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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水猴子

  • 作者:作家bpAjrt
  • 类型:短篇文学
  • 更新:05-07 11:36:31
  • 字数:17198

这可有些夸张了,也有点冤枉、委屈了她。窗外好玩的事情怎能不听不看呢?不仅要看,还真的几乎没有什么事是可以逃过她的眼睛的。至于辛苦的、琐碎的、脏的,总之一切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就装着没看到。“我要看书了。”读书是最好的掩护。

小春、再春则变着法子玩,玩他个不亦乐乎。

晚春和再春各据一船。那种船是专门用来放丝网子捕鱼的小渔船,场部少说也有几十艘。作业的时候,两人操作一艘。现在闲着,都系在那里。

他们将绳子打上三个活套,垂到两船之间约十米宽的浅水中。鱼群游过来穿过绳套时,小兄弟便同时出力拉。

菜园子土坎上的桑葚树,已经长得有碗口粗。现在,树头早泡水里了,树上挂满了青色的、红色的、紫色的桑葚。

据说那地基是找人计算过的:如果洪水要淹到分场部的屋基,那泞湖垸的大堤也过顶了;泞湖垸的大堤要过顶,洪水也就分流了;分流后洪水自然就退了下去。

“这就是读书的好处,谁叫自己读的书少呢?”每当看到自家的房子泡在水里,全家人都转移到阁楼上去住的时候,桂爹就会想起那句“知识就是力量”的话来。

分场部的地基只比自家的高几尺。早知是这样,当年就应该再填高一些。好多事情都是没有“早知”的,但这件事可以有,如果读的书够多的话。

轮番脚踢之后,掉下来的桑果越来越少。他们就把船划开来,再加速,让船头撞击树干。一直折腾得树皮破了,人累了,肚子撑了才罢休。此时的小哥俩,嘴唇和双手都被桑果的汁液染成了红紫色

吃饱了,兄弟俩开始捕鱼。一群群的翘白刁子,在房前屋后游来游去。它们是在搜寻着食物吧,却有点像示威似的。

垸子的堤围己经缺口了,但洪水却一点停止上涨的意思都没有。一年中,总有那么几天、十几天,洪水会涨到将矮围子的一圈大堤全部淹没于水下,又将桂爹的屋基攻陷了才罢休。

其实,不单止人,鱼也是这么想的。

围住黄狮矶的矮围子如期洞穿,东西各一个倒口。外湖的鱼儿便蜂湧而入,它们垂涎的是垸子里丰富的饵料,成片成片绿油油的和菜、苏丹草、黑麦草。

那些植物种着本来是用来喂鱼的,割完一茬又长一茬。每天割下一定面积的青饲料给鱼儿投喂,兜一圈回来,前面的就又长成了。

十三、水人家说婚姻如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贾平凹以此为线索,写成了长篇小说《废都》。

分场的猪舍建在较低处,房子已经没顶。大肉猪早已转移,当然,也有部分转移到了人的肚子里去了。

但分场部的楼房却安然无恙。

“放假了又能怎样?还不是要帮着家里干活。菜地淹了,每天饭桌上的菜,都得去湖里找回来。”佩珍一如既往的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专读圣贤书。’”

鱼儿到底怎么想,对岛上的这一家子,真的一点都不重要。大人们忙大人的,孩子们过孩子们的。新民、长春早习以为常,该工作的工作,该读书的读书。

再有几天就放暑假了。

聪明的小鸟会挑红得发紫的桑果啄食,但洪水一来,小鸟都不知躲到哪里不见了。它们不是飞到对面的岸上去了吧?也是的,除了那颗桑葚,几乎再没有别的什么可吃。小鸟要冒着飞越那么远水面的风险,就为了那么一点点吃食,是有些划不来。

