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重视律令刑罚，触犯律法的官员向来都是严惩不贷，这些犯官家眷自然也不能幸免，你可知为何不在洛阳府就地官卖，却要发到百里之遥的长垣克期官卖？这是警醒当朝官员不要违犯律法，否则家眷不仅要蒙受屈辱，命数更是难以为继。至于，少的这五人，关押期间有两人悬梁自尽，一人押送途中撞柱而亡，两人不堪折磨在狱中病死了。这事原也稀松平常的很，不值得大惊小怪。却不知杨老板宝号何时开张，老夫届时一定前去恭贺。”

“自然少不得汤主事大驾光临。”

“区区商贾，如何能有什么大作为。”

“老夫虚长五十二年，南来北往的商人看过无数，眼力自负还有几分。听得你用本钱替恩人还账、资助松龄兄远行、买下洛阳犯妇、当街救下胡青云出资救他性命，这种种所作所为，普通的商人鲜有能为者。”

“过些时日，我打算引荐一人给杨老板认识认识。”

“老夫表字若山。”

“还请若山兄今后多多提携。”

“不敢。我观佛海你行为举止不类寻常商人，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前几任县尊到任之时，光师爷就带了四五人，但我们宋县尊却只带了这位王师爷。”

杨同心清楚知县这样的外派地方官，上任伊始必然会着自己亲信的师爷一同到任，多数分管钱粮、刑名、奏章等诸多事宜，一来是用的顺手，二来是避免政务被当地胥吏把持。

汤如海却说宋县令到任只带了一个师爷，那足以证明这位王师爷不仅能力超群，而且深得当地资深胥吏的认同，认识这样的人，杨同心当然求之不得。他点头说道：“那就要靠汤主事牵线搭桥了，这里先谢过了。”

户房主事汤如海突然提出让杨同心送两个犯妇给自己三儿子续弦。

杨同心当即起身躬身行礼，说道：“汤主事，此事恕难从命。”

“哦，有何为难之处？”

“杨同心的商业帝国 (.)”！

“不知，杨贤弟表字如何称呼。”

“晚生表字佛海。”

“汤主事，我看名册从洛阳发配一共是二十七名犯妇，为何到了县里却只有二十二个？又为何不在洛阳就地官卖，要发配到长垣县里呢？”

“恕难从命。”

汤如海捻须看着态度坚决的杨同心，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强人所难了。

“却不知是哪位？”

“本县县尊宋太爷的师爷，王文海。”

“若山兄认识松龄兄长？”

“当然认识。这长垣县地处要道，商运兴隆算得富足，但这文运却不兴，本县自老夫记事起，这五十多年，能考中秀才者仅有十二人，想当年松龄兄考取秀才的仪程还是老夫操办的，这一晃都三十几年喽。”

“不知道松龄兄在嵩阳书院怎样了。”

“他老兄闲云野鹤，一向清淡惯了，去嵩阳书院也是应邀帮同窗讲讲心学，很对他的胃口。”汤如海拿过一封书信，拈须而笑，慢慢说道：“前些日子，他来信说你曾资助他纹银二十两远行，特意嘱托我须帮你在县里站住脚，不过目下看来，是用不到老夫了。”

“还望若山兄多多鞭策。”

“你收犯妇编撰图文书籍，老夫隐约猜到了几分用意，由此看来你的确志向不小。有松龄兄这封信，你我以后就不是外人，遇到疑难之事，可差人来县衙传话，最好不要用书信。”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

“不错。”汤如海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现在这个长随张茂财，原是县内东街口张兴的儿子，后来家中遭了变故，搬到了宋家集做起了货郎。此人生长于市井，难免带着世故油滑，不过本性不坏，若是调教得当，在县内是可堪一用的，期间分寸如何拿捏，却靠佛海你自己揣度了。”

“听君一席话，晚生受用不尽。”

“去吧，老夫明日就安排人手到你府上，这里就不多留你了。”

“那佛海告辞。”杨同心起身深鞠一躬，汤如海捻须点头，一直远远候在门外的管家过来送杨同心到门口。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杨同心拉住管家，悄声问道：“却不知你家老爷家室如何，有几位公子几位小姐？”

“我家老爷有两位公子，大公子是洛阳府刑房主事，二公子是开封府吏房主事，三小姐嫁到了怀庆府户房主事家，四小姐过寄到老爷族弟家，后来嫁到了本县华家。”管家倒是说得很明白，杨同心作揖告辞，这才明白之前汤如海索要犯妇为儿子续弦云云，不过是试探。

杨同心走后，管家把杨同心带来的礼盒放到桌上，请汤如海过来查看。里面封了整整齐齐二百两银子。汤如海捻须思考，吩咐管家：“分成五份用礼盒装了，送到其他几位主事家中，就说是佛海托我转交的，要办得稳妥些。”

回到自己家，大门紧闭，里面传来阵阵厮打声。杨同心用力敲门，过了许久传来问话：“谁啊？”

“我，茂财开门。”

张茂财拉开大门，气喘吁吁的，杨同心有点意外，问道：“难道真是青帮来捣乱了？”

