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没起床。”她说，其实这话是多余的。

“对不起。”

“不要糖。”

吐司拿出后，她把面包片上涂上黄油和果酱，然后分放在两只碟子里。开水冲进了大杯子里的咖啡粉，紧接着又从瓶里倒牛奶进去。

这屋里一定是姑娘弄乱的。奥尔佳一向讲究整洁，睡前总要把室内清扫干净。但这房子是奥尔佳的，有一两件家具是从艾恩斯福特搬来的，布置得和我们以前同居的房间基本一致。爱情会变，但审美观始终不变。我既感到陌生，又感到宾至如归。

“那就把几片塞进烤箱里，就在那儿。”

我照她说的做，她用电热壶装了些水，又从碗橱里拿出黄油和果酱。黄油盒已半空，防油包装巴被撕破，盒子当中被勺子挖了个洞，弄得乱七八糟的，和我自己家里的黄油盒一模一样。奥尔佳过去总是机械地把黄油分放进盘子里。我不知道她独自一人时是否也这样。

“要牛奶和糖吗？”

“要帮忙吗？”

“随你的便。”

她领我穿过门厅，走进一间空荡荡的厨房。她态度并不咄咄逼人，但总是不冷不热，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她说奥尔佳认为我不怎么样，对我自然也就没什么好感。

“你就是西奥博尔德吗？”她问，很吃惊的样子。“是西奥博尔德·琼森？”

“嗯。”

“噢……请等一等。”门被关上，而且关了好久。门终于又打开了，这次开了道大缝，她穿着牛仔裤，衫衣扎在裤腰里，套了件宽松式蓝羊毛衫，穿了双拖鞋。头发梳过了，嘴唇上涂了口红，淡粉红色，不太耀眼。

“我是否能和您谈谈？我是奥尔佳的……呃……前夫，她父亲叫我来看看是否能帮助她。”

“来点吐司，怎样？”她正忙着拿出一盒切好的白面包和一壶冲好的咖啡。

“好的。”

海蒂·凯瑟琳打开窗帘，微微晨曦冲淡了室内的灯光。

伦道夫·王尔德告诉我说，这房子是用离婚后得到的钱购买的。看到我的钱没白花，心里倒挺高兴。

姑娘打开灯，领我走进一间拱顶客厅，里面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餐桌和椅子上杯盘狼藉。报纸、外衣、靴子、咖啡杯，枯萎的水仙花，打字机的罩子掉在地上，一团团揉皱的纸没扔进废纸篓，散落在旁边。屋子里零乱不堪。

“来点咖啡，好吗？”她问。

“这……”

“你拿咖啡。”她说，“我端吐司。”她端起碟子，从眼角瞟见我左手慢慢握住杯子。

“当心！”她赶紧说。“烫”。

我小心翼翼地用无知觉的手指握紧杯子。

她眨眨眼。

“这是我的有利条件之一。”我说。随后又更加谨慎地抓住另一只杯子的把子。

她瞧瞧我的脸，但没说话，只是转身回到客厅里。

“我忘了。”她说，一边把杯子放在已清理干净的沙发前的桌角上。

“假牙更常见。”我彬彬有礼地说。

她差点哈哈大笑起来，虽然她皱皱眉流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态，但这瞬间的温暖使我看清了她貌似粗鲁无礼的真实面目。她咬一口吐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嚼烂吞下肚后，她说：“你能帮奥尔佳什么忙？”

“想法找到库里蒂斯·米勒。”

“噢……”她又情不自禁地微笑了，但马上又变得沉思起来。

“你喜欢他？”我问。

她沮丧地点点头。“也许是。他是……呃……曾是……非常讨人喜欢的人，和他在一起快乐无比，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他溜之大吉，置奥尔佳于不顾。我是说……他在这儿住过，就住在这寓所里……我们总是没完没了地笑。他干的这事……真叫人难以置信啊。”

“喂。”我说，“您能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遍？”

“啊，奥尔佳没……？”

“她没告诉我。”

“我想。”她慢条斯理地说，“她不愿意承认我们被他愚弄得这么惨。”

“多惨？”我问，“她爱他吗？”

“爱？什么是爱？我说不清楚。她爱他。”她舔舔指头。“这一切虚无缥缈，像是明亮的气泡，像是驾云。”

“你也驾过云？”

她直愣愣地盯着我。“你是不是说，我是否知道这是什么滋味？是的，我知道。如果你的意思是我是否也爱库里蒂斯，那么，不，我没爱他。他的确挺有意思，但我不像奥尔佳那样对他动情。而且不管怎么说，他迷上的也是奥尔佳。至少像是这样。”她结束时的语气不太肯定。“把你身后那盒卫生纸递给我。”

我把盒子递过去，望着她把残留在粘手上的东西擦干净。她眼睫毛挺有魅力，皮肤红润，脸庞上看不出丝毫的腼腆。年纪轻轻，就已形成这种鲜明的特征，这未免太早，但她自然的表情中没有什么玩世不恭的成份，她也不像是气量狭小的人。她是一位讲求实际、头脑冷静的姑娘。

“我也说不清他们在哪儿约会。”她说，“只知道是在牛津城里。有一天我回来碰到他在这儿。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他俩已经……呢……相互钟情。”

“呃。”我说，“你一直和奥尔佳同住这寓所吗？”

“可以这么说。我们是同学……你不知道？啊，有一天我见到她，告诉她我打算去牛津城里住两年，写论文，她问我有没有住房，因为她已看过这寓所，并想找个伴……于是我说来就来了。总之，我们相处得不错。”

我目光转向打字机以及一些打好的东西。“你一直在这儿工作吗？”

“要么在这儿，要么在谢尔登尼……呃……那是座图书馆……或者到外面去做其他研究。我付房租给奥尔佳……哎，我干嘛和你讲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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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自己也要喝的。”

“请进。”

我进去后随手把门关上。奥尔佳的寓所位于一条繁华的小街上，建筑风格为维多利亚式，屋后有半圆形的车道和停车库。到奥尔佳的房间要经过一个后来增盖的楼梯间，这个楼梯间位于宽敞的第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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