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买的布匹，翠云坊的人自会送去他们各自府上，不必他们亲自携带。季宁远微笑片刻，余光瞥向脸色灰白的宗月，颔首同意。

几人一道去了云方客栈，云城最大的酒楼，也是探听消息的最佳场所。

“说起闺秀小姐中的翘楚，当属京都第一贵女苏小姐。可惜红颜命薄，苏小姐竟在前半年香消玉殒。”说话人三缄其口，不肯提及苏宗月名讳。

“苏小姐在世时，是内定的太子妃。苏小姐离世后，亦有端王殿下不惜惹怒天子求娶苏小姐的灵位。一代绝世佳人，莫过如此。”另一个人接话，满目唏嘘。

“几位客官，里面请！”三人穿的非富即贵，刚走到门口就有店小二出来迎接:“几位客官是要用膳呢还是住店？”

梁苏暮:“......”

距离他们不远处，就有一桌人在谈天说地。宗月和梁苏暮的脸上尽显尴尬之色，任谁被别人当面提及自己的八卦，脸色都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宗月很快收敛心神，因为那一桌人并未就着宗家聊下去，反倒提起她最感兴趣的话题。

宗月如愿落座，她今日出府的目的，本就是来此探听消息，如今更是急切想知道方才季宁远所言真假。

“听说了没？前些日子宗家新认回来一个宗二小姐！”

“可不是？我还听说，那位宗二小姐是个草包，不受宠爱，宗家都不肯给她上族谱。要我说啊，这云城的闺秀小姐们，还是宗三小姐最出色！”

他所言非虚，当初苏宗月溘然离世，梁苏暮彻查真相的同时，入宫请求皇帝将苏宗月嫁给他，可谓震惊朝野。

若非天子忌惮梁苏暮的兵权和苏家的权势，不可能令二者联姻，或许梁苏暮已达成所愿。即便未成，苏家也因此对梁苏暮另眼相待，释放出极大的善意。

季宁远如笑话一般说出此事，宗月却如遭雷劈，霍然抬眸望向梁苏暮。

“殿下何必妄自菲薄。”季宁远哂笑:“自苏小姐去后，满京都何人不知何人不晓，端王殿下对苏小姐情根深种，即使在其死后亦入宫求帝赐婚。”

“你们啊，消息可太落后了！宗二小姐不受宠已经是之前的事了，这几天宗家正招待一位从京都来的贵人，听说这位贵人是个王爷呢，而且贵人似乎...对宗二小姐十分青睐。”

宗月:“......”

“季少主说笑了，斯人已逝，切莫提及太多，以免搅扰亡魂。”梁苏暮心中暗骂季宁远，又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若换个地方吧。”

那梁苏暮是为了什么？宗月一时心神恍惚，脸色发白。

殊不知她这样子落在两人眼里，足矣令两人察觉太多端倪。梁苏暮和季宁远，哪一个又不是人精。

“带我们去最好的包厢。”季宁远吩咐道。

“不必。”宗月打断他，张口道:“我看在这大堂用膳就不错，季少主觉得呢？”

“只可惜啊。”又有人摇头感慨:“苏家权倾朝野，今年却不知何故，频频出事。第一贵女苏小姐离世，她嫁与睿王的孪生嫡姐，竟也失踪了。”

“反倒是太子殿下，轰轰烈烈娶了皇甫家的嫡女为太子妃。”

...

那些人后面再说了什么，宗月已经听不清了。

先前已经情绪失控过一次，当着梁苏暮和季宁远的面，她再不敢泄露其他任何情绪，只拼命咬住下唇，掩在衣袖下的手不住颤抖。

季宁远说的竟是真的，梁苏暮当真在她死后求娶过她。而嫡姐...

是了，那些人本就怀疑苏家有二心。爹爹一生运筹帷幄，独对两个孪生女儿疼宠的厉害。她活着的时候，那些人拿太子来控制她。她死了，他们就只好对嫡姐下手。

他们先前就敢给她下毒，嫡姐性情温婉，他们指不定怎么折磨嫡姐。

不行，她一定要尽快赶回京都，就算回不去，也不能如此坐以待毙！

“殿下，算起来我同您已经许久未见了。来，这杯我敬您。”季宁远端起酒杯，语气温和。

梁苏暮未发一言，端起酒杯回敬。二人对视，寒光乍现。

两人默契地对宗月颤抖的身子视而不见，又对宗月为何如此心知肚明。

梁苏暮暂且不提，宗月重生本就有他的手笔，如今从季宁远了然的眼神心知他已经猜到几分，当下冷哼一声。

季宁远见过苏宗月画像，知晓苏宗月和宗月并不相似。可看梁苏暮反应早有怀疑，如今又有宗月两次情绪外露，明白自己的猜测虽大胆，但不无道理。

也许，京都第一贵女苏宗月，没死呢？

“苏小姐去世，苏家满门挂白，苏相和苏夫人俱十分悲恸。天子为太子赐婚皇甫雅，京都皆传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

