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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康复学校和保幼院

  • 作者:作家bpAjrt
  • 类型:短篇文学
  • 更新:05-07 11:36:31
  • 字数:16460

两个月以后,不明内情的人已看不出这个孩子和晓春再春的区别了。几个男孩整天疯疯癫癫地玩在一堆。除了那一口城里话,还以为桂爹家本来就有三个年龄差不多的调皮鬼嘞。

另一个知青侯丽娜把她聋哑的妹妹带了来。她知道那种身体的缺陷是不能靠改变生活环境,或者是靠疗养来医治。她只想让小妹妹在这广阔大自然里过得更开心快乐些。

孩子们则更喜拿在手里玩。搓散了满手翠绿,滑滑的像抺过肥皂。小姑娘弄得一身一地,粉红的连衣裙染上几大片“绿叶”。她却再也不嫌脏嫌累了,反正穿回去让姐姐洗就是了。

姐姐看着妹妹玩得开心,自己就更高兴了,哪会嫌弃洗几件衣服呢?

小姑娘比再春略大,打扮得花枝招展。人也娇气,这也嫌脏那也嫌累懒得动弹,还嫌男孩子们太吵太闹。

男孩子们则带新朋友一起去捡地木耳,摘刺梗子,挖湖鸡腿。

地木耳是生长在湖滩地草丛根部的一种翠绿色真菌。它并不是木耳,甚至连菌子也算不上,它的学名叫普通念珠藻,是一种固氮蓝藻。因为它长得很像木耳,一片片散落在地上,所以多数地方就叫它地木耳,这也是为了把它和木耳区分开来。春夏雨季,雷声响起,地木耳长势正盛,也就有了雷公菜的別各。

肥大碧绿的地木耳捡回来泡在清水里,沉去泥沙,剔除杂草碎屑,打个鸡蛋进去煮汤,或者加些肉碎炒着吃,清甜润滑。翠绿如玉的颜色,让你享受美食的同时,多了一份愉目的感受。

桂嫂子以为是自家孩子欺负了别人。就算没欺负,一个聋哑孩子也说不清楚啊!流着眼泪回去,免不了大人要误解。

谁知人家侯姑娘一会就把妹妹送了回来。她把什么事情都向姐姐讲清楚了。说小伙伴脏,又不注意卫生,但她还是愿意和他们一起玩。至于说地面邋遢的话,做姐姐的就故意隐去不说了。原来她们姐妹说的是手语,表达起来跟我们平时说话可没有什么区别呢。

桂嫂子就一边教孩子注意卫生,多向这位小姐姐学习;一边招呼小女孩到自己身边来,从头到脚细看了一遍,又仔细夸了一遍。

刚一开始,大家的努力基本没有效果。晓春和再春一直试图去接近他,人家就是不搭理。

兄弟俩就变着法子在他面前玩。第三天,小家伙终于有些动静了;不到一个星期,那孩子已和晓春兄弟有了简单的肢体语言沟通。兄弟们在玩的时候,他就在一边悄悄地盯着看,有些想参与的意思,却又顾虑着什么。兄弟俩每每主动邀他玩,他又会静静地躲到一边去。

做大哥哥的看在眼里,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就央求桂爹,让孩子们尽量多带他弟弟一起玩。又拿糖果、饼干给晓春兄弟表示感谢。

知青杨永富的弟弟患有较严重的自闭症。听医生建议,他将弟弟带到单位来,想换换孩子的生活环境,调动他的好奇心和注意力。

小女孩听不懂,姐姐就间中用手势比划两下。就算没有姐姐的手语,小女孩的心也要被面前这位阿姨的热情融化了,破涕为笑也就是自然的事。

城里人就是会玩!小女孩将仁丹丸子倒掉,留下个带小孔的圆盒子。将味精灌进去,时不时摇出来几颗,放手心里一人给一颗。男孩子们小心捏在指尖放进嘴里:那叫一个鲜的,一不小心把舌头都鲜掉了!

