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页 > 耽美言情 > 修仙文

第48章 痴心五

  • 作者:不知者与
  • 类型:耽美言情
  • 更新:08-01 04:47:56
  • 字数:9722

白阖眼皮微微跳了跳,手接过小木人递来的食盘,嘴皮子上一点儿波澜也没有:“都那么久了,还放在那?”

黄舀低头吃东西,“嗯”了一声,说:“又动不得,公输家的规矩是死的,比起诅咒也没差多少。照常理,他本应该咽气的时候就直接魂销骨锉,该连点儿渣都不剩。全靠授仙锁锁住那张肉皮囊上丁点生气,叫他算不得死,留了点残渣瞒过血脉,但动都动不得,一动就真死了。”

黄舀又说:“我勉强用万象樽困住了他,可终非长久之计,光是容纳他就让万象樽力有不逮,没了万象樽的遮掩,镇上的异象很快就会被人察觉。仙门最近正在查这件事,时间一久,无论是被人找上门来还是他自己破除了万象对我来说都没有分别。这个地方是留不住了。”

白阖吃着东西沉默良久,把碗一放,很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问:“万象樽你带不走,也不敢带,满镇的机关,笃月山上的尸骨,仙门中人追查上来,你这公输的身份怎么逃得掉?”

“啊,”他砸吧着嘴,想起什么似的一抬头,笑笑又说:“不过我也没剩几天时间,干脆这两天就叫他死干净,真是便宜他了。”

这其中联系着仙门的关节黄舀能够明白,可白阖是不懂的。

白阖又问:“那他是?”

黄舀皱着眉说:“总归是个大麻烦。”

黄舀听他这话先是一愣,然后怔了半晌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叔,你真信了那套笃月门的说法?”

白阖奇道:“怎么?”

黄舀忽地变了脸色,一下子正色起来:“笃月门早没了三十多年了。这种小山门没着没落的,说是仙门,也就占了半个仙字,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有人惦记去寻。你现在再去笃月山上找,怕是野草都没过枯骨堆了。”

东家也不是个缺钱的人,大约只为贪这点好意义的‘兆头’,也心满意足地接过红封,喊人进了屋里。

白阖自打追到云峰镇来时,就进过这屋子一次,也就那么一次,后来现东家黄舀对他也有了防备,不乐意让他发现自己在做什么,他就连院子都没再进去过,真就做个什么都不懂的长辈模样在这小镇陪了四年。

屋子里头和他当年印象差不了多少,几个小木人拿着扫帚在院前打扫的打扫,整理的整理,把院内打理得井井有条;一有人踏入院内,几只做工精致的机关小鸟就收了翅膀,落在树上相互啄理着羽毛,黑曜石做成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来人;叫/春的虫躺在树干上懒懒散散地喊着,明明是深冬,院子里却开满了珠圆玉润的饱实花朵,还有晨露从花瓣尖儿上掉下,半分寒意都察觉不到。

白阖其实没长他几岁,却还是用红纸包了封,按老传统一封‘压祟’扎实地把“开门红”塞进了东家的怀里。他这辈子也没拿过红封,却在别人这结结实实地做了一回长辈。

黄舀说着不屑地‘嗤’了一声:“那会儿还没有我呢,不过我随便猜猜都能着,照他那种见不得人仙途的心理,那群仙门子弟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往外找笃月山人是找不着了,往山后头那堆废弃机关里找找还有可能。”

可以说好巧不巧,伯容谦上门来说自己是笃月门人就等于自爆了身份。笃月门这种仙门末流,门中众人仙途似有若无,成就还不一定比得上仙缘之人。若没个天赋异禀的奇才撑着门面,一辈子也就和凡俗差不多,三十年,早够世间将之遗忘。笃月山人最后求助的广陵倒有可能还有丁点记忆,黄舀顺着查一查就清楚了。

黄舀走在前头,到了院里却不往里头继续走了,他招手喊来小木人端上早点,一副没准备把人带进屋子的想法。黄舀说:“那人还在屋子里,我都嫌埋汰,就不叫小叔进去了。”

白阖想,小东家嘴上怎么厌恶他的生父,又怎么的讨厌他身上的血,这副审美和做派却是一模一样的——只相信手头的技术机关,不喜欢身旁有太多活的东西,又要把东西做得精且活。从小耳濡目染,既厌恶又相似

满庭院的芬芳,没一处是鲜活的。

白阖一听他这没剩几天的说法,心里的猜测又坐实几分,他抬头一脸凝重地看着他:“真要走?”

黄舀点头:“嗯,小叔你不是就为这事来的么?”

