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宁远眸色晦暗。

“不过，我赌了。”宗月道:“若我毁陈平，你将柔星还我。若我不能，凡我能力所及，我允你一个要求。”

不过，等北郡事务完结，他就可以跟宗月在一处不用再分开了。

信写完，很快绑到鸽子腿上放飞。

“成交。”

李恒无语离去。

梁苏暮提笔，嘴角噙了温柔的笑意，慢慢写完给宗月的信件。

皇甫临婚宴上，可能会发生一些未知走向的事情。若宗月提前不知道，恐怕要糟。

梁苏暮无声颔首:“鸿门宴又如何？自然要去。他们准备了这么久，如今终于按捺不住。云梦深陷内乱两载，北郡诸多事务，也该有个了断了。”

李恒了然，并未再劝。

“不过，此间内情，倒是应当给夫人去信一封。”梁苏暮突然又道。

“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季宁远突然提议道。

“赌什么？”

“若你毁了陈平，我允你一个要求。若你不能，你随我回岭南，嫁我为妻。”

宗月不知陈平堰具体情况，也不知他方才已经对着众人发火，一时没什么反应。

李恒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走流程一样问:“我来执笔？”

“自然是朕来。”梁苏暮没好气白他一眼:“没什么事你就出去吧。”

不等季宁远说话，她又笑:“你我天生敌对，血海深仇，所隔天堑。类似方才的话，季少主日后可以不必再说。”

“我倒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季宁远神色未变:“我较之梁苏暮，似乎并不逊色。”

“倘若时间倒退，逝者生还，四海升平，海晏河清，”宗月扭头看他:“或可一试。”

宴会后续如何，无需过多关注。几乎与宴会同时，北郡函谷关内，梁苏暮收到来自皇甫的请柬。

岭南季家与北郡皇甫联姻，于三月初二在皇甫家族设下婚宴，诚邀明帝莅临。

那鸽子飞过千山万水，就在即将飞到广陵的时候，被饥饿的难民用弹弓打下。

信鸽肉少又柴，并不好吃，但经历动荡的普通难民不会挑食。

鸽子直接被拔了毛架在火上烤，至于信，早就被烧成了灰。

难民不识字，看见了也不认得。自然不知被他们随意打下的鸽子，身上肩负着多么重要的使命。

更不知因这一封信的失踪，导致了日后无法转圜的矛盾和误会，并间接给云梦带来一轮新的动荡。

难民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国家动荡战乱之下无辜的平民百姓。他流离失所，被迫离开故土，他只想活着不被饿死。

那些后话，日后再论。

眼下，二月底，广陵南宫府邸，为季宁远准备的接风宴结束。

南宫治照旧来寻宗月，由青楼女子接待。她和秋娥，则暗暗摸向禁阁。

原本季宁远已至，她们应该计划周密一些再行动。

可季宁远都到了，时间紧迫，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索性按照原计划，选了今夜。

宴会上她已经与玲珑接触，得知陈平堰有一些滥竽充数的工程，季宁远正在派人加速抢修。

进入广陵之前，她就已经将玲珑派到季宁远身边。虽然不知季宁远为何如此信任玲珑，大事小事都不避讳她知道，但这样正中她们下怀。

得知这个好消息，再拿到图纸，毁陈平堰就会简单非常多。

现在，玲珑寻了借口将季宁远支开，正好季宁远要盯着修陈平堰的事情，给了她们喘息之机和夜闯禁阁的时间。

闯禁阁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当初连岭南的望春阁都闯过，那时她孤身一人。如今她和秋娥两人闯南宫禁阁，还有从南宫治那里探听的情报，自然不过尔尔。

穿过一层又一层机关，陈平堰的修筑图纸，就藏在禁阁最深处的房间。

南宫家族禁阁最深处，深挖于地下，与地上相距甚远，就算她们今日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晓。

“主子，我去取。”秋娥将宗月推到身后，神色凝重，缓缓靠近那个房间。

宗月眼神紧紧锁定她，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小心！”倏然，宗月神情一变，在秋娥推门的瞬间，迅速用长鞭将秋娥卷回。

门敞然大开，从里面飞出无数暗箭，擦着秋娥的头发飞溯而过。

片刻后，门重新关闭，四周漆黑，一切变得悄无声息，万籁寂静。

片刻后，前厅。

季宁远对着众人大发雷霆。

他非但来了，还将广陵当地所有岭南派系权贵都叫来了。

玉檀如木头人一般立在一旁，玲珑神色无辜，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

南宫治一脸不服，南宫家主倒很能遮掩情绪，谦卑听训。

不管南宫依逝世真相到底如何，都是以后的事。

眼下云梦动荡，南宫家跟岭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关系，恐怕再过两三年都改变不了。

