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到底买不买啊！树都给我揪秃了！”

小齐惊诧撒手，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可着一棵发财树揪它的叶子，于是歉意地对老板娘说:“不好意思哈，这盆我买了，多少钱？”

林昼嚯了一声，说:“冷战可要不得啊！关系好的人最怕冷战，冷着冷着关系也就冷了。你得劝劝你弟弟啊！”

“可问题就是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无从劝起呀！”喻卿叹了口气，“我那弟弟什么都不说，所以我就想看看能不能从裴重苍这里问出点什么来。本来是想上门的，没想到刚到就碰见您出来，怕万一家里没人找个空，只好冒昧半路拦您来。”

祎菅花店老板娘上下打量了下他，说:“小伙子，你不是来买花的吧？”

来茶馆的人都这样，认不认识都能聊起来，反正都只是借个地方落脚说话。除了纯聊天的还有来凑麻将桌的，在这里大家不用压抑音量和情绪，室内人声鼎沸，可算是敞亮热闹极了。

林昼平常逛市集的时候逛累了也会到街上的茶馆歇脚，她一看喻卿就是不来这种地方的，虽看着有钱矜贵，可往这儿一坐就是水里纳瓜，不沉不耙，自个儿便莫名添了些地头蛇般的底气，大方说道:“小伙子，你弟弟和你长得可真像啊！都是一表人才的。”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喻卿笑了笑，在他接触过的老人家中，最爱用的表扬词汇就是“一表人才”，只要不是歪鼻子歪嘴就都能被赋以此称呼。他故作苦恼道:“我弟弟和您孙子原本是很要好的朋友，不知道他和您提起过没有，我弟弟倒是常在我面前说，最近我发现他心情很不好，和我说话时也提不起劲，也不提他的好朋友了。我多次追问他才说两人闹矛盾了，俩人现在冷战呢。”

老板娘笑了笑，就在对方胜券在握到的表情中说道:“不才，八零的。”对方果然惊讶不已，她又道，“看在你年轻的份上，这盆发财树便宜给你了，正好开张，你家哪儿的？我给你送去，五公里内免费送上门。”

小齐摸出钱包顺便摆手道:“那倒不用，先放这儿吧，我下次有空就来取。”他付完钱临出门前说，“不过姐姐，你肯定不是八零的。”

老板娘对着他的背影笑了，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该说眼尖呢还是嘴甜呢。”

喻卿当然也看到了，等老太太拐弯过来才下车，走上去问道:“你好，请问是裴重苍的奶奶林昼吗？”

林昼狐疑地盯着他，连连摆手说:“没钱！我没钱！”

喻卿微笑，说:“我不是诈骗的，我弟弟和裴重苍是同班同学，他俩关系很好的，但是现在闹了点矛盾，所以我就想找他家长聊聊。”

“哥，人出来了。”

走进茶馆，喻卿十分绅士地让林昼选座点茶。

茶馆已经极为热闹，里头一桌空桌都没有，眼见不远处桌上的茶刚抬屁股走人，林昼便挤了过去占住位置。旁边桌两个□□十岁发须尽白的老大爷一人点了杯两块钱的花茶坐那儿慢慢地喝着，隐约能听见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聊天，一个聊家长里短，一个聊国家大事，各说各的却又能在适时的地方会心一笑。两人拄的拐棍倒是一模一样，想来是认识的人，不知道是哪一方耳背，聊着聊着偶尔会附身上前大声一两句。结果临了了，才听见两人互通姓名住址，惊呼自己家还有适龄单身后辈，不如撮合撮合。

眼见老太太就这样和陌生男子走了，小齐对着电话那头说道:“跟着走了。嗯，明白。”然后挂断电话。

林昼将信将疑地说:“我可真没钱啊。”

“嗐，真不是骗您钱的，您看我这车，不便宜吧，再看看这监控都在这儿摆着呢，我敢干啥坏事都能给记录下来，到时候警察一找一个准儿！”

小齐乐了，说:“您比我大很多吗？叫我小伙子，您知道我是几几年的吗？”

老板娘右手比了个手势，说:“你绝对不超过九五，是不是？”

林昼咂了口茶，说:“我们那娃儿也不爱说话，这些事他不得跟我们说的。”

喻卿表情为难，复又问道:“那他爸爸呢？通常父子之间比较容易轻松聊起这些事。”

“他爸爸？唉你不晓得，他爸早几年就死了，现在这个是他后爸，他们两个更不说话。”

“噢这样啊......实在对不住，我不知道这事......”

