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名声虽然倒了不少，毕竟招牌还在那里摆着，目前仍旧无人可以撼动，但急需一个东家来总揽全局。于是乔善川的三儿子乔叔祥就这样浮出了水面。

要说这位乔叔祥在洛阳城里是有名的纨绔，这位纨绔和其他富家子弟还不一样，他只喜欢研究古玩，对什么珍馐美酒、青楼头牌、宝马名犬统统的不感兴趣。

“你还记的你五舅爷韩贞吉么？”

“当然记得。”

此刻，乔叔祥就站在父亲面前，他有些局促，垂手低头站在床头。

乔善川问道：“这是你自己想的法子还是师爷交给你的？”

“当然是我自己想的法子，我和俞师爷说，他气得说我朽木不可雕也……”乔叔祥看父亲脸色，连忙停下话头。

“师爷说得没错，你确实上不了台面。”乔善川叹口气，乔叔祥有些不服气，说道：“爹，杨同心这厮满打满算不过做了五年的买卖，他能有几个银子，咱们用银子压他一头，这不是现成的法子么，我怎么就朽木不可雕了？”

“爹，这次我来执掌家业，必然不会像二哥那样大意。”乔叔祥看父亲脸色不定，心里有些慌，他虽然知道自己不是经商的料，可家里这偌大的产业总要有个乔家子孙来掌管才可靠，眼看二哥一蹶不振，目下也只有自己来挑这个担子了。

“你且说说看，目下是什么局面？”乔善川抬头望着儿子。

乔叔祥还是准备了一番的，说道：“爹，目下洛阳城里，杨同心的天人和虽然赢了一阵，不过那是二哥自乱阵脚，杨同心不过顺水推舟而已。我这些天和师爷长谈，目下咱们鸿泰行最要紧的，是在秋收里收拢人心，同时仰仗咱们家的势力，让杨同心好好吃一次瘪，这才是最要紧的。”

落魄举人石铮臣在白马寺知客院里留下绝笔诗之后，悬梁自尽。被松涛救下，思来想去最后跟着杨同心去商行做一名书办总管。

大总管周润告诫石铮臣，东家杨同心有三个忌讳要记在心里，一是厌恶偷盗，二是痛恨贪腐，三是刨根问底。

石铮臣对头两个还比较理解，对最后一个刨根问底也是忌讳，感觉有些不理解，他想了想决定还是问明白的好，问道：“愿闻其详。”

“杨同心的商业帝国 (.)”！

乔善川目露赞许之色，微笑道：“不错，比老二有见识。”

乔叔祥得意起来，说道：“要我说，就在秋收的时候，咱们搭上一笔银子和杨同心这厮抢收秋收的粮食，他才经商几年，岂是咱们家的对手？”

乔善川目前病体沉重卧床不起，日常全是小女儿乔晨竹在照料，目前乔家鸿泰行群龙无首，加上乔仲泰之前的失误，目下整个弘泰行内部有些人性浮动。

石铮臣坐在椅子里环视房间，想起自己之前还是汝阳县七品知县，如今却入了商行做了一名书办总管，世事变幻大抵如此吧。

乔家二少爷乔仲泰目光短浅，以次充好把赈灾的事情搞砸之后，一蹶不振，天天躲在家里听戏看戏消磨时光，不复之前的意气风发。

“老三，你对杨同心怎么看？”乔善川靠在床头，女儿乔晨竹拿过一个绣花枕头放在父亲背后，随后站在一旁。

“杨同心这厮……”乔叔祥其实不怎么了解杨同心，只知道二哥乔仲泰执掌家业不过几天的功夫，就在和杨同心的过招里败下阵来，听说还弄出了几条人命。他想了想说道：“听说杨同心这厮在开封城沽名钓誉，很是有名声。二哥这次赈灾出了纰漏，被杨同心这厮得逞。爹，杨同心这次洛阳水灾可是捞足了名声。”

乔善川伸出手来一点，慢慢说道：“当初韩贞吉在朱仙镇就这么输给杨同心的。一开始韩贞吉带领十八行，筹集重金意图，意图用多年积攒下的财力直接压垮杨同心。可十八行和天人和僵持了两年多，最后韩贞吉里里外外搭进去了将近十万两银子，最后兵败如山倒输得一塌糊涂。”

“那是韩贞吉他财力不足，咱们家乃是河南第一商家，韩贞吉那点银子我还不放在眼里。”乔叔祥不以为然的撇嘴。

“那我来问你，咱们家的买卖现在有几处，每月盈利几何，年终营收如何？鸿泰行里每天的流水是多少？粮行的流水又是多少？”乔善川这几个问题问得乔叔祥张口结舌。

“爹，您这是不讲理，我才接管家业十天功夫，咱们旗下这么多买卖，我那能都记住？”乔叔祥不甘心。

乔善川沉吟不语，忽然转头问自己的小女儿乔晨竹，说道：“晨竹，咱们家有多少产业，你知道么？”

