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张纸，却意味着一个人的自由，意味着人可以像一个物品一般被随意买卖交易，竟还是合乎法理的，着实讽刺。

庆幸的是，有了这纸文书，周远时总算是脱离了赵家。

两日后，朱正按罪论处，谋害他人性命未遂，判处至苦寒之地，终身监禁。

而他的那个贴身小厮，在收押当晚，就突然暴毙，死在了狱中。

既然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赵离也不愿意继续在这等恶心之处多待，“顾长辈，走吧。”

顾纸鸢将早就写好的举荐信放在桌面上，带着顾邈跟了上去。

赵琦急忙去拿起举荐信，献宝似的拿给赵家大房看，一脸兴奋，好似有了这封举荐信，他就抓住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前程。

——

赵阿满看着两人走远，再忍不住，叫着往前追了两步，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日之间，天翻地覆，她竟连周远时都留不住了。

周远时头也不回，嗓音平静而淡然，不带一丝迟疑和怀念。

赵离往周远时身前站了站，挡去了赵阿满的视线。

“你还真是个明白人。”

顾纸鸢朝赵琦轻笑着露出一丝嘲弄，“这就好办了，妾无明媒正娶，无需经过宗祠，可私下自由换置，那你们即刻起文书，断了与周远时关系，将周远时从赵家彻底换置到顾家，也免了以后再有争端。从此，我们生死不相往来，各安天命。”

“琦儿，你……”赵阿满虽为了赵琦做什么都乐意，可赵琦毫不犹豫出卖周远时谋求交易的时候，她还是胸口一闷，情绪不明看向了周远时。

“赵家主留步，此生只愿，再无相见。”

赵阿满一愣，呆呆站住，望着周远时和赵离背影逐渐远去，她心中竟生出荒芜悲凉的沉痛。

顾纸鸢拿过卖身契往身旁的赵离一递，赵离从顾纸鸢手中接到父亲的卖身契时，垂眸看了眼手中纸张。

赵阿满心抽了一下，她有口难言，在赵琦父子的注视下，她只能亲手写下了卖身契，将周远时亲手卖入了顾家。

末了，盖章之时，恍惚中，赵阿满的手似是有些颤抖，眼圈憋红。

离开时周远时一言不发，一个眼神也没给赵家的人，将所有的百感交集都远远抛在身后。

终于，结束了。

这让赵离动作一顿，喊住了本来要被她喊去打探真相虚实的小厮，眼眸微沉。

倒是没想到那任动作如此之快……她这么想着，也只能在朱正被押送去往服刑地离开清水镇之前，去见了朱正一面。

就如她所想那般，朱正对于她的问题避开不谈，嘴里只有辱骂和诅咒，什么都问不出来。

看出朱正是明摆着要用自己的命来换赵溪的命了，赵离便也只能先搁置了此事。

或许等过一段时间，朱正在监禁之地吃够了苦头，磨磋一下性子，嘴巴也许就不这么硬了，到那时候她再去问，至少成功几率大一点，事半功倍。

彼时，赵离带着家里的人正排排站在大门口外，准备送顾纸鸢和顾邈离开清水镇。

一家人都在，自是身为婆主，辈分最高的顾母顾绵翡先开口。

她定定看着自己的妹妹，虽情绪依旧复杂，但一开口，语气里浓重的关切便克制不住了。

“一路顺风，注意安全……妹妹。”

最后一声称呼虽轻，可顾纸鸢却听到了，心中柔软之处也因此被触动。她并不是个热情开放之人，可此时却忍不住伸手抱住了顾绵翡。

“我知道……姐姐，你也注意身体。”

等她松开手，顾家三兄弟朝着顾纸鸢颔首行了一礼。

其余人想说的，刚才在家里内堂叙话的时候都已说了，此时也就不再多言。

“好，我们就先走了。你们三兄弟好好的，尽早回家。”

顾纸鸢先是朝顾家三兄弟干巴巴叮嘱，接着神色不耐看向赵离，“赵离，你记住你说的话，早点将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七日后，准时带他们出发去常州城。”

自解决了周远时的事，顾纸鸢便不愿也不能再逗留，因为她已收到刑部召回的文书，要马上回京汇职。

于是顾纸鸢便想让赵离一家随她一同出发，想先将赵离一家送回顾家，再顺路去京城。

可赵离在清水镇诸多事情未了，还恰逢洛悠悠和苏景大婚，于是和顾纸鸢说明情况，并和顾纸鸢约定，七日后，她再自行举家搬到常州城。

“是是，姨母放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绝不食言。”赵离耸肩，满脸一副‘我你还信不过嘛’的表情。

顾纸鸢阴恻恻笑了笑，“你最好是，家中二老已等待了很久。七日后，你若还不出发，我让顾邈连夜赶来打断你的腿，再把你抬去常州城。”

赵离轻咳一声，“谢过姨母一片好心，担心我奔波累着，还想找人抬我，可我定不会让姨母有这个机会的。姨母一路顺风。”

“哼，油嘴滑舌。”顾纸鸢白了赵离一眼，上了身旁顾邈早就备好的马车，回头仔细将自己的亲人们看了一遍，将她们的音容笑貌都印在心里。

“走了，都回去吧。”

说罢，她就一头扎进了马车里。

顾邈笑意温和朝众人点头示意了一下，扬鞭策马，很快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送走顾纸鸢的第二日，便是洛悠悠与苏景大婚之日，赵离备了厚礼，举家庆贺。

当日尽兴，赵离在酒席上喝得大醉，隔日日上三竿之时清醒，已在自家家中。

她头疼欲裂坐起身来，往房间雅厅一看，只见洛悠悠一身喜庆红衣，端坐在房中，正仔细研究身前桌子上的棋盘。

初见时的臃肿肥胖已没了踪影，此时的洛悠悠身形匀称丰满，脸上软肉褪去，五官标志，已有了美人骨相，气质也不可同日而语。

如脱胎换骨一般。

“周远时，赵离，别走，我可是……我……”

换置一词就是个文雅的说法，直接的说法就是妾室没有人权，可自由买卖，今日赵家若想得到举荐信，那赵阿满需起文书将周远时卖入顾家。

赵琦走到赵阿满身边，脸上多了哀求，用只有赵阿满听得到的声音，在赵阿满耳边说:“娘亲，这么多年，你和周氏闹成这样，已没有感情，赵离又是命中克你，你最好离这对父女远远的，琦儿也是为了你好。娘亲若是无法理解，那今日就算是琦儿求你，求你成全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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