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家派人用了三个月时间，最后断定这秾芳斋幕后的东家就是杨同心。”葛磐石知道乔叔祥是个顺毛驴的臭脾气，想着如何才能让这位少东家撑过秋收这个关键的当口。

乔叔祥点燃卷烟，抽了一口，顿时满室生香，他抬头看看手里的卷烟，脸上没有了得意，思忖许久，才说道：“若果真如此，那这个杨同心还真不能小看他。诸位都是我爹手下的干将。这眼瞅就到秋收了，诸位说说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没有。”俞高嵩很确定的摇头：“东翁派出得力人手，仔细查过这个杨同心，最后发现此人不喜好结交官府，却很喜欢和胥吏打交道，那些个胥吏虽有权，却成不了大事。杨同心并没有高官来保他，这一点可以确定。”

“师爷，杨同心这厮若是秋收开市就降价，咱们可不可以去府衙告他一个哄抬物价扰乱市场的罪名？”乔叔祥低声问道。

二掌柜寿松岩起身说道：“少东家，目下的状况是，洛阳城周边村县夏收颗粒无收，洛阳城加上周围村县的百姓，合计有三十多万人，这粮食售卖可是一笔大买卖。根据咱们暗桩送回来的消息，杨同心这厮在洛阳周边几乎租下了所有粮仓，其库存有二百万斤上下，这个数目已经超过我们鸿泰行的库存了。”

乔叔祥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说道：“师爷，依照我们乔家的财力，您看可以和杨同心消耗多久？”

俞高嵩微微摇头说道：“杨同心这厮怪的很。依照他当年初到开封城的实力来说，他绝对没有本钱和韩贞吉硬拼。即便后来有了秾芳斋和南北行这两处买卖，但杨同心涨价收粮这一节来看，所耗费的银两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买卖所得。老夫也不明白为何杨同心能击败韩贞吉，除非他家里有个聚宝盆，否则他的钱财不可能累积的这么快。”

“莫不是……”乔叔祥仔细想了想，说道：“杨同心背后有什么后援？”

俞高嵩坐着没动，说道：“目下秋收，若是按照往年的态势，我们鸿泰行可以每斤粮食涨价三成，大抵会到三十五文钱一斤。但是今年有杨同心的天人和在，此人行事一向谋而后定，他在开封府时，每逢灾年必降价，一是借机积攒口碑，二是趁机打压同业，三是薄利多销，可谓一举三得。天人和又有返利、足秤足重这些惠民手段，一旦被杨同心站稳脚跟，那洛阳府的粮市早早晚晚都会被杨同心蚕食殆尽。”

乔叔祥听完这才明白，父亲为何对杨同心如临大敌一般，这样看来，二哥乔仲泰真可谓是自毁长城，简直就是把洛阳城的粮食买卖拱手让给杨同心。

“大灾之年的秋收之时，原本都是各家粮行敛财的好机会。”俞高嵩接着说道，一边说一边拿出卷烟点燃一支，说道：“但有杨同心这厮在，粮行同业想赚钱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此次秋收，我们不能着急，且先看杨同心什么路数，若是他降价，我们也跟着降价，就看谁能耗过谁了。”

鸿泰行的东家乔善川病榻之上与女儿乔晨竹忽然谈及择婿，乔晨竹初听这话害羞起来，回过神来，生怕这是父亲病入膏肓回光返照。

乔善川一看女儿的脸色笑道：“女儿啊，爹爹这病是陈年旧疾，却不是要命的急症。不是回光返照你不用害怕，是想着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你两个嫂子也都是洛阳府有名的商家。当初咱们家买卖遇到了麻烦，这两个亲家还是出了不少力的，如今只能委屈你在商行同业里挑选一个相公了。”

乔晨竹长嘘一口气，笑道：“爹爹长命百岁的，是我瞎想了，择婿的事情先放一放再说吧。爹爹，我觉得三哥可能不是杨同心的对手，您要有所准备才好。”

“杨同心的商业帝国 (.)”！

乔叔祥想了一会儿，说道：“那若是来年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杨同心这厮还是降价，那我们粮行的买卖岂不是无利可图了么？”

三掌柜荆立节苦笑道：“少东家，这就是杨同心的可怕之处，他这一手水往低处流，一般粮行是扛不住的。原来朱仙镇十八行的韩贞吉，就是被这样慢慢蚕食，拼了两年多时间，也没有挡住杨同心，最后只能改行。原本我们预料杨同心即便来洛阳城，最快也要两年才能逐步打开市场，可夏收水灾，二少爷以次充好用陈粮赈济灾民，结果得不偿失，唉。”

“秾芳斋是杨同心的？”乔叔祥拿出一支卷烟，冲着葛磐石一点，说道：“这迷蝶香牌子的卷烟居然是这小子做的？”

“我管杨同心这厮是什么样的人！”乔叔祥把账本丢在桌上，左顾右盼看没人敢搭茬，心里得意，说道：“你们也不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杨同心这厮满打满算不过才干了几年买卖，虽然他目下风头正盛，论家底儿，十个杨同心也跟不上我们乔家一根头发！”

