致看着,都想帮他们喊出他们心底那声“强盗来了”!

韭菜卫青当仁不让站出来。

“臣抄了……”

他报出了一堆名字,刘彻点出其中自己没抄的,跟卫青说:“抄录一份呈上来。”

卫青拱手,“唯。”

韭菜霍去病也主动站了出来。

“臣抄了……”

后面流程就是依样画葫芦。

忠臣们一个接一个上交了皇帝没有的内容,有自己小九九的臣子们在心里破口大骂,不情不愿地上交那些知识。

刘彻心安理得接收,并且夸赞:“尔等皆为社稷之臣,为君尽忠,为国尽心。”

某些大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仿佛掉进了染缸。

很快,又有人来报,有一平民赵过,抄录了不少利农办法,呈交给陛下,只希望朝廷能将之传给天下百姓。

刘彻直接大手一挥,当场下令给赵过加官进爵,让他一跃成为搜粟都尉,负责推行他自己献上来的农法,完成从平民到官身的转变。

赵过接到任命后,是如何愕然与喜悦未曾可知,反正刘彻的喜悦只比他多,不比他少。尤其是,刘彻私底下询问了精卫,发现居然有两样东西只有他得到了,别人没有得到,夜深人静时,胸口便激动得剧烈起伏。

冷静,冷静,还要再等等才行。

刘彻仰着头,脑袋枕进白玉瓷枕的曲线里,刚将澎湃的心绪压下去,另外一个念头又蹦了出来——

汲黯应该已经到了匈奴王庭,也是时候该让冠军侯出兵了。

第275章 糖衣炮弹

汲黯走进了匈奴王庭。

他将头发梳得一根不乱, 发冠束得端端正正,持着节杖,踩着每一步间隔都相等的步子, 来到匈奴单于面前。

经过一番不卑不亢的对话——主要是摆出我大汉兵强马壮, 卫霍两位将军正值壮年,随时可以领兵出征漠北这些牌, 匈奴单于便脸色不大好看了。

然而, 考虑到汉要求的是匈奴太子前往汉国为质,匈奴单于坚决不松口, 他的底气也很简单:“二位将军确实勇猛,不过,漠北相比漠南, 多了一片戈壁。汉军长途跋涉而来, 恐难久战。何况, 漠北无法屯田, 贵皇帝恐怕也不想废大力气打下一块废地吧。”

就是躺平, 就是耍赖。

虽然我们匈奴确实是打不过你们汉国的将军,但是你们汉国愿意调兵遣将来打这块没作用的地吗?出兵一次,花销可不会少。一个兵力要七个后勤负责供应。

双方寸步不让, 空气中流动着诡谲的战火味。

第一天, 双方不欢而散。

第二天, 匈奴单于设宴,双方扯皮。

第三天, 继续扯皮。

第四天……

第五天……

出使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活儿, 尤其是对方咬死了底线, 要么双方相安无事, 要么和亲——大汉下嫁公主, 匈奴以汉婿自居,反正,送质子入汉地不可能。

汲黯也不急,能见到匈奴单于就试图说服他,见不到匈奴单于的时候,就安心在住所自娱自乐,弹个琴,看个书,怡然自得。

他也在等。

等——

要么匈奴单于被他说服。

要么,大汉调兵完毕,攻下匈奴。

调兵遣将从来不是一件易事,不是当天下完令,第二天就能集齐人出发,攻打匈奴。

刘彻一份令书下达,全国动员,开始往边境调兵集结。刘彻估摸了一下,他这次要调十万骑兵,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动员完,这还没算步兵及转运夫七十万人,集全这些人差不多要半年。

出兵一向是先行一部分,一边动员,一边打仗,有的时候仗都打到一半了,官方文书里所谓几十万大军,可能都还没动员完。

青霓瞟了一眼出兵情况,私底下对白鸠说:“卫青和霍去病也出发了,汉武帝这回是铁了心要把漠北打下来啊。”

白鸠算了一下行程,“大概两个月后就能开打了。”

“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能不能赢?”

“那倒不是,卫青和霍去病能力摆在那儿,肯定能赢。只是,我担心能不能一场定输赢。”

战争特别烧钱,说是日费千金也不为过,能尽快解决最好不过。

青霓转念一想,这种事情她再急也没办法。

卫霍乘马而去时候,天逢大雨,马蹄溅起积水。如今雨止,水却未干,青霓呼出一口凉气,转了话题:“统统,开个赌盘?赌刘彻什么时候把科举弄出来?”

白玉京里给考生看的那些内容,并非来自数据库捕获,要真有那么容易,她之前也不必购买二手kindle电子阅读器了。

科举就在那些内容之中,来自于青霓买了十来个二手kindle电子阅读器,找店家往里面下载满了内容,小到种田,大到国策,都有。

不过,没有史书,也没有现代相关科技,只有适合古人用的内容。

白鸠变作雪貂往被褥上滚,暖融融被褥是炭火烘烤过,径直将雪貂舒服得摊在床榻上,仰着肚皮问:“好啊好啊,赌注是什么?”

换做以前,青霓肯定要想方设法赌来一些好处,现在,她撸着雪貂肚皮毛,兴致勃勃说:“谁输了,谁就给对方表演自己的绝学!假如我输了,我跳舞给你看!”

雪貂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同意,因为它一个系统,去苦思冥想自己绝学究竟是什么了。

离战争起至少还有两个月,刘彻把科举制度拿了出来,给士勋贵族看。

这些人脸上顿时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来。

“陛下圣明!”

“陛下万岁!”

科举?这种制度不就是他们这样豪富之家的盛宴吗!说着谁都能投名参加科举,然而普通百姓哪里看得起书!往后官员名额,岂不是被他们包圆?

陛下果真是求贤若渴,之前实施察举制度打破了官员子弟子承父业的局面,现在又用科举制度加大他们这些贵族赢面——陛下真是个好人啊!

什么?还有平民?便是偶尔几个平民考上来,所占位置又能有多少呢?瑕不掩瑜罢了。

刘彻道:“这制度来自精卫,朕不过是将之转述出来。”

士勋贵族一下子想到了白玉京,然而,似乎士族所属进去白玉京后,不曾见到有什么科举制度?难道是精卫私下里将它给了天子?

难道……

精卫是他们士勋贵族阶层自己人!啊不,自己神!

是了,肯定是,不然,精卫为什么要拿出对门阀如此有利的制度给陛下呢!

“我们要投桃报李!”士勋贵族自诩懂人情,他们组织了个聚会,推杯换盏间,交谈着:“我们可不是那些劣货,不解风情。这个心意一定要领。如此,神灵才会收到我们的诚意,往后,才更会愿意与我等有来往。”

“不错不错!”

他们商量了许久回礼,一合计,决定投其所好,“祂喜欢惩恶扬善,我们便以一郡恶人作为敲门砖如何?”

“我觉得可行!效仿那郅都在济南时行的手段,直接将横行地方的豪强杀个人头滚滚,济南当年有很长一段时间,直接路不拾遗了。”

“挑大姓杀,杀鸡儆猴。”

“还有,杀便将其全家一并定罪。恶人欺男霸女,恶人亲属不可能对此不了解,知情不报,该杀,心安理得吃穿可怜人被强占的财产,也该杀!”

