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宛若天启的轰鸣声从正上方传来——

“你们看，天上的时钟！”

天上的钟表，确实是在缓慢地逆时针旋转，就像簇儒府手中的剑一样。他的身躯被石头所发出的光埋没，就像是被关在了时钟的轴里。

“呃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

“时钟……慢了？”

他不能发出什么惨叫声，否则会很没面子的……但如此可怕的痛苦，刺激着这个从未经历过“疼痛”的灵魂，想要忍耐何谈容易？咬紧牙关已经是他的极限，更何况计算是一件不能分身的事情，哪有这个心思去忍痛？

但这样的痛苦，带来了不错的成效。

“你们看……你们看呐！时针开始倒转了！”

仅仅到“停止”，还不是这个术法的全部。但簇儒府身下的二十多颗贤者之石，已经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连同剑身所发出的光芒一起，冲向天空，直直穿透时钟的轴心。

他的双腿发生了明显的颤抖，看得出来那是用力过猛所致。

但还不够！他一咬牙，将手中的剑开始在大地中逆时针旋转！原本纤细的地缝，竟是不能阻拦剑身分毫！

“……那就来吧……不就是决定论的反过程么……”他抹了抹自己沾满血汗的脸，往人群里望了一眼——一个极具暗示性的眼神，望向的是巫毓荫那担忧的双眼。

“我会将我的剑插进地里，释放一个体量巨大的术法……如果我看上去撑不住了，能不能帮我个忙？”

“嗯。”巫毓荫想起来，他之前说过这么句话。

最后再进行一次深呼吸，簇儒府保持跪伏于地的姿态，抬头仰望天空：巨大的时钟卡在三点一刻的时间，而且还在缓缓行进。

与此同时，他额头上瞬间汗如雨下，一根又一根青筋浮现，表面他此时的大脑状态很不好。而扭曲的面部表情，更说明这术法运算量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呃——————”

此时他眼中已经满是鲜血，死死盯着宛若枯木般的剑柄，脚下鞋跟咬紧大地。

而后，她带着一丝犹豫，却又坚定地点了点头。巫毓荫或许知晓她上去是有一点作用的：法师接触了上等的灵魂，能够提升施法的能力。

广场中心的簇儒府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随后直起身来。二十多颗石头的光芒逐渐黯淡，但他依然手握剑柄，像个严阵以待的战士。

光芒，光芒从那巨大的表盘垂直射下，精准地瞄准了每一座街区，引得周边主干道上的居民一阵惊呼。但得益于之前的驱逐，没有一个居民被笼罩在光芒中。

残破的街道全部被青绿色的光芒吞没，从外面根本不能望见其中景色。

他终于吃不住痛，发出了沉痛的呼喊。

这声音在广场的民众耳中，不一定会有周边的吵杂声大，但在巫毓荫耳中无比清晰。她近乎是飞出了人群，冲到了簇儒府身边急停，紧紧握住剑柄和他的双手：

“我在！”

她将手握在剑柄上，眼睛盯着簇儒府的脸——那是一张沾满了冷汗和血污的脸。面部的肌肉堆积在一起，皮肤皱褶的形状用感性的方式告诉巫毓荫：这很痛。

“我在这里……我在这……”她注视着这张脸，看到这脸上前所未有的神色，心中满溢说不出的苦味。亦如注视别人死去的感觉，甚至比那还要更上一层。

她体察着簇儒府全身的每一处细节，试图找到某种方法缓解他的痛苦，这当然不会有结果。

但簇儒府只是看到她到来，就已经露出了一个稍显安心的表情。

两人在截然不同的心境中，勉强地相视而笑。

手中，掌心正变得温热，甚至滚烫。

巫毓荫感到，正有某种东西携着热流，从她的掌心进入，流过她的臂骨和组织，顺着肩膀与脖颈进入她的脑海——于是她的脑海中，出现了那副光景。

又是那片洁白的花海。

她看不到此时簇儒府的表情轻松了很多，甚至还能轻叹一口气。反倒是簇儒府看见了她眼中的呆滞，便已经知道何事发生。但他需要将一切精力用于计算，否则这个术法将无法完成。

至于为什么让巫毓荫上前来呢……

“「现世之花」……来吧，这点计算量对你来说应该轻轻松松才是……”

而此时，巫毓荫目中所见的，又是那片洁白花海中，躺着的沉睡的人儿。

这一次她看到了更多，比如那个躺着的人，有着和自己一样的白发，却只有短发。她的容貌看不清楚，但能看见脸上有很多小点，不算难看。

她也和自己一样，有着白色的睫毛，但她的衣服却只是破布。

她就躺在那里，娇小的躯体冰冷得像一具尸体。巫毓荫只站在原地静静端详，开始猜测她究竟是否活着。

她是如此安详，甚至到了巫毓荫不愿意发出一点声响，害怕可能惊扰到她的宁静的地步。

巫毓荫死死盯着那张模糊的脸，不知为何却看不到其真容。她也不产生移动的念头，不想更进一步，只是站在原地，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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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等她回过神来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一时间回到了现实，她还忽然间有些不适应，左顾右盼看看欢呼的民众，才知道术法已经完成了。

巫毓荫看到簇儒府低着头，手还轻轻地捏着剑。她瞥见他的嘴角有一抹笑容，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像是吹垮了簇儒府最后一点站立的力气，他直接倒下身去，双眼紧闭。

“簇儒府？！”

“簇儒府阁下！”周边的士兵一拥而上，莱布伦领在最先。

“巫毓荫小姐，我需要诊断簇儒府阁下的身体状况，先请您从他身上起来。”

“啊……好，一定要告诉我……”

莱布伦俯下身，先听了听簇儒府的心跳，而后起身观察他的面庞——煞白，虚汗。

“……叫人去请莫里斯伯爵的私人医生，把簇儒府阁下抬回殿下的行宫！快！”

天空中的秒针开始逐渐减速，连带着分针时针也一同停了下来。

“上来，握住剑柄。我会吩咐那些士兵的，他们不会拦你。”

结合这些话，她明白这个眼神的意思了：接下来的事情，我可能会撑不住。她悄悄咽下一嘴的口水，发出醒耳的咕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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