黄舀瞪大了眼,听到什么稀奇事似的凑到白阖身前:“我为什么要遮掩公输的身份?”

“那毕竟......”

“小叔,”黄舀也将碗一推,打断了他的话,“就算他有天大的本领,也不过是个凡俗躯体率领千机,机簧是木头做的,人可是肉做的。”

白阖立马从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中听出了黄舀话中的‘他’指的是他的生父。

“笃月山门人好歹称一山之众,不成千也上百,笃月山人虽老矣,却也仙身仙骨,踏上证道果之途。凡俗之躯,若他真有能耐单枪匹马将笃月山门灭门于悄无声息中,又何必常年在这么个犄角村落里执着于求一个遥不可及的仙缘?”

白阖说:“你觉得这是公输家在背后默许的。”

黄舀摇头:“这就不好说了,但谁知道呢?至少从我知道的事情里,掺和这事的就不止一方。有人在云峰镇底下设了阵,让万象樽能够容纳整个镇子的虚影;有人引来了某位大人物,让足够权威的人亲自确保了这一片地方全无异状,就算有那么一丁点不对劲,也不会招人怀疑;然后又有人,清理了笃月山,让这一块地方彻底成为死地,供他为所欲为;更有人帮他寻到了那些仙缘之人。而这些人都默许了公输磬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这些实验!”

黄舀不像他母亲,也不像他父亲,不知为何风不吹雨不淋,竟也养出了一身像是晒得有些发黑的黄皮。憔悴的脸色,深凹的眼窝,干裂的嘴唇,和随着语气的激动微微颤动的眼,都让他的悲愤有如实质,似乎要透过这幅皮囊怒吼着胸腔里的怨气,见者无不感同身受。

若不是白阖已经在这里困了三年多。

白阖等他的情绪平复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有人是有人,公输是公输,你是黄舀,他们找上门来又怎样呢?你不也是受害者之一?”

黄舀看向他,白阖像看不懂似的,径直说道:“还是说,你也是那些有人之一?”

白阖不等黄舀有任何反应,接着自顾自继续道:“做我们这一行的,就算洗干净了手,说什么坦途正道好似也有些滑稽。不过你母亲走失那一年她十岁,我也才四岁,先生——也就是你外祖,丢了女儿后整日里浑浑噩噩,没事就将找不到女儿的怨气撒在他手底下的小崽子们的身上,折磨得我们也十分难熬。”

白阖又说:“也不知什么心理,他给我取名‘阖’,可这阖家欢乐站在他面前不是莫大的讽刺?他既怨恨我在他跟前碍眼,又担忧折了我名义上不吉利。在先生手下的那段日子十分痛苦,每次我出任务恨不得一死了之,又会被他捡回来吊上一口气,堪堪能够保住命,同期的师兄弟们羡慕我独得师父青眼能苟存一条小命,我却觉得那可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阖道:“我不能怨恨先生,是先生使我活命;我也不能怨恨小师姐,小师姐待我极好,我十分感激她;我只怨恨那些掳走小师姐的人。当我知道他们掳走小师姐是为了她身上所谓浓厚的仙缘时,我真是觉得不可理喻极了,不是不理解‘怀璧其罪’的道理,而是不理解,她像一朵小白花一样,早年被师父保护得极好,以至于不通世事,然后又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折了一生,那伟大的仙缘究竟应在了哪一面上呢?”

“为了不知映照在何处的仙缘,多少人一生阴差阳错竟改,可真是......”白阖抿了抿嘴,到底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二十多年间,我们也曾不止一遍地探寻过云峰镇,凡俗的眼哪能看穿万象樽容纳后的满地的机簧,竟不知小师姐是否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也不知她诞下了你......”

“什么诞下,她若不是失了神智,估计也不怎么情愿,是活挖出来的。”黄舀嗤了一声,“公输磬舍不得自己做试验,又需要仙骨之人来试手,我和我娘不过是命大,刚巧活到了最后而已。”

“是啊。”白阖停了下来,看着他,定定地发问,“那你是为什么呢?”

“小叔,”黄舀笑了起来,“你能和公输磬周旋大半年,从他手底挖走一个我,我不信你没有任何察觉。从什么时候起......是我没有明明没有明说,你却不愿意再踏进这间院子起?还是你打算离开,却发现这云峰镇找不到出路时?”

黄舀说:“仙骨仙缘本就密不可分,偏偏天地阴差阳错将之拆对,让世间徒增怨愤。如果我娘有仙骨,她会被随便哪个门派看上,好生将养,不必徒遭一世的狼藉,就算没有,也足以供她一生长命百岁,和乐到老;如果公输家有仙缘,那这一切的悲剧甚至都不会发生。如果我外祖,或是当年那群找寻我们的人有人有个哪怕半斤八两的仙缘仙骨,路过云峰镇时都能看破一地的诡异,甚至——小叔,如果你有仙途,也不会被云峰镇困住不是?”

