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名弟子距离沐挽风较近的弟子回答道：“长老，这位妇人要见他的儿子，可是……”

沐挽风微微蹙眉：“可是什么？”

说着，钟长卿将手抽回，对着妇人行了一个礼：“娘，我派人送您下山罢，再晚些，天就该黑——”

啪——

“因为，因为……”

钟长卿顿了一下，对着妇人说道：“娘，那信是我回的。”

妇人惊讶了一瞬：“你，你回的？不是二娃子写的？”

“不是。”钟长卿并未反驳，“娘，您拜托的事情，恕长卿无能为力。”

“啊！是钟师兄，钟师兄来了！”弟子间忽然有人大叫。众人抬头，便见钟长卿御剑从山下飞了来，在抵达拜门云梯时，从灵剑上跃下，轻盈落地，并将灵剑收入了剑鞘之中，朝着众人走来。

妇人见到钟长卿即刻眉笑颜开，赶忙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冲过去拉住钟长卿的手臂，亲热喊道：“大郎，大郎，你可算来了。”

钟长卿脸上笑意不减，语气却十分平静：“娘。”

原因无他，蜀地真的是太养人了。惠风和畅，鸟语花香，就连吃食的种类都多了许多。

但无奈天洪近日任务繁重，沐挽风自然不能带着两名内门弟子肆意潇洒。

由于拜访天洪意求玄天长老指教的别派修士众多，沐挽风一行人不敢御剑招摇，亦不敢用山门前的传送阵直达华阳峰，便选择了攀爬拜门云梯。有洛青雨陪伴，梅月黑自然没了作用，自己先通过传送阵去了罡阳殿回禀邹盛傲。

沐挽风是半月后，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天洪的。

只一字，就再无他言。

妇人并未觉得不妥，又问道：“大郎啊，你去哪儿了？娘托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为什么娘收到的回信说办不成，你怎么可能办不成呢？是不是二娃子他又偷偷藏你的信了？”问完，妇人又自说自话，“那个小畜生，让我看到我非打死他不可！”

“怎么回事？”沐挽风站在人群外问了一句，周围的弟子纷纷回头，见着是他，便行礼问候，“玄天长老，洛师兄。”

“没天理啊，没良心啊，我做娘的把他们拉扯大，现在不想着报恩，竟然还要断绝母子关系，真的没天理啊，天洪派的弟子就是这样弃养家母的吗？”

天洪派的拜门云梯依靠着山腰，旁边就是周围村民上下山的必经之路，看见有人在天洪门前闹事，一些扛着锄头，背着柴捆的农人樵夫，都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两眼，没一会儿，就聚集了不少人在山门前指指点点。

还未待那弟子说清，妇人就朝着沐挽风爬了过来：“仙君，仙君！你是这天洪派的长老对吗？”

沐挽风看着她疯癫的模样，赶忙往后退了几步。洛青雨熟练地挡在了他的身前，还有不少弟子也拉住了她。妇人却依旧朝着沐挽风方向伸手糊抓：“仙君，你让我儿子来见我，让我儿子来见我！我要见他！”

妇人猝不及防地扇了钟长卿一个巴掌，随后便开始大吼：“什么无能为力，你一个大弟子，难道还没有办法把你三弟带进天洪吗？”

钟长卿敛起笑容，语气依旧平淡：“娘，三弟他欠缺天赋，力弱体虚，是无法通过拜门择选的。”

妇人不依不饶：“选什么！选什么？你们两兄弟都能当神仙，凭什么鸣儿就不行！我看你就是不想帮。是不是老二从中作梗，是不是老二不准你帮忙的？”说着，夫人就开始往山上爬，“让我上去逮着那个小畜生，我要打死他这个贱|种！”

“娘！”钟长卿擒住了妇人的胳膊，沉下了脸色，“此事与长儆没有关系。”

“放开！放开！”妇人胡乱往钟长卿身上挥了几掌，“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就想自己逍遥快活，不管我跟鸣儿死活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钟长卿由着她动手，不闪不躲，亦不回答。

妇人看着威胁没用，一屁股坐回地上，开始嚎叫哭喊起来：“子不孝啊，害死你爹，还要害死娘，这日子没法过了，让我去死，我去死了好了。”

说着，妇人就是把头往地上撞，周围的弟子赶忙拉住了她。

“让她死。”钟长儆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人群之外，怒目望着妇人，“谁也不许拦着。”

妇人看到钟长儆时，灵巧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仿佛见到仇人般扑了过去：“小畜生，我打死你！”

钟长儆停下步伐，将手中灵剑的剑鞘磕在地面，他的身前立刻出现了一道透明的屏障，妇人撞在屏障之上，回弹摔倒在地。

“你竟然敢对我动手！你这个小畜生，想当初生下你的时候，我就该掐死你！”她往后蹭了两下，拉住了钟长卿的长袍，“大郎，你看他，你看他是什么态度，他竟敢对你娘动手！你做兄长的就是这么教弟弟的？”

钟长儆嗤笑一声，往前跨出两步，妇人也跟着胆怯地往后退了两步，将半个身子藏在钟长卿身后，口里还在念叨：“小，小畜生，你哥在这里，你敢过来动手试试？我可是你娘，生你养你的娘！你这个不忠不孝的畜生！”