这些人对视一眼,几乎忍不住脸上笑容。

他们自身当然也不会是干干净净,揭开盖子看,便能看到里面蛇鼠一窝,肮脏到发臭。但,那又怎么样呢,推出一批替死鬼,大家心照不宣继续交往,扯出太平假面,私底下分割利益——

如此,才是合格政治家。

这群士勋贵族很快挑出一个郡,郡守是从他们家族里出去的人,那个郡是相对来说,他们能涉及利益最少的地方,蛋糕都被当地豪族分完了,就算清理一遍,也不会对他们产生多大影响,还能将那个郡重新洗牌,分占利益。

一匹快马离开了江南,携着一乘凉意。

不久后,一则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

魏郡郡守有昔日“国之爪牙”苍鹰郅都之风,杀遍魏郡豪猾,几个大恶之家,更是全家被下狱,消息传到江南这边时,估摸着骸骨仍留余温。

这是送礼给神明,不是送仇,魏郡郡守不敢有丝毫懈怠,每一户人都查了三遍以上,这才定案,罪名和他们过往所犯恶事,也都整理成册,送往长安——刘彻此时已经从江南回归了。

“直接送了一整个郡的河清海晏,倒是大手笔。”刘彻也不得不感慨这些豪强……“疯子,他们就是疯子,一群恶犬,窥到肉食就冲上去撕咬分割,不放掉一丝一毫利益。”

刘彻扪心自问,他自己都不方便做这种事,身为皇帝,他需要考虑各方平衡,考虑政治影响,很多东西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豪强却不一样,大不了他们就将大门一关,躲起来过自己日子,他们的底线就是国家不被颠覆,他们不会被平民冲进家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在此之上,只要有利益,一切都能被他们破坏。

“有点麻烦……”

刘彻笑了一下,像石头,又冷又硬。

“不过,也不是那么麻烦。”

一车又一车金帛运来长安,皆是从那些豪猾家中搜出来的,车队排列成长龙,长安百姓三五成群地站在路边,瞧着从车中颠簸出来的几枚碎金,运送的人都不屑于捡,心里便起了说不清的酸意。

“真富有啊……”他们感慨。

也有人诧异:“居然没有被私吞了?”

不仅没有被私吞,长安这些士勋贵族们自己还往里添了不少车。

比读书,他们这些大家族有什么好怕呢?他们有族学,由名师教导子孙,有藏书,供子孙翻阅,平民如何能与他们争?

科举?

在此时,也就是一个看似公平,实际上还不如察举制能够给底层百姓出路的制度。

长安这些士族举杯欢庆,盯着那些还未空置的官位,眼睛幽幽冒着绿光。

“这科举呀,可真是个好东西。”

“百年之后,平民只能是平民,我们家中子弟却能一直在官位上!”

“我们可是正大光明考科举进去的,谁也不能置喙。”

“万一那位陛下出手阻止怎么办?”

这话一出,宴会气氛凝固,

半晌,有人用玉箸敲了敲杯盏,意味深长地说:“所以,要先把未央宫中那头饕餮喂饱才行。”

一车车财物,全运送去了未央宫。

再过小半个时辰,这些人便听说未央宫那边收下了财物,放入库房。

他们便松了一口气。

既然收了钱,那应该就是稳了!

未央宫中,刘彻把玩着手里印章,心不在焉地思考——

纸和雕版印刷术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把书籍都印刷出来,授与天下人呢?

除了书籍,他还需要时间在各郡县置办官学,先让这些人吃一段时间蜜糖吧。

第276章 抚恤遗孤

卫青与霍去病各领了五万骑兵出发, 其余还有大大小小将领作为副将以及其他路领军,共赴阴山。

分军作战前,霍去病低头摸了摸自己爱马, 马儿打了个响鼻, 坐在马上的人偏头去看自己舅舅,有些好奇:“精卫说, 念在民生多艰, 此战会助我们一臂之力,也不知祂会如何相助?”

难道是像神话故事里一样, 让草原起大雾,再给予汉军指南车,让他们能够在大雾里斩杀匈奴?

这确实可行, 起大雾后, 身前一尺尽是白茫茫, 匈奴就不敢跑马, 骑兵也就废掉了。

霍去病浮想联翩。

然而, 并没有大雾,不过精卫给他们开了全图。

之前青霓还想弄完白玉京就解绑其他宿主,后来发现主系统默认她利用这个功能后, 脑子一转, 就将绑定保留下来——至少要等她离开这个世界再解绑。

现在就用上了。

霍去病眼中流露出震惊:“这——”

其他将领也一样。

他们脑海中再次浮现了一张舆图, 囊括了整个漠南漠北,舆图上, 匈奴王庭还用一个大红点圈了出来, 地图上还有各种小红点, 动来动去。霍去病仔细看了一下, 发现他们所在地方没有红点, 只有一群绿点,就猜出来那红点想必是敌军方位了。

这么打仗,谁还打不赢啊!

公孙敖脸上浮现悲愤:“李公!可怜你生不逢时!若是当年能有这图,何至于在大战中迷途,失了战机。”

知道他嘴里李公是李广,卫青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霍去病则低低哼了一声。

李广的儿子李敢打伤了他舅舅,还败坏他舅舅名声,他厌恶李敢,连带着李广他都看不顺眼——尽管李广这个时候坟头草都不知道几丈高了。

公孙敖自己也是大战时迷路的那个人,此时想到李广也不过是物伤其类,有感而发罢了。感慨完便摸了一下马侧所挂大刀,对着卫青拱手:“还请大将军下令!”

虽然开全图了,怎么打,走哪条路线,他们还是要规划一番。

卫青微微颔首,“首先……”

“使君!王师应当快打过来了,咱们收拾收拾,连夜离开吧!”

使团里其他人闯进汲黯室内,心急如焚地说。

汲黯背对着他们,平静地说:“你们走吧,我不能走。”

“怎么不能走了?我们现在都明白了,使君你并非是执意来求和,而是来拖延时间,且使匈奴放松警惕,如今大军将至,咱们可以功成身退了!”

汲黯摇摇头,“越是这个时候,我越不能走。若人去房空,匈奴就会起了警戒心,功亏一篑。你们自去,我留在这里。”

使团其他人见劝他也不听,再不走说不准迟则生变,跺了跺脚,咬牙离去。推门而出时,鬼使神差回头,汲黯仍然是背对着他们,背脊单薄,却十分挺直。

灯罩的影子将他整个人笼罩住,烛火噼啪了一声,他抬手,轻轻拨弄烛芯,光影一晃,影子便霎时拉大了。

使团中人幽幽一叹,没有任何留恋地离去。

翌日,汲黯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打理得一丝不苟,不失仪态地来面见匈奴单于,继续扯皮,交谈质子和亲之事,一切恍若平常,至于那些消失的汉使,汲黯说他们该回去复命了,唯有他不放弃,方才继续停留此地。匈奴单于根本想不到,汉军已冲过戈壁,往漠北而来。

直到某一日,马蹄踏破匈奴庭帐,匈奴单于闻到消息,又不能确认真假——汉人不是在试图和他们讲和吗?怎么会出兵?

他甚至都无法确定是不是汉人出兵。

并非匈奴单于天真,实在是……漠北这块地,汉人打下来就是无用功啊!耗钱粮不说,还无法得利,打这里,还不如去打西域呢!

王庭中亦有汉人谋士,为他出谋划策,说是诈一诈汲黯,若是真的,便杀了他祭旗,人头归还汉国,以做震慑。

匈奴士兵冲入汲黯寝室时,他正从榻上起身,衣裳凌乱,青丝未束,面对凶神恶煞的士兵,汲黯眼风冷冷一扫,不悦道:“无礼!单于莫非是要与我朝开战乎!”

