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十块时薪算，一个月下来差不多七百吧。”

“夜间时薪还这么低。”

“问题在于你既想接着学习又想活得有尊严！”裴重苍罕见地怒了，“你也不想想，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抓住了一头，就没有办法完美顾及另一头，是你该成熟点吧！”

轮到黎桦沉默了。

“嗐，人家肯让我干都不错了，我也不求那么多了。再说了，我一个月开销也不大，只要不吃零食，就只买个早饭，午饭晚饭有喻净兜着，七百能花俩月呢，多好！”

但他一向不是个甘被世俗束缚的人，他才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只要是他想要做的事情，那就一定要做！

所以从来不爱争辩的他说道:“如果你过意不去的话，可以算利息，等你以后出人头地了，连本带利还给我就行了。”

黎桦好笑地说道:“拜托你成熟一点吧，问题根本不在这里——”问题在于，谈钱伤感情，亲父子都能因为钱反目成仇，他不想因为经济纠纷失去这么好一个朋友。

裴重苍停步蹙眉，“这就是你上学该有的态度？”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黎桦也站定回头，“那不然呢，我一穷二白，不靠自己挣点钱怎么上学？我知道你也没花家里一分钱，但我跟你不一样啊，黎木刚死，花完了我身上所有的钱，而且我还欠着你的债。你是可以从现在开始一心学习什么也不管，我又没有老本可以啃，我得吃饭啊大哥！”

“我可以——”

但黎桦也接受，互相理解嘛。何况这样也正好让他在学习和生活中间有足够的时间休息，周末也才更有精力找个能做一整天的兼职。

裴重苍出来得急，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点的餐吃得兴致缺缺，便看起了店里墙上放着的装饰书。

不知道是从哪儿搞的盗版，一页错仨字。

黎桦的兼职是从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五点，一周去三次，具体是哪三天要看排班。像他这样既是未成年、又只做夜班的很少，他求了店长很久才同意，代价是薪资跳水。

“别说什么借给我的话了！你是我什么人啊，你想没想过你自己也还是个穷学生，你拿什么养我，牙缝里挤出来的剩饭剩菜吗？我黎桦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用不着别人把我供起来，你们可以认为我心理残缺，但我身体是健全的！只要我还清醒，就应该靠自己活下去！”

裴重苍沉默着，黎桦说得对。他们两个既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喻净潘政那样多年的友情，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在黎桦身上下这么大的注。

放心？他又不是担心他的安危才来的。裴重苍走在人行道外侧，问道:“兼职做这个，一个月工资多少？”

天还沉着。

黎桦说:“你看也看了，可以放心了吧。”

但凡喻净和潘政在学校吃饭的日子，都会让黎桦和裴重苍占座买饭，然后全刷喻净的卡，这大概也是黎桦对喻净如此忠心的缘故之一吧。

“那你这学还上不上了？”

裴重苍说得也没错，如果他仅仅是因为不想拖累裴重苍，去向喻净借钱也是完全可以的。他仰起头道:“对，我就是什么都想要，我不想再过从前那种低头求人的日子了。反正黎木走了，我生前身后没什么拖累，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谁也管不着我！”

两人的态度都很坚决，看来是无法达成一致了。

裴重苍很想扔下一句“随便你”、“你会后悔的”、“傻逼”之类的话，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另一条路回学校。

“叩叩叩——”

吴充起身去开了门，彭铣把左手外卖往他面前一送，说:“瞧瞧你这待遇多好，物业主管亲自送外卖上门。”

彭铣又将右手里的快递往地上一放，说:“买了个啥你这是，还有点重。”

吴充把外卖放进厨房，然后拿了把刀出来拆快递，边拆边说:“买了个折叠的小木桌，他这儿东西太少了，我每次吃外卖要不就端着吃，要不就得去次卧吃，走过来走过去的麻烦得很。”

彭铣笑道:“你不会把桌椅搬主卧去吗？还花钱给他买东西，等着醒了他给你报销啊。”

“次卧那桌子就是他自己搬去的，我还给他搬回主卧，等他醒了又再搬回去吗，我不是给自己找事做？”

彭铣去厨房取了根抹布过来让他擦桌板，顺便把外卖提上进了卧室，说:“这哥们今天怎么样啊，我来看看。”

吴充把小桌子往床上一架，彭铣顺手放上外卖，然后过去探了探章俨的额头，说:“嗯，有回温，脸也有点颜色了，会醒过来的。”

吴充一边拆外卖一边说:“你又不是医生，绌鹤都不敢打包票。”

“你们就——”

“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强军目标召唤在前方——”

彭铣被突如其来铿锵有力的歌声吓了个趔趄，一个弹射贴在墙上不住地拍胸口，眼神惊恐地瞪着床头的小音箱，说:“你是不是有病！搁这儿吓我，我最近可没招惹你啊！”

