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博！”

一声惊雷怒吼，伴随桌案上新端来的果脯奶酒齐飞，适才还在怀中享受宠溺的韦博，转瞬被阿母扔下床榻：“好大狗胆，阿母也敢戏弄，反了天了你！”

“你？”

冷哼一声，任娇一把豁开韦姜的关切，托起儿子衣领，拉到榻前，横眉怒目：“你俩一大一小，欺瞒与我的事多了，如今还想包庇与他，等我收拾完小的，再与你这老的算算总账。”

见状，韦姜欣喜不已，原来自家夫人是有唱白脸潜质的嘛，以后得多加培养才是啊。

只听一声脆响，韦博“啊”地一声惊呼出口，吓得一众吃瓜小子目瞪口呆，纷纷后撤数步。

而任娇从未打过儿子，下手是真的不知轻重，一掌下去，自己手疼了，才知是真打疼儿子了。

然而韦姜此时又扑将上来，捧起她的玉手，呵护关切道：“夫人手可打疼了，还是由我来吧。”

冷哼一声，任娇秀眉紧蹙，瞥向还未反应过来的韦博，一改先前慈母面容，心中怒火几乎从眼中喷薄而出，猛地拎起韦博耳朵，顺势拧了半圈：“怎就算了？平日你我宠溺有加，是看在他自小体弱多病，不忍他劳神受累，而今他长大成人，倒心思活泛，戏弄阿母，给你这父亲摆起谱来，此时若不管教，日后在外面惹出事来，你我哭都没眼泪。”

“那总不能打孩子吧？”情势急转，倒是韦姜护起了儿子。

只见他一手极力将儿子拉扯自己怀中，一手推挡任娇的来势汹汹：“千万不能动手，千万不能动手啊！博儿身上刀口还未恢复呢，落下病症，日后娶妻可就难了。”

方栋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附和道：“是啊，是啊！多日来，韦伯伯也对开春前能否恢复灵晶运输束手无策，你竟敢说是眼下唯一办法，也太高看自己了。”

“就是，韦伯伯可是我历山智囊，厨神在任时，也对韦伯伯言听计从，你这般狂妄，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谁说不是，还放弃守卫，放弃守卫不等于把灵晶拱手于人吗？”

“韦博！你也太狂妄了，怎能和韦叔父这般说话呢？”沉默许久的程毅挺身而出，大义凛然指责韦博道。

“伤口好没好，我亲自照顾他个把月，能不知道？”

任娇说时，已然将父子二人逼近墙角，韦姜连推带挡之际，顺势露了个破绽，可怜韦博半句辩解之语都未脱口，袍衫已是被母亲眼疾手快撩了起来。

“可不是嘛！”韦姜肯定道，“夫人如今看出来了吧，这群小子个个都自命不凡，依仗你我二人平日宠溺，拿我夫妻二人当猴耍呢。”

韦姜说时，意味深长的看向护子心切的任娇：“看在你等如此煞费苦心的份上，伯伯我就听听你等这惹事头子所谓的放弃守卫究竟如何？”

“噢！……感情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全心庇护儿子的任娇恍然大悟。

却见韦博匍匐起身，近前抚摸阿母适才怒吼时，拍案而起的玉手：“阿母手可拍疼了，都是儿郎的不是，让您夹在我和阿父中间……”

呀！行啊小子，心思挺灵动嘛，竟敢祸水东引，今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真当为父好戏弄呢。

话音刚落，已是从榻边摸来平日清扫床榻的笤帚，反手一提，嘴里叫嚣道：“屁股撅好，打偏了可别怪阿母。”

这时，一众吃瓜小子也是看出了点意思，只见程毅扑身近前，与韦姜一人一手，拖住任娇即将落下的笤帚：“任娇娘娘，您可得下手轻点，别真把韦博打坏喽。”

闻言，方栋也是紧随其后，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忽闪忽闪：“都是我们带坏了韦博，我们的错，要打要骂，任娇娘娘打我便是了，我皮糙肉厚，不怕疼，可千万别伤了韦博啊！”

“我阿母常说，打在儿身，痛在母心，任娇娘娘就饶了韦博这次吧，免得打完了又心疼，反倒伤了自己身子！”任飞早已没了先前的哭腔，说完，还不忘埋头与韦博做了个鬼脸。

好嘛，墙倒众人推啊，这是！

韦博一一瞟过在场落井下石的伙伴，于榻上拽来丝枕，放在嘴边：“打吧，阿母一定要狠狠地打，让儿郎一次长个记性！”

说完，便将丝枕咬进嘴里，屁股撅地老高，作了个受伏状。

“好！不亏是我儿子，敢作敢当！”

任娇话音未落，手中笤帚把已是连连在韦博屁股上打了七八下，见他半点也不曾吭出声来，又狠打了两下，这才道：“儿是母亲心头肉，谁人又愿意亲手打儿子呢，希望你能明白阿母一片苦心。”

“儿郎……明白！”韦博抽开咬出牙印的丝枕，长呼两口气，“阿母打累了，快先歇歇，儿郎以后绝不会再做出惹阿母……还有阿父不悦之事。如若再犯，也不用阿母亲自动手，我自己去军中，以韦抗军令之罪，领上三十记军棍。”

