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重苍背着袋子往市中心走，十三中距离市中心不算太远，走路一个小时就到，裴重苍这种走得快的只要半小时。有直达的公交，但这会儿的公交不论哪一路都很挤，人挤人肉挨肉的，他想想都觉得难受。

在过环形过街天桥的时候，他在天桥上站了会儿，看着底下车来人往。

“问题在于他为什么醒不过来？”

吴充点点头，说:“初步判定原因是魂魄缺失，但我们现在也没什么头绪，或许是遗漏在地府或许是被地府抽出来的，不论是哪样，我们都不好再出面了。”

“蓝曲新城”的牌子还是那么低调奢华，蓝曲......新城......这四个字在裴重苍心里有了不一样的理解。他走了人行通道，保安亭里坐着不认识的保安，见他顺利通过瞥了又瞥。

裴重苍走到床前看了看，章俨面容憔悴，胡茬乱冒，头发也长了些，本来黝黑的皮肤变得有点不健康的暗淡。这么热的天气，房间里却没开空调，还盖着一层凉被，肉眼可见吴充都已经在冒汗珠了。

章俨露在被子外面的扎针的手青筋四起，原本厚实的手掌居然变成这样一副模样，还不知被子下的身体虚弱成了什么样。

吴充收起一次性注射工具，在床边坐下说:“大概是受了刑吧，不过外伤不成问题，基本已经治愈了——”

然而不等他关上门，里面就传来上扬的说话声:“谁啊，怎么不进来？”

裴重苍心脏一跳，迅速关上门跑了进去。

主卧的门开着，裴重苍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人和坐在床边的人。他看看一动不动的章俨，又看看手里拿着针的吴充，皱眉道:“这......什么情况？”

“老裴，你这周要回家？”黎桦见他把书往包里收，平时他都是拿上一两本就出教室了。

裴重苍点头，说:“回去拿点秋装来。”

“你有个屁的秋装。”黎桦嗤道，他们两个向来是脱了夏装就是冬装，春天一到就穿短袖，倒春寒就套校服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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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充见是他，松了口气，转身把营养液注射到吊瓶里，一边说:“如你所见，人带回来了呗。不过出了点意外，暂时醒不过来。”

“意外？”

周六放假的下午，是各大网吧严查的时间段，学校方圆一公里都是排查范围。跟有指标似的，每周一开大会都要通报上周一共揪出多少人来，全部叫上去念模板化的悔过书。

裴重苍把一看就上了年纪的布袋子往背上一甩，“走了。”

“滚吧滚吧。”

从进电梯按下29楼到按完密码打开门看见空荡安静的厅，裴重苍的心情都十分平静。

上两周他也来过，场景一模一样，连地上的灰都——不对。裴重苍盯着厅里明显摩擦过的痕迹，猛地拉开鞋柜，里面的鞋摆得十分规整，没有多也没有少。

裴重苍抿了抿唇，说:“如果是遗漏在地府，再跑一趟就行，如果是被地府扣押，是不是就只能惊动boss了？”

吴充看他一眼，居然一点不慌，还挺有想法。

“差不多，去救他的壹和贰也受伤了，不好再请他们出手，并且如果他们两个的团队长时间不运转，会出乱子。所以现在就只能先把他这么养着，等事情缓和些了就知道到底是哪种情况了。”

“长时间缺失魂魄，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吗？”裴重苍问。

“照这几天的观察情况来看，除了醒不过来没什么副作用。”

裴重苍抬头，“你们回来很久了？”

“就前天，想着你还在上学就没告诉你。”吴充站起来，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说，“晚饭吃了吗？我打算这会儿去吃个饭再回来。”

裴重苍摇头，说:“家里准备了我的饭，说是提前过中秋。”

“哦都中秋了啊。”吴充恍然，后天星期一是中秋，学生照常上课。裴重苍住校不回家，提到星期六一起过倒也正常。

“路上到处都是卖月饼的。”

吴充笑笑，说:“我这两天来回都是一上车就睡，哪看得见路边卖的啥。那一起出去？”

“不了，我在这儿坐会儿，你去吧。”

吴充便走了。

裴重苍这才把袋子扔到地上，走上前去摸了摸章俨的额头，冰凉，盖着被子还是冰凉。他掀开被子一角看了看，章俨身上引以为傲的肌肉果然萎缩不少，锁骨也突出得吓人。

除了看不到皮外伤，这跟电视上看到的严刑拷打有什么区别，一进一出人都不像人了。

“喂。”他拍了拍章俨凹陷下去的脸颊，果不其然没有回应。

裴重苍叹了口气，走的时候明明还那么意气风发，回来就不省人事了。这青玉牺尊不管用啊，这样都没点反应——不过也对，人没有生命危险，没缺胳膊少腿，也没有致命伤，它就算想反映也不知道该反映点啥。