这是桂爹家收留的第一个孩子。那是一九七四年三月,春节过后没有多久的事情。

湖里的桡扁草长得有一米多高。两根长竹竿,绑住中间,伸入水底夹住桡扁草,向一个方向转动,水草就会缠到竹竿上。一夹棍下来,就可捞起几十斤。煮熟了喂猪,是顶好的青饲料。

桂爹建议那位知青哥哥:“就把你小兄弟放在我家里吧。这样孩子们方便有更多时间陪他玩。”问过了小男孩,他竟然破天荒地点头表示同意。

仨男孩知道人家是嫌自己,就故意疏远她:“又不会说话,人家说话也听不明白,还嫌这嫌那的。动不动指着这里捏鼻子,指着那里捏鼻子。鸡在地上拉屎是脏,可也不能不让鸡拉屎啊!谁叫你用红鞋子去踩踏了?”

小丫头还经常指着男孩子们,接着在自己脸上比划。那是在羞他们:流鼻涕也羞、衣服破了也羞、吃东西不洗手也羞……

摘刺梗子,是指到菜园的土坎上,小心拨开野生月季花,有从根部新长出的粗壮嫩枝条,拗断摘下。去掉上面的嫩叶和刺,剥去深红色或翠绿色的表皮,剩下浅黄绿色的茎杆。刺梗子清甜多汁,还有淡淡的的茶香味。放嘴里嚼,能听到脆脆的响。

男孩子们会前面开道、后面护卫。拨开草丛树枝,赶走蛇虫蛤蟆,把小公主照顾得周周道道的。他们也学会了在吃东西之前先洗手,到清水渠边将鼻涕洗干净。还会有样学样的坐在草地上看天上的白云,说这个像马、那朵像牛,还有奔跑的狗追兔子嘞。学着城里人的生活细节,那可不是在追时髦,也算是一种纯粹的爱美之心,加上些许的新奇感吧。

野生月季是种在篱笆上防止人畜擅入的。密密的一丛一丛,春季会一下子开出大束大束的各色花朵,以粉红和白色居多,也有黄色、深红、绯红色的,间或还有淡蓝色的品种。五片单瓣,每朵只有鸡蛋略大,是有些单薄,但成片成片地开,就显得蔚为壮观了。当地人不叫月季,只叫它簕刺子。

湖鸡腿是一种贴地生长的小草,叶子平铺在地上呈圆盘状,春天开黄色小花。草根肥大到有铅笔粗,手指那么长,灰色或深灰色。新鲜时表皮轻易就能剥下来。剩下乳白色肉质部分,直接吃,口感甜、脆、粉。表面像剥了皮的萝卜那样滑溜,吃起来又有点像鲜嫩的莲藕。但绝无那种“藕断丝连”的烦恼。

想不到的是湖鸡腿和月季一样,也是蔷薇科的植物,相差可大了呢。它的学名叫翻白草,还是一味中药。

晓春也把它当成了药。他曾经在姐姐的语文课本上读过鲁迅的《三味书屋》,知道何首乌长得有像人形的,吃了能长生不老。他就坚信湖鸡腿也有长成人形的,吃了能医好这个新妹妹的嘴巴。他一直以为,说不了话是因为嘴出了毛病,怎么会想到问题出在耳朵上?但湖滩地随处可得的这种小点心,要找到有手指粗的还真需要些耐心,找到长成人形的就更难。

差不多像人形的湖鸡腿吃了不少。小姑娘的嘴没有被医好,但内向木纳的性格却大为改观。

这一年初秋,天气才刚有些转凉爽,桂爹一下子在船运社接回三个小女孩。

那是一家三姐妹,父母都是船运社的职工。因为要走船,一家人长期在船上生活。三个孩子都不能站起来走路。医院的结论是小儿麻痹症,可她们的父母则认为孩子是跟自己生活在船上太久,错过了学步走路的机会。如果能放他们去岸上生活,情况或许就会不同了

