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云凛见她神色凝重，又见她环胸姿态，很快便看穿了所有。

他走到灵霄身旁，细语柔声地安慰道，目中的担忧甚重，“你别担心，若是仇氏真的出了乱子，这天界怎会知而不报呢？”

一人前脚走着，一老头暗自醋味大发。

“都五万年了，天地变化，人世轮回，你竟然不光记得仇陌风，还记得往他房里的路！”

此话在理，但五万年太久了，灵霄根本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借口。

不成想他演了一路太上老君的端庄有礼，就在方才听到“陌风”二字的一刹那全部崩溃。真是没出息！太没出息了！

仇氏宫殿比不上天界广阔，但也别有风味，有花有木，游廊相通，假山水池一样都不缺，只是曾经的光景现下怎么看都有些说不出的荒凉，杂草丛生，蛆虫满地，甚至有些让人恶心。

灵霄之前也经常前往妖界，对于仇氏宫殿她也算熟悉，就像这狼族地图在她脑中一般。

这醋味，想挡也挡不住啊。

灵霄瞥眼看去，这老头又抽什么风？！

“本尊乐意！快走！”

灵霄与姬云凛来到的主殿曾是仇氏先祖仇鳌的宫宇，此人说话举止从不露于人前，就连他心里想的什么也从不告诉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他的直系后人也未可知，可他却有唯一的致命点那就是喜财。

妖族众多，即便各具本领却都以狼族为首，豳州也就成了妖界的都城。仇鳌喜爱金银珠宝胜过一切，他的殿宇虽没有一人留存，但那满壁的黄金映着阳光更是让人无法睁眼，还有那镶着稀有宝石的酒桌，奢靡至极。

姬云凛心知仇鳌本性奸诈，于是步伐紧紧跟着灵霄，余光亦警惕着四下。

狼族以狼牙为图腾，因为他们的牙就是他们最凶悍的武器，于是大殿之内砖瓦瓷器皆带有狼牙图案。

说完负手便头也不回的往后殿走去。

姬云凛默默冷哼，继而乖乖跟着。

眼下所有事都像是为她而设，前所未有的负罪感忽然压着她的双肩，一刹那便让她焦躁难安。

身为天主，两界都不知缘由的受到重创，灵霄即便不想往自己身上想，可也不得不猜测，冥界的光是有人刻意把她往妖界指引。

她在位也有不少年头，向来自傲自负不把万事放在眼里，就算出了天大的事她也会安排众仙帮她处理，所以她从未亲自处理过任何事物。

低眼思索着，灵霄忽然思起仇氏还有一个旧友，继而提起了些许精神。

“老君，随我去寻陌风吧。”

这话姬云凛自然不会出声喊出，但他恨不得吞了灵霄的眼神早已出卖他的内心。

仇陌风事事谨慎，他的殿宇在最角落的一处，虽然是角落，可也不比一路走来的任何宫宇看着差。

灵霄看着那熟悉的宫殿，心中的不安却忽然而起，两腿踟蹰。

姬云凛险些撞了上去，“发生何事？”

“无事，只是有些害怕。”

害怕？

从前的灵霄绝不会说出这两个字，至少在太上老君面前不会。

姬云凛以为仇陌风的宫殿出了什么岔子，一边安慰灵霄，一边独身向前，“那我先去看看，你在这候着。”

“嗯。”

见过了仇鳌宫殿的陨落，灵霄无不把担忧放在仇陌风身上，她只是怕自己无法接受仇氏大变的事实，更无法接受自己与这些有关。

片刻后，姬云凛来到这宫殿院内，梨花早开，芳菲沁园，一切都如从前一般。

只是那殿门外一层厚厚的结界让他摸不着头脑，使了灵力妄想冲破，但那结界实在坚韧根本没有突破口。

灵霄听到姬云凛的声响，急忙飞身而来，见这结界心中疑惑只增不减。

姬云凛道：“这结界太厚不似一人所为。”

灵霄尝试伸手触碰想要探知结界灵力的深厚，谁料那结界竟似雨水般散开，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破了。

姬云凛被震了个脚下不稳，定了许久才回眼看着呆滞的灵霄。

他深知这意味着什么。

只有神位方可破神位！结界亦是。

灵霄自然亦看了个明白，这是那背后人刻意为之，“有人在等我？”

姬云凛想要肯定，但灵霄已经飞身入了殿内。

殿内暗黑不止，更是犹如地府一般潮湿，而且还有股浓臭的血腥味。

方一入内，灵霄被这臭气熏天的味道轰住，堵了鼻子才敢往里近。姬云凛为方便灵霄查看，破了扇窗子让强光照耀进来，可这一幕却让他们二人后背发凉，那光照到的地方竟全是干了的黑色血迹。