匈奴单于踏步入室,面上满是佯怒:“你们汉人真是狡猾,我敬重各位汉使,好吃好喝招待,你们却出兵攻打我们部落!既然如此,也不必讲和了,不如烹杀了你,赏赐给部落勇士!”

匈奴单于仔细打量着汲黯面上表情,只见对方蹙起眉,似乎很疑惑,“我皇有心讲和,特派使团前来,又怎会出兵?”

匈奴单于冷笑:“还狡辩?来人,拖他下去烹杀!”

汲黯面色不变,只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单于与其怀疑我皇,不若怀疑是否有其他人想要打单于主意?或是西域诸国不甘于下,或是有哪个部落想夺王庭,至少比汉人想要漠北来得有理有据。”

这话来得太过突然,屋中气氛顿时变了,变得更加沉重肃杀。

匈奴士兵脑袋嗡嗡的,不敢去看他们大首领,匈奴单于没有说话,汲黯便知道,这场较量,已经是他赢了。

“我为太子太傅,我皇若是毁约,岂非置我性命于不顾?若是一开始便不打算和谈,为何不派一无足轻重的官员前来,便是死了,也不会造成影响。”

汲黯说得不慌不忙,匈奴单于已经信了三分,汉人谋士低声对他述说太子太傅在大汉的地位,又言汉皇确实重视汲黯,听闻汲黯经常对汉皇不假辞色,汉皇也不曾斩了他,礼遇到如此地步……而且,昔年汉土有人预备谋反,还畏惧汲黯的存在。

总之,汲黯此人确实并非那种无足轻重,死了也不可惜的小人物。

“单于,此人想来刚正不阿,君子端方,从未讲过一句谎言。”

这只是最后一根稻草,起作用的地方还是在于前面那一句句“汉皇打下漠北没用”“汲黯在汉朝廷有地位”“汉皇应该不会随便放弃他”。

匈奴单于轻轻“嗯”了一声,对上汲黯视线,光速变脸,亲切和善地说:“是我误会汉使了,来人,备宴,我亲自为汉使切肉,以作赔礼!”

汲黯冷冷淡淡点头,“还请单于先出去,汲某冠不正,尚不方便见客。”

氛围似乎又和缓了起来,汲黯假装没注意到住处周边多起来的匈奴兵,平静地保持着之前行程。

然而,纸总归包不住火,匈奴单于终于还是知道,灭了他好几个部落的军队,确实是汉军。

他们根本不在乎汲黯死活!

而他知道的缘由,是因为汉军已经打进匈奴王庭了。

鬼知道他们从哪里知道的路!竟然能完全避开巡逻士兵以及各处关卡——在汉使团离去,只剩下汲黯一人后,他就换了值班时间,增添守卫队伍了啊!

……

汲黯听到外面纷乱的声音,兵器交击声,士兵怒骂声,汉语与胡语交杂,物件倒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谁放了一把火,火焰升腾起,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也照亮汲黯侧脸。

他正在用餐,小刀不紧不慢切割着羊肉,外面再战火朝天,亦不曾令他有分毫慌乱,咀嚼食物的频率照旧优雅从容。

“砰——”

匈奴单于红着眼拿着刀劈进来时,面对那恨不得刨了他祖坟的目光,汲黯反应很平淡。

“稍等。”

匈奴单于不由自主顿住,就见汲黯拿起手帕拭了拭嘴角,又放下,转而拿起使君所持节杖,抱在怀中,闭上了眼。

似乎有刀光亮过他眼皮,刀锋雪寒刺痛他皮肤,汲黯等着大刀落下,砍断他头颅,那时,他头颅滚下来,也必然面向南方。

“哐当——”

门二次被踢开,十二月风凛冽地灌了进来,带着要将人千刀万剐的寒意。

这次闭眼,仿佛瞬息,又仿佛百年,汲黯迟迟没有等到刀锋,困惑地睁眼,便见到匈奴单于软软倒在地上,箭尖从他后背穿入前心。

门口,冠军侯一身戎装,眼底青黑,不知奔袭了多少个日夜,一双眸子却极为明亮。

“陛下让我跟你说——”

“他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区区还回来一个郡守,就打算换他许出去九卿之位,太不划算了。”

汲黯瞪着双眼,脸上平静之色难得被打破,露出愕然。

刘彻打破了平静的朝堂。

在冠军侯所带军队离长安还有不足百里时,他微笑着,把刀锋藏在了层层迷雾中。

“此次冠军侯攻下漠北,于国有功,又有幸得精卫相助,伤亡不大。”

帝王话语带笑,高兴的神色感染着朝廷众臣。

大臣们发出一声声祝贺,一声声恭维,还有一声声对神灵的感激和尊崇。

刘彻突然唏嘘:“可惜,伤亡再不大,也终究是有伤亡。都是为国家征战的好儿郎,朕于心不忍。”

便有负责抚恤阵亡将士家属的大臣拱手,道:“陛下且安心,对阵亡者亲人的抚恤,臣已备好,绝无错漏。”

“朕知晓。”

刘彻再次叹息:“但是,朕常常在想,仅是发放一笔钱财,赐以奴婢,择后嗣一人为吏,是否太对不住将士性命了?也许,说不定将士会希望自身后代更努力上进一些,而不是抱着吏位混吃等死?”

大臣们茫然了。

陛下这是……文青病又犯了?

刘彻用一种商量的,循循善诱的语气问:“自朕擅动兵刃以来,每岁成孤儿者数以万计,朕心神难安,欲在各郡国办一学官,抚恤孤儿,使其明经,再效文翁之举,免除其更赋徭役,优秀者,充补县官吏,稍次者,担任孝悌、力田等乡宫职务,再差者,亦可用唯一名额直接为吏,不必担忧生计。”

“如何?”

第277章 皇帝难做

如何?

还能如何?

事关赏死事, 恤孤寡,他们难道还可以反对?谁敢反对,名声就臭了啊!没死的军官士卒和死了的军官士卒的家属能把他们活撕了。

群臣齐齐道陛下圣明。

唯有大农令孔仅和自己僵持了一会儿, 硬着头皮站出来:“陛下,建设学官费用……国库或许力有不怠。”

这才刚打完仗呢!就算大将军他们从匈奴那边牵回来大量牛羊, 也不一定顶用。

大军出征,军功得赏吧?伤员得治吧?死者得安抚其家属吧?损毁的盔甲兵器得补充吧?桩桩件件尽是费钱之事。

陛下向这边扫眼过来,孔仅便慌忙垂下眼去,有些懊恼自己站出来说这个——等到犒赏完军队以及抚恤完死事再拿着账本进宫,私底下和陛下说, 可能会更好一些?

“不妨事。”陛下语气里仍带着笑,“之前有一些好心人送了朕不少财物, 约莫是五十六万石粟,一万四千亩土地,两千余间房产, 一千五百多名奴婢,以及金银、契券、帛布、古董书籍若干,足够了。”

孔仅反射性接了句:“居然还有人这么好心?”

快倾家荡产了吧?

刘彻一本正经点头, “是啊, 都是好心人, 朕亲自写了赋赐予他们, 都是大汉忠臣, 朕绝不吝啬嘉奖。”

……

“姓刘的!你无耻!”