“三十记！阿母怎忍心呢？”打完孩子的任娇，又恢复了原来的慈母面容，泪打衣衫，急唤侍女快取药来，便要为儿子脱了裤子，亲自敷上。

“阿母，这么多人看着呢！”韦博瞥眼看向一众幸灾乐祸的伙伴，顺手将任娇脱下半边的裤子又提了回去。

“还知道羞了呢。”

任娇拭去眼角泪花，喜笑颜开：“倒也是，终归长大成人了，那就……让你朋友帮你敷药，阿母要将你长大成人，以后再也不用阿母操心的好消息，去告诉我的姐妹们了。”

“嘿！可不敢啊！”

何飞好似一只飞兔，瞬间跳至任娇身前，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卖乖道，“我是说，冬日天寒，您刚又动了气，应该好好休息休息，免得受了风寒，也顺便听听韦博对韦伯伯提的建议，看看您儿子如今胸中韬略究竟有多少……”

父亲早逝的何飞，由母亲与何淼一手带大，而何淼终归是舅舅，对这个捣蛋的外甥下不去手，自是没少挨母亲的打。

适才还在幸灾乐祸的一众小子见他这般乖巧，也是迅速反应过来，齐齐拥上前去，围住任娇，娘娘长娘娘短，可任娇就是不搭理他们，反而一甩手，喝退众人：“娘娘我这是去和你等阿母交流育儿心得，是为你等好，怎地还不知足了？”

“夫人说得是，育儿就得多交流才行，毕竟我们都是初为人父母嘛！”

韦姜煽风点火的同时，已是搀扶任娇出了房门，一众小子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只得在屋内唉声叹气。

夫妻二人一路并肩而行，来到前堂时，任娇这才身子一斜倒进韦姜怀中，羞涩道：“夫君啊，我适才是不是很凶？”

“不凶，不凶，慈母多败儿，你我这是为他好，儿子懂事，自然明白你的苦心。”

“可……可我适才打儿子的时候，心里莫名痛快哎，甚至……甚至打完了，还想再打一顿呢。”

“下次、下次，让儿子缓缓。”

“嗯，听你的。”

二人总结第一次打儿子经验的同时，屋内一众即将被打的小子们也在总结，只见程毅一边为韦博敷药，一边问道：“今天是腊月初几来着？”

“初九吧？对初九！”方栋回道。

“得，那以后每年的腊月初九，就是我历山的打儿日了……”

闻言，趴在榻上敷药的韦博咯咯笑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次我等可是完成了当初结拜时的誓愿了。”

“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头大今夜如何渡过难关的方栋不由叹息道。

“是你们心急启灵大典，我才出此下策的好吧？”

“好了，好了，别吵了，如今韦博打也挨了，我们的打也都预定下了，谁也跑不了，就看我们的新任大都督有无魄力，敢不敢向显王进谏韦博的放弃守卫计划了。”

“敢不敢，本都督也得先听听啊！”

韦姜大步踏入屋内，坐在榻前，检查儿子屁股伤势，见无甚大碍，这才又道：“你等搞出这般阵仗，无非是让我对你等想出来的放弃守卫计划刮目相看，可历山峡谷若放弃守卫意味什么，会牵动哪些变化，显国此后于东境是何地位，你等可有仔细想过？”

“韦叔父，这次你还真高看我们了，放弃守卫计划并非我等一起想出来的，而是您儿子韦博看出了灵晶于东境九国的重要性。”

“噢？说来听听。”

闻言，韦博立时来了精神，也不顾屁股伤势，盘坐床榻当中，禀手作了一礼，诚然看向父亲：“儿郎且问阿父，我历山峡谷的灵晶，最终归属是谁？”

“当日是显国……”韦姜话到嘴边一半，又咽了回去，正身端坐，轻咳一声，“当然属于我东境九国了。”

“每年历山峡谷产出灵晶，我显国可有多分？”

“自是无有！”韦姜肯定道。

“灵晶分配乃是按九国军事战略所需，好比与北境接壤的定朔国，和西境接壤的唐台国，就比其他诸国，每年要多分配几倍，此事无可厚非，诸国自是无有异议。”

“其他诸国若想多分，如何？”

“自是用物资来换，我历山峡谷的矿民不用吃饭啊？”

“这不就对了，凭什么东境诸国都需要灵晶补给，而风险却得由我显国一力承担呢？”

“何意？”韦姜着实有点反应不过来。

但听韦博解释道：“儿郎是说，我显国西临陀海国、东临定海国，北接浩浩显江，是为当中，每年耗费诸多兵力守卫历山峡谷，是为了防范于谁？”

“防范……防范那些肠子不安分之人呐！”

“那肠子不安分之人，又从何来？”

“从……”

心念此处，韦姜不由来了兴致，也近前拉起任娇的玉手，呵护备至：“哎呀，算了，算了，都是小孩子，可能是一时兴起罢了，以后多注意便是了。”

齐声附和之下，韦姜算是看出来了，屋内这群小子还真都不是省油的灯，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唱双簧。

“行！一个个都长大了，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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