“苏小姐的嫡亲兄长苏宗白以及睿王殿下几个月来一直在查苏小姐离世真相，未果。但苏宗白曾入宫同太子斗殴，苏相因此遭到御史弹劾，苏家多人被免职。睿王妃亦于不久之后失踪。”

“睿王被天子寻了理由禁足王府，与此同时，后宫的皇贵妃专宠。”

季宁远的声音令人如沐春风，体贴送上眼前疑似苏宗月的人最关心的消息。

他抬眸笑言:“我本以为同殿下打交道多年，已经十分了解殿下，亦同那些人一致认为殿下会庇护苏家，却不想殿下扶持宗家为云梦四大家族之一，对苏家不管不顾，看来早已另有所爱。”

若眼前人是苏宗月，他这番话想必会给苏宗月心里埋下一根刺。若眼前人是宗月，效果亦然。

“苏家百年望族，无需也不需本王庇护。”梁苏暮蹙眉，目露警告，反问道:

“这些年来，季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每每京都发生大事，暗中都有季家手笔。不知苏家一事，季少主可有在其中推波助澜？”

宗月的视线自季宁远说起苏家事就一直在他身上，眼下梁苏暮问的如此刁钻，宗月更是紧紧盯着季宁远，企图从季宁远的微表情中看出什么。

然而令她失望，季宁远神色未变，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淡淡道:“殿下言重了。季家定居岭南，同京都距离遥远。想请人在天子面前美言都是有心无力，何谈在京都风云中推波助澜。”

“至于季家司马昭之心，更是子虚乌有。季家自发家屹立至今，对皇室忠心耿耿。殿下若有什么怀疑，可要拿出证据，否则便是污蔑了。”

宗月面无表情，盯着季宁远道:“听闻季少主的妹妹同苏小姐感情甚笃，苏小姐离世，季小姐想必十分难过。季少主疼爱妹妹天下皆知，有季小姐这层关系在，想必季少主即便插手，也是偏帮苏家吧。”

季宁远为她这冷不丁的质问愣了下，随即无奈摇头，道:

“家中小妹确实与苏小姐感情颇佳，至今仍在郁郁寡欢。但宗小姐误会了，在下同苏小姐不曾见过面。在下身为季家少主，所言所行皆代表家族。各方势力暗流汹涌之时，在下并不敢随意站队。”

听罢，宗月起身，向二人行礼:“端王殿下同季少主的言谈内容俱是家国大事，小女子在此旁听实在不妥。小女子身体不适，就先行回府了。若有怠慢之处，改日一定上门赔罪。”

“本王派人送你回去。”梁苏暮目含担忧，说道。

宗月无声颔首，没有反对，面容清冷走了出去。

她担忧家人，心系嫡姐，恨不得现在就长了翅膀飞回京都。但同时，季宁远的话确实在她心中种下了刺。

她前世同梁苏暮并无交集，梁苏暮在她死后求娶，将她推上风口浪尖，一转身提携宗家，对苏家处境全无反应。

虽然苏家沦落至此同梁苏暮并无关系，可难免令她意难平。何况梁苏暮不知她就是苏宗月，虽因宗月二字对她另眼相待，到底是对另一个女子移情别恋。

宗月心情不爽，神色亦不善。一路无言回府，不曾拜见宗老太爷等长辈，正欲直接回兰馨苑，却被一眼生的婢女拦住去路。

“二小姐，我家小姐请您去她那一趟。”婢女低眉顺眼，语气恭谨。

宗月冷眼望着她:“你家小姐是谁？”她摆明了心情不好，宗家竟还有不怕死的找上门来？

“是您的亲妹妹，三小姐宗冉。”婢女头愈发低，声音也不自觉小起来。

宗月的视线太冷了。

“哦？”宗月脑海中浮现一道身影，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三妹妹请我过去？”

宗冉心计颇深，从未明面上对原主表现出厌恶情绪，哄得原主对她十分信任。而平日里宗冉想对原主做些什么，都是借刀杀人让宗莹去做。

她这些日子没腾出手来对付宗冉，宗冉反倒自己找上门了。

“那就去吧。”

“这...”小二迟疑了下，目光不断偷瞄季宁远和梁苏暮，见两人都未出声反对，这才笑应道:“好嘞！”

怎会...她前世同端王确无交集。梁苏暮已经兵权在握，没道理冒着被天子忌惮的风险，向苏家求娶一个死人。

即便娶，也该娶个年轻貌美的小姐不是吗...苏家嫡系旁支错综复杂，适婚女子并非一个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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