桂爹对那一家子的境况深表同情,也跟着赞成了家长们的想法。把孩子接回到家里来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了。

话说孔子骑青牛周游列国。一天,所骑的青牛脱缰走失,吃了人家的禾苗,被当地人扣下了。孔子派出他七十二门徒中最能说会道的子贡去索要。可几个时辰过去了,仍然无结果。孔子逆向思维,又派出最不会说话的弟子前去。那位弟子开口问道:“是我们的牛吃了你家的禾苗吗?”农夫答道:“是的。”那弟子又说:“我家的牛到了你家的田里,不吃你的禾苗,它又能吃谁家的禾苗呢?”农夫想了想:“他的牛到了我家地里,不吃我家的禾苗,又能吃谁家的呢?是这么个道理。”于是把牛还给了来人。

船运社的那对夫妇和桂爹都认为“孩子离开船去到陆地上生活对身体有好处。说不定还能尽快站起来学步。”这就是共识。有了共识就要找解决问题的办法。现在是那夫妇没有岸上的固定房子,而桂爹家刚好有。那他们家的孩子,不放到桂爹家去,又能放到哪里去呢?

这就是桂爹接回三个残疾孩子的道理依据!

可他完全没有去想,家里除了自己那一堆,已经有两个不能说是“问题孩子”,至少也是两个需要重点照顾的同事家的小孩了。

以前有晓春和再春与了那俩孩子朝夕相伴,二比二,力量基本平衡。大人们再适时帮助和参与一下,相处得还算不错。现在问题来了。一下子增加三个,生活上还不能自理,照看的天平一下子失衡了。家里就一下子乱了起来。

自家的俩个男孩被告知:那五个孩子都是客人,要尽量好好照顾,陪他们玩,不许恶作剧欺负他们。

自家的孩子知道规矩,但人家的却各有各的性格和想法。

三个小姐姐伶牙俐齿、团结一心。城里的小妹妹洋气、爱卫生,见到大人还没来得及给三姐妹洗漱,就指着自己的眼角做怪动作。意思是嫌她们脏。三姐妹就同时学着城里的小妹妹“啊——啊——啊——”地讥笑她不会说话。小妹妹听不到,却能感觉出来,冲上去要动手。晓春再春忙不迭拦住。

城里来的小弟弟嫌姑娘们太吵,独自躲到一边自顾自地看天去了。

桂嫂子让二女儿负责照顾新来的三姐妹,洗澡、洗脸、刷牙等。这可难为了佩珍,她连自己都不想好好照顾了,还要照顾别人,而且一下子就是三个。她可是一个要忙着读书的人呢。

桂嫂子只得放弃手中的一切生产劳动。胡乱忙完家务,就全身心地照顾起这五个上天额外送来的孩子们来。

好在冬元听话。瞪大眼睛一味看着那么多哥哥姐姐们热闹的玩。她对什么都有兴趣,但又好像什么都与她无关。在众哥哥姐姐们眼里,她还是那个什么也不懂小不点。

无法想象,这样的状况还只是一个起点。

桂爹家里墙上的镜框里,有一组120相机照的婴儿黑白相片。原底片大小,相片没有进行宿放。相片的背景是一张印花被单,婴儿坐在脸盆里,穿着大花棉袄。

照片上有白色的字迹,其中有一张是这样写的:“一百天的承志。”下面是拍摄的年月日。

他是徐国杰和知青周雪花的儿子。是那些知青们批量生产的第一个孩子。那一组照片,每一张就代表一个这样的孩子。

照片都是出自小陈医生之手。他离开了单位,在泉家河镇开了个照相铺。照相的水平着实一般。但那年代,能挎着部120相机,走村串户去为别人拍照的也不多。是他,为那一群童趣满满的孩子们,留下了这极具纪念意义的一瞬!

照片上的字,是他用毛笔直接在底片上写下的。冲洗出照片来,就变成了白色字体了。

孩子的母亲,坐完月子就得下地劳动。父亲是没有产假的。孩子怎么办?夫妻双方的父母都有自己的工作,不能来帮着带。来了也没地方住啊!

