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了个手势，径直从山门前离开，顺着山道往山下走去，脚步轻快。

杨克不免一头雾水:“老板，我们不问林总监去了哪儿吗？”

赵舍得:“……”

糟了，看这想拧断她脖子的眼神，想必不是自愿下的山。

裴息只道:“不用问。”

“可你协议半个月之前不就到期了吗？我那会儿给你打电话，问你回不回来，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

拖着行李箱站在家门口，林蔻蔻刚要输密码，听见赵舍得这句反问，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跟她对视。

裴息眸底，是一片胜券在握的从容:“先前找不到，是因为她在这里，正常人想不到。但现在，敬业期限结束，她也下山了……”

那要找她，再简单不过。

因为，林蔻蔻必然会回到她的战场！

站在清泉寺门口，裴息的眉头深深拧紧。

跟着他来的杨克也一脸诧异。

扫地僧在回答完问题后，便关上了山门。

“走了？”

“所以为什么下山？”

“我竞业协议到期了，当然下山啊。”

然而出乎他意料，在一阵令人忐忑的沉默后，裴息竟然笑了出来，仿佛是一下放松了。

杨克打量着他的神情，心里未免有些打鼓:任是谁撇下集团里一堆的事，坐两个小时的飞机来到这里，却扑了个空，只怕心情都不会好。

何况是已经等了快一年的裴息？

从航向离开后，林蔻蔻已经在圈子里消失了一年零半个月。

尽管认定她不可能离开这个行业，可在一年竞业协议到期而仍旧没有任何人有林蔻蔻的消息时，他也难免会怀疑自己判断的准确性。

赵舍得别的不会，全靠看人眼色的本事活到现在，见状连忙转移话题:“哎，你怎么还不开门？太久没回来，密码都忘了吧？我来，我来帮你输！”

她赶紧上前，输了密码，把门打开。

房子有赵舍得定期叫人打扫，所以就算一年没住人，也干干净净。

把不多的行李放好，林蔻蔻才从房间里出来。

赵舍得专程去机场接的她，一看航班时间就猜她没吃晚饭，飞机上的餐食也难吃，所以早早就叫了外卖，现在刚好送到当夜宵。

两人坐下来，还开了瓶酒。

赵舍得现在染着一头鲜亮的绿毛，显然这小一年的生活十分过得去，整个人都美滋滋的，一边啃鸭脖一边问她:“现在有地方去吗？”

林蔻蔻说:“暂时还没有。”

赵舍得是不理解她在山上免费给人当心灵导师的慈善家行为，闻言没忍住翻了白眼:“怎么会没有？你都不知道多少人在找你，就连我爸前阵子都打听，让我问问你，要不要去他公司管管人事。”

林蔻蔻淡淡道:“hr我不当的。”

赵舍得毫不意外地耸肩:“我就知道。”

认识这么多年，这一点赵舍得还是清楚的——

如果有一天，林蔻蔻不能当猎头，必须改行，那三百六十行无数个职位里，最不可能被选中的，就是人事这个职位。

无论hr、hrbp或者hrd甚至cho……

不管职位多高，头衔多大，只要跟hr沾边，林蔻蔻从来敬谢不敏。

就算是在人事部门专门负责招聘，她也绝不考虑。

否则，当初在航向，就不会因为引力集团高招组的事情闹得那么难看，以至于最后大家竟然分道扬镳。

赵舍得又啃了个鸡翅，一副可怜的口吻:“我当时就跟我爸说不可能，他还不信，哼。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回要还继续干猎头的话，可得好好选个人合作了吧？免得又跟施定青……”

话说到这里，陡然停住。

赵舍得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不该说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抬起头来。

林蔻蔻倒酒的动作，果然一顿，转眸凝视着她。

赵舍得恨不能拿个大碗把脑袋盖起来。

但好在林蔻蔻并没有对这个名字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只是把酒瓶放下，反问道:“谁说我这回还要跟人合作？”

赵舍得一愣:“不跟人合作？”

那不就是……

她顿时瞪圆了眼睛:“你，你——”

林蔻蔻随手把一颗橄榄扔进酒杯，眉眼淡静:“还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吗？”