吴充处变不惊地过去用手指磕了磕小音箱背面的便签纸，示意他看上面的字。

上书一个大字“裴”，彭铣皱眉，狐疑道:“裴重苍？他没事在章俨床头放个音响干什么，而且他不是在上学吗，怎么会是他干的。”

吴充坐回床边，说:“上周天他放这里的，连的电脑蓝牙，他手机那边可以远程控制电脑放歌。”

本来他刚发现时还不知道裴重苍在床头放个音响是干嘛的，等他上了个厕所回来忽然听到隐隐约约的音乐声，伴着寂静的空荡环境，那悠扬的回声把他吓得一度以为闹鬼了。

“疯了吧，没事放什么军歌啊！还那么大声，我***********”

吴充笑道:“他这几天什么歌都放，中语的英语的西班牙语的意大利语的、抒情的摇滚的电子的、合唱的独唱的纯音乐的，短的时候放一个小时，长的时候放一整个白天。”

彭铣十分不理解，说:“放歌干什么，想把章俨吓醒？还是把你吓跑。”

吴充耸耸肩，说:“大概是听说听音乐有助于植物人恢复神智吧。”

“可他又不是真的植物人——”

“他当然知道。”

彭铣一时沉默，只是病急乱投医，不愿意放过每一个有可能的机会罢了。他过去扭小了音量，说:“你就每天来这么伺候着，别的什么事也不干了？”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他不醒，我哪有什么别的工作要干。”

彭铣眼神示意对面的人，吴充说:“大人说不用我跟着，有事会找我的。”

“真省心啊。”彭铣感叹，然后在小桌子对面坐下，看了眼他的外卖，说，“你这点的哪家外卖，鸡腿都是凉的，还没我们的盒饭热乎呢。”

“你们这附近也没啥好吃的外卖啊，好吃的从市中心送过来怎么也得半个小时往后了，配送费还贵。”

“那你不如直接来跟我一起吃盒饭算了，又便宜又好吃，还两荤一素七天不重样。”

“真的假的。”吴充不相信他们能给配什么好吃的盒饭，虽然m市物价不高，但两荤一素怎么也得十五块往上了，份量还不大。

“真的，不信你看。”彭铣把手机相册翻出来给他看。

吴充被迫一连看了十几张，张张不同，说道:“你怎么吃个盒饭都要先拍后吃。”

彭铣嘿嘿笑道:“还不是群里他们总发吃的，比谁家盒饭做得好呗。”

吴充无语摇头，这年头连各小区物业群都开始攀比伙食了。

“我说真的，你需要的话我明天就给你安排上，你就别点外卖了，反正都是我给你送上来。”

“也行，我只要午饭和晚饭，你到时候记个账，月底我来结。”

“行！”彭铣起身要走，到了卧室门口忽然想起个事，回头问道，“对了，你该不会就打算一直这样干等下去吧，绌鹤就没跟你说什么法子能找回他的魂儿吗？”

吴充摇头，说:“她没接触过这个层面的事，能判断出原因已经很不错了。”

“那老大那边怎么说？”

“壹说等风头过去，他再去走一趟看看，实在不行就只能找boss了。”

彭铣沉吟一会儿，说:“我觉得吧，boss现在都还没找上老大的麻烦，估计是已经有数了，就等着你们开口呢。”

“怎么会？”

“boss前阵儿下山了一趟，谁也没告诉，我是无意发现她来与对面大神碰了个面才知道的。”

“下山？那跟章俨在地府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你傻呀。”彭铣掏出手机哒哒哒哒按了一长串字给他看，“她人都到这里见了大神了，还能不知道你们回来过的事？至少也应该知道你们行程私下变动了吧。再说了，咱们在地府闹那么大，怎么可能一点风声没有。”

他又说:“我告诉你，boss来问罪不可怕，怕的就是她什么也不说，等着你们自己露馅然后去请罪。”

吴充停了手中筷子，说:“那要是在她憋不住问罪之前把事情解决了，是不是就能当作没发生过？”

彭铣想了想，说:“不好说，看你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吧。不过，首先第一步肯定得是让他醒过来。”

吴充看了眼正均匀呼吸的那人，说:“我已经托人去找了造魂师。”

彭铣眉毛一跳，“疯啦？找他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吴充苦笑道:“要真能一命换一命也简单了，可惜人家业务繁忙，没排上号，最快也要半年以后了，何况造魂师每一单都没有固定的完成时间。”

彭铣松了口气，说:“别打这主意，我宁愿再跑一趟地府都不能找他，知道吗？”

吴充点头。

黎桦答:“上啊！怎么不上，就是因为要上学我才每周只去三个晚上啊，我要只奔钱去的话，直接不来报道不完了吗。”

满篇摘抄纳兰性德、仓央嘉措以及不少现代魔幻作品的无病呻吟、矫揉造作的青春伤痛式的词句，完全不理原句意境便套用。裴重苍看得直皱眉，把店里所有书都翻了一遍，最终抱着一本小儿入门英语音标书看完了。

一直到黎桦交班换完衣服出来，裴重苍才又放下书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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