“没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没啥不能提的。”

喻卿微微点头，说:“那裴重苍还能长得这么优秀，可真是不容易啊，还是多亏了你们长辈的教导——”

“哈哈哈一看你就不了解我们娃儿，他小时候确实优秀，不过长大以后就不行了，成绩不好，脾气也不好，能交到朋友我都觉得意外。看来你弟弟在你面前说的都是好话啊，不愧是好朋友哈哈。”

喻卿失笑，说:“看孩子优不优秀不能光看成绩嘛，而且我看他虽然不爱笑，脾气还是可以的呀。”

林昼瘪嘴摇头，用一副“你可不知道我跟你讲”的表情说:“他那脾气啧啧啧，就跟厕所的石头一样又硬又臭，只不过他不敢对他妈和爷爷奶奶这样，你是没看到他跟其他亲戚说话的样子，那才叫一个横！”

喻卿配合作出惊讶的表情，洗耳恭听。

林昼却转了个折，说:“不过脾气烂点也好，以后出了社会不容易被人欺负。”

“脾气不好的话不是更容易被人盯上教育吗？”喻卿说。

林昼摇头，说:“不管啥时候，受欺负的都是老实人，做人呐，不能太奸，但是也绝对不能做那种一根筋任人欺负的老实人。”

一根筋、任人欺负、老实，这三者之间没有必要联系吧。扯远了。喻卿拉回话题，说:“我有个朋友叫章俨。”他观察着对方的神色，“他说，现在有个培训机构，可以快速提高孩子的学习成绩，跟别的辅导机构不一样，不用刷题不用熬夜，进去培训过的孩子出来之后不仅成绩提高一大截，人也聪明不少。我觉得咱们两家的孩子可以去试试。”

“真有这种事？”林昼混浊的眼球微微发亮，怀疑中又带着一丝好奇与向往，“不是骗人的吧？哪有这种好事啊，那别的孩子都不学习了全送进去得了。”

虽然她试图用“骗”来说服自己，但眼睛不会说谎。喻卿笑了笑，端起喝扎啤用的大玻璃杯喝了口十块钱一杯的绿茶，说:“谁知道呢，说不准就是骗人的。”

林昼果然嘁了声，摆了下手说:“我就说嘛，哪有这么好的事。”她又微微前倾身体，说，“不过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哪儿你晓得吗？反正我这会儿也没啥事，过去看看，我去打假！”

“不知道，章俨没说。”

“那你问问他呀！”

喻卿叹了口气，说:“他啊，他都已经不在了。”

“啊？”林昼惊讶，然后跟着叹了口气，说，“唉，世事无常，你节哀。”

聊完后，林昼被喻卿好心送到了汽车站，还给她买了车票，林昼连说这怎么使得，手却没气地接过了车票。等过了安检，林昼在候车大厅坐下，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妈的，刚才差点就笑出声了，差点就说出“英年早逝”来了。这小子厉害啊，句句都是坑，一边坑自己还一边不忘给章俨泼一盆脏水。不过他刚才说那什么培训机构，得通知林昼去查查，要是他随口编的还好，可要是真的就难搞了，不知得陷害多少孩子进去。

工作日，候车大厅人不多，林昼估摸着这会儿上车也是等，索性在候车大厅坐着等着工作人员拿大喇叭喊“去毛公乡还有没有人了”的时候再检票进去。

刚吃完饭就喝茶，中途还添了一次水，导致她现在就很想上厕所，林昼按了按小腹，心想肯定是憋不到回家了，于是摸摸身上带纸了没有，她可不愿意买厕所门口一块钱一小包的纸。可摸遍了衣兜和裤兜，甚至连装私房钱的荷包都偷摸翻了翻，没有。