大掌柜葛磐石站了起来，拱手说道：“少东家，切莫轻敌啊。这杨同心如今已然在开封府、彰德府、卫辉府坐庄，掌控了这三个府的粮价行市，加上他还有南北行、秾芳斋的产业，这两个买卖可谓日进斗金，这些加起来。少东家，只怕整个河南除了咱们鸿泰行，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

乔叔祥咂摸一下寿松岩的话，饶有兴致的问道：“暗桩？咱们在天人和内部还有眼线？”

寿松岩一看一旁师爷俞高嵩的脸色，咳嗽一声：“少东家，如今杨同心兵强马壮，其库存已经超过了我们，夏收水灾，咱们已经输了一城折损了好些个人望。若是秋收不能妥善安抚百姓，那咱们鸿泰行以往的口碑就算白搭了。”

俞高嵩看乔叔祥这么说，相比二少爷乔仲泰，这已经算不错了，脸上有了些许笑意，说道：“朝廷律法这条哄抬物价爱囤积居奇，指的是商行趁大灾之年涨价大发其财。但杨同心是降价，却不是涨价，况且朝廷律法里也没有一条不允许商人降价销售的律法。再者，少东家可能不知道，杨同心手下有一个法务堂，请的都是开封府有名的讼师，可谓是人才济济，有三十多人，专门帮杨同心打官司。”

“三十多个讼师？”乔叔祥一脸惊愕之状：“杨同心这厮找这么多讼师，难道他早就有所防备？”

“不错。”俞高嵩拍拍乔叔祥的肩，说道：“现在你明白为何东翁如临大敌了吧？杨同心这厮实在棘手。”

“这么说来，那和杨同心在粮行里过招，岂不是必败无疑么？”乔叔祥心里没了底气，心道：如此说来，杨同心这厮能坐庄开封府看来确实不同凡响，我还真的小看他了。”

“还请师爷多多指教。”乔叔祥起身作揖，俞高嵩面露笑意，说道：“我在你乔家当差办事几十年，自然不会眼看着乔家坐以待毙，少东家放心此次秋收，老夫已然有了对策。”

乔叔祥大喜，坐下听俞高嵩说完对策，张口结舌僵在一旁，心道：这算什么法子？

这天洛阳城秋收开市，户房胥吏敲锣之后，早就等在市场外面的百姓蜂拥而入，今年是大灾之年，按照往年的年景，这秋收的粮食必然会涨价，趁着开市赶紧买点粮食回去，不然全家老小都要饿肚子了。

张小二攥着布口袋拼命跑到天人和粮行门口，今年水灾，张小二跟着天人和清淤，不仅养活了全家七口人，完工之后，居然还富余出二钱银子。

所以，今儿一开市，张小二就直奔天人和粮行而来，他心里认定了——杨老板是个厚道的买卖人，这样的人即便涨价，也不会太黑心。结果到了门前一看，门口已经排起了队，张小二站到队伍里，认字有限，借着排队的功夫抬眼看了一下天人和粮行门口挂的招牌。只见牌子上写着：五折酬宾！

张小二心里狂喜，心道：我就说杨老板不是黑心肠的买卖人，这大灾之年居然还降价，简直是活菩萨！

隔着几丈外的鸿泰行粮店也开张了，门口也挂着五折酬宾的牌子。但门口去寥寥无人，粮店掌柜站在门口，老远看到一个相识的老商户，过来打招呼：“老哥今儿开市，我们鸿泰行五折酬宾，进来瞅瞅？”

这个老商户看看五折酬宾的招牌，脸上有些尴尬，嘿嘿笑道：“掌柜的，咱们是老相识了，老实说你们乔家的粮食我有点不敢买。”

“这啥话？我家的粮食不是粮食？”

一旁跑过的几个后生指着老商户：“他们家的粮食你也敢买？不怕吃了没命啊？”粮店掌柜的一瞪眼，这几个后生嘻嘻哈哈的跑开了，老商户拱拱手，苦笑着说道：“掌柜的，你看，如今你们家的粮食，一般人都不敢买了。”

粮店掌柜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们乔家也不是每次都卖发霉的大米，老哥你不能抓一次当百次吧？”

“这话虽是不错，只不过你也看到了。”老商户一摆手，只见街上的百姓拎着各色的布口袋蜂拥着往天人和粮行而去。

粮店掌柜叹口气，心里暗骂道：都是二少爷那个憨货，你看看现在乔家粮行都成过街老鼠了，真他娘的败家！

“师爷有何高见。”乔叔祥转身拱手对俞高嵩拱手行礼，他对这位师爷还是满敬佩的。

乔善川叹气说道：“我何尝不知道老三不是杨同心的对手，不过有师爷和三个掌柜在，只要叔祥不刚愎自用，守成还是没有问题的。”

乔晨竹心里想道：这个杨同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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