某些家族里爆发出愤怒地喝喊。这些家族掌权人面前都摆着同一个东西——

一份帛布,上边书法倒是矫若惊龙, 所记之赋也是绝丽之文。唯一微妙的是, 这些赋皆为同一首, 内容是感谢他们为学官孤儿捐款。

各家族掌权人气得脸色炸红, 仿佛有白色气体要从头顶飞出去了。

又是送钱,又是摆低姿态,居然就换回来一张废布,一首破赋?

他们之前为什么会欣喜若狂?还不是汉这个国家一个萝卜一个坑,而萝卜想要占坑非常艰难,要么有长辈做官,将你举荐为郎吏——也就是官员预备役,这个名额还只有一个,你得和同族人一起竞争,在长辈面前表现,才能得到名额;要么你才华品行出众,当地郡守愿意把你举荐上去;要么耐心一些,去考个小吏,一步步往上爬……反正,哪怕他们是士人,也不是想当官就当官的。

而如果往后只用科举取官,情况立刻就不一样了,寻常人家哪里能读得起书?还不是他们这些士人垄断朝廷的重要官职?就算有人读得起书,他请到的老师能有士族里的好?他每天能有多少时间念书,而不是被迫忙于生计?他有钱买得起竹简,换得起笔墨?种种资源倾斜下,恐怕只有张良再世,萧何重生,才能在科举里争得过士家子吧。

原本察举制下,他们是连三成利益都没有,科举一出,朝廷重新洗牌,利益重新分配,他们能共同去争其中足足九成利益,岂能不狂欢?

至于不怀疑刘彻目的……他开察举制,就是为了让官场“活”起来,以前官员子孙能受父荫,便连士人都不一定能争得过这些在位官员,察举制便是为了打破“官的后代还是官”这个情形,于是,他们才猜测科举制是大汉天子进一步打破桎梏的方式。

现在……

“打破是打破了,刘彻这一手真是妙啊——”士族咬牙切齿,“大多数平民没有家资供他们念书,死事子嗣便不一样了,国家本就要抚恤他们,给予金钱与吏位,如今再添一个供他们习经学,朝廷还是供得起的。学了经学,就能被择为吏,若是有心争一争,拒绝当吏官,而是直接去考科举,想当有秩之官,未曾不可。”

但是!

但是这些人来考科举,就是在跟他们争利益啊!本来独占九成的利益,现在他们要和外人共分了!

这一天,有多少人气到吐血,有多少药材铺子补血顺气的药材被搬空,已不得而知,反正,他们气他们的,兵卒们高兴兵卒们的。

“这样说,以后俺们娃儿就能当大官是吗?”

兵卒们满脸不可思议。

便有人和他们解释:“不是一定能当官,是要先念书,如果念书厉害,考过了科举,才能当大官。”

兵卒们操着乡音,乱乱糟糟地说:“俺们晓得咧!俺们晓得!只要娃儿好好跟先生学,以后就能当官!”

“陛下是个好人!”

“陛下念着俺们咧!”

兵卒们丢掉了手里兵器,高举双手欢呼。

他们上战场,就是去给老刘家卖命,这些就是他们的买命钱,现在知道倘若不幸死在战场上,至少能给子孙后代捞回来一个当大官的机会,他们便不那么怕死了。

刘彻侧耳去听,风里仿佛传来兵卒欢天喜地的呼喊,充斥着对他的感激。脸上便露出一点笑,“张汤,可听到了?”

立在下首的酷吏稳重地点头:“臣听到了军心在陛下掌中。”

“朕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张汤微微垂首,等着刘彻发令。

“学官之事,由你负责。此外,探查清楚有没有死事家人被欺辱,如果有……”

一宦者从阴影处走出,对着刘彻恭敬俯身,高高捧着一柄剑。刘彻从鞘里拉出剑身,它横亘在宦者掌心上,阴寒得有些摄人。

“此为太|祖斩蛇宝剑。”

刘彻缓缓地说。张汤注视着主位上这位雍容华贵的男人,自己的主上,下意识绷紧了肩。

“如果你发现有人欺辱死去将士的家人,持此剑斩之。不论是谁。出了事,朕给你担着。”

“不论是谁?”

刘彻瞥了他一眼,为他安心:“王公贵族,地方豪强——哪怕是太子门客,是皇后亲属,是大将军旧故,是冠军侯之友,敢有欺辱遗孤者,死不足惜。”

至于太子、皇后、大将军、冠军侯本人……刘彻有信心,他们绝不会做那般下作之事,尤其是大将军和冠军侯,身为军人,他们最痛恨这种事。

大汉天子豢养的豺狼俯首,“臣——”

“领命!”

他会按照主上要求,去撕碎一切主上想要撕碎的人,爪牙的锋芒,刀剑的刃口,完全显露。

刘彻看着张汤接过太|祖斩蛇宝剑,看着他步履沉稳,欲要出门。

“张汤。”刘彻意味不明地说:“朕不需要有能力的丞相。”

张汤脚步一顿,“……唯。”

张汤一路往宫门外走,与入宫汇报战事的卫青、霍去病打了个照面。大汉天子曾言群臣下大将军,张汤侧身站到路旁,行了一礼,以示恭敬。

卫霍二人并非傲慢之人,顺着礼节回了一礼,双方短暂交汇又错开。

走了几步后,霍去病回头看了张汤背影一眼,轻声对卫青说:“寒冬腊月,他居然出汗了?”

卫青敛眉想了想,“或许是陛下交代了他什么?”

……

张汤回府,奴婢诧异,小声提醒后,张汤才发现额头已经黏连了一片汗。奴婢为他打来一盆水,仔细为他擦拭额头,白布浸入水盆又捞起拧去水,张汤垂眸,水盆倒影里他的瞳孔在水波中微微颤抖。

他如今官位名义上为御史大夫,朝中隐隐称为副丞相,实际权利更是越过了丞相。他不甘心只为副,不为正,尤其是现任丞相平庸无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不能让他服气。他已经在谋划怎么把丞相庄青翟拉下马了,前段时间才坑过庄青翟一回。

原来……原来陛下一直看在眼里。

如果陛下只想要一个没能力的丞相,而他却觊觎丞相位置,那么,陛下会怎么做?

张汤深深看一眼水盆里人影,与那苍白面色相对。

陛下会放弃他。

陛下不需要一个会觊觎丞相位置的能臣,哪怕这个臣子能帮他做很多事。

后知后觉自己已经踩线后,张汤悚然一惊,定了许久心神,才去精卫神祠中,对着神座上顾盼神飞的少年神祇重重行了一礼,认真上了一炷香。

“多谢帝女救命之恩,汤感激不尽。”

泥塑神像的眼眸里,好似闪过一丝瑰丽光芒。张汤再定睛去瞧,又仿佛仅是晚霞折射后,产生的错觉,

卫青与霍去病见过刘彻,汇报完毕此次战争一应事宜后,卫青又是拱手一礼,向陛下表明自己接下来要去拜见精卫,感谢祂给予的帮助。

“同去。”刘彻绝不放过任何面见神祇的机会,迅速换好常服,与卫霍二人一起来到长安城外的精卫神祠中。

——精卫回绝了刘彻给祂建造宫殿的建议,言若有事寻祂,去祠中上三炷香,请见即可。

三人依次在祠中上了香,九支香刚插|进香炉中,他们便蓦然换了地界,一片片霞光流动在足下,神祠早已不见身影,精卫盘腿坐在不远处,背对着他们,面前是一张大屏幕腾在空中,精卫手指在空中点了点,屏幕中内容便会相应作出变化。

看上去有点像……在玩乐?