这样,桑果就不得不在树上老去,老到汁液将果实撑满得晶莹剔透。如果不是晓春和再春他们兄弟,桑果的这一辈子可白来了。

这样的捕鱼方法,比原始社会用的还要原始。甚至连原始人也不会用这么笨的方法吧?反正不可能有记载,也还没有化石证据。如果要证实有还是没有,恐怕只能是穿越过去了。

你还别说,兄弟俩忙了一个下午,还真的逮到四条翘白刁子,怕有一斤多一条嘞。

其实,看到鱼穿过绳套,再扯动绳子,鱼早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有一个这样的说法:一般动物的体型越小,它的心跳频率就越快,而对速度的感知和心跳频率又密切相关。在苍蝇的眼中,捕捉它的人手,就好像我们看功夫片或体育节目中的慢镜重放。所以,只有那些小说中武功极高的人,才可用筷子夹苍蝇,普通人“拍乌蝇”都全靠偷袭。

据说心跳的速度还和寿命有关。乌龟和大笨象的心跳都很慢,故而寿命都很长。当然,这和前面的话题无关。

鱼的心跳快,所以徒手捕鱼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靠绳套就更难了。

那翘白刁子是怎么抓到的呢?可能的情况是:鱼群一起移动,绳套收紧时它没有留意;或是慌不择路直接钻进绳眼里了。关健的原因只有一个:鱼大多!

翘白刁子是渔民的通俗叫法,它的学名叫白鱼。渔民平时也有称其为哭脸巴的,因为它的嘴高高翘起,像人在哭时的模样。

冬元的解释也有道理。她说:“这几条鱼一直在哭鼻子,也没有看路,就被绳子套住了。要不怎么就没有抓到别的鱼呢?”

白鱼肉质鲜嫩,但极多丝刺,渔民们并不待见。

丝刺是指鱼的肌间刺。特别是这种一斤多重的白鱼,只算得是鱼苗。这种鱼可长到二十多斤一条,那时可就不一样了。鱼刺和人的骨头一样,总数是一定的。鱼长大,骨头也变粗,二十多斤的大白鱼,就没有丝刺子的烦恼了。

鲜白鱼油焖或香煎都一流,有海水鱼马鲛的胶质感。小兄弟在为他们的收获兴奋不已,不能冷了他们的热情,这小刁子鱼就煎来吃吧。煎透了丝刺子一咬就断,省却细嚼慢挑的麻烦。

半个月不到,洪水缓缓褪去,矮围子的土堤全部露了出来。分场就不失时机地在两处倒口同时建起栏栅和渔梁。

可小岛出露的面积现在还只有那么一巴掌大,整个分场的人日夜聚在那里。人和人离远了,就会想到要聚到一处;但真正居住在一起了,最想做的恐怕是尽快分散离开。特别是那些讲究私密又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年轻人。

夏夜,他们三三两两地划船到堤埂上去乘凉。有的下水游泳;有的将城里亲人寄来的珍稀食品拿出来,摆放到垫在黄泥地面的报纸上,招呼最要好的朋友解馋。

长春放暑假了,他也来凑热闹。但他可不是来玩,他是来找自己和弟妹们的学费来了。

那时,高中、初中、小学生的学费每年都是统一的,高中每个学年两元五角,初中两元,小学生一元五角。长春自己读高中,佩珍已经升初中,晓春还读他的小学,再春也要报名读书了。

学费是不贵,加起来十块钱还有得找。但要是加上文具、书包等,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如果还想在新学年添一、两件像样的衣服,开支就更大了。

好在现在的政策有点细微的变化。渔民出售一点点收成,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的。当然,也不能大张旗鼓。

长春带着再春。还有猎狗小黄,两条印有“中粮”大字的厚麻袋,改装过可装三节2号干电池的手电筒。工具简单而实用。

知青们集中在北面的大堤上。长春从稍靠西北的大头矶方向停船上岸。

现在是捡脚鱼的最好季节。好天气的夏夜,脚鱼也大都会出来乘凉。但捡脚鱼最忌的是人多嘈杂,一听到人声,早潜下水逃了去。长春故意避开知青,是怕他们又一大群要跟着去凑热闹。

电筒光射向前面几十米远处不停搜索。小黄走在兄弟俩前面十多米,这是最佳的距离配置。一旦发现脚鱼,不用主人招呼,猎狗会迅速冲上去将脚鱼翻转过来。其实,好多时候是猎狗先看到脚鱼的。它也在一直盯着电筒的光斑,脚鱼脊背的反光有时不会太明显。狗的视力不止比人强多少倍,而且,它又走在前面。