“不是。”张茂财气哼哼的放下扫帚：“那个破猫，他娘的，咬我。”

“咬你？”杨同心环顾四周，召唤几声，那只白猫毫发无伤的从房里踱步出来，抖抖身上的毛，伸了懒腰，溜溜达达过来，跳到杨同心怀里，舒服的一闭眼。“你娘的，见了老子就炸毛咬人，到了东家怀里就老老实实。”张茂财气得面红耳赤大声喝骂。

杨同心笑笑，用手轻轻敲点白猫的脑袋：“你怎么咬人呢，咬人呢。”然后放下白猫，吩咐张茂财：“你去找本账册过来，我要记账。”

张茂财跑到书房里，在书架上翻找起来，找到一本空白的账册拿回来。杨同心拿起笔，吩咐他：“研墨。”

“东家，我，我不会……”

“不会，学嘛，倒点凉开水，对，用没字的那头磨，反了。”杨同心拿过墨块，示范个样子，张茂财懵懵懂懂的拿着墨块轻轻研墨，杨同心拿起今天的清单看了起来：“茂财，这长垣县虽然小，不过东西倒是很全啊，有几样东西我还担心没货呢。”张茂财大气不敢出，盯着手里的墨生怕溅出来：“这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不是靠着临清州近便么，洛阳府、怀庆府、开封府还有那朱仙镇的买卖商家去临清州，必过长垣县，长年累月下来，自然也跟着沾光了。东家您看这墨行么？”

“行，不错。”杨同心把从自己传送穿越过来之后的所有花销，都写了下来，当然账目名称要做些手脚，只要自己知道就好。

张茂财看到杨同心刷刷的记账又是好奇又是羡慕，凑过去看了两眼；杨同心抬头，说道：“学不学？”张茂财摇头傻笑，似乎想起了什么，默默走到一边，过去想摸摸白猫，白猫立刻跑开。

杨同心写好账册，伸伸懒腰，吩咐张茂财早点休息。

第二天一早，杨同心洗漱完毕，张茂财过去把大门拉开，远远过来一群衣衫破旧的老妇，探头探头的在观察却不敢过来，张茂财纳闷，喝道：“干什么的？”

“老身是汤老爷派来的，说是直接找杨老板。”一个老妇过来嗫嚅道。

“这样，你们等下，我去回禀。”张茂财嗖嗖几步回去报告，杨同心出来迎接，他上前一拱手，问道：“是汤老爷派来的？几位里面请。”

张茂财悄悄拉住杨同心，问道：“东家，你居然连这些老姜都有胃口，买她们干什么啊？”

杨同心狠狠敲了一下张茂财的脑袋，登时敲起一块包来：“什么老姜，这是我请汤主事帮咱们找的粗使婆子。”张茂财被敲得眼角泛泪，自认倒霉不敢多嘴。

“几位婶子请坐。我这里刚刚搬进来，简陋了些。”杨同心看一眼张茂财，张茂财马上跑去厨房，拿了几个碗，那上好的杯子他是不舍得拿来招待这些老妇的，往茶壶里胡乱放些茶叶渣滓就算了事。

“汤老爷的管家昨晚找到我们几个，说贵府需要些下人，汤老爷照顾我们这些穷苦人，就派我们一大早过来了。”为首的老妇从怀里拿出一沓纸张，交给杨同心，接过来一看，是雇工契约，作为里正汤如海已经在上面签了名，但是没有盖章，契约写明了条款和这些老妇的来历住所等等，再一细问，这些婆子都颇明事理，没有颟顸愚钝之人。杨同心暗暗佩服汤如海办事仔细效率，当即就安排这八个粗使婆子具体负责那些活儿。

“再有这些犯妇来了以后，你们日常帮我看看她们品行如何，若是有那发小姐脾气的，直接记下来告诉我，切不可添油加醋胡编乱造。我先试你们十天，十天之后留下的工钱一月五钱银子，不中意留的，我也照付工钱，去做事吧。”

“东家，威扬镖局蒙赛虎来了。”张茂财又跑来回报。

威扬镖局的镖头蒙赛虎带着六个女镖师，带着行李和兵器到了门口。杨同心远远的抱拳行礼，蒙赛虎还礼，杨同心领着他们到正厅坐下。张茂财看着一堆五颜六色的杯子发愁，不知道用那个招待客人，情急之下就手拿了同一色的杯子，冲好茶叶，用托盘端上来。他是第一次端这种上了漆的木托盘加上手心冒汗，滑溜溜的颇为费力，抖抖的端上来，猛然手一滑，托盘脱手而出。

张茂财绝望的看着脱手而出的托盘，心中想到：完了，老子这下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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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同心做了一揖，说道：“多蒙汤主事厚爱，杨某感激不尽。”

“汤主事。”杨同心站直，说道：“当初我买下这些犯妇，一是为了行德积善，二是让她们替我编撰一些行商用的图文书籍，没做他想。若是应了汤主事这个要求，那我岂不是真的成了待价而沽别有居心了么？”

“她们生死都在你的手里，你怎么安排，她们能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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