神灵似乎沉浸其中,刘彻三人便也没说话,只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神灵的游戏。

屏幕上似乎是一个经营国家的游戏,应当是神灵的国度,毕竟,能直接看到臣子忠诚、野心、文学、武力、统帅、清廉这些数值,想要建什么建筑只要有钱就能建,没任何大臣反对,招民夫还不会影响民心,打仗如同韩信再世,几百万大军如臂使指,凡人国家怎么会做得到!

刘彻在旁边看得心痒痒,经营国家,是他本职啊!

在神灵纠结着新一回合国策时,刘彻信心十足,指点江山:“应该选择开海禁,民心暂时稳在无人造反时就好了,将经济先提上去,国库充足,再为减少百姓赋税,民心自然会上升。”

精卫瞅他一眼,选了开海禁。

游戏继续往下进行,刘彻继续叭叭——

“丞相野心太高,换这个,虽然没什么能力,但是君王有能力就够了。”

“抄家!抄家充盈国库!查出这个派系首领的把柄,贬官,中下层留着稳定人心,上层官员全换了。”

“贸易是双刃剑,能使国库充足,也能使其他国家强大,远交近攻,和远方国家贸易,就选那个!舆图边缘那个国家!”

游戏里的国家一切欣欣向荣,刘彻满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然后,游戏里皇帝死了。

刘彻一脸懵逼。

精卫:“太忙了,没有时间练武,微服在民间和别人打架,被打死了。”

刘彻表情仿佛日了狗。

护卫呢?皇帝居然能被人当街打死?

刘彻不服输,“再来一局!”

这一次,刘彻小心谨慎,合理安排各种数据,还建造了各种娱乐设施,皇帝就别去民间了,在皇宫里玩耍吧。

一切继续欣欣向荣,大军横扫四方,还灭了两个国家。

刘彻得意,再继续准备打第三个国家时……皇帝又死了。

刘彻:“?”

精卫瞟了一眼,“沉迷酒池肉林,享乐值过高,驾崩了。”

刘彻瞳孔地震,“我辛辛苦苦治理国家,享受享受都不行吗!”

刘彻:“再来一局!”

治理有方,国家欣欣向荣,也不建什么酒池肉林了,心情不太好就去后宫找美人,听听小曲游游湖,也暂时不往外打仗,一切稳定发展。

刘彻露出微笑。

他就说嘛,当皇帝有什么难的!前两次都是失误!

国库好像没钱了?先去抄个家。

刘彻让暗卫去调查了丞相,没想到真的搜出了龙袍,丞相承认自己想要叛国,丞相咬出了礼部尚书,礼部尚书咬出了中央将军,中央将军咬出了内务参事,内务参事咬出……

刘彻目瞪口呆。

精卫瞅了瞅数值:“皇威太低了,大臣容易造反。”

一群高数值大臣被撤掉,系统自动随机补上大臣,能力参差不齐,国家大乱,敌国趁机攻打。

皇帝又双叒叕死了,自尽的。

刘彻:“……”

精卫努力憋着笑,揶揄:“皇帝难做,刘彻你不适合当皇帝啊!”

汉武帝大为震撼。

第278章 捧起了瓜

虽然刘彻听出来精卫是在和他开玩笑, 但是刘彻还是大为震撼。

刘彻不服,正好他今天事务已经处理完了,他决定挑灯夜战!

汉武帝在神灵这里,玩了整整一夜游戏。得亏神仙洞府不会使人疲倦, 不然他能在朝会上睡着。不过, 让他心满意足的是, 在他玩了一整夜游戏后, 他成功一统天下, 并且寿终正寝了!

怎么这款游戏里还有寿终正寝, 而不是修道成仙呢?都有炼丹房了!

刘彻遗憾地想完, 脑海里陡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越想越觉得可行,直接在朝堂上说:“朕要建一座高台!”

大臣们正在争论其他事情,被这突如其来的话直接闪了腰, “啊?”

刘彻兴致勃勃:“建一座高台,就叫柏梁台好了,台上有一承露盘,要高二十丈,雄伟, 华美,大小要七人合抱, 以铜所制,金光璀璨!以它来承接露水,再拌上玉石粉末!”

说不定可以长生不老!

大臣们:“……”

啊这……

陛下平时那么英明,怎么碰上仙神之事就犯浑呢!

好在, 现今有真神在长安, 能够有效抑制住陛下某些念头。

丞相庄青翟还在纠结自己是要继续老实本分下去, 当个摆设,还是站出来说一说这事,拿个现成功劳,新上任的搜粟都尉赵过就因着心疼建造高台的花费——这能多做多少农具啊,站出来,语速迅疾地说:“陛下何不问问真神?这其中也不知是否有忌讳,玉石粉末搅拌露水,究竟有用也无?”

这长安中,真神只有一位。

刘彻转念一想,也确实是这样,如果不问精卫,万一他这高台是犯神仙忌讳,或者根本没用呢?

“如此,便先待再议。”刘彻脑子仅是偶尔一抽风,平常时候正常得很,跳过寻仙问道之事,他脑子重新灵光起来,“高台不说,但是,朕还预备在各郡国坐落书阁。”

书阁?

大臣们有些摸不准陛下想要做什么。

“朕从白玉京中获得了一样匠艺,名为雕版印刷术,配合纸张使用,能够一日制百册书,又幸得赵卿相助,捐出农书,朕欲将农书全印出来,发放至各地书阁中,供官吏与百姓任意查看。”

眼泪从赵过眼尾滑出,他激动地望着刘彻,“谢陛下!”

他将抄录都捐给朝廷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它们能帮到更多黎民百姓!本以为之前那样子,让他来管农事,推行农法,命令各地官吏必须执行增产之策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没想到……没想到陛下居然愿意拨钱建书阁!

有了书籍,这才会成为在地方传承千千万万年的良法!

丞相庄青翟之前没吭声,现在插嘴了:“陛下,百姓大多数不识字。”

刘彻点头,“朕晓得。所以朕特意让人将之做成一式两份,一份全是文字,一份全是图画,而若是有人实在连图画也看不懂,可以拿书去询问看守书阁的官吏。”

有可能会有官吏玩忽职守,有可能会有官吏不耐烦,也有可能会有官吏贪婪成性,收入门钱,不给钱不许进,一个政策出现,会有很多蚁虫在其中经营,不一定冲着毁坏制度去,然而,日复一日在其中钻洞,到了某一日,制度便会轰然倒塌。

刘彻不能保证这制度一定实施得完美无缺,但是,至少他让这个制度出现了。

于是,在下午各官员还在皇城中办公时,长安城中一个消息不胫而走。

陛下之前在长安城中建的那三层阁楼,之前不清楚要做什么,现在知道用途了!它是一所藏书阁,里面有着各种各样的书籍,有经学,有农学,还有医学,而陛下愿意将这些书免费开放,只要有心学习的人,都可以进去观看!

不论身份!不论背景!不论地位!

而且,虽然不能将书籍拿出藏书阁,但是可以自备器具抄录!誊抄版允许带走!

须臾,整个长安城震动。

三楼,守着书阁的官吏茫然,“奇怪,是地动了吗?”

