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不出任何一个靠谱的“为什么”，却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别人，包括这个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摸着硬乎乎的床板，巫毓荫也在怀疑着自己所做的行为，思考着自己直觉的起因——当然，没有结果。

“问啊。”这女孩看巫毓荫举动奇怪，不仅擅自进她房间发呆，还一个劲傻笑，就显得很……

她还没有学过骂人傻的词，不知道该怎么说。倒是脏嘴的话听那些门口的市井流氓说了不少。

只是，她在哪里干坐了几分钟，发现自己一点也不着急。她甚至很想多坐一会儿，哪怕让簇儒府等久一点。

“怪人，和那些人一样怪。”

“诶，我可以问你问题吗？”巫毓荫含着笑，自然地将这句话抛了出来，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发问了。

她只是在心情不错的时候，说话了而已。

灰尘在跳舞，阳光在午睡，她在盯着对面的灰墙，时不时低下头看自己的腿。

她终于有时间去看自己这副身躯的每一处细节，比如她发现：多萝茜送她的裙子上有很多精美的蕾丝边；自己的手指比手掌长一点点；她的大腿看起来好像粗了点？至少她本人隔着裙子看是这样的。

她打量着时间流逝的模样，反倒让小女孩先开了口：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垂死的窗帘，照不进的阳光。

不靠窗的角落里，有一张没有床垫的木床，名为安妮的女孩坐在上面，抱着膝盖摇摇晃晃。

木床嘎吱嘎吱响。

空空的房间，深色的木地板。

“姐姐，你进来就是为了发呆的？”

“好像是这样的。”巫毓荫的嘴角难得地自然上拐。她不发出笑声，而是将笑意融化在语言里。

巫毓荫很自然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她自己都惊讶，凭着直觉，她真的走进了这个房间，真的和这个女孩搭上了话……

她的声音不紧不慢，多点天真却又少点童趣；她嗓子多少有点沙哑，不太好听。

“我也见过你啊，小妹妹。前天晚上。”

这个时候，她才算是真正闲下来的。没有人知道她和这个孩子回聊多久……或许一句话也不会说，但没人知道。所以，谈话的时间也是不确定的……

对，对，就是这样。

巫毓荫收起那副含笑的嘴脸，扭过脑袋来很认真地问：“你看我像个好人吗？”

安妮此时很希望自己学过些骂人傻的话，因为直接说她傻实在有点不够力度。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啊——就是，你和那个姐姐是一起的嘛……那个姐姐为了我，被那些怪物咬断了手。她是好人，所以你也是好人。”

她说的是阿丽娜。

“那就好。”

巫毓荫安然后仰，躺在了木板床上，也不问问床的主人——虽说她默许了，甚至自己也躺了下来。

天花板的石头黑黑的，丑得很。

“可是，如果我不认识救你的那个姐姐，甚至你都没见过我的话，那我算好人吗？或者，我对很多像你一样的孩子袖手旁观的话，算是好人吗？”

“当然不能啊！对有危险的人袖手旁观，那怎么算是好人？”

“可如果，我只是没有给路边的小孩面包呢？毕竟他们也没有走上来乞讨。”

小女孩翻过身，严肃地看着巫毓荫那张天然的脸：

“那也不行！看到有困难的人，就要竭尽所能帮助他们，这才算是好人！”

“……也是啊……”巫毓荫的嘴角垂了下来，变回了那副平日里忧愁惯了的脸。

“可是，有那么多有困难的人，还有很多快要死掉的人，很多终究会死掉的人，还有很多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需要帮助的人。”

小女孩自豪的说：“我知道！你想说，人不是万能的！所以格雷哥哥说，只要做到力所能及的地步就好了！”

小孩子卖弄着从别人那里借来的智慧，当做自己引以为豪的资本，这很正常。

“是啊，力所能及。”

巫毓荫眨眨眼，咀嚼着这四个毫不起眼的字。她的力所能及，是多少呢？

“那你说，对于一个神而言，或者，一个真的很厉害的人，一个获得了世界的帮助的人，帮助所有的人是不是她的责任呢？”

“他又不一定是好人。”

“如果她想当好人？”

“那就是了……姐姐你为什么要问这些无聊的问题？难道你也和格雷哥哥一样，要写什么‘教别人珍惜生命’的书吗？”

巫毓荫没有回答，而是在思考。除掉曾经受苦的部分和吉娜的记忆，她认识这个世界的时间，好像只有十天吧。

十天，她被迫做了一堆本不想做的事，扣了一堆她不想要的帽子，唯一能闲下来的机会是和这个小女孩聊天。

现在这个小女孩告诉她，你该去拯救世界了，“主角”。是她太懒，还是这个世界太勤奋了？还是说这个世界只有她不能懒下来？

如果她骂脏话，簇儒府会觉得她变得“独立”了一点吗？

巫毓荫也翻了个身，和小女孩对视：

“诶，我问你啊。如果我给了一个穷人十卡尔，结果钱被其他穷人抢了，我算帮过他了吗？”

这个问题直接难住了安妮，让她眼咕噜转了好久才勉强给出一个答案来：

“……嗯……不算。毕竟，那个穷人最后还是没有得到帮助呀！帮人又不是教堂祷告那种点个名字就走的事情。”

“那如果，有十个穷人，我把卡尔给谁，其他的穷人就会去抢，我该怎么帮助他们呢？”

“那当然是一人一个卡尔啊！这样大家得到的都一样。”

“是啊，都一样了。”

巫毓荫露出一种悲伤的表情——那不是独属于她自己的悲伤，也有吉娜的记忆在里面。

这些问题，来自吉娜切身的遭遇。

“可是，这十个人里有个人快要饿死了，有一个没钱安葬她刚死去的母亲，有两个人要给孩子付医疗费，剩下的没什么急事，但后天就是上税日——”

巫毓荫深吸一口气，全然不管安妮赶不赶得上她的思路：

“奥塔兰统一后的国库里，最多有几百亿卡尔……这能够全国上下吃多久？可还有比这多上数倍的卡尔，合法地被领主、贵族们捏在手里。

“就算往贫民窟里丢几千卡尔，他们的穷苦境遇也不会改变。那些施舍的钱，最后还是会回到那些‘老爷’们的手上，甚至……”

甚至回到自己的手里。

她又擅自沉浸在吉娜曾经的思考中，借以别人的忧郁表达自己。

时间。时间很重要，充裕的时间很重要，这让她浑身轻松。

她看到巫毓荫进来了，她便不动了，把身子往后靠，一副不近生人的模样。

“我见过你，你和那个姐姐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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