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娘家姓蔡，一起发配的姐妹多蒙她照料宽慰，敬其贤德淑良，尊称她一声蔡姐姐，本名蔡雨晴。她起身向杨同心行礼后，说道：“多蒙恩公出手相助救我们姐妹脱离苦海，更感激恩公细致周到招待我们吃住，大恩大德永世不忘。”说完又深深行礼，抬起头说道：“恩公说是要我们写字画画，恐我等技艺生疏手法粗陋，不能入恩公法眼，这里先行请罪了。”

“不是让你们画些工笔山水鸟兽，你们切先安心住下，过几日我自会和你们交待明白。”

自杨同心入女囚买下她们开始，到今天所见所闻所感，心中对杨同心都无比尊敬。

蔡雨晴和另外一个年满二十二岁，叫胡语兰的少妇过来给杨同心敬酒，张茂财看着明艳动人的两个少妇，自惭形秽不敢抬头，装模作样的端着酒杯掩饰。

粗使婆子进来回禀：“东家，送酒席的伙计们都到了，咱们在哪里开席？”

八个粗使婆子一桌，六个女镖师一桌，剩下几桌都是这些“女书办”。正当中的主位空了出来留给杨同心，一边还给张茂财留了座位。张茂财给杨同心斟满酒，杨同心端着酒杯，说道：“恭贺诸位姐妹脱离囚牢重见天日，这个家刚刚建起来，将来添砖加瓦少不了要各位出力，咱们满饮此杯。”

为首的饶镖师过来端着酒杯，欠身说道：“镖局有行规，办差不得饮酒，我以茶代酒，多谢杨老板款待。”杨同心起身喝了一杯，吃了一口菜，面露微笑：看来这罗东山真是下了功夫的，连自己不喜吃蒜也摸清楚了。

这些女人一年多来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吃不饱穿不暖，更加上家道中落人人心头都压了一块千斤巨石，年纪长一些的更加感慨人情冷暖，年纪小的也体会到这残酷现实的人世间，心智渐长，今日宴会人人都如释重负，如获新生。

“许给你一个？”

“嗯？！”张茂财警惕的连连摇头：“东家，您净拿我开心。”他压低声音：“要是这些小姐太太们家里没落难，那走路都不带正眼看我的，还娶回来？这个真的养不起。”

四海酒楼的伙计过来给杨同心行礼，十二个伙计跟着张茂财到了正厅里，有条不紊的从食盒里一样一样把菜端出来，每桌四凉四热八个菜，另有一份枸杞牛尾汤，砂锅外用厚布包好扎紧，端上桌的时候一打开还冒着热气。

如意裁成衣铺的夏掌柜受杨同心委托，承诺打发滋扰高寡妇的青帮。

杨同心拿出银子付了帐，带着张茂财离开了如意裁。夏掌柜高兴的拿起算盘一抖：“真真是我夏某人的财神爷，伙计，你去叫几个下酒菜，今天我要喝几杯。”伙计提醒道：“明天您可别忘了去打发唐三驴子他们几个。”夏掌柜笑道：“那四个龟孙几两银子就打发了，你可知道今天我赚了多少？”伙计凑到跟前：“赚了多少？”夏掌柜醒悟过来，哼了一声：“关你屁事！打酒去！”

张茂财穿着新衣服心情愉悦，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杨同心看着他高兴的样子，说道：“茂财你觉得这衣服贵么？”

“杨同心的商业帝国 (.)”！

伙计们酒菜摆放好之后，齐齐站到门外排好，领头的伙计上前躬身禀告：“菜都上齐了，我们掌柜的说了，餐具明日派人来收，命我们办完差事即刻回去，不打扰杨老板家宴了。”

杨同心笑着拿出一锭银子，二两多，交给伙计，又拿出一把碎银子，说道：“大的交到柜上说赏钱，这些碎银子你们每人一块。”伙计喜道：“难怪我们掌柜说杨老板是贵客，您真是体恤我们这些做五子行的苦人儿，那我们谢过了。”然后伙计们一一上前领了赏钱，躬身行礼离开。

右手边一个少妇起身行礼，生的身材匀称，面若桃花眉眼俊俏，挽着一个凤回头的发髻，落落大方举止得体。在一批犯妇里她年纪最长，已经年满二十四岁，发配之前原是洛阳府通判黄贤明的侧室，因正妻去世，她刚刚扶正，夫家即被卷入洛阳官盐丢失案；唯一幼子年方六岁因不到十五岁充军年龄，送到善堂寄养，她被发配到长垣县克期官卖为奴。