他趴到窗边看,只见到以书阁为圆心,四面八方奔来了不少人,他们从街巷里冒出来,交错混杂,如同织成一张巨大蜘蛛网,紧紧布向书阁。

“居然这么多人?”

那些人聚集在书阁大门外,密密麻麻,从上往下看只能看到黑压压一片头。书阁官吏心底发寒,连忙下楼打开门,吞了吞口水,要求他们排队。

这些人先是乱糟了一阵,很快便排成了长龙,按照规矩走进去。问他们是哪里人,就七嘴八舌答了很多个地名。

反正都是读书人。

“我们从家乡来到长安,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被贵人赏识,一步登天。”

“住哪里?有钱就住酒家,或者借住哪个百姓家,没钱就找个桥底、墙根、出城找块避雨的地方睡觉。”

还是一群长安漂。

谈到书阁,他们眼角都不知何时红了,“那可是书籍啊!”

“我其实也与白玉京有缘,然而那时候实在无法前去江南,路太远了,我也太饿了,听闻白玉京里书籍无数,我却无缘得见。”

“听闻书阁里的书大多数是来自白玉京,感谢神灵,允许凡人将之抄录出去!”

“是啊,要是精卫不允许抄录,那些书也只能存在少数人脑海里,还有可能记错!”

“我之前去求某一家人,求他们允许我抄录他们家那卷《礼》,我可以给他们家放牛一个月,养马、种地都可以,求了整整三天,他们也不愿意。”

这群读书人目光灼灼注视着书阁,好像在注视着一轮耀眼的太阳。

书籍啊!里面都是书籍啊!

“我们能抄多久?”他们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询问:“是一卷书只允许抄一个时辰,不管有没有抄完,以后都不允许抄录吗?还是每五日只能抄一日,平时为朝廷做活?”

“不用不用,只要自备的笔墨充足,白日里书阁开门,你们就可以一直抄下去。”

听到书阁官吏如此说,这些人便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

“多谢精卫!我要在家中拜祭精卫!”

“多谢陛下!陛下圣明!”

书阁中除了经学,还有其他书籍,农学、医学、工匠之艺、冶金之术……应有尽有。很快,农人、巫医、铁匠也加入了抄书行列。

他们中间有不识字的人,是这么抄录的:○○?□?☆☆……

书阁官吏负责念和解释,他们负责用自己能看懂的图案抄录,圆圈代表什么东西,匡匡代表什么东西,除了他们自己,谁也看不懂。

刘彻还使了个心眼,先建好长安书阁,至于其他郡国的书阁慢慢轮着建,如此,便会吸引更多人来长安。他还在离书阁稍微远的地方搭建了一座台子,供学子们在台上辩论。

思想有碰撞才会有火花诞生。

董仲舒天天坐在台下,自发去记录这些火花——儒家发展到现在,早就开始集纳百家之长了,私底下,董仲舒还很骄傲:“哼,道家守旧,法家孤傲,墨家隐没,兵家只顾着打仗,他们还想争过儒家?再往后,大汉国学也依然是儒!”

精卫也天天坐在台下,听得津津有味。尤其在名家这些辩者入场后,更是思维炸裂。

墨家:“平就是等同高度。”

名家:“我在高处看山川河流,它们是平等高度,我在低处看塔顶与天空,它们是平等高度。但是它们并非等高,只是我站的位置不同。”

墨家:“……”

道家:“天地与我同生,万物与我一体,我们应该和其他生命和谐相处。”

名家:“在生命出生的那一刻,它已经开始死亡了,没有生命,怎么能叫和其他生命和谐相处呢?”

道家:“……”

儒家:“孝悌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如果不孝不悌,那他就不能被称之为人。”

名家:“‘孝悌’出于人的描述,人认为这样是孝悌,才有孝悌,人本身并不存在孝悌。”

儒家:“……”

墨家摸向了腰间的尺,道家压紧了膝盖下的蒲团,儒家捏住了案几上的砚……

青霓捧起了瓜。

第279章 情之所至

名家x

杠精家√

砚台四飞, 尺子四溅,蒲团团成棍子吨吨吨直敲,大汉武德充沛, 辩论搞成群殴混战是常有的事, 就算是皇帝上朝时, 朝臣都会因为某一政策吵到当庭斗殴,别说百家辩论了。

墨家打着名家时抽空给儒家一脚, 儒家和道家合作群殴墨家, 名家在旁边煽风点火还拉着墨家给道家挖坑……

至于台下——

“前排兜售瓜子花生八宝粥, 啤酒饮料矿泉水~”

某些玩意汉朝当然没有,由神兽白鸠提供,货郎叫卖, 与凡人同乐!

打完一场后,还是谁也不服谁,台上几人下台, 留给下一轮,而他们则相互间瞪视,脸上尤带几分薄怒。便在这时, 有货郎小跑过来, 问:“公可要食一碗豆花?”

豆花是什么花?居然还可以食用?而且,豆不是器皿吗?难道是将花放进器皿里吃?

这几个读书人被这新名词扑面, 立时冷静下来,又不愿意在辩论对手面前露怯, 不约而同假装认识这新物, 矜持地点头, “来一碗。”

“公爱甜还是爱咸?”

可巧, 这伙人都是咸口, 于是一碗碗羹被端了上来,羹中有一块块白嫩之物,色泽如雪,质地嫩滑,上面浇了卤汁,中央是一小撮生姜末。看着令人食指大动。

名家弟子毫不犹豫端起一碗,大口喝了起来,“好吃!”

儒家弟子对着豆花大赞:“此物十分撩人,应当呼为‘千江雪’。”侧头看到名家弟子咕咚咕咚大口喝完豆花,末了还咂咂嘴,便轻蔑地皱眉,“粗鲁。”

名家弟子头也不抬,“嗯,比不了你们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儒家弟子露出假笑:“客气。”

道家弟子:“还吃不吃,不吃让让——劳烦再给我盛一碗。”

墨家弟子边吃边问:“这豆花是何物所做?”

货郎说:“是菽,叫豆花是因为精卫就是那么称呼的,听说在天上,菽不称为菽,而是称为豆。用了朝廷给的新磨,将菽磨成汁——还可以制成一种叫‘黎祁’的吃食,全是朝廷派人教的,也是白白嫩嫩,样子却是方正,也很好吃,公要不要来一份?还有饮品,名为豆浆,热腾腾吃一口,滚入肺腑,满身浊气都能呼出来咧!”

简简单单一个菽,除了能做豆花,还能做黎祁,也能做豆浆,真是让这些学子大开眼界。儒家弟子还对此大为夸赞:“一不多食,百姓往后便不仅仅是只有菽水可食了。”

菽水吃起来很不舒服,就是菽和水,容易胀胃,然而以前百姓根本没资格挑剔这个。现在就不一样了,菽能用来做豆花和黎祁,如果想要吃得更好一些,早饭时还能配一杯豆浆,舒坦极了!

这几名学子身上还有些钱,这些吃食又不贵,便全要了一份。墨家弟子想去看新磨,便与其他人就此别过。

吃着吃着,与那货郎交谈,得知菽居然还可以榨油,众人惊叹。

名家弟子若有若无嗅着豆花里卤汁香味,倏然说:“地里若种麦粟就无法种菽,若种菽就无法温饱,想来豆汁价钱便宜也就只在最近了,待到日后王公贵族日食豆浆,夜吃黎祁,百姓便难以食用这些食物了。”

货郎叹气,“确实是这样,不过,若是因此提升大菽制品价钱,我等在田间地头种上一些,多多少少也能补贴家用。”

旁边忽然冒出一道声音,“或许可以麦菽间作?”