在大堤上搜寻了约二十分钟。电筒光照过去,突然,前面反射回来四支绿光。像小手电筒一样闪闪发亮,又像镶嵌在暗夜里的四颗发光宝石。

小黄狂吠着冲上前去,约摸距绿色小手电亮光十米远突然止步。强大的惯性冲力使其后半身竖立起来,直接滚落到堤下边的湖水中。叫声也由大声的吠叫变成尖锐的哀嚎。

何其勇猛的小黄,陪着主人走南闯北,大场面也经历过不少。就算是发怒的公牛,野生的扬子鳄,也敢冲上去与之缠斗。曾有一次,仅凭一己之力打败几十条围攻它的公犬。不但毫无惧色,而且越战越勇。对手不是被它咬得鲜血淋漓,就是因为惧怕落荒而逃。什么时候见过它如此狼狈和恐惧的模样?

长春对面前发生的一幕既迷惑又惊奇。他抬高电筒照向绿光处,绿色反光也随电筒光柱照向夜空。反光处站立着两只大约半个人高的黑色东西。

长春手中的麻袋滑落地下。他一手将再春捞过来压在自己身后,一边喃喃自语地说:“谁家的牛到晚上还没有牵回去?”与其说他在给自己壮胆,不如说他在安慰年幼的弟弟。

他一手拿电筒照射着两个黑影,一手夹着再春一步步往后退去。

手电是照在两只动物的头上,象小电筒绿光的是对方眼睛的反光。电筒在长春自己手中晃动,反射回来的绿光也在不断地上下跳动。两只家伙也是双脚站立在大堤上。现在受强光照射,也许有些恼火吧,还伸出爪子向前追了几步。

长春退了有一段距离,反身拉着再春飞跑起来,一直跑到知青纳凉的地方。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知青们说:“大堤上有两个怪物,小牛崽子那么大。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水猴子。”

知青们群情激昂,摩拳擦掌想看看水猴子为何方神圣。也有胆小的试图出言阻止。特别是那些女知青,就有意无意地往人堆中间挤。

这可是表现男子汉勇敢气概的最佳机会。当然也不排除有人纯粹是被好奇心驱使。总之,知青们很快就统一了意见:选两位男知青陪全体女知青留在原地,再春也和他们在一起;其余十多个男知青迅速在就近的栏栅上拆下竹竿、木棍武装起来,在长春的带领下去抓水猴子。

不到两公里的距离很快就到了。

前面传来“扑通”、“扑通”两声水响,黑影也在响声前消失了。走近一看,地面两滩湿漉漉的水迹。地下还剩了半截草鱼,头腹以上不见了,遍地鸡蛋大小的鱼鳞。那条鱼完整的时候应该有四十多斤吧。

水猴子听到大群人的脚步声逃跑了,吃剩的鱼也来不及叼走。

其实,水猴子吃鱼,最不喜欢的就是鱼身上的呆肉。它们生性喜欢捕捉大鱼。首先会咬住鱼鳃吸饮鱼血,完事后如果还有兴趣,就将鱼的内脏掏出来吃掉。至于鱼身,往往是一扔了之。所以渔民经常会捡到几十斤重的鱼壳子,没有内脏,有的还没有鱼鳃。鱼身则基本上是完整的,除了肛门口开了个拳头大小的洞以外。

传说水猴子嗜血,但甚少主动攻击人类。

如果有人溺水了,它们又刚好在附近,那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了。它们会咬穿人的脖子,吸食人的鲜血。这样,溺毙的人被找到后,脖子上会出现一排排的指甲痕。见到的人就会说死者是被落水鬼缠上了。其实那并不是什么落水鬼的指甲掐的,而是水猴子的獠牙咬出来的牙齿痕,也会有一些是它的爪子抓出来的指甲痕。

