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霄看不清他的面容，欲往前一步，却被青瞳拦了路。

“怎么？不是要叙旧吗？”

手下灵力凝聚，一道红光随着焚生突然的一个摔鞭狠狠砸在了灵霄脚下，之差一寸，灵霄的双脚便没了。

可这一举动对于神位的灵霄来说根本不足为惧，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不管脚下断裂的地面，只无奈看着黑暗里的焚生，想要继续问，但焚生的这一鞭是不是也在告诉她，这一切都与她有关？

灵霄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又欲向前走去，焚生又道：“好啦，站在那里吧。想我也不急于这一时的，对了，不是还有个老头吗？怎么未见啊？”

“你所言何意？冥王殿为何会变成这样？而你又为何这些年忽然大开杀戮？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从前的冥界纵使生在黑暗里也有成千上万的鬼火照亮着每一处，冥王殿更是灯火通明，琴音长达几日不断，鬼女鬼差更是遍布整个宫宇，那叫一个极乐世界。

焚生回忆着多年前的一切，可当他再次回到现实，看着面前这张多年未见的面容，他恨，他是真的恨。

焚生多年来为保自己容貌也是做了不少坏事，灵霄在太白写的六界传录里也看到不少，为了自己容貌永葆青春作为冥界至尊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可这也成为了灵霄怀疑他灵力枯竭的原因。

青瞳攀附在焚生肩头，一鬼一猫，一娇媚一狠厉。

没有鬼火，冥王殿显得更加黑暗，既森冷又压抑，焚生一手不停搓揉着自己额前垂下的发丝，另一手轻抚着青瞳干黑的皮毛，犹豫着回道：“你可还记得五万年前的冥王殿？那可是无人敢入的地界，可现如今呢？”

果然，灵霄不过低眼确认那畜生是否也在，没成想下一秒一个几尺长的黑影正往她衣袍里窜。

冥界出此大乱，青瞳这个畜生还与先前一样无理取闹，灵霄怒火腾升，脚下内气猛地一震，只听见一声“喵啊！！！”的惨叫声随着一个黑影往赤衣男子方向去了。

那青瞳不过一只活了万年的猫，不对，猫的尸体。通体黑色，眉间一束白毛，本就面相凶残，加之额间白毛更是凶狠中带些滑稽。

这墨发血袍自是冥王焚生，而那青瞳却非面前人。

青瞳似是被焚生轻轻拍着跳回了地面，焚生依旧搓揉着发丝，“没有光亮，没有鬼侍从，就连我想畅饮一杯清酒也无人与我谈笑，唯有青瞳，我的青瞳，伴着我，陪着我。”

话不对问，灵霄一时间不知焚生所言何意，可看见青瞳缠绕着他的长靴轻柔的蹭着它的脑袋，灵霄只觉冥王殿定在五万年前出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暗处的焚生似是背地里轻笑了一声，故作娇柔道：“天主饶命啊，五万年不见，你我不该叙叙旧再说这些吗？你可真心硬啊。”

灵霄知晓他的性子，但也懒得与他争执，厉声问道：“那人界的光是怎么一回事？身为冥界之主，出了如此纰漏还不曾上奏天界，你想反不成？”

先前的紫袍仙君与太白金星等人一一成列了五万年来的大小事务，此间未曾提到冥界一句，灵霄动怒，也是有理有据。

为了防止有鬼身潜逃到人界，焚生在冥界四周处处安排了眼线，所以对于焚生知晓太上老君一同前来，灵霄根本不意外。

她心中猜想，太上老君也算是老神仙了，走得慢就走得慢吧。

“冥王这是做什么？难道没有了鬼火就不清楚眼前人的身份吗！”

姬云凛终于到了。

声音一出，焚生嘴角的笑意忽然掩盖了他方才的怒火，“你来了？竟然是你。”

瞥了眼灵霄脚下的断层，姬云凛目光陡然冷峻。

“冥王殿下可是在暗里呆的久了，竟不识人！天主驾到，你就是这么接驾的？”

姬云凛也是看着灵霄险些被废了双脚，心中怒火突然而起。

但灵霄却毫不在意，扯着姬云凛的衣袖，又问道：“看来真的是因为我。焚生，实不相瞒，我在玉琼阁睡了五万年，忘记了太多事情，若冥界之祸真的与我有关，本尊定会竭力助你重振冥界。”

每每想起五万年前的灾祸，焚生恨不得起兵天界，可当年他为了这张脸失去了太多，根本无力支撑整个冥界，更别说讨伐天界，如今苟延残喘能活下来已然是个奇迹。

焚生看了看灵霄焦急且自责的眼神，又望向姬云凛一副正义若然的姿态，忍不住轻笑，“太上老君？哼，你们天界的事，我管不着，但你们欠我的必须还来，天主又如何，身为天主本就该为六界舍身，更何况......”