算了，憋回家尿。

林昼气馁地攥紧车票，却见一个小包纸被送到了眼前。

她抬头，一个穿着时髦而不张扬的面带阳光笑容的年轻男子正微微俯身看着她，说话的声音也很爽朗，他说:“姐姐，等会儿咱也聊聊吧。”他喊“姐姐”的时候还带着尾音，倒像是天津那块儿的。

“我这年纪叫什么——”

“跟我您就不用装了，快去吧，赶紧聊完免得耽误发车时间。”小齐抬抬手。

林昼表情微黯，接过纸巾。

汽车站没什么适合安静聊天的地方，何况车站越安静就越难抑制声音传播，于是林昼被请进了某间司机休息室。

林昼打量着这个房间，她虽然在汽车站搭了这么多年车，偶尔也能瞥见司机从里边出来，但自己进来却还是第一次。房间很小，一张办公桌一台饮水机一罐茶叶几把椅子，就够四五个司机坐下喝杯茶的。

小齐拉出椅子来，说:“环境简陋了点，不过咱们速战速决，可以吧？”

林昼坐下，说:“不关门吗？”

小齐笑笑，说:“关了门才可怕呢，哪还发现得了有人偷听呢？再说了，我也得担心担心我的清白不是。”

林昼表情不屑，说:“说吧，你又是什么人？”

小齐在她对面坐下，擦了擦桌面把胳膊放了上去，说:“哦？那您知道刚才见的是什么人吗？”

“环人。”

小齐满意点头，问:“那您猜猜我是什么人？”

林昼审视着他，答:“我怎么知道，不自量力与明府作对的这么多，我难道要把你们拉个表背下来？”

小齐微笑道:“那倒不用。直接点吧，我来呢就一个目的，粟奴的下落麻烦如实告知。”

“我要不告诉你呢？杀了我？”

小齐摇头，说:“不至于，咱们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干这些粗鲁事——”

“但你身后的其他人就说不定了。”

小齐笑意更深，说:“姐姐你很懂我嘛，都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了。”

林昼冷哼一声，“你这点小把戏，老娘几十年前就见过了！”

“不过见得多不见得有什么好处。既然您已经知道我的言外之意，那应该清楚可能会有什么后果。”小齐拿纸巾缓缓摩挲着桌面，“据我所知您虽然与林昼本人共用一名，但还是凡人之身，会老会死，也会痛。”他抬眼，眼中尽是冷漠，“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坚持的，您已经为此失去爱子，还要继续为此失去唯一的孙子吗？他可还年纪小，大概是来不及留下后代了。”

林昼恨不得把旁边司机们的保温杯砸他脸上，恨恨道:“你做梦！刚才那环人已经答应我会保护我孙孙，你们不会得逞的！”

“哦？”小齐手指轻敲桌面，陷入沉思，过了良久，阳光的笑容重新浮现，说，“既然如此，那我送您上车吧。”

目送着汽车远去，小齐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他拨通电话，淡淡说道:“喻卿说这就是个普通老太婆，什么也不知道，林昼和她的联系或许没那么紧。但是老太婆说她已经把粟奴的下落告诉了喻卿，环人答应保护她。”

电话那头是经过处理的变声，滋滋啦啦地说道:“车站外有喻卿的人，跟大巴走了。”

嘴上说着这老太婆不过是个普通人，却在暗地里达成了交易，人前脚从自己这里脱身，他便派人跟上保护。小齐表情阴暗，往出站口走了两步，虽然他知道现在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回来吧，从长计议。”

小齐应是，挂断电话走出了司机休息室。

小齐点点头，说:“九四的，您呢？不超过九零吧？”

林昼看着他，说:“我又认不到你弟弟！”

喻卿打开手机，把喻净和裴重苍的合照给她看，一张一张地翻着，说:“真不骗你，这样吧，前边就有一个茶馆，咱们去那儿聊，人多，我肯定不能对你做什么的，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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