众人齐齐看过去,发现是一女子,貌不惊人,怀里抱着一枝梅花,面带紧张之色,然而被数道目光注视去,她咬了一下舌头,大大方方说:“白玉京中,有一本农书提到过土地可以麦菽间作,冬小麦六月收割,种菽两个多月成熟,正好又续种冬小麦,书中说,这般轮种,还能肥地。”

道家弟子惊叹:“你去过白玉京?”

女子点点头,一口别扭官话夹杂着乡音:“俺好运,家里离江南近,路上又碰上好心人捎了一程,就到了。”

但,光是到了还不行,还得能考进去,她能考进去,就足够让这几位学子另眼相看了。

“我怎么没听说过什么麦菽间作?啊!我我我我不是想要怀疑神灵,我只是没听过,我只是想多问问是不是真的,我……”货郎越说越紧张,语句混乱。

“有的,就在书里,你也可以去书阁里找!以前没听说过,以后你就会听说了!”

女子望了一眼台上,发现这一轮辩论已经结束了,她飞快地窜上台,在其他人惊愕的目光中,大声说:“俺去过白玉京,俺想要说一说俺记下来的种地法子!”

这台子除了给人辩论,还可以给人讲学。

货郎仿佛被打神鞭抽了,三魂去了七魄:“哎呀!她怎么敢上去的!她又没怎么念过书!”

站在上面,瞧向台子下面时多吓人啊,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看,她难道不会害怕吗?

货郎又是惊骇,又是好奇,豆花也不卖了,将扁担一放,坐了上去,仰望着那台子,仰望着那女子半点不怯场,操着一口粗糙官话在神灵、天子、官员、贵族面前念那些农学。

朝廷里的人不需要听农学,读书人也不听这些,唯有百姓越聚越多,听着听着,脸上偶尔显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

女子从天光明亮讲到月上枝头,嗓音都讲得沙哑了,好几次想要下台,将场所让给别人,又被百姓们的恳求堵了回去。那些士子贵族与读书人也请求她继续说下去。

这一说,便是把她觉得有用的那些农学存货都抖了个七七八八。

“真的可以啦!”女子在台上这么说,百姓们才恋恋不舍让出道来,面上充满了感激。

她是台子建成以来,第一个上台为百姓讲学的人,白天时,日光洒在她身上,融融覆了一层暖色,整个画面无比的温柔。那时候,货郎只觉得她好看极了。

现在换成月光,也一样。

于是,在女子要离开时,他鼓起了勇气,高声唱起——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年轻稚嫩的女子听到告白歌谣,眼睛微微睁圆,羞涩中又不曾别开脸去,反而打量了他几眼。

货郎没有被女子的沉默打击到,他更加大声了:“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

女子似乎打量完了,抿唇一笑,依旧没有出声,却好似在说:我好看吗?你继续夸,我听着呢!

货郎便高声:“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他热情地唱着,少男在求爱上面,像所有的青春那样,火热而大胆。在琴瑟钟鼓之乐中,朝着对方靠近。

二月春风翻起,刮出梅香阵阵。

女子怀中艳丽的梅花,花瓣颤了颤,她平白无故看向精卫,与神灵黑亮的双眼相对,便卒然投下台去,蝴蝶那般飞到神灵面前。

少男歌声慢慢淡落,货郎的脑袋失落地垂下。

听到女子脆亮地说:“帝女……”

看到女子略带羞涩地将梅花捧过去,“俺从江南追过来,身上没有珍贵的东西表达俺的感激,只能摘下春天里的梅花带给你。”

神灵接过了那枝春梅。

女子便脸都红了,伸出去的手紧张地踡起来,不让自己触碰到神灵。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精卫轻松嗅了一下梅香,高高兴兴地说:“谢谢你,我很喜欢!”

祂真的是一位没有架子的神灵。

女子不大好意思,想要说自己没有想那么多,就是见到梅花漂亮,就摘下来了,梅花也不是江南的,江南太远,长途跋涉下,等它到长安早就变得又旧又烂,在风里蔫巴巴的了。

但,或许这样能让精卫心情更好。

女子低下头,眼前陡然模糊。

感谢你带来白玉京。

感谢你将那些珍贵书籍无偿给予凡人观看。

感谢你……

你的所作所为,会让汉土上的人感恩你千秋万代。

精卫收下了梅花,女子侧头后看到了仍然呆呆站立的货郎,猝然回应——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梅子落地纷纷,树上还留七成。想要求娶我的儿郎,请不要耽误良辰。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梅子落地纷纷,枝头只剩三成。想要求娶我的儿郎,到今儿切莫再等。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梅子纷纷落地,收拾要用簸箕。想要求娶我的儿郎,快开口莫再迟疑。

货郎心脏一时跳得如擂鼓。

他迫不及待地说:“我想!我想求娶!”

女子听得目不转睛,此时话音一转,问:“我好看吗?”

货郎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她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子,在台上时,好像在闪闪发光。

女子说:“那你多夸夸我,好看你就多夸一夸。”

货郎便反反复复唱——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在场人都露出了微笑。

这是纯真性情,是情之所至,是自然而然。

便连刘彻也在微笑,他心说,若是那孩子不好找獐和鹿,他可以将上林苑中的獐和鹿猎出来给他,让他拿去做礼聘之物。

第280章 求我庶士

“就像在看诗经一样, 真美啊……”青霓对农女与货郎的对唱发出感慨。

离开辩论用的高台后,青霓漫步在长安城北,渭泾之侧, 夜色下看大河恢宏远去, 就像在看一张古旧发黄的相片, 带着岁月痕迹。

“衣衣,你喜欢扶苏吗?”

系统石破天惊一问, 青霓脚下一歪,差点滚下河去。

“你以前热衷于拉我和秦始皇,现在听过诗经,又热衷于拉公子扶苏了?”女子瞪圆眼睛, 就好像听到刘邦和项羽在鸿门宴上跳贴面舞那种震惊。

“所以衣衣你不喜欢扶苏吗!女人对男人那种喜欢!”

“扶苏很好,当了二十年锦衣玉食的秦公子,说去养猪就去养猪了,还养了一辈子, 就为了能教百姓把猪养得肥肥胖胖,天天吃上肉。”

青霓委婉:“他是个好人。”

“好耶!”白鸠一下子活了起来,本来静立在她肩膀上,犹犹豫豫地说话,此刻穿云而上,空中打了好几个滚, 白羽毛掉落了一根, 随风摇摆。

青霓接住了那根半空中散落的白羽毛, 困惑:“所以你问这个做什么?又想看真人版甜甜恋爱了?”