“焚生！”

姬云凛厉声喝止。

灵霄自然听出了不对头，焚生却讥笑道，“怎么？太上老君如今火气这么大？我说的可都是实情，你们想欺君不成？”

“你们？”灵霄似是自问，可转眼又疑惑地盯着早已满额冷汗的姬云凛。

“不错！就是他们！”焚生轻蔑着笑说道，“九星杀神一说我也有所听闻，只是这杀神到底是谁杀，我也说不好，总之焚生奉劝天主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天主是，六界是，太上老君也是。”

这每一句话灵霄都听得明白，可怎么凑在一起，她还是一头雾水，看看神情紧绷的老君，又看看似是挑衅的焚生，难不成太上老君真的有什么事没有告诉她？

焚生的一语中的，灵霄听不明白，可姬云凛可是听了个清楚，他深知五万年前那场灾祸给焚生带去了什么，他也很为难，可灵霄刚苏醒没有多久，焚生就如此心急。

他忍不了，他必须尽快带着灵霄离开这里。

“天主，我方才去查看了那光的出处，虽是人界的阳光，可却并非是因冥王灵力枯竭所导致，倒像是人界有人刻意为之。”

刻意为之？方才灵霄只猜到了与冥王有关，却未认真查看，若真的是有人刻意放了阳光入冥界，只有两个原因。

灵霄静静思虑，忽然往前一步想要询问焚生什么，却未曾想青瞳竟朝她的脸飞扑而来。

冥界因她而成了现下的模样，她也并不想伤害青瞳，只是手指轻轻一点让它倒在地上沉睡过去。

姬云凛又是一身冷汗，还好灵霄无恙。虽然他是白操心。

焚生看得出来灵霄没有伤害青瞳，轻叹一声抱起了它，“天主想说什么？”

“你的灵力可能躲过人界之光？若真的是人为，那你可得小心了。”

“我也是活了几万年的鬼王，这点光还不算什么。”

“即便如此，方才我设下的结界还是留给你，至少也是最后的防线。”

焚生轻抚着怀里的青瞳，又道：“不如还是告诉天主吧，这光是今日才有的。”

“今日？”

“什么？”

灵霄与姬云凛同声质疑道。

“看来有人正为天主出难题呢，焚生五万年没说过这么多话了，确实有些疲乏，天主和太上老君请回吧。”

话不多说，点到为止，焚生也不愿留下他们。

因为留下只会有更多祸事。

冥界遇难，灵霄也无法通过生死簿下凡历练，她眼下要做的是亡羊补牢，希望为时不晚。

街市上的光依旧照着，地面的尸气被腐蚀了个干净，只剩下犹如死灰一般的土渣。

灵霄细细查看，冥界的天是通往人界的必经之路，而这光从人界撒下，必然那为非作歹的人曾出现在人界过，可是要想得知那人的踪迹，只怕有些难。

姬云凛飞上天去探看，发现这光并非源自人界。

人界天光明亮更是温热暖人，而现下的光虽然触感亦热可却有股不易察觉的血气。

姬云凛再三犹豫要不要告诉灵霄这血气的出处，生怕掉以轻心让有心人得逞。

正当姬云凛尚在天边徘徊，灵霄却已经察觉到异象。

“老君！你下来！”

听到灵霄呼喊，姬云凛也只好听命。

“天主可是发现了什么？”

灵霄抓起一把残土，细细嗅了嗅，道：“不错，这光应当是来自妖界。”

“！”

她果然还是察觉到了！

姬云凛装作若无其事，又稍稍微怔，“妖界？”

“嗯，只是怎么会有血气？老君，你可知这妖界又何事发生？”

姬云凛脸色忽暗。

眼看姬云凛脸色不好看，灵霄才想起太上老君是自己刚免了罪的，自然对六界之事不甚清楚。

她咧嘴憨憨一笑，拍着姬云凛的肩头，柔声劝慰道：“真是抱歉，我忘记你也是刚被放出来的，嘿嘿。”

姬云凛心头一颤。

这幅笑容虽然没有女子的柔情，更没有作为神位的肃重，可他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看见了从前的灵霄。