杨同心回到正厅，张茂财站在一旁，粗使婆子过来斟茶倒水。片刻之后就听到一阵春雨落叶一样的悄悄话响起，这些犯妇一个个穿着新衣服，容光焕发的来到正厅，按照年龄大小逐一排好，齐齐给杨同心叩头谢恩。

“心意我领了，以后不必这个样子了。诸位请坐。”杨同心起身作揖，又坐回位置，待她们坐稳，说道：“既然有缘结识一场，以后就不好称你们犯妇了，暂时算作我家的书办，专门写字画画的就好。其余的过些时日再说。”

“就在这正厅就好，你们撤去这些桌椅，把那买来的六张酒桌都摆上。”杨同心吩咐完，到了门口，回身发现张茂财没跟过来，一回头张茂财才急急忙忙过来，歉意的笑笑：“东家，我都看花眼了。”

“这就看花眼了？”

酒席散去之后，粗使婆子上来收拾碗筷。杨同心带着女书办到正厅侧房齐齐坐好，闲聊起来，几个女镖师分攻守散离四位站好。

“雨晴姐，你把这些姐妹都给我介绍介绍。”杨同心端起茶盏，张茂财听到杨同心叫蔡雨晴姐姐，没来由的一阵恶寒。

蔡雨晴起身行礼，先是自我介绍：“奴家今年二十四岁，夫家姓黄，名贤明，落难之前是洛阳府通判，正六品，之前育有一子六岁，这次……”说到这里，眼里不禁噙满泪水：“送到了善堂寄养，有生之年怕是再也见不到了。”一旁的胡语兰悄悄地上一块手帕给蔡雨晴，起身行礼说道：“奴家夫家姓由，名隽，落难之前是洛阳府同知，正五品，有两个女儿，长女七岁，次女三岁，这次被人抱到善堂……”突然她喉头哽住，低下头双手掩面无声哭泣，泪水从指缝里慢慢溢出落在地上。

“算了算了。”杨同心摆手说道：“我不过是想多了解一下，不想说到你们的伤心处了。那就不要说了，还是我问吧。”

蔡雨晴鞠身行礼，说道：“恩公见谅。”

“原洛阳知府有个独生女儿，是不是也在你们这些人里？”

“在的。”胡语兰缓过来神来，擦干泪水，连忙招手。从最后一排，羞羞答答走出来一个小姑娘，身形瘦小，挽着双平髻，衣衫不甚合体肥肥大大的穿在身上，更衬的稚气未脱，她到杨同心面前深深垂着头，福了一福，不敢抬头。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小姑娘突然跪在地上，上前抓住杨同心的袖子哭了起来：“恩、恩公，我年纪小但是什么活都能干，你不要赶我走……”蔡雨晴赶忙过来：“小妹不要哭了，恩公不会赶你走，你快起来。”

“你今年十几了？”

“十、十六。”

“十六岁？”张茂财撇嘴，说道：“我看你最多十三。”

“不、不我真的十六岁。”

“你若是十六岁为何还挽着双平髻？及笄之礼的发髻呢？”杨同心笑问道。

“我、我，哇，恩公我真的是十六，不是十三岁。”

杨同心知道这个小姑娘是怕自己年纪小，年小力微什么也做不了，留在这里只能白吃白住遭人嫌弃。他拿出一方新手帕，示意蔡雨晴递给小姑娘。

“你叫方娟，是原洛阳知府方文天的独生女儿，你会写字么？”

方娟连连用力点头，杨同心说道：“你抬起头来。”方娟抬起小脸来，脸上满是泪水却也难以掩饰她灵秀娇媚的脸庞。“你脸上这些抓痕是怎么来的？”杨同心看到方娟左脸上有好长几道抓痕。

“是、是我娘临走的时候，抓的，说、说怕我被人欺负。”

蔡雨晴轻轻在一旁说道：“知府夫人被抓走时，怕不良之徒欺凌方娟小妹，所以抓破了她的脸。”

听到蔡雨晴这么说，方娟更是泪如泉涌，杨同心问道：“那知府夫人呢？”蔡雨晴轻轻摇摇头，杨同心叹口气说道：“好了，今天先不说了，你们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客栈。”