除了桂爹一家,最近的邻居也在几公里以外。有的时候还隔着水。其他时间也要绕着垸堤兜大半个圈子,要么就得划船。

怎么办?都托付给桂爹家照看呗。又一次“牛不吃你家的禾苗,那还能吃谁家的呀?”

桂爹家在办了康复学校的班底上,就又增加了一座保幼院。

也真的是奇了怪了!华锋、正林、张轶和镜镜,分别出生于八十年代最初的几年,他们的百日照片还是沿用那同样的风格。不看日期,简直就让人认为是同一天照的。

那些年桂爹一家到底带大了多少个知青的孩子?要拿出个准确数字来会有些难度。

有一天,承志坐在枷篮里,手里拿着个粉红色的橡胶玩具狮子,不时地送到嘴里去咬。

孩子出牙时会痒得很,但这个玩具不见得是专用的。

大人见孩子玩得高兴,也没有太留意。只是看见狮子身上到处是口水,想拿过来清洗一下。结果发现狮子的小耳朵少了一截,硬生生被承志婆咬下一小块来了。

那一小块橡胶,周围遍寻不获。唯一的可能是,被小家伙生吞了。

“吃狮子肉都不带煮熟,将来必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呢!”大人紧张得不得了。但驻场的大陈医生说了:“没事。有事我担着!”也不知他该怎么个担法。

结果是真的没事。差不多吃下狮子耳朵的一个对时,就是一个昼夜,小家伙也许觉得味道不好,还是觉得生吃不雅,就又完完整整地将那块肉还了出来。只是进出的地方不同罢了。

狮子耳朵就夹在了一大泡橙黄色的便便当中。大家等着它的出来,心焦了一天一夜。桂爹一家,还有二分场的全体,一直在盼着它早点到来,无非就是那极为特別的——一陀屎。

桂嫂子为了给孩子们增加营养,托人到岸上买来十几只小鸡。都是小母鸡,长几个月就能生鸡蛋了。

以前都是春节前自家孵小鸡。一窝能放下二十几个蛋,让母鸡孵着。和脚鱼一样,孵蛋需要二十一天。二十一天还没反应,那一定是“坏蛋”了。

到时,一群活蹦乱跳的小鸡就破壳而出。一窝鸡仔,孵化出来前也总会坏掉几个蛋,二十个以上的鸡仔还是有的。公乸差不多各占一半,公的留下一只作种鸡,余下的差不多大时阉掉。阉鸡在下一个春节前能长到近十斤一只。母鸡过了夏天就能下蛋了。秋天吃下的虫子多,差不多每只都会天天下蛋。

孩子们来到的时候,孵小鸡的季节早已过了。靠已有的那窝小鸡,就算到时一天能捡十个鸡蛋,也不太够呢。放在以前,直接买小鸡回来绝对是舍不得的。那得多浪费钱啊!“明年就早点孵两窝小鸡才够。”桂嫂子心里打算着。

鸡蛋营养丰富。让孩子们多吃些鸡蛋补身体、长身体,这是大家的普遍认识。当然,这种认识一点错误也没有。只是当时的环境条件,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吃鱼。

说渔场的鱼“取之不尽,用之不绝”,是过于夸张。但说伸手可及、手到擒来就一点不假了。而且,几乎是从不需花钱去买的。

鱼肉蛋白质丰富,都是优质蛋白质,并不亚于鸡蛋。鱼比鸡蛋易消化吸收多了,还含有丰富的鱼肝油等。就因为它们随手可及,太普遍,就被渔民们忽略了。真还有点舍近求远的意味。