水猴子学名水獭,是一种水生哺乳动物。成年水獭也只有几十斤重,但在水里游动迅速,力量也很大,一般人很难与之抗衡。水獭的毛皮不沾水,且有极强的保暖效果。加之水獭数量稀少,又极难捕捉,水獭皮就成了珍稀物品,奇货可居了。

就在几个月前,牌口的张胜爹可被水猴子弄得那叫一个惨呢!张胜爹是老渔民了,但他捕鱼的方式却是独沽一味:扳罾。

张胜爹守着来仪湖往洞庭湖的岔子河,在河里布下一张大罾。

罾是一种用木棍或竹竿做支架的方形渔网。罾的四角用长竹竿固定,另一头再穿到一个钢管做的结实的十字架中。一根又粗又长的楠竹,大的一头栓在河堤上的两块麻石间,竹梢引出四根绳一子,绑住罾网的四角。河岸高处再装一座辘轳,转顿辘轳,可快速将罾网吊起。

张胜爹一年四季都守着这张罾。特别是春、秋两季,渔获经常都是很丰富的。

今年四月,正是各种鱼群寻找散籽场的繁殖季节。鱼群到处游动,对板罾的渔民来说,正是丰收的最佳季节。可今天,张胜爹从中午到傍晚,已经守候了大半天了,还一条鱼都没有逮到。这对他来讲,可是几十年从来没有见过的情况。

罾网一般隔十来分钟起一次。如果有鱼,就用长柄捞兜舀起来放进大木桶里;如果网衣突然间晃动,那说明有大鱼入网了,得快速起网,不再拘泥于固定的起吊时间。张胜爹今天下午刚一下网,就网起一只乌龟来。之后就网网空空如也,连小鱼也没有一条。

罾的网眼由外向里逐渐由粗变细。一则是为了起网疏水块,减小水的阻力,尽快将网衣提出水面,避免网里的大鱼逃了去;中间的网眼小、密,这样小鱼也能网住了。今天,网的周围老是翻起好大的水晕,是不是流水造成的,渔民一眼就能看出来。说明水里一直有大鱼,就是不入罾网。

天越来越昏暗,但张胜爹还想多起几网——不能就这样空着手回去啊。他又拿起那只乌龟来看,自言自语责怪道:“是不是你这个家伙在渔网上打了个夹屎屁?弄得渔网臊得慌,连鱼都不敢进来。”张胜爹越想越生气,恨不得将乌龟砸向固定楠竹的大石头。但转念一想:“就这可怜的家伙,除了壳也有些肉啊。”就又没好气地将它丢回到木桶里头,听到乌龟掉桶里“嘭”地一声响。

就在这当口,罾杆晃了一下。张胜爹一楞,心想:“乌龟落到桶里的动静也不会这么大啊?”紧接着,罾杆剧烈地摇晃起来。

张胜爹赶快起身,手中的烟头从上衣滚落到地下,也来不及拍一下。匆忙间又踢落掉一只草鞋。都顾不上了!他扑向辘轳,快速转动搅盘,网衣浮出水面并猛烈抖动。随着罾被吊起,昏暗的天光下,好家伙,一条硕大的娃娃鱼。有头有脚有尾巴,怕不下五十斤呢。

可张胜爹很快就明白过来了,那不是娃娃鱼。娃娃鱼是喜欢流水,但它更喜欢呆在清澈冰冷的山溪水中,这个季节在河汊里很难见到。而且娃娃鱼动作迟缓,就算被网住了也不会拼命挣扎,最多扭动几下身子。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收上来再说。那么大个家伙,用捞兜肯定是不行的了。张胜爹传动罾网,把四个角拆下来。将罾网里三层外三层地卷住猎物,一大堆扛在肩上,打道回府去了。

张胜爹抓回个奇怪的动物,几乎惊动了全村的人。大家围观、议论,为捕获物的前途建言献策。

村里有位见多识广的长者也柱着拐杖来看热闹。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自然是要让着点。长者凑近一看,非常肯定地说:“是只水猴子。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这种东西了,还是只公猴嘞。”又对张胜爹说:“小心宰杀!别把皮子弄破了,值钱着呢!”