“小叔,”黄舀垂下眼睛,“你救了我,我当你是自己人。我这些年体会最深,就是觉得凡俗皆蝼蚁,而蝼蚁之辈,终成土灰。”

“外祖能在乱世中护佑得一群幼子,却无法在仙缘之下护住自己心爱的女儿;你能杀得公输磬,却被一个初成雏形的凡器万象樽困于囹圄之地;困住你良久的万象樽,哪怕有了道果雏形,也不是道果臻满的修仙之人一合之敌,困得他一时半刻,仍是我要灰头土脸地逃跑。”

“而现在大道的路已经铺在我的脚下,公输磬的实验快有了结果,所求所愿唾手可得,我若不踏上去,前朝的死与活,不就白费了吗?”

白阖压住一只手,低着头不去看他,觉得执念入魔,怕是说透不说通。大约人千面百样,虽黄舀随了母姓,可他磕磕绊绊在公输磬身边被折磨着长到如今,耳濡目染,性子还是跟公输磬相似些。

黄舀接着道:“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如何将仙缘转授于仙骨之上,只差如何将过授的仙缘与魂肉融合,我得仙缘之后,小叔你也可一同摆脱凡俗之躯?又何须困于方寸,百年寿,泥胎身?”

白阖沉默良久,毕竟人皆畏惧死亡,从古至今,从凡俗至仙门,长生不死一直是一项久攻不下的课题。对于仙门而言,凡俗与不知春秋的蟪蛄无异,一朝生与死便划破了众人的天渊之别。

黄舀刚要起身给他一点思考的时间,就听见耳边轻声道:“我常年为蝼蚁,倒也习惯了蝼蚁之躯。只是微渺如尘,偶尔也有蝼蚁的自尊。”ぷ99.

话音刚落,黄舀便看到耳边一道银光,他下意识地躲闪,满院的机关鸟飞起,飞蛾扑火似的撞向他们这一个方向,翅羽顺着一个方向弹出最尖端,像是利剑如雨千万而下。

而银光毫不在乎,直作一笔刺向最前方,有山开山,遇海分海,分明是一股惊鸿之势,凡挡在前方的机簧都被这一剑刺破。这一把用来装比的剑,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竟有真能作为剑派上用场的一天。

它太薄了,薄到受不起一丁点的打击,稍稍不注意,剑身就能被轻易摧毁一刀两断,作为剑,难以有来有往地对势,可它足够薄,也就足够锋利。

只需一往无前!

如果伯容谦在场,会发现白阖使的居然是他那日在小院中无意识中比划过的剑法,“前尘莫问”第一势,斩惊鸿!

他随心当空一比划,没头没尾的,竟让白阖得了形意,使出了这破山分海的一剑。

黄舀借着机关鸟的挡身就地一滚,矮下了身子躲开了剑势,刚躲过致命危机,他随即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变,立刻就要回身扑救。

然后剑势已经斩破了方才站在黄舀身后替他们端茶倒水的那具机关小木人。

黄舀和他生父公输磬一般性子,心态也相像,不信活物,也不信旁人,重要之物当然不可能大大咧咧地放在身上,但也不会放在远离自己眼皮子底下难以触及的地方。

而酒樽这种东西,又需要放在一个相对平稳,至少不会太过颠簸以至于酒撒杯倾的地方,机关操纵下的机簧运行就不错。

小木人当场一分为二,从脑袋顶中掉出了一只有些发灰的酒杯,酒杯“当啷”坠地,酒水撒了一地,周边霎时泛起了水雾。

在空中扇着翅羽的机关鸟停了下来,即将刺到白阖身上飞羽也被洒落一地,水雾缭绕间,白阖肩膀一沉,仿佛什么东西在他肩上稍稍使力往下压了一压,然后他听到一个笑意盈盈的声音:

“白阖哥,你刚刚,可真是俊得妙不可言。”

白阖也没遮掩什么,直说道:“住我那儿的小孩儿不见了,他一直说要找山门附近失踪的人,找到你这儿来了?你是担心笃月山会为这么个小弟子找上麻烦?”

若是旁人误入此间,还以为是误闯了哪家仙人休憩的世外桃源,担心惊扰了美景。

一屋子的富丽堂皇,却和黄舀那张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憨厚脸蛋万分不搭。

阅读修仙文最新章节 请关注热血小说网(www.oaksh.cn)

(快捷键 ← )上一章 目录(快捷键 enter) 下一章(快捷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