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两个太监紧跟着跑进来，匍匐在地，战战兢兢的说：“皇上，奴婢该死！奴婢没有拦住九。。。。。。”

“是九王爷！”刘晟说。

御林军正在有序撤走，顾统领走进王府大门，到正厅前的阶沿下，对端坐在长凳上的两个人，躬身说道：“刚才，苏公公差人传来皇上口谕，立即撤兵。薛大人，九王妃，卑职就此告辞！”

顾统领走出大门，正巧碰到飞驰而来的九王爷。有些意外，匆忙中只是行礼过后，上马而去。一路上看到一队队的御林军，总统领又从自己家中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九王爷心头大急，飞一般的冲了进去，却看见正厅廊上还坐着的薛雨尔和王妃。一见九王爷，两个人似乎一下子都瘫软了，想要站都站不起来，绷紧了几乎大半个时辰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泪水如湍急的溪流般涌出眼眶。就是连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薛雨尔，也忍不住泪流满面。一则是见到九王爷安全；二则是王府毫发无损；三则是见到了已有五年没有见过的夫君。她毕竟是一个女人，一个妻子。

“对，对，没有拦住九王爷，被他闯进来了！”顿一顿，又说：“还有薛大人！”

九王爷自进宫以后，就感觉气氛不对，虽然看似一片寂静，但密集的巡逻队可是从未有过的。平时都不会，更何况正值新年之中。见了皇上，他的神情更是异常，把苏公公拉到一边轻轻耳语一番，苏公公急急的出去，又是为了什么？这次平叛的经过尚未细细叙述，守在西门等候取他九王爷首级的叛臣任玄武还没有捉拿归案，按理说，发生这么一桩惊天大案，又经历与南楚一场冲冠山血战，皇上应该惊喜激动才是，却怎么会三言两语之后，就叫他快快回家呢？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自然是心切的。

然而，到家看到的情景，却让他惊得如雷击顶，寒彻骨髓。

刘晟说：“九弟，你好久没有回家了，朕特地让你快快与家人团圆，怎么又匆匆赶来了呢？还有，听苏公公说，薛大人为了传旨，找了顾统领大半个时辰，耽误了。九王爷是来与朕叫板的，这与薛大人无关，薛大人，你走吧！”

“是啊，这个问题恐怕我自己也弄不明白。你说，好不容易才到家中与妻儿见面，怎么会说不上几句话，又匆匆的进宫来了呢？”

九王爷说是自己也弄不明白，其实他比谁都清楚。

“远不止这些！”李东白突然说，尖厉之声近乎喊叫，“你杀兄夺位，以暴政施天下，丧尽天良，连畜生都不如！枢密院副使，大理寺卿叶正宏何罪，要将他示众五天，最终绞杀？领军大都督陈京庠何罪？他的弟弟乃一个小小的四品官职翰林院学士，他又有何罪？要将他们处死，而且满门抄斩？大尉卞晓生因为反对加征赋税，解救百姓与水深火热之中，何罪之有？你要将其用尽酷刑，拔牙断舌不算，还要杀尽他家八十九口人？增城府刺史只不过写了一封为民请命书，请求朝廷增拨一些钱物救济难以活命的灾民，何罪之有？招来诛灭满门的下场！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你做下了这桩桩件件的血案，你以为天下就没有人敢对你清算，讨还这一笔笔惨烈的血债吗？”

如此具体的人和事，字字句句如利剑刺入刘晟的心。即使猫捉老鼠的游戏再好玩，他也不可能让自己再如此稳坐钓鱼台了。他的肺都要气炸了，愤怒已布满了全身每一根神经。他大吼一声：“够了！”他盯住李东白看了好一会儿，目光阴狠毒辣，咬着牙说：“你知道你说了什么话吗？”

李东白很平静的说：“我这不是在说，是声讨！在揭露一个犯下累累滔天大罪之人的罪行！”

月明这番话，句句铿锵，掷地有声，如春日惊雷，天地为之撼动。刘晟本来还得意的看着眼前这些自以为跟了九王爷就可以居功自傲的人，想必听自己刚才那么一说，会吓得从盖世英雄瞬息间变成一条虫，可以看到他们在他“爪子”下面浑身发抖的样子。结果完全出乎意料，竟然听到这长篇大论的痛骂，居然还给他列出六款大罪，看来这些想法在他们的脑子里已绝非一日，甚至本就是九弟洪炅的心意。也幸亏发生了南楚入侵这件事，他们既击败了南楚，同时也把自己暴露的如此彻底，而且是自己送上门来的，省了他许多的手脚。因此，虽然他在听的时候，心中的火焰已经烧到喉咙口，但最终没有喷发出来，反倒熄灭了，因为他对自己说：“何必要对一个将死之人，动这么大的肝火，这些人喝了他的茶，还能有什么能耐呢？待宰的羔羊而已。”想到这些，他非但不怒，反而笑了，抿了一口茶后，长长的叹了一声：“月明师太，难道朕在你们眼里，就是这么一个罪人吗？”