剥皮吃肉,是大伙儿能想到的比较一致的意见了。

自打张胜爹回到村里,就一直在忙不停地向大伙介绍猎物的捕获经过。说猎物怎么样就把鱼都吓跑了,让他一个大半天连鱼鳞都没有网到一片;猎物的前脚怎样被网眼牢牢卡住,才使他有了这个偶然的意外收获。

大伙说把那家伙给宰了,他一开始也是同意的。但后来,族长说是水猴子,珍贵着呢,他就有了个不太成熟的新想法:“这要是能卖到城里的动物园去,不是更值钱吗?长辈都说了,这种东西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到过了,捕捉又那么难。”就因为他这个一时贪念的想法,弄出个天大的祸事来,还搭进去两条人命。

先前张胜爹一到村口,就被好事的村民围住了。所以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到了生产队的晒谷场,在那里展示他的战利品。那里地方大,猎物不会逃脱。

到张胜爹有了将水猴子送动物园的想法,就招呼人将队里发谷种的大水缸清空,注满了水。那时每个生产队都有这种大水缸,直径近两米。是用来泡谷种让谷子发芽育秧用的,农闲时也会用来酿酒。他让胆大的年轻人小心捉牢了水猴子放进水缸里,上面用斗篷盖严实了,再用苯重的水车压在上面。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他还安排两个年轻人通夜看守。他们是一对亲兄弟。

第二天一大早,好奇的村民们早早来到生产队部。值夜的兄弟俩不知跑哪里去了。压在大缸上的水车被抬了下来,斗篷歪到一边,水缸露出一个大新月形口子。地下还有一行圆圆的湿脚印,一直通到晒谷场外面的水塘。仔细看,脚印中还带着血迹。这可不得了,赶紧去叫张胜爹。

也许是昨天太累,又或在盘算怎么花销那笔卖水猴子得来的钱,张胜爹睡晚了。反正现在还赖在床上没有起来。

事情很快清楚了,那兄弟俩并没有偷懒开溜,而是死在了水缸里。一缸的血水,水猴子却不见了。那一行圆脚印应该是它逃到水塘去时留下的。水塘有通到小溪的排水沟,小溪转过几道弯后,最终汇到张胜爹捕鱼的河汊去了。河汊的尽头直通到洞庭湖。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张胜爹为了财,却将死神带给了别人,弄出个鸡飞蛋打的结局。

各种议论,但相对可靠且被多数人接受的只有一种。兄弟俩夜深无聊,抬开水车放到一边,打着油灯趴到缸沿上去看水猴子,也许还有伸手去水里捞。水猴子奋起一击,将其中拿灯的那个拖下水,煤油灯也掉落到水缸中去了。兄弟中的另一个在黑暗中慌忙跳入缸中救人,但在水中根本不是那公猴的敌手,也中招了。事后检视尸体,兄弟俩的脸上脖子上手上全是水猴子的齿痕和爪痕。

其实,兄弟中后遇险的那一个,只有用司马光“破缸救友”那一招,拿大石头砸缸救人才能凑效。可惜,他也许并不知道司马光是谁,危急关头也没顾得上细想该如何救人了。

有阴谋论者认为,这是一场设计好的骗局。

抓到水猴子的消息传了出去。就因为它太值钱了,便有人见财起意,趁深夜潜入想来盗取。不料被值夜的兄弟俩发现,引发斗殴和杀人灭口,并伪造了水猴子咬死人后逃离现场。掳走了水猴子卖钱去了。

人命关天,还是两条人命呢。自然就惊动了城里的相关部门,派来两辆车十个人进行了仔细调查。正式的结论是:死者是被动物咬死的,除此之外尸体上没有其他足以致命的伤口。

自此,张胜爹再没去过河汊扳罾捕鱼。

他将罾卖掉,另外凑了些钱粮赔给了死者家属。事情虽然不是他故意的,但毕竟因他而起。死者又是生产队上的邻居,精神上的压力就可想而知了。

也因为如此,他从此绝口不提这一段遭遇,村里的其他人也甚少说。就算有外地人问起,也只会在私底下聊聊。

那晚长春很早回家。一只水鱼也没见着,回来后就直接上床睡了。他没说原因,家里人也没问,都习惯了。

但第二天一早,桂爹就知道儿子们昨天与水猴子近距离遭遇的事情。晚饭的时候,他轻描淡写地讲起了年轻时经历的一起与水猴子有关的故事。

那已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太茂行有个社员犁完田后,在水塘的浅水区冲洗农具上的泥巴。突然,那社员不断地用双手拍打水面,还不停地大呼“救命”。田里干农活的其他社员,看见他那个滑稽样,还以为那是在开玩笑,都笑着没有理睬。