“恩公，这不是就是您的家么？您去哪里？”胡语兰不解。

“恩公，她们几个年纪小不懂得伺候人，我们几个早就嫁作人妇了，自然懂得如何服侍恩公。”蔡雨晴也是不解：“您为什么要出去住呢？”张茂财近在咫尺的看着明艳动人的蔡雨晴和温婉娇艳的胡语兰，心中扑扑乱跳。

“这样不好，以后也不要再提了。”杨同心不动声色的说道，胡语兰慌得连忙解释：“不是，恩公您误会了。”

“你们先好生休息，雨晴姐你把房间分一下，留四个女镖师和你们一起住，另外留下两个住到前院客房看家护院。行了，我先走了，甭送了。”杨同心领着张茂财出了大门，吩咐粗使婆子们把门关好，踏着夜色离开了自己的宅院。

方娟跑过来，一把抱住蔡雨晴，害怕又惶恐：“蔡姐姐是不是我惹恩公生气了，我再也不敢说自己十六岁了。”蔡雨晴用手轻轻抱住她摸着她的头，安慰道：“不是因为你，你放心好啦，恩公不是那样的人。”

胡语兰思索片刻，说道：“难道真的是我们否极泰来，遇到了大善人？”蔡雨晴抿着嘴唇，不愿意往恶毒了想杨同心，说道：“慢慢来吧，起码现在我们不用担心被卖到那青楼瓦肆里了。”说完，蔡雨晴拍拍手，站在前面，说道：“诸位姐妹，我有事要和你们商量。”

这一年多来，蔡雨晴温婉大方，得到了众多姐妹的认可，听到她说有事商量，都围了过来，规规矩矩坐好，听蔡雨晴说话。

蔡雨晴面含微笑道：“今天，得恩公相助，咱们这些犯妇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了，从此以后，这里也就是我们的家了。不过，我们对恩公还不是太了解，府里虽有粗使婆子，如今我们都家道中落，不要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名门闺秀了，既然进了杨府，咱们都是杨府的人，需要守这里的规矩，不要摆什么架子，诸位姐妹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众姐妹有人轻轻叹气，有人含泪点头，没有人表示异议。

蔡雨晴接着说道：“打明天起，咱们这些人分成几组，做些扫尘之类力所能及的粗活儿。再者，恩公正是风华正茂之年，他若是相中了谁，哪这位姐妹也不要委屈难过。恩公能把咱们救出来，这大恩德，咱们可要记住，不要使小性儿无端惹出是非来。若是诸位姐妹没有意见，那今天我就把人分一分，明天开始就做事，诸位以为可好？”

众姐妹窃窃私语，均觉得蔡雨晴说得合情合理，不过有些未出阁的姑娘一想到将来要侍寝，当即面红耳赤起来。方娟更是羞得双手捂脸，把头埋进胡语兰的怀里不敢抬头。

几个粗使婆子在一旁听完，对这位蔡雨晴倒是刮目相看：这婆娘倒是明事理。

蔡雨晴安排完人头，伸手叫过方娟，笑着摸摸她的小脸蛋：“娟儿和我睡一个房间吧，你乐意不？”方娟抱住蔡雨晴，不说话，留下泪水：“蔡姐姐，这些时候都是你在护着我，呜呜……”蔡雨晴蹲下身来，伸手帮方娟拭去眼泪：“乖，是娟儿你自己懂事，不要哭了，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了。”

夜半时分，胡语兰一觉醒来，翻身找水喝，却看到蔡雨晴披衣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呆呆出神。胡语兰蹑手蹑脚过去，轻轻推了蔡雨晴：“蔡姐姐，你怎么还不睡呢？”蔡雨晴起身笑笑，拍拍胡语兰的手，过去帮方娟掖好被角，躺倒床上，想想今后，心中一片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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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在牢里还没看出来，洗干净穿上新衣服，打扮好了一看，这群小姑娘小媳妇的还真他娘的好看。”

“有点贵，那个什么玲珑绸我觉得吧，没必要买，东家是想着帮老卢是不是？”张茂财笑道，杨同心不置可否的笑笑。

回到府中，粗使婆子过来回禀：“东家，她们都已经梳洗完毕。您没回来之前，四海酒楼派人来说他们那边已经准备妥当，马上就可以把酒菜送过来。”杨同心点点头，说道：“你去传话告诉他们送过来吧。吩咐各位婶子准备准备，把那些姑娘都请到正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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