“生养”二字仿佛一个禁忌，一下就触碰到了钟长儆最敏感的地方，当下就将灵剑拔了出来，架在了妇人的脖子上。

“啊——”妇人被忽然出现的银光吓破了胆，“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沐挽风站在近处，看到了钟长儆额头和手背暴起的青筋，甚至还听到咯咯的骨头声，就连他握剑的手，也在发抖：“你应该庆幸，若我不是你生的，我会留你到今天？”

妇人看着钟长卿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又把矛头指向了他：“大郎，你快拉开他，你要看着你弟弟杀了亲娘是不是！？”

钟长卿低着头，阴影遮住了他的双眼。

妇人见他沉默，便开始胡言乱语：“我知道了，你们是一伙的，想合伙起来逼死我！想杀我是不是，来啊，来啊！杀了我，我就去底下找你们爹，让他们知道他的两个好儿子是怎么害死自己母亲和兄弟的！”

“好啊，”钟长儆已经忍到了极限，“那我就成全你！”

沐挽风看着逐渐失控的场面，刚抬起手想调解一下——

“够了！”钟长卿提声镇住了众人，维持着半低头的姿势说道，“长儆，将剑收回去。”

钟长儆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收了剑。

妇人见到此景，双手抱胸斜睨着他，满脸都是不屑：“呵。”

“娘，您也回去。”

钟长卿的话刚说完，妇人笑容就熄灭了，又恢复了方才跋扈地模样：“回去？回哪儿去！你们都在这里，凭什么我就不行！我告诉你，你要是不答应让鸣儿进天洪，我就不走了！”

“你！”钟长儆站在一旁意欲拔剑，却被钟长卿按了回去。

“长老！长老你来评评理！”夫人忽然拉住了沐挽风，想要诉苦，沐挽风却抬手打断了她。

“不必了，夫人。”沐挽风笑着看向老夫，“夫人，多年不见，你当真不认识我了吗？”

“你？你是……”夫人皱起眉头眯着双眼打量了沐挽风许久，倏地瞪圆了眼睛，“你！你！是你，原来是你！！”

“是我，”沐挽风笑意之中暗含有几分威胁之意，“夫人既知是我，便不要在此胡闹，赶紧下山去吧。”

夫人咬咬牙：“是你又如何，我就不信这天下当真没有王法，你们还能在这里杀了我不成！”

“我们是正派名门，断然不会枉伤人命。不过……”沐挽风忽然伸手扯了妇人两根头发。

“啊！！你干什么！！”妇人捂着头大叫了一声，瞪着沐挽风，“信不信我喊非礼。”

沐挽风轻轻勾唇，不知从哪儿捻起一块石子，弹倒了妇人肩膀上，妇人一下就不能动了，嘴巴张着嗯嗯啊啊了好几声，也说不出话来，仿佛被人贴了定身符一般。

望着妇人诧异的眼神，沐挽风颇为满意地笑了笑，将扯下的头发递给身后的洛青雨，“青雨，到山下路口设个阵。”

洛青雨接过头发：“是，师父。”他自然是领会到沐挽风的意思了。

“送客。”沐挽风回身一甩衣袖，便有两三个弟子围了上来，将妇人架着抬下了台阶。山门前，早就有钟长卿备好的马车，把人一送上车，车夫就开始往山下御马了。

看着妇人离开，钟长卿长舒了一口气，回身之时，脸上浮现了一如既往的笑容。

他向着沐挽风道谢：“多谢师叔。”钟长儆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但也还是恭敬地鞠了一个躬。

“小事，无妨。”沐挽风道，“李夫人是怎么知道你们在天洪的。”

钟长卿低头道：“长儆半年前到平溪乡做任务时，偶然遇到的。”

“对不起，哥……”钟长儆把头偏向一侧，神情落寞。

“罢了，”沐挽风安慰道，“到时有阵法，她也没办法再上山了。”

洛青雨望着消失在山路间的马车，眉心微微起了褶皱。

“哦，对了，师叔。”钟长卿脸色忽然又变得严肃起来，“您……”

沐挽风：“怎么了？”

“您……”那话似乎让他有些难以开口，“您当年，到底跟师尊说了什么？”

钟长卿所说当年，就是沐挽风与炎天长老方殿文比试获胜那年。

“你说方师兄？”沐挽风尴尬一笑，用手指在脸上挠了挠，“也……也没什么吧……”

“可是……”钟长卿和钟长儆对视了一眼，两个难得统一一次，都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随后，钟长卿从袖中掏出了一本红册子，递到沐挽风面前，道：“师叔，这是师尊向您求亲的庚帖。”

沐挽风：……

洛青雨：！！！

这时，山门前又来了接连驶来了三辆马车，马车后面都拉着货，上面盖着红绸布，从轮廓看，那车里应该放着大大小小不少木箱。

钟长卿指着三车的东西，又道：“那是师尊托我买的，给师叔您的聘礼。”

沐挽风偏头问旁边的弟子：“这位妇人的儿子是……”

可当他们刚踏上拜门云梯，便看到第一个石梯平台上，围满了一堆的弟子。

等他们走进之后，才发现，人群的中心，有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包着棕色头巾的妇人，正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天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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