一时出神回想过往，姬云凛的眼眶略显晶莹。

灵霄暗自叹气，心道：“看来五万年前这老头是被我冤枉的了，这眼泪真是说来就来啊。”

“那个......老君，冥界因我遭此祸事，身为天主，我总不能坐视不理吧。这光既然来自妖界，我定是要去走一遭的，你若是腿脚不方便，我独自前去也好。”

“不可！”

好不容易等了五万年才等到了你苏醒，怎么可能这么轻易错过。

姬云凛急声制止，即便无礼，他也决不允许灵霄再次独身前往妖界。

灵霄被训了个痴愣。这老头几万年不见，脾气倒变了。

吾乃天主，敢凶我！

灵霄安耐住身为天主的尊严，正想解释，却又一次被训斥，“小仙冒昧，可也心知九星杀神并非儿戏，天主既然身在神位，就该知晓自己肩负的是六界苍生，说句该死的话，若是天主因此次九星杀神身归苍河，那让六界如何？天界如何？让那些在意您的仙君如何！”

那街市本就荒凉，伴随着姬云凛那最后一嗓子，更是回音久久不能停歇。

灵霄睨着姬云凛那气到发颤的面容，即便心中稍怯，可也负手抬头回道：“罢了罢了，跟着就跟着，喊什么喊。”

说罢，扭身就想逃离这可怕的老头。

看着灵霄飞远，姬云凛后悔莫及，扶额自问道：“姬云凛啊姬云凛，你凶她作甚？唉~”

妖界之都，亦被称为豳州，此地高山险阻与人界以昆仑山山脉相隔，凡人身在平原，妖族身在荒原，两界井水不犯河水，但因凡人懂得法术的道士少之又少，妖界又亦食肉而存，于是人界出现妖族的人也甚是频繁，当年先天主为保人界安定，特地设了昆仑山山神镇守此处，那山神原本是天界的上仙，贬下凡后因妖族骚扰，久而久之便被激怒自堕了仙身，成了个不人不妖的半妖。

地经人界，过了昆仑便是豳州。灵霄曾与妖族大宫主仇陌风是好友，两人十几万年前便已因抢夺同一神武结交。

灵霄好争，仇陌风亦是个愣头青，两人因这神武争执多年，六界早已人尽皆知，都以为这两人是水火不相容的对头，可只有姬云凛看得出来，哪里是水火，那仇陌风根本就是另有所图。

在冥界他不愿灵霄独自前来，一来是因为九星杀神她身边不能没人，二来就是因为那豳州有个仇陌风。

“老君，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飞得久了，灵力不支？”

灵力不支？

在谁面前都可以自诩体弱，可在仇陌风面前，休想！

姬云凛没有做声，右手猛地一挥，超越灵霄先一步走了。

“......”

灵霄自问，她是哪里招惹这老头了？

不出一刻，豳州到了。

曾有前人如此描述豳城，自认荒城属豳地，却见仇家金满园。

默默念着这句话，看着近在眼前的豳州，灵霄下意识地揉了揉双眼，可再次看去，这是豳州？？？

“老君，我们没走错吧。”

姬云凛亦大跌眼镜，“没......没错吧。”

豳州乃妖界狼族之地，从前即便荒无人烟，可也草长莺飞，随处可见妖界各族的朝贺来使，但眼下的豳州......遍地狼藉，野草满墙。

狼族领地多为石头所筑，只有仇氏的宫殿是用上好的沉木所筑，灵霄立在宫殿门前看着微微欲坠的大门，心中默默打鼓，“狼族子民繁盛，朝贺来使所赠金银从不曾停断，狼王仇鳌更是奢靡至极，可一路走来别说狼族的人，就是整个妖界也不曾看见一人出现，仇氏大门又像是年久失修，宫殿也似是多年没有人踏入，这到底出了什么事？”

姬云凛在附近住户打探一番，却终究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心下已道不妙，“天主，这豳州寂寥，四围住户也都不见人影，小仙猜测，恐怕这妖界与冥界如出一辙啊。”

灵霄听着姬云凛说着这些，袖中拳头紧握，面色更是肃正冷冽。

“随我进去瞧瞧吧。”

灵霄负手往前入了仇氏宫殿，姬云凛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警惕着随之入内。

突然话锋一转接着问道：“先别管他，你还没有告诉我，那光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你的灵力有所枯竭？还是你故意为之？”

赤衣男子立在黑影之下，也看不清楚他是否行礼说话，“焚生见过天主，天主驾到，焚生未曾远迎，还望赎罪。”

明明是求饶的话，可就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才显得那么不屑，甚至有些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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