至于其他人，更是被骂的不敢抬头。

“当初本少主叫你们守好陈平堰，你们答应的好好的。即便如此，岭南还是每年敦促交代，一定要好好守着。”

“陈平堰有多重要你们不清楚？陈平堰毁了，沿岸那么多码头你们拿头给本少主救？”

“如果不是本少主亲自来，你们还要瞒着岭南多久？修陈平堰的银子你们也敢贪，是谁，站出来，让本少主看看是哪个人急着去死！”

季宁远眼神阴鹜，扫视众人一圈，脸色泛冷。

众人大气也不敢喘。

那么一大笔银子，谁不想贪？如果让贪了的人站出来，恐怕今日在场一大半都得站出来。

事是当初大家一起做的，现在事发，自然要大家一起担。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事实如何，季宁远也心中有数，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都发落了:“给你们两天时间， 将陈平堰那些缺了漏了的地方补好。”

“若是到了时间修不好，”他咬牙:“你们一个个就等着人头落地。”

众人惶恐应是，这才松了一口气。

有时间缓，就代表还有余地。

气氛缓和下来，众人轮流拜见，玉檀按顺序回应，场面回温不少。

他们大多都是被临时叫过来的，可能是在床上、书房、青楼、 赌坊等等地方，来不及拜见季宁远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现在好了，终于有时间寒暄了。

众人还是白着脸，表面热热闹闹起来。

“对了，”季宁远问南宫家主:“之前叫你们找的那个女人，找到没有？”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众人心中连连叫苦。

那消息给的那样隐晦，连个确切的画像都没有。广陵城这么大，每日人来人往上万人，要找一个没名没姓没画像的女人，何等艰难？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南宫家主轻轻摇头。

季宁远挑眉，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点点头，再没说话。

岭南少主亲至，广陵自当有所表示。当晚，由南宫家主做东，为季宁远举办了接风宴。

宴会开始时，宗月正打算夜闯南宫家族禁阁——那个存放陈平堰修筑图纸的地方。

若有图纸，毁陈平堰一事自然事半功倍。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好不愉快，就连季宁远脸上都难得出现几分欢愉。

倒是南宫家主，瞧着南宫治，不知突然想到什么，叫人去跟南宫治耳语几句。

南宫治神色错愕，随后想想似乎也没什么，点头应允。

这是一个小插曲，季宁远看到了，没有在意。

“苏姨娘，前厅来了客人，家主叫您去给客人敬酒。”

下人来唤时，宗月正打算出门。

听见声音，她迅速遮掩一番，随后镇定推门，神色冰冷:“我是少主的妾室，为何却是家主叫我去给客人敬酒？”

她近来得宠南宫府邸人尽皆知，下人也不敢生气，只垂眸:“是家主的命令。”

南宫家主想做什么？自然是怀疑宗月身份，又知宗月引导南宫治，怎样都绕不开季宁远，打算瞧瞧宗月和季宁远见面的反应。

“什么样的客人？”宗月偏头，什么样的身份在南宫家有此待遇，能让南宫治的宠妾出去敬酒？

“是岭南来人。”这并不是秘密，下人想讨好她，没有遮掩。

这话一听就明白了。

宗月呼吸重了些许，握紧手指。

是季宁远。

她与秋娥彼此对视一眼，随后点头:“那走吧。”

下人摇摇头，指着另一个人捧着的衣服:“家主为您准备了衣服。”

...

宗月到前厅时，气氛正是最热烈的时候。

南宫家主安排了一群美人跳舞，衣着暴露，在场众人眼睛都瞪直了。

当然，宗月身上衣服也没好到哪去。

自然不是十分暴露，不过与以往她的穿衣风格大相径庭，甚至略有几分性感。

她是被叫来敬酒的，故而一进来便低眉顺眼，没有抬头看，低调给众人敬了一圈，随后退到南宫治身后。

季宁远身影微顿，眯眼，瞧着这一幕。

“陛下，要去吗？”李恒拧眉:“此去必是鸿门宴。”

宗月鄙视一眼:“堂堂岭南少主，尊贵高傲，也会求着娶一个女人吗？”

“何必提不可能的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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