当然,人不能以苛责的眼光,去看待这种普遍存在的认识上的偏差。只是有些可惜罢了。

岛的面积就那么大,鸡也不懂跑太远的地方去找吃的。养多了,就有人嫌弃起来。

爷爷将菜园子划出一半给了公家。一则是习惯使然,也为了公私分明吧,他又在分界线上筑起了新的土坎和篱笆。

公家的那一半因为疏于打理,几乎处于荒废状态。不多的几畦菜地,也因为营养不良而半死不活。篱笆坏掉了也没人修理。菜长不好虫子就会多,那可成了鸡的乐园。因为鸡的经常光顾,蔬菜自然也成了啄食对象。

顺带管理菜园的是分场的仓库保管员,非常有个性的一个人。

年近五十的鳏夫,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但极讲究卫生整洁。条理清晰整齐的人,任保管是再合适不过了。但什么事情都讲究个度,超越就变味了。

李保管还容不得住的地方有半点灰尘,蜘蛛网就更加不用说了。他会定期弄一澡盆水放在房子中间,点燃硫磺烟熏房间。蜘蛛被烟熏晕后,拖着条蛛丝坠下来。他就上前一只只拍死后洗到木盆里,不论大小,绝不放过。

桂爹家的鸡,一过分场部那边,李保管就会拿竹竿追打。他多次扬言要毒杀那些讨厌的鸡。同事们则劝他绝不可以这样做。

这次他说菜园里的菜被鸡啄食了,又提出投毒的办法。知青们都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就拿出“围园种菜,关猪作田”的民谚来呛他。这话可有些惹火了他。但当时也没有明显表露出来,却在心里暗下决心。对他来讲,毒鸡的事势在必行。

他倒要看看其他人能把他怎样。经过反复权衡:“东边家的鸡是为了做善事养的,至少说起来是这样。都毒死了可要被大家责怪。自己岂不成了那只‘过街老鼠’?太不划算。”

最后,他想出了一个绝招:在菜地里撒上粗盐。鸡以为是食物吃下去,又不会立即死掉,而是像发瘟那样拖上十天半月才死。这样就没有人怀疑是自己投的毒了。“谁要自己张口闭口说要毒杀人家的鸡呢?这回是发鸡瘟死的,总不能赖上我吧?”

想干就干,这关系到一个人的执行力。

没过几天,桂爹家的鸡就有几只蔫头蔫脑的呆在笼子里不肯出来,嘴里不断地发出拉长的“嗝——”声。一开始是几只大阉鸡,后来就蔓延到大部分母鸡。

桂嫂子觉得是鸡瘟。但鸡瘟自己以前也见过,不会有这种好像人得了支气管炎似的叫声。而且病情发展很慢,拖了几天都没大的变化。最初犯病的阉鸡都有六七天不吃不喝了,也不见好,只是越来越瘦。

她开始并不想声张,后来为了求医问药找方子说了出来。事情很快就一传十、十传全分场,让大伙都知道了。

有人一开始就怀疑是李保管干得好事。还有人找他质问,但他矢口否认。赌咒发誓说没有那样的事。

到了第八天,第一只鸡死了。桂嫂子舍不得扔掉,还想剖来煮着吃。知青们看不过眼,结伴要买下所有的鸡。桂嫂子当然知道他们的用意,坚决不同意。事情就这样僵持着。

有人气愤不过,到处搜寻证据。看有没有农药瓶子,又看有没有老鼠药包装袋,还问桂嫂子要鸡食袋……

因为是死鸡,内脏早埋掉了。就算没埋,八天时间,也不可能找到什么线索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在菜地里找到洒在地上的粗盐粒。

一切都不言自明了。知青们拿着捡拾起来的粗盐粒质问李保管,但他坚持说自己不知情。大家也拿不出其他证据,还能怎么样?