后来越看越不对劲了:“救命”声越来越急促,声音也越来越小,只有齐膝深的水,可整个人都倒下快没水里去了。大伙儿这才冲过去救人。当把那人拉到塘基上一看,整个两条腿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

“水塘里有古怪,肯定是水猴子伤人。排干水塘抓水猴子”,生产队长一声令下,大伙儿闻风而动。

集体时代,周边的生产队都来帮忙,光水车就把整个塘面围了一圈。大家一边将水车踩得飞快,一边还唱起了车水哥,欢歌笑语汇成一片。

十几亩的一口水塘,下午半晌就干了。可除了不多的鱼,根本就不见水猴子。大家一开始还小心寻觅,后来就放开手脚捞鱼了。泥巴里的财鱼、鲇鱼、鲤鱼、鲫鱼、脚鱼、黄鳝全部被清理个精光。可水猴子去哪里了呢?

这时,有个队员说他有重大发现:“鱼塘的最低处有一块大石板。”冷却的热情一下子被重新点燃。就连塘里的淤泥也被大伙用菀箕、木桶运到了正春耕的水稻田里。那本是上好的有机肥料呢。

大石板被完整地清理出来,周围也被清空。

移开石板一看,里面是一口水井,连井壁都完好无损。

大伙开始用水桶舀水,可舀来舀去,井里的水位一点也不下降。可惜又没有现在那种抽水机。

老班子讲,这口井是在民国十五年打的。那年北伐胜利,地方上却遭逢大旱,部队为了感谢地方的贡献,特别打下这口井,整个地方那个旱季都在这口井里取水喝。据说水井打通了地府的龙脉,水是取用不完的。干旱过去,为了保护这口水井,就用大石板盖住了。

水猴子肯定就在这里面。可井水根本就舀不干,大伙就只能是望水兴叹了。

要换转到现在,肯定有不少人想出各种办法来:炸、毒、电……也就是现在的人办法太多,才会将人们生活的环境弄得一团糟的。

当时也有个别人提出填掉水井,将水猴子逼出来。但桂爹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你们要填掉水井,和我这个外地人可没有多大关系。但你们真的以为,今后就不再有大旱年份了吗?”众人大都觉得在理,就放弃了那次对水猴子的追剿。

桂爹给孩子们讲故事的重点还在后头。他是想让孩子们知道水猴子的危险性。特别是在水里狭路相逢时,首先要保持冷静,其次不要出手去主动攻击它,最后是尽量设法远离。

但他也说了,水猴子并不可怕,最大的原因是“它们更怕人,特别是活生生的人。”所以人是很难见到它们的踪迹的。它们一般情况下,感知到人类的存在,就早已逃之夭夭了。更不会主动去攻击人类。

除非是像蜜蜂一样,只有在人类威胁到它们生命的情况下,或者它们以为这种威胁正在发生,才会奋起一击的。所以,人就应该尽量做到别被它们误解。

桂爹看到长春这一天都不怎么出声,也许还为昨天的事情抱有些想法和顾虑。他说出自己曾经遇到的事情,也是想让儿子对这件罕见的带有一定危险性的事物,有个较为全面的认识吧。

他俩把船划到树下,踹一脚树干,红得发紫的桑果就噼里啪啦地掉下来。船上的、水面的,捡起来就直接往嘴里塞。

现在倒好,大堤溃口,不用再麻烦人力去收割和投喂了。

内湖的鱼儿群聚而出,是因为内湖鱼儿密度太大。大堤缺口时就总有不少鱼儿出逃。也许它们是向往着更为广阔的天地,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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