乔晨竹看看父亲的脸色，又看看三哥乔叔祥，低头嗫嚅道：“知道一些。”

“不用给你三哥留面子，知道多少说多少。”乔善川沉声说道，乔晨竹连忙站起来，说道：“咱们鸿泰行旗下有棉布行十一家、粮行十三家、茶行五家、酒楼五家、当铺十家、绸缎行六家，一共有五十处买卖。平均下来，每天的流水在一万两千银子，每年的营收有二十五万两银子左右，十三家粮行每天的流水大约是三千九百两银子。”

“亏你还是乔家的儿子，连自己家有多少买卖，有多少流水都不知道！”乔善川哭笑不得的看着乔叔祥：“你说，就你这样，我把这五十处买卖交给你掌管，只怕半年你就给干黄了！”

乔叔祥一听这话很是不服气，哼了一声不说话。

“我当初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当初那两家棉布行在你手里折腾了九个月，赔了五千两银子，你有什么话说？”

“那是我不懂行，中了怀庆府那些奸商的圈套。再说，再说，我起码没干到关门，二哥可是你交给他的买卖给干黄铺子了。”

乔善川看看乔叔祥，叹口气说道：“算了，先让你去试试吧。”

乔叔祥撇撇嘴，心里很是不满：老看不起我，不过亏了五千两银子而已，有什么啊，看我这次秋收给你赚个金山回来！

乔叔祥行礼离开，乔善川无力的靠在床头，乔晨竹过来安慰父亲：“爹爹，三哥虽然不怎么会做买卖，让他多练练就行了。您何必这么生气呢？”

“若是以往，他把买卖干赔了，也没什么，家大业大不在乎那一瓢水。可如今不同往日，你爹我经商几十年，杨同心这样的对手从来没有遇到过。你可知道这次洛阳赈灾他打了多少钱粮么？”

乔晨竹摇摇头，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不过看他在城里城外连着开了二十二个粥厂，后来又招募灾民做工，这些灾民怕不是有十几万人，我看数目小不了。”

乔善川看着窗外，慢慢说道：“我派人去仔细核算查对过，杨同心这次赈灾，起码搭了一百万斤粮食，银子在六万两上下！”

“爹爹，这不太可能吧！？”乔晨竹虽然知道杨同心肯定花费不少，却万万没有想到杨同心居然敢这么办。

“咱们乔家往年大灾之年赈灾，最多也不过银子一万两，粮食十万斤而已。”乔善川抬起头，说道：“面对这样一个劲敌，老二和老三还看不上杨同心，觉得这人是沽名钓誉。可我派人查过，杨同心赈灾从来不弄虚作假，都是实打实的，你说他搏名也好，总之这个年轻人对付起来很是难缠。”

乔晨竹抿着嘴唇欲言又止，乔善川看了一眼女儿，脸上皱纹绽开露出微笑，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用宽慰我了。我对老三的期望也就是这次秋收不至于落了下风就行了，其余的不奢望他能做到。”

“爹爹，要是这次三哥有什么闪失，您不要太生气，大夫说了你这是积劳成疾需要静养。”

“女儿啊，如今我这一病，你可知道背后有多少人在盯着乔家，他们也知道乔家后继无人，两个儿子都不是能掌管家业的人。就等着你爹我两眼一闭就跑来分家产。”

乔晨竹连忙抓住父亲的手说道：“爹爹，什么两眼一闭，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您也才五十出头而已，等病体康复了，多教教二哥三哥。”

乔善川伸手摸摸小女儿的头，笑道：“咱们家的干股有六成在我手里，另外四成，仲泰他们哥俩占了两成，剩下的一成给了族里，还有一成是留给你的嫁妆，女儿你说将来你要嫁个什么样的人？”

乔晨竹一听这话，脸都羞红了，忽然心里生出一个年头：爹爹从来没和我说过嫁人的事情，莫不是爹爹病入膏肓，这是回光返照么？！

乔善川审视自己的三儿子，心里默默叹口气，悔不该当初念及亡妻情分，而放任两个儿子信马由缰，闹到现在连个接班人都找不到，想到这里乔善川侧目看了一眼待在一旁乖巧的小女儿，心里忽然一动。

“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周润笑道：“意思就是各司其职，不相关的事情不要乱打听。只要做好本分差事，东家待属下一向宽厚，咱们商行里的伙计每月都一两银子的薪资，这在别的商行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多谢周总管指点。”石铮臣起身拱手道谢，周润交待了一下书办总管的职责所在，给石铮臣安排了几个得力的书办当随从，这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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