知青们和桂嫂子讲,鸡要是全死了,损失就太大了。而且,也知道鸡是吃多了盐粒出的问题。就建议说:“不如趁它们还没有瘦下来之前,先处理掉。都卖给我们,最多算便宜一些。”

大家都是一份好意,再不接受就冷了人心了。所以,连着几天,分场大部分人都在炖鸡吃。有的是一家人,有的是几个好友。其中,还有好几个人故意招呼李保管吃鸡脚,说这都是他的功劳,应得的。

桂嫂子还是记挂着孩子们的鸡蛋。就拿知青买鸡给的钱,到岸上去买了几只生蛋鸡回来。整天关在家里喂,也不去想太多,只当肯定是遇上鸡瘟了。

桂爹给三姐妹做了康复器材。姐姐情况比较严重,完全站不起来,只好先用学步车。两个妹妹稍微能站,撑着凳子还可以走几步。就给她们一人做了一对拐杖。

器材是用岸上的杉树木做的。杉木条条都长得笔直,木质结实的同时又轻爽。器材做好后,还经过仔细打磨,再油上桐油。看上去就既美观又轻便,而且结实耐用了。

每天上、下午各一次,好天就到地坪,雨天就在堂屋,三姐妹坚持练习走步。

锻炼的效果是明显的。五个多月的时间,两个妹妹已经能脱离拐杖走好几步了。姐姐的情况也有进步,都开始练习用拐杖一个多月了。

她们父母工作的船运社,在渔场总场部边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和桂爹认识的。

那对夫妇每次走船回来,总是第一时间找桂爹了解孩子们的康复情况。听到有进展当然是喜形如色。他们也过来看过几回,知道桂爹讲的情况都是真的。

临近春节,这次桂爹依前告诉他们关于孩子们的最新进展。他们听了不但不高兴,还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起来。原来船运社内部调整,他们一家要去很远的地方了。孩子的康复才有那么点希望,又来这么一出,真还叫人不得不愁。

桂爹提出把孩子们留下来。但那年代,单一个定期探视的问题,就让这种提议显得一点也不现实了。

桂爹送孩子回去前,又赶做了一副拐杖。这正是三姐妹中姐姐的进步所需要的。他反复叮嘱船运社那对夫妇:“到了新单位,一定要第一时间安排好孩子们康复的地方。什么事情都可以缓一缓,但绝对不能耽误了孩子。”

城里的小妹妹在岛上住的时间,本来就是断断续续的。她还要在城里专门的学校读书呢。

在那船家三姐妹离开之前,她又回来住了一段时间。期间老是黏着桂嫂子不停地比划这个比划那个。桂嫂子哪里能看得懂,就只一味地笑。

做姐姐的解释说:“妹妹要出国医病去了。这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是妹妹吵着要来岛上住些天才走的。”

她还说,其实她妹妹和大多数其他聋哑孩子一样,并不是天生的哑。而是因为听力出了问题无法学着说话。这次出国就是要去医治耳朵,叫作换什么人工耳蜗。

桂爹夫妇也是听了个似懂非懂。但知道有很久很久见不到孩子,就多生出一分怜爱来。知道孩子的病有医治的办法,就又比谁都更加高兴了。

另一位知青杨永富的弟弟,本来就算不上有病,不就是少说几句话吧。现在早就和其他孩子没有区别了。

他特别喜欢来岛上住,也特别记念在岛上生活的每一个日子。他告诉桂爹一家人,这里的天特别蓝,云也特别白,空气还是甜的。特别是夜晚,天上的流星那么多,在城里很难看到。

他差不多每年都来看看。就算是这片湖区围垦了,单位已经搬走,水面变成了陆地,他还是会回来。若干年后,他还将城里的女朋友带了来,不停地给身边的姑娘讲他在岛上度过的快乐童年,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当然,这是后话。

每当勾起这段回忆,桂爹总要说一句:“不知那三姐妹怎么样了?不会走路的病应该早就医好了吧?”

男孩子们不跟她玩,她又渴望着和他们在一起;男孩子们不理睬她,她就流着眼泪回去给姐姐比划老半天。

桂爹自然是满口应承。别说人家求上门,他要是早知道,一定会交代孩子们主动去做这些个举手之劳的事情。对人家又有那么大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桂爹交代儿子们说:“你们就不用去打猪草了,陪人家弟弟玩好就行。至于猪草,我每天去夹两棍桡扁草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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