他知道，四皇兄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时时刻刻都想除之而后快。只是因为韶关边境实在重要，一时没有合适的统兵之帅，所以，迟迟没有动手。万万没有想到，他粉碎了南楚的阴谋，活捉三皇子作为人质，可以换来北边安宁，本该皆大欢喜的时候，却听到了皇上下的剿灭九王爷以及抄斩九王爷满门的两道圣旨。

这两道圣旨，自然是薛雨尔告诉他的。

话说到这里，刚想喝口茶，却听见有人拍手，随即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人，真是九王爷刘洪炅。

“哦，我忽然想起来了，李东白，今春校场比武的第一名，后来成为中书令周正祥周大人的乘龙快婿。果然艺高人胆大，敢把周家这么多人的性命作为赌注，真是年少轻狂，不自量力！”说到这里，突然一拍桌子，站起身子，背负着手，在五个人面前缓缓踱步，满是淫威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滑过。莫统领怕有闪失，紧随其后。

走了一圈，刘晟又回到原来位置，坐下。呷了一口茶，冷不丁笑了一笑，说：“有句话说什么来着，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赵忠禄是假太监这事不假，朕自会处置。但是，我那聪明的九弟呀，今夜带了你们闯进宫里来，其真正目的难道真是为了南楚入侵那种一年中不知道会发生多少次的屁事吗？今夜碰到的事太多，一桩接一桩，但朕的脑子倒反而越来越清晰了。果然，我看到了你们的真面目，也是我那九弟的真面目。哈哈，这么多兄弟都剪除了，九弟是最后一个，这一场收官的游戏，做的还真不小，九弟好大的面子，临终的时候，居然还有这么多英雄好汉给你陪葬，甚至连中书大人都给带走了，朕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你们两个，怎么拦得住驰骋战场的九王爷，出去吧！”

两名太监如遇特赦，逃一般地跑了出去，把门关上。

九王爷奔过来，张开双臂，将两个女人紧紧抱住。

好一会儿，薛雨尔从他的胳膊中挣脱出来，擦去泪，扶着发烫的脸颊，依着头轻声说：“九王爷，别这样。”

九王妃也挪开九王爷的胳膊，说：“洪炅，今日如没有薛大人，即使你能回来，看到的也是遍地横尸，血流成河。顾统领手拿圣旨，硬生生被薛大人挡在大门外。”说着，走到薛雨尔面前，抓住她的手，动情的说：“薛大人，”顿了一下，忽又说：“对了，我应该改口叫妹妹才是。从刚才洪炅一见妹妹时的神情，我自然是明白的。妹妹与洪炅之间有怎样的故事，等事态消停之后，你们一定会讲给我听的。我也很想听，不管怎么样，洪炅你放心，我与妹妹之间的名分，绝无大小之别。我们会成为好姐妹，更别说，今日妹妹救了王府满门。”

“王妃！”

“叫我姐姐。”

“好，姐姐！看来这里已经脱险，但是否会有反复，还很难料。顾统领回去复旨，必然会提到我说的‘皇上口谕到才动手’这句话。这本是我用来拖延时间，等九王爷进宫的借口。如被皇上知道，皇上就会起疑，重一点，要了我的命，轻一点，对我不再重用。那么，我就失去了潜伏在皇上身边的意义，就无法知道皇上对九王爷的想法和一举一动。”

“妹妹，这可如何是好？顾统领接了旨，是一定要去复旨的。”

“姐姐，不用着急，我现在就赶去，半路上用暗器将他击倒，让他好好睡上两天，然后，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让这件事得以搪塞过去。”

“如此，妹妹快去吧，多加小心！”

薛雨尔握着夫人的手，轻轻抚了几下，温柔地说：“姐姐放心！”说完，转身对九王爷说：“洪炅，你还没见过你的儿子呢，想必急坏了，快去看看吧！我现在就进宫去！小天、小月和小星暂且留在这里，也好有个照应。”

“如果顾统领先一步见到皇上，你可就犯下了抗旨大罪。”

“所以，我必须马上走，如果万一被顾统领超前，皇上翻脸，我也绝不会束手就擒。”

“小雨，你可不能乱来，你爹还在韶关等着你呢。”

薛雨尔听到这句话，心头突然一酸，眼泪又涌了出来，但她马上克制住这份感情。笑一笑，说：“我爹，不是还有你吗？”

“不行，皇上身边有十大侍卫，都是顶尖的武功高手，你会吃亏的。”

“顾不得那么多了，洪炅、姐姐，小雨就此别过。”

九王爷又拍了几下手，侃侃而谈：“难怪我的耳朵常常发烫，原来是四皇兄一直惦记着，真是有劳你了。”

刘晟冷笑说：“你竟有如此胆量！”

“只要是正义之人，都有这个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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