姬云凛暗自手中灵力默默凝聚，以防灵霄被人偷袭。

“闻着倒像是飞禽血液，”姬云凛细细嗅着殿中臭味，身体却不断往灵霄身后靠去，“天主小心，此人设计引我们来此必定事出有因。”

灵霄倒是没发觉此地有多危险，反而若真的是另一个神位引她来此，想来与她也算是熟识。

毕竟这六界神位可是唯天界所有，她倒是期待这人能早些出来面见她。

瞄了眼灵霄，姬云凛竟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这天主果然非同一般，这么臭还能笑得出来？？

“天主，这里难闻至极，我们还是出去再看看吧。”

“不急，这里有人。”

灵霄不以为然，反而正正盯着那殿中狼头王椅。

姬云凛顺着灵霄视线看去，那狼头王椅背后竟是一个不起眼的“狗洞”。

灵霄大手一挥，狼头王椅瞬间化为飞烟，那“狗洞”便显而易见。

“过去看看。”

灵霄命令道。

姬云凛上前探看，由于那“狗洞”不即五尺，他只好用灵力化成一只灵蝶飞入洞内去查看。

不出半晌，灵蝶穿越黑漆漆的洞口来到更深的一层，那里似是有冰冻，寒冷无比，还有寒水滴答作响，再往深去，回音绕壁，空荡中似是有脚步摩挲的沙沙声响......

“有人？不对......是狼！”

姬云凛瞪眼看了个清楚，那洞里一双发着蓝光的眼睛近在眼前！猝然一瞬，他下意识捏碎灵蝶为保自己的位置不被察觉，再一回眸看向灵霄，正欲解释所见之物，但到嘴的话却戛然而止。

一只冰冷的爪牙已经搭在了他的肩上，他甚至能感受到背后沉沉的呼吸。

“太上老君不似已往啊。”

背后沙哑的声音穿透着姬云凛的耳朵，有些熟悉可又觉得陌生。

“你是......仇陌风？”

“是。”

这狼回答的干脆，姬云凛却有着说不出来的心堵。

灵霄提着嘴角笑看着这白毛蓝瞳的熟人，打量着他，闹趣问道：“陌风怎么如此模样，倒是让我没认出来呢。”

闻到旧人声音，仇陌风这才放下了爪牙。

“他真的救活了你？”

似是不可置信，似是喜悦溢于言表，仇陌风呆呆望着眼前的女子，上下看着皆是以前的模样，半分都没有变。

可方才他的话却让身旁的姬云凛险些急吐了血。灵霄好不容易忘记的事，可不能就让仇陌风三两句话就给交代了。

灵霄不解，这个他是谁？又何来“救”字一说？

醒来便身在玉琼阁，灵霄自睁眼便不知不觉肯定自己是历劫失败陷入昏迷，可现在仇陌风的一句话似是告诉她，当年之事并非她所想那般。

灵霄心中斟酌后反问道：“是啊，他救了我，但是我睁眼后就未再看见过他，不知他是否尚在天界？”

此话一出，姬云凛两腿猛地一软竟瘫在了地上，目不转睛的看着灵霄。

眼见灵霄担忧着跑来扶他，他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方才的失态，紧紧握着灵霄双手，颤抖着，失神着，“你......被何人救过？”

这老不死的是看不出来本尊在诈仇陌风吗？？？

灵霄无奈，故作镇定道：“自然知道，这不是与陌风随便聊聊嘛，快起来啊！”

仇陌风尚不知这二人为何如此，只是灵霄苏醒，他倍感高兴，想来这五万年在这寒冰洞的日子也是值得的。

但终究他还是没有显露自己的欣喜若狂，五万年前他被天界收了修为，现下一副残肢弱体怎配得上她呢？

整理了思绪，仇陌风问道：“灵霄，他即救了你，你可曾再见过他？”

一旁的姬云凛似是遭雷劈一般呆若木鸡。

灵霄继续回道：“不曾。陌风为何总提起这个人，这些年我也不曾见过你，不知你过得可好，还有这豳州如今为何成了这般？”

仇陌风有些沉默，从前的事他也身负罪孽，若非那人出手救了灵霄，他只怕会懊悔一生，不过好在灵霄安然无恙，现下若是旧事重提总是会伤了灵霄的心。

正思量着，仇陌风似是不经意间瞥到了身旁的太上老君，心中暗自疑问。

这老头是在瞪他？？？

灵霄还以为太上老君在气仇陌风袭击他一事，尴尬笑了笑解释道：“老君别那么小气嘛，陌风方才也不是有意吓你的。”