赵舍得怎么会不记得？

六年前的林蔻蔻，虽然毕业还没一年，但已经展现出了她在这个行业里的天赋和本领，在商业中心的写字楼里租了一间，直接注册了自己的公司。

起名就叫“正道”。

那会儿人虽然不多，可足够简单。创业公司，没有那么多的利益牵扯，人际关系，只凭一腔热血，想在行业里干出一番名声。

但后来，施定青向她抛来了橄榄枝。

赵舍得见过这个人。

四十多岁的女性，眼角有着淡淡的细纹，目光深远，表情冷静。看上去平和，可一言一行都十分严谨。话少，但往往能命中要害。

林蔻蔻平时称呼她为“老师”。

单从这两个字，便可窥见，林蔻蔻对她的亲近和信任。

所以根本没有太多的犹豫，她便答应了下来，注销正道，带着自己原本的团队，加入航向，成为了航向的合伙人之一。

她有专业和能力，施定青有资金和人脉。

二人联手，的确很快就把航向做了起来，在行业里爬到了第一梯队，然后得到了引力集团的融资。

但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林蔻蔻发现自己跟施定青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

她们似乎并不是真的志同道合。

林蔻蔻看错了人。

施定青并不是那只金飞贼。

林蔻蔻垂眸，喝了一口酒，慢慢道:“四年前放弃正道，跟她加入航向，是我做过最错误的选择。后来同意接受融资，导致航向被引力收购，就是错上加错。赵舍得，世上没有后悔药，但我想走一次回头路……”

赵舍得一颗心狂跳起来。

林蔻蔻坐在阳台上，冲她一笑，灯光只照到她半边脸，却分外明艳。

林蔻蔻的计划，非常简单——

回到原点，重新开始。

她喜欢的是猎头业务，而不是公司管理。所以要重新开一家公司，搭建一个能做业务的团队，但不需要任何别的合伙人。

要开公司，首先得有个场地。

林蔻蔻第一个想到的，是湖滨中心西座3303——

当年正道猎头的注册地址。

所以第二天一早睡醒，她洗漱完，就披了件浴袍，先进书房，把自己那只已经关机一年的旧手机翻出来充上电。

湖滨中心的写字楼是某位富豪所有，有专门的房产经纪打理。

她加过微信，应该还没删。

林蔻蔻准备打过去问问，这地方现在能不能租。

只是没想到，手机才刚开机，就差点被涌进来的消息刷炸。

无数短信在屏幕上弹了一片。

一部分是各大商家的促销，一部分是未接来电提醒，还有很大一部分，竟然是别的猎头问她看不看机会……

她要真想找工作，还能轮得到别的猎头来帮忙？

林蔻蔻自己就是专业的。

笑了一笑，也不点进去看，她直接打开了微信。

不出意料，也是一堆的红色未读。

但不同于短信，能给她发微信的，基本都是熟人。

林蔻蔻扫了一眼。

陆涛声-途瑞:林总监，竞业协议到期挺久了，真的不考虑来途瑞吗？我的位置让给你，股票期权可以谈。

eric wu-同辉国际:e on，同辉欢迎你！

白蓝-嘉新:警告你，别来嘉新抢我饭碗。

黎国永-锐方:哎呀，航向的猎头现在都在给引力做高招，好让人惋惜哦。你现在还不找工作吗？

……

姓黎的老东西，一如既往地阴阳怪气！

航向的猎头转去给引力集团做高招，在猎头圈的一些同行看来，无异于“说好一起上梁山，结果你他妈偷偷接受了招安”，难免惹人诟病。

黎国永就是老阴阳师一个。

“找不到工作爸爸也不稀罕去你们锐方啊。”林蔻蔻没忍住在心里真诚地祝福他身体康健，最好是能活过明年，“等回头玩把大的，吓不死你！”

再往下翻翻，都大同小异。

向她递出橄榄枝的老朋友们不少。

但林蔻蔻翻了几页就不想翻了，谁的消息都没回，只直接从好友里搜出了那位房产经纪人，发了一条微信去问3303的情况。

对方暂时没回复。

林蔻蔻就返回聊天列表界面等待。

几分钟后，一条新消息弹到顶端。

她精神一震，拿起手机一看，却突然怔住——

贺闯，新消息99+

不用点进去，就能看见那条刚发来的消息内容:姐姐，今年的晚樱开了。

“……”

林蔻蔻细长的手指搭在屏幕边缘，心绪细微地涌动，如同暗涨的潮水。

只是看了许久，还是慢慢把手机放下。

她抬头看向窗外。

四月天的清晨，带着点凉意。

花园里草木新绿，紫藤盛放如瀑，成片的早樱已经凋谢，细风一吹便如雪飘落。

的确是到晚樱的季节了。

但现在不需要了——

夕阳已落，整座山都暗了下来。

裴息静默地伫立在原地，久久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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