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陟朝她走去，长手一伸便将她鬓边细发拨于耳后，淡笑道:“发亦乱了。”

明心冽微一仰头，伸手作抚摸状，然后趁其不备，抬手拔下他发簪，三千青丝尽于风中飘散，场外众人见此状纷纷低头避视，明心冽露出狡黠的笑，道:“你不仅乱，且已发湿。”

明心冽被他牵着大步前行，听了这话颇为不满道:“自矜自傲不懂礼数的毛头小子罢了！”

秦陟兴致不减，道:“总归还是有优点的，不然也不值当小柒特意带来见我俩，你说可是？”

终究是个好胜的性子，秦陟自她手中接过木簪，道:“还是先去看看有何要事吧。”

侍女始终伏低头，恭敬答道:“柒公子回山。”

明心冽有些意外，过年时才见过，最近虽然执行组都事忙，但并未乱套，此时回山不知是有何事要求。紧接着听侍女道:“同行有一位人类男子，尚年轻，由柒公子牵着由地界前来。”

明心冽这便明白了，又是来求裴重苍一事的，这回还亲自带了人来。秦陟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忽然大笑，道:“好，那我便与你同去瞧瞧，正好我还未见过这小子，听闻是个倔脾气，很是有趣。”

秦陟失笑，“你就盼着我成糟老头子，到时候更可调侃，美得你。”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明心冽望他侧脸，道:“届时你我头发牙齿掉光，岂不亦是另一番人生。”

秦陟刮过她下巴，道:“我都可，不过随你心意。”然后握住她的手站了起来，“去听听是怎么回事吧。”便牵着她往外走去。

“官~到啦，刷卡还是现付？”竹签把竹竿立在身边，这无视地心引力的一幕引得裴重苍注目。

章俨掏出名片给它，竹签接过来在脑门上贴了下，还给他，说:“支付成功，官您慢走~”

这一幕莫名喜感，帮助裴重苍消除了些陌生感。或许，这异世界和人类世界的差别也没那么大，文化大融合嘛。

没有想象中的大漩涡，枯叶船平稳地在朦胧一片的水中自如穿梭，最终停在了一道门前，此门似乎也是按比例缩小的，像是旧时候的双开红门。

明心冽微笑着回握，确实，他们现在都是她所求，事未竟，还不可放手。

“讲。”面对下属，明心冽恢复了冰凉的声线。

场内两人毫不受影响，继续来往十招，最终以对掌结束。两人对视许久，眼中皆有隐约笑意，明心冽以袖拂面，说:“薄汗。”

两人从练武场这头打到那头，挥起山间浓雾阵阵激荡。

此时一名侍女匆匆走近，在拒马前止步，以不大的声音淡淡喊了句“主上”。

“无需我替你绾发？”明心冽依旧不慌不忙，在这里住了这些年，能有什么要紧事，要真是性命攸关之事，早跌跌撞撞扑进来了，怎会在外边悠哉等着。

秦陟索性在台上盘腿坐下，将木簪举过头顶，“还是夫人绾得好，那我便不逞强了。”

“不过是同类共情罢了。”明心冽嘴上这么说，脚下却一点没慢，两人出了练武场，几个轻巧点地便消失不见。

从门中出来后，迎面而来是一阵浓雾，裴重苍眯着眼试图看清周围，被章俨捂上了眼睛，听见他说:“看不清就不要费力去看，很快雾就会散的。”

裴重苍便乖乖闭上眼，站着没动。眼睛不工作的时候，别的感官就会异常敏感，他感觉自己身处一个湿度很高的地方，呼吸之间皆是冰凉，氧浓度应该也很高，隐约能听见一丝鸟鸣，还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等章俨放下手，裴重苍睁开眼，发现自己确实身处山林中，棵棵树都两人环抱那么粗，不知疯长了多少年，抬头望天，这里没有星星斑点，却也看不见完整的太阳，不像阳光充足的样子。脚下的草有半个小腿高，他随着章俨的眼神往前望，发现目力所及之处并没有路的存在，也就是说他们需要在林中穿行。

“不会迷路吗？”他忍不住问。

章俨低头看他一眼，确认他状态正常，便带头往前走去，边走边说:“这里是风峤山，一般情况下我们是不会走这条路从地界来的。小时候我也在这里待过一阵子，虽然成年后只有每年过年时才来，但回府的路我还是认得。”

风峤山？应该和之前在竹签人那儿说的风峤口是同样的两个字吧。回府？这说法怎么这么古典，该不会那群老东西真的住在富贵人家的那种府邸里吧。

裴重苍小时候爬过外婆家的后山，但后来就不怎么爬山了，这会儿在林中穿行，他还有点不适应，很快就气喘吁吁，磕磕巴巴地说:“这里到底多高？我不会是有高原反应了吧。”