姬云凛心中暗自冷笑。

一口一个陌风，叫得可真亲啊。

“天主，从前的事既然过去了，我们就莫要再去回首，眼下是要弄清楚引我们来此的人到底是谁？他这么做是否有所图谋？”

仇陌风听着，继而发觉有些不对劲，问道：“灵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灵霄道：“我苏醒后为免人口舌便提出下凡历练，可太白金星却算出我将历经九星杀神之难，这才让老君随我一同下凡。我们先是去了冥界却不想焚生法力低微，冥界竟出现了光，我们这才又追随光源到了妖界，没成想豳城也如战后废墟一般。”

仇陌风又道：“你是说冥界的光来自妖界？”

灵霄道：“不错，而且方才你的殿外被人做了结界，就连老君都无法冲破，我不过徒手轻抚，这结界竟破了。”

仇陌风不由为之惊讶，“这世间当真还有另外的神位？”

灵霄心下暗暗否认，可面上却犹豫着点了点头。

姬云凛瞧见却没有接话，仇陌风似是想要再问，但又见太上老君怒意又起，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他做错什么了？

姬云凛也不在乎从前的事，可是如今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再次伤害到灵霄半分，他守护了五万年的人，他盼望了五万年的人绝不可以又一次重蹈覆辙。

他愤愤坦言道：“大宫主，您还没有告诉天主，这豳州其他人呢？总不会这么多年过去只剩下您一人吧？”

仇陌风忽而转眼看向灵霄，低头沉默了许久。

纵使仇陌风一言不发，什么都不愿意说出去，灵霄还是察觉到了这些事背后的联系。

焚生重利益，绝非行事粗陋之人，但在冥王殿他能挥鞭在她脚下，那必定是她五万年前欠他什么，而仇陌风同她虽非挚友，但也志同道合，更何况她清楚仇陌风倾心在她，若是连他都无法告诉自己这些年的过往，那定是她犯下了什么错事。

灵霄正欲再问，门外嘶吼的狼嚎声忽然袭来。

仇陌风大为失色，拦在殿门口，目光紧紧盯着一个远远的山头，那里正有一只万年狼妖飞奔而来。

灵霄亦看见此人，“赤羽？”

姬云凛闻声面色微沉。

仇陌风这些年被封在这暗无天日的殿内，对于外界他是连风吹草动都无法察觉的，但只有一件事他即便无法亲眼看见，却猜到了七八分。

眼看仇赤羽入了仇氏宫殿，仇陌风拼上所有的力气怒声嚎叫，似是在警告仇赤羽突然而来的威胁。

五万年啊，仇陌风等了灵霄五万年，仇赤羽亦是。

落地院内，仇赤羽很快变回了人型，赤红的长发，高高的束发，一身墨黑的狼族特有长袍，看似威风，可也看出不少多年的心酸。

灵霄最是擅查细微之处，那仇赤羽本事万年狼妖，根本不至于连腾云驾雾都无法使出，可见他这些年比仇陌风好不到那里去。

仇赤羽嘴角轻笑，奸猾的面相带着那一双深邃的眼睛，灵霄每每见到他都发自内心的瞧不起。

“天主别来无恙啊，你竟然还能醒来？”

姬云凛默默冷脸立在一旁，内里早已恨不得将这仇氏兄弟扔出此地。

灵霄抬了抬眉，双手环胸，傲气凛然，“仇赤羽，你接驾有些晚吧？不怕本尊治你的罪吗？”

仇赤羽从不忌惮灵霄的势力，更不会忌惮她的与生俱来就可毁天灭地的法力，抖了抖广袖，做作道：“仇赤羽参见天主，不知天主一路所见，心情可好？”

“！”

别说灵霄为之一惊，姬云凛与仇陌风亦是格外诧异。

难道是仇赤羽引他们来此？

不对，仇赤羽身在妖界，他是如何得知灵霄下凡的？

天界有内鬼？还是仇赤羽背后还隐藏着什么？

灵霄目光肃重，沉声问道：“看来你知晓本尊去过冥界了？”

仇赤羽依旧撇嘴轻笑，狂妄至极，“不错，我还知道你被人骗了！”

说着，他的眼睛瞥向灵霄身后的太上老君。

姬云凛似是鱼梗在喉，踌躇了一秒，“仇陌风？你寻他作甚！”

驻足良久，这宫殿除了那些闪着光的东西，没有一个喘气的人，不，连不喘气的也没有。

灵霄两手环胸凝视着眼前仇氏王椅，沉声问道：“我不在的这些年仇氏可有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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