系统仍旧处于失忆状态, 爱好却不会变, 它自己的小仓库里还堆叠着不少言情小说, 时不时拿出来擦一擦封皮, 可小心保护了。

“不、不是……”白鸠落到地上,爪子扒啊扒,从小仓库里扒拉出来一本书,不情不愿地推到青霓面前,“你自己看。”

“嗯?扶苏的养猪大全?你把它拿出来干嘛……你该不会是因为我留着这本书,就以为我喜欢他吧?”青霓哭笑不得,“这是人家送我的礼物,还是手抄的,是心意,总不能到处乱扔,我那时候就让你帮我收起来了。”

“是心意没错……总之,你先看看。”

青霓拾起来,翻了翻,口中念念叨叨:“不是看过很多遍了吗,还能看出花……”

声音戛然而止,白鸠的爪子踩在页码上,在上面梅子图案上踩了又踩。

青霓的瞳孔震了又震,“这……他这……我……”

风里好像渺渺传来歌声。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梅子落地纷纷,树上还留七成。想要求娶我的儿郎,请不要耽误良辰。

古人看重意向,尽管这诗原意是女子恨嫁,但是,就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东汉郑玄认为这是战友情,而同时代的王肃则用它来表达是男女之情,曹丕还写过闺怨诗呢,“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以男代女,只谈意向,是文人惯用手段。

所以,青霓看懂了。

扶苏是在说:我喜欢你很久了,久到梅子结果又落地,落地又结果,现在鼓起勇气问一声,你愿意接受我吗?

然而,青霓就算看过诗经,终究不是一个正经古人,扶苏当时把书赠给她时,她根本就没看出来是什么意思。

系统也没看出来——它连人都不是。要不是今晚的情歌对唱,它都不一定能将二者联系起来。

青霓拿着那本书,顿时感觉有些烫手了,“我这……”女子苦恼地挠挠头,“怪不得他把书给我后,过了几天就打听我有没有看,我说有,他就继续打听,谨慎着措辞,问我有什么想法没有……”

白鸠记不得那时候的事了,闻言,遽然抬起头,有些警惕:“你怎么回的?”

“我那时候又没看出来,他问了,我以为是问养猪的内容,就夸他归纳得很好,然后又说他有心了——我指的是他特意手抄了一本给我,我以为是他感激老师的礼物,并且以此向老师证明他能出师了嘛……虽然我们没有正经师生名头。”

白鸠眨了眨眼睛。

虽然它封印了自己记忆,但是这个场景,它再记不起来也能脑补出来,扶苏估计当时脸色苍白,以为自己是被委婉拒绝了。

青霓给予它肯定,“就……他当时脸色‘刷’一下白了,笑容都是强撑,说什么‘扶苏明白了’,然后就离开了,当时我还纳闷,我不是夸了他了吗,难道他是想要我找出其中不足?反正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_(:3」∠)_”

她又不自恋,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想别人是不是喜欢她。

白鸠又问:“那现在呢,现在你喜不喜欢他啊……”

青霓摇摇头,“我在大秦呆了两百多年,有的是时间和他相处,两百多年……嗯,他是七十六岁死的,五十多年都没喜欢上,现在也不可能突然喜欢啊,我只是脑子有点懵。”

不过,脑子再懵,也不影响青霓思考。

她睨眼看白鸠,“我感觉你不太对劲,怎么老是抓着喜不喜欢这个不放?”

白鸠踢了踢地上碎石子,“咕咕——”

“说人话→_→”

白鸠小小声:“很多宿主会因为喜欢上其他世界的人,停留在那个世界,你之前还说要和我在现代看荷花,我知道的,你是在委婉说你想要和我永久绑定了。但是如果你喜欢扶苏,你回去那个时间点,要么为了他留在秦朝,要么带上他一起走,我……我哪个都不想要,哪个都不想看到。”

青霓笑了笑,蹲下去,“那你想看到什么?”

白鸠抬起头,黑亮的双眼望着她,“我想和你永久绑定,你挖坑我就在旁边刨土,你赶路我也赶路,你喜欢装神仙,我就当你的神兽。”

“我想要一直,一直,一直和衣衣在一起。”

青霓摸了摸白鸠,从它头顶摸到厚实的背羽,“我们不是约好了,要一起去看荷花吗?”

那一瞬,白鸠心底升起无穷的喜悦,数据像山脊,起起伏伏。

“那……那扶苏呢?”

“……”

青霓嘴角一抽,手顿住,往它脑袋上一拍,没好气道:“扶苏喜欢的应该是九天玄女,不是我,你老揪着不放做什么。”

“噢!”白鸠傻笑了两声。

青霓往地上一坐,白鸠挨在她身边,月光将她们的影子拉长,泼在泥土上。

青霓有些好奇:“不过,居然可以回去?时间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我是说,虽然我现在就处于历史,但应该不是我所在时代垂直往上的历史吧?应该是分裂出另外的时间线。你们系统难道还能在同一条时间线里来来回回进出?”

“当然可以!”

“等等,那别的系统宿主,岂不是也能进入我在的秦朝时间线,然后揭穿我?”

一想到这个,青霓立刻脚趾扣地了,浑身不自在。

白鸠疯狂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衣衣你误会了!”

“嗯?”

“这么说吧,万千世界是河的支流,理论上来说,河流与河流不相通,但是我……也就是系统的科技,可以架起桥梁,让宿主进入别的河流。”

青霓紧张地点头,“然后呢?”

“但是,只能让你进入无主河流,那些被系统进入过的河流相当于被围起了栏杆,当然,不是整条河都围起来,比如你穿越了秦朝,你存在过的时间里被锁住了,别的系统无法进入,除非经过你允许,但是,你走后,比如秦二世的时间点,你在那时候已经离开那个世界了,他们就可以穿越进去。”

青霓若有所思,“别的系统无法进入,但是,我能够任意在那条时间里穿梭,因为它属于我,是这样吗?”

白鸠点点头。

“那如果他们穿越到三皇五帝时期呢?”

“世界线会分叉,延伸出另外一条支流,不会影响到你的时间线。”

青霓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衣衣你想回去看看吗?”

青霓也不知道该不该回去,但是回去也是回到她经历过一次的事情,感觉就像在看电影,怪怪的。

“再说吧。”

白鸠原地蹦跳了几下,忽诸收到技能自动扫描的提示——

扫描对象:刘彻

身份:大汉天子

芝麻信用……

白鸠动作一滞,“衣衣!刘彻来了!”

青霓立刻端起精卫表情,托着腮,仿佛在欣赏夜景。

长安在关中,在渭泾以南。

此时关中气候与后世不同,后世干冷,此时却较为湿润,上林苑中还能饲养孔雀、犀、象等动物。不过,即使气候不同,黄河水已经黄了这点,汉武时期竟然与现代达成了一致。

——黄河治理还没有太大成功的现代。

青霓满脑子胡思乱想:听说古时候,整条黄河水都非常清澈,看来汉武帝时期还不算那时候啊。

她本来还想看看黄河水清是什么样子来着。

虽说,她从照片上看过清澈的黄河水,黄河也不是一整段都是浑浊,它上游就非常清澈,清澈得像是蓝天,像是冰湖,浅浅淡淡,任何影子倒进去都能很轻易地映出。

但是,上游是上游,上游再清澈,和中游、下游水经过治理变清那种意义完全不一样。

“不过,听说有一些地方治理得很成功,水色明显变清了,等从汉朝回去后,就上网查一查,我们做个旅游规划!”她在脑海里这么对系统说。

刘彻行了过来,先做好礼节,拱手一揖,然后开门见山:“此前在白玉京,彻曾见水龙之头被作为器具,不知足下是否很厌恶龙族?”

刘彻袍袖一抬,遮住不太好看的面色。

如果非要做个对比的话……在那个国家, 牛可能相当于皇族?

精卫:“他们对牛十分崇敬热爱,牛在他们眼里就是圣物。他们生病了还会用牛粪洗澡,认为那样能清除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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