“多高？这我倒没调查过，不过我没见过谁来这里有高原反应的。”章俨停了下来，拿手去碰他的额头，又并双指在他颈动脉上探了探，问道，“头痛吗？”

裴重苍拿手按了按太阳穴，摇头，说不痛。

“犯恶心吗？觉得呼吸困难吗？”

裴重苍抚了抚胸口，说:“恶心倒是不恶心，主要也没啥可吐的，早就消化完了，就是觉得......有点累。”

章俨点头说道:“呼吸确实急促了点，如果没有其他症状的话就暂时排除高原反应，你肯定是缺乏锻炼了。”

裴重苍都没力气瞪他，哪有人一边熬夜看书还能一边疯狂做运动，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懂吧。章俨只好让他靠在树上暂歇，并念叨着这速度啥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

又一阵微风过去，明心冽与秦陟并肩立于树梢间，秦陟好奇地指指下边，轻声道:“果真牵着手呢。”

“手腕。”明心冽纠正。

“小柒看来是很珍视这位朋友。”秦陟说。

“或许吧。”明心冽不置可否，随即挑刺道，“他这位小朋友体质似乎不佳。”

秦陟笑笑，说:“普通人能经得起这番折腾已是不容易。”

“进门出门罢了，何来折腾？”

“咦，此言差矣，人类接受鬼神存在很容易，要接受人外有人却不易，何况是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很容易产生自我怀疑，从而抹灭自身。你瞧他，是个能扛事的好苗子。”

裴重苍烦死了他的碎碎念，一脚踹了上去，“走！”

“能走了？”章俨其实都已经做好背他上去的准备了，但他又担心旧事重演，以前他在路边碰到个弱不禁风的人，好心背他，结果半路变了妖怪，那凉丝丝的长舌头舔在颈边的可怕感受他至今记得清楚。

裴重苍拔腿往上走去，问他:“你早上为什么把手机拿去寄存？”

“不能变小的东西当然不能带，到时候人变小了手机还那么大，轻则翻船重则砸死咱俩。”

裴重苍疑惑道:“可是你的名片都能变小，咱俩衣服裤子鞋子都能变小啊，难道不是带在身上的都同比例缩小？”

“理想是美好的，但目前共宿池能做到的仅仅是将生灵、为生灵等比例存在的物品以及特殊物品变小。”

“什么意思？”

“生灵应该很好理解吧，就是你我这种人类，还有妖怪啊动物啊什么的——”

“妖怪不可以自己变小吗？”

“严格意义上来讲，变相也是一种习得技能，不是说所有妖怪都可以随意变化，你知道孙猴子吧，会七十二种变化，猪八戒会三十六种，二郎神比孙猴子多点。这说明什么，无论是妖是人还是神，都可以通过修炼习得变化技能。”

裴重苍觉得他说得有理，而且聊起来好像就不觉得那么累了，便指挥他:“接着讲。”

大概章俨也觉得路途遥远无聊，和他说说这些事不仅打发时间，也能彰显他的见多识广，便侃侃而谈起来。

“所谓等比例存在的物品，比如咱们身上穿的衣裳，生来就是为了贴合人身材存在的，它和手机不一样，手机虽然大小有个范围，但大点小点对人类来说无所谓，甚至它作为智能产品是可以独立存在的，而衣服就不一样，如果不能被人穿上，它就失去了制造的意义。即便是制造精良具有收藏价值的衣物，如果没有上身的可能，那么也只是一堆布，一堆好看的、制作手艺高超的布。”

裴重苍想到了很久以前的调侃，说以后爱疯越做越长，拿在手里就跟电线杆子似的。

“而特殊物品呢，就不一而足，没法一一列出，像我用来付钱的名片，这就是特殊物品之一，它接受地界的所有变化与攻击，意思是，它不仅可以随境况变大变小，还可以抵御攻击，既不会被水浸湿，也不会被火烧成灰，撕也是撕不烂的。”

“这么神奇，那要是拿做名片的材料来做衣服，不就是水火不侵了？”裴重苍说。

“哎，”章俨回头，“倒是个不错的想法，回头我托人打听打听，做这名片的到底是啥材料。没想到你还是个小小发明家呢！”

裴重苍无语，这就小小发明家了？你老人家可真该去看看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那才叫一个人才济济呢。或者你就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左二，这才是配得上“人才”两个字的人。

明心冽在他身后单膝跪地，接过木簪利索绾上，又左右观赏一番，才道:“夫君的发......怎不随年岁变少呢？”

练武场的进出口由拒马关着，负责服侍的人也都在外面听候吩咐。

这是一块比足球场更大的空地，想在山中找出这样一大片平地来很难，据说这是人工削平的，三面临崖，一面进出。此时两个矫健的身形正在场内切磋，两人都赤手空拳，分明是近战模样，动作却大开大合，只因双方势均力敌，且每一次进攻影响都不仅仅是着力点，而是以着力点为中心起码十米以内的所有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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