吴充吃完饭回来的时候，发现裴重苍已经走了。

他看了眼快要滴尽的吊瓶，自言自语道:“你小子真的是命大又幸运，要是一觉起来知道之前怎么也攻克不下的任务莫名其妙完成了，你不会高兴得又昏过去吧。”

“哇，小棋这字写得可真是像模像样的，像你妈，哈哈！”

裴重苍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窗户传来屋里的声音。门没关，他一眼就看见厅里多了两个人，里面的人也注意到了他，纷纷侧头招呼他，他只好点头示意，然后换鞋进屋。

李凤琼见怪不怪地重新和宗棋玩了起来，汤长乐则在电视机前正襟危坐，谭景拆了几盒月饼正在切月饼，宗秋在厨房里准备晚饭，小菜已经全端上桌摆好了，只等人齐就可以出锅大菜。

宗秋一边做饭一边收拾，朝外面喊了声:“小琴还没回来吗？”

谭景看了眼钟，说:“小琴说的七点半嘛，还有五分钟，放心，她肯定不会迟到。”

宗琴果然卡着时间到家，在门口一边换鞋一边和厅里的人打招呼，汤长乐和她远远点了个头就收回眼神。

宗琴把书包放进卧室，就去了厨房，“爸，有啥要帮忙的吗？”

宗秋关了火，说:“不用你，去坐着吧，哎对了，记得叫弟弟出来吃饭。”说着，他打开盖子，左右手各一个抹布从蒸格里端出了梅菜扣肉和粉蒸肉，踩着小碎步来到桌边。

谭景已经摆好了隔热垫，指挥着他往哪一块上面放，一边招呼着李凤琼快过来坐，宗琴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倒上雪碧。人一个个坐上桌，宗秋紧接着又上了豆豉蒸鱼和豆花牛肉汤，这才算完。

七个人围着一张小桌子坐得紧紧巴巴，裴重苍故意把宗棋拉到了自己和宗琴之间，免得她打扰谭景吃饭。

“来，尝尝这鱼，没刺的，趁热吃。”宗秋给身边的裴重苍夹了块鱼肚子肉。

裴重苍礼貌地道了谢，吃了鱼，然后夹了一筷子面前的粉蒸肉里面的红薯块。宗秋又道，别光吃红薯，吃肉啊，他专门选的瘦一些的五花肉，绝对不腻。

“好。”裴重苍的回应一向冷淡。

谭景把月饼盘子往对面递了递，说:“这是你们李阿姨带来的月饼，四个口味我一样切了一个，小琴尝尝。”

汤长乐先一步接过盘子放到了自己和宗琴中间，指着其中一块说:“这是莲蓉的。”

“嗯。”宗琴拈了一块。

李凤琼问道:“小琴最近学习紧张吗？我看这眼圈有点黑啊，是不是没休息好？肯定熬夜学习了，哪像我们家长乐，在家除了睡觉就是看电视，根本不熬夜的。”

汤长乐皱眉，他怎么没好好学习了，每周就回来一个晚上还不让睡觉了，他在学校熬夜的时候那是她没看见好吗？

宗琴微微笑道:“他文科嘛，要看新闻考政治的。而且文科经常要背一大段文字，睡得越好才会记性越好。”

李凤琼笑道:“是是是，我是不太懂这个，不过我对我们长乐也没啥要求，稳稳当当考个大学就行了。”然后瞪着自己儿子，“别到时候给我落榜啊！”

宗棋把筷子在碗里戳了戳，口齿不清地要这要那，裴重苍斜她一眼，说:“要么指准，要么说清楚。”

宗棋瘪着嘴指了指那一大盆豆花牛肉汤，谭景放下筷子立刻要给她舀，被宗秋抢过勺子，笑眯眯地介绍道:“这里面有馓子，泡了之后又脆又软，小孩子特别喜欢吃。”他给宗棋的小碗舀了半碗，又把手伸向裴重苍，“给你也舀一点？”

裴重苍半遮着碗，说:“不用，我先吃别的。”

宗琴站起来说:“爸，有米饭吗？”

“有，你直接把锅端过来吧，先放你身后那箱子上，不会烫坏、不会烫坏。”

裴重苍这才伸手拿了一块月饼，一吃是枣泥的，有点太甜了，于是一口塞进去快速喝了口雪碧。

他眼神黯淡，心想大概是厅窗户开着，飞进来的鸟踩过的痕迹吧，于是往后退去。

烂借口被戳穿裴重苍也不解释，而是嘱咐道:“少去网吧，打会儿球就滚回寝室写作业去，别老是抄别人的。”

黎桦表情嫌弃地说道:“你是老妈子啊，回家一会儿就逼逼赖赖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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