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此时此刻，数千具傀儡环绕着自己，而他们“尸体”的残片，就散落在广场的各处，夹杂着金色的、快要干涸掉的潮水。

可怕的回忆指引着莱布伦，让他想起了那个冬天更多的事情——

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毫无疑问地落空了。

“难怪你能同时操纵数千傀儡毫不费力——我从未料到，你，居然是这样罪孽深重……素未谋面的「傀儡师」。”

“大人！救救我的妻子吧——！

但“神经傀儡”是个例外。

作为唯一被奥术联认定为“特典级”的外来技术，它自然被列入了莱布伦的学习目标。而莱布伦学习后的唯一想法，十分简单：

希望它的成品永远不会出现在这片大地上。

在那一年的饥荒与寒灾中，教廷骑士团在兰敦领，接到了大概三四起这样的目击报告：

让紫色的人偶带走一个活人，便可换来约莫三天份的食物，以及一点能够取暖的火元素结晶。

而被带走的人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找不到尸体，日后也没有一点音讯，被干脆地列上了失踪名单，自此沉寂在教廷的卷宗室里，等待被时间的灰尘掩埋。

在传达了仿佛宣判一般的语句之后，千余个傀儡一齐咯吱咯吱的笑了起来。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或许傀儡的笑声听上去让人难以想象，但莱布伦坚信自己曾经在施工场地，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上千把铁锯同时切割上千块木头，此起彼伏，毫不流畅。

但此时的氛围，却能让莱布伦想起另外一个更为贴切的场景：

“无用……挣扎！”

如此敏感的信息，一下子刺激了莱布伦的大脑。眼下的遭遇与他丰富的学识瞬间联系，在他缜密的思考下诞生了一个可怕的推测。

对傀儡术，莱布伦本研究不多，只知道这是一种来自于东方大雁国的神秘技术，能够用各种材料制成可以操纵的傀儡，使其做出像活人一样的动作。

数千个灾民环绕自己，数千具尸体躺在地里。

他们残破衣服下的身体也是红一块紫一块黑一块，分不清那是血迹、冻伤还是沾了泥巴。

若没有莱布伦和他的骑士们送去的热粥与面包，他们绝对撑不过这个冬天。

“她为了让我活下去，把自己交给了一个紫色的傀儡，换来了食物，我才能活到今天！

“那个东西带走的人，到现在全都还没有回来！

“嘿嘿……伟业……当前，何谈……罪孽？”

那些傀儡讥笑着，迈着扭曲而诡异的步伐，逐渐向中央靠近，一点一点地缩小了包围圈。

菲莉安虽然不明白，莱布伦突然的发言是什么含义，但她多少也能从莱布伦突然冷峻的面庞，猜出一点点意味。

所有的傀儡都在一起出声，它们的声线刺耳而沙哑，此起彼伏，贯耳不绝。它们嘴里念道的是四个不同的词语，在两人的脑海中排成了一个完整的句子：

生命；

是；

傀儡；

材料。

生命是傀儡的材料。

这样可怕的话语，让菲莉安感到了一阵恐慌，步步逼近的傀儡更是加剧了这种感觉。

但莱布伦始终沉着，甚至还能够出言反击：

“但既然你所操控的都是神经傀儡，就意味着你必须在它们的附近，否则你的指令就发送不到它们的脑海里去——这可是很……”

然而他评论还没有说完，就又被傀儡的尖笑声所打断了。

“嘿嘿……你用术法……感知……这里，可有其他……活人？”

莱布伦毫不犹豫，甚至在他结束他那缓慢的发言之前，就已经展开了法阵，搜索着附近的生命信息。

神经傀儡能够接收一些更抽象的指令——如包围、转圈、夹击等等，大大简化了施术者的操作量，使得同时操控大量傀儡变成可能。

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因为它们是用活人制成的。

用特殊的手法将人的身躯转化成类似于木头的质感，却保留里面的部分神经系统，并在其原本大脑的位置构建一个接收信号的法阵，用于接收操控者的指令。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它们就是被剥夺了自我的人类，是没有生命活性的“活着的死人”。

但即使是用这样违反人轮的方法，这种技术仍旧有着局限性——施术者发出指令的方式只能是术法，这意味着，傀儡不能离开施术者的魔力控制范围，比介质有形的传统傀儡术而言，极大受到了范围的限制。

要操纵如此庞大的傀儡群，施术者必然不能离开太远。

如此时展开探测生命的术法，必然能够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找到一个明显的生命活动痕迹，周围聚集着大量的魔力——那就是操控者所在的位置。

本应如此。

“嘿嘿……如何？”

每一个傀儡都在用不同的笑声，嘲笑着莱布伦努力。

而他则因为短时间内调动大量魔力——无论身体如何被强化，真正控制魔力的算力是不能被强化的——和被搜索的结果所震惊，额头已经冒下了不少冷汗。

在这周围只有他自己的，阿丽娜的小女孩的，还有三皇女菲莉安的生命体征。

哪怕进一步将搜索范围扩大到广场之外，也找不到一个多的活人。

这怎么可能？难道他有千里控术的本事？连水平最顶尖的大法师，也不能在一百米开外调动哪怕一个单位的魔力。而这个广场的大小显然不止半径一百米。

可是如果承认这个事实，又要怎么解释，自己根本找不到除了她们以外的任何一个活人？

莱布伦的认知又一次被刷新了，代价是承受比不知情的菲莉安要多得多的绝望。

眼看回来与自己的距离已经不超过十米，莱布伦疯狂的挥动剑刃，斩出道道明亮的刀光，每一刀都能隔空劈数十具傀儡，可这依旧是杯水车薪。

何况，他还要顾及自己身后的三皇女。

二人陷入如此窘境之时，傀儡又一次发出了嘲笑。

“嘿嘿，你们……是——”

嚓！

一声细小而微不足道的声响，传入了莱布伦敏锐的耳中。

那就好像是木头被长枪贯穿的声音。而此后，所有的傀儡都整齐地停下了活动，不再发出一点声响。

“大人！她的戒指……我还没有赎回来呐！”

那是三年前。

饱受饥苦的灾民在死者遍地的荒野上，用所有他们找到的可以被称之为“锋利”的东西，切割、啃噬着他们亲人的尸体，将尚且带有余温的血液，连同融化的雪水一起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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