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它在回应你。它理解你，它在乎你，所以它回应你。它会让你快乐，给予你家人、恩师，还有万众敬仰的荣耀。但它同样会考验你，让你在走路时摔进泥潭里、求知时摔进无知里……”

巫毓荫意识到，多罗西在向她描述的，不仅仅是成为“主角”的感受，也有她昔日作为“主角”的珍贵记忆。

巫毓荫将疑问留在了心里。

她想着，这大概就是自己与别人之间永远的不同吧，或许是某种她并不拥有的渴求，萌生出了这样的欲望。

“哪怕它鞭挞我，折磨我，我也能在心里知道，这个世界是爱我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更加强大，一切的事情都是为了我而发生，让我奋进，让我悔过，让我觉悟，让我开心，让我悲伤，让我绝望……”

她甚至还在笑！那笑容宛如纯情的少女，幻想梦中的男孩，是在甜蜜之中倾盘接受了整个世界的美好，却遗忘了它背面的所有苦难——

一个美好的，安静的笑容。

多么纯洁……可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可怕的欲望之后，是这样满足的笑颜？

她将永远保持笑容，否则这世上又少一份丰收。

她永远也不能悲伤，否则这世上又多一份灾厄。

多么可怕！为什么会有人渴望这样？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他们听上去好像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要想因果，不要想联系——傲慢一点，想象你是这个世界的神！”

说着说着，多萝茜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不知道她是在怀念这样的感觉，还是在享受与别人分享自我的过程。

“我曾经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与我的举手投足都息息相关——或许我的抬手会招致狂风，或许我的奔跑会引来暴雨；我的喜悦带来丰收，我的悲伤带来灾厄……”

难道自己面前的这个强大女人，是一个丝毫不在乎平凡生命的人吗？难道仅仅是为了“这个世界在乎我”，就可以随便将其他人弃之不顾？

多么残忍！为什么会有人渴望这样？

“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回应我……”

巫毓荫看她那副陶醉的模样，也闭上了眼睛，试图将神明的角色带入自己的身份当中，然而她对神明权柄的想象少得可怜。

或者说她并不明白，神明和强大的人类有什么区别。她只能默默念叨着，多罗西所说的：

巫毓荫开始渐渐能明白，多萝茜所描述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状态。但即便能明白，她也无法理解：

她似乎并不会为这种状态而感到快乐。相反，如果整个世界都因为自己的一举一动而变化，她害怕自己会活在痛苦当中——一个无心的举动，能够害死多少无关的人？

这是她永远没有资格责怪别人的理由。

“你知道吗？我依靠着这样的感觉，一直走到了近乎我的生命尽头。”

“生命……尽头？”

“对，生命的尽头。我现在是个死人，暂时借着这副身体，稍稍回味一下这个世界而已。毕竟根本来说，这个世界和我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关系，这只是一种完美的自我欺骗。”

她睁开眼，手托着腮撑在桌子上，用玩味的眼神看着巫毓荫。

“只可惜因为你的存在，我连完美的自我欺骗都没能做到。直到生命接近最后一刻，我才潘然醒悟过来哦。”

“因为……我的存在？”

“确切来说，是‘得知你的存在’，毕竟我活着的时候，你或许还没诞生吧？哦，也不一定……毕竟你是主角嘛！”

“不，”巫毓荫当即出声否定，“我不是……”

她可不想背负如此沉重的责任，更不希望自己会在无意中害死无辜的人。

“这个世界是不会为了我而改变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存在而已……”这样的话语，连她自己说出来都心虚。

她的灵魂被簇儒府亲口承认为“高贵”，能在永世中不死不灭。她的前世早在上一个世界就与簇儒府签订了契约，拥有毁灭一个世界的威能——

无论如何，她与“普通”二字扯不上关系。

可多萝茜竟然没有否定这句话，而是顺着她的语境说下去：

“没错，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你我而改变，它存在的方式与形状早已决定好了。”

“那你还说——”

“‘主角’说的是……”多萝茜干脆地打断她，在空中摇晃着自己的手指，最后指向巫毓荫。

“这个世界是为你而诞生的——它不是你的剧目箱，而是你的后花园。”

她愣住了，并非因为无法理解话语——她能明白这句话里每一个词的意思，也能明白这句话想要表达什么。

可是她心中那股巨大的疑问和惶恐，强迫她不明白。

但多萝西是一个自我的人，是不会在乎巫毓荫的表情如何的。她依旧保持那悠然而优雅的语调，缓缓说：

“这个世界不回应你，不会给予你考验，因为它是你的所有物。你在其中行走，就像穿行在自己的后花园里，是比生命还要自然的自然。”

在静止的时间里，光仿佛不会传递热，故而周遭的一切都有些凄凉。巫毓荫想，这浑身上下的寒意，一定是因为这个吧。

看着巫毓荫那副惊慌的表情，多萝茜似乎非常满意。但她好像又有那么一点点愧疚——自己不应该让一个善良而惶恐的孩子，承担超脱于她如今自我的事实。

似乎是出于这样的歉意，多萝茜又缓缓地补充道：

“其实，这些很大部分都是我根据他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情，自己一点一点推导出来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虽然她无比相信自己的推导。

巫毓荫的脸色并没有因此而好转，只不过她现在愿意用眼睛，对着多萝茜的眼睛了。

“簇儒府……和你说了些什么？”

“在问这个问题之前，你不好奇我和他的关系么？”

她又露出那副玩味一样的笑。

抬手会招致狂风，那她将不敢抬手；奔跑会引来暴雨，那她将不再奔跑。

或许两者都有？

“想象一下嘛，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这个世界为之倾倒、风云变幻……即便没有肉眼可见的因果、明显十分的联系，但我十分享受这种，世界无时无刻在回应你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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