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电梯向上，顾言很快便到了三楼的入口处。由于三楼已经是商城的内部，穹顶上透入的光芒只能勉强照亮他所处的位置，还未适应环境的眼睛再往前看只能看到一片死寂的黑暗。

未知总是令人害怕，虽然顾言的胆子也很大，但在自己一人面对这种地方时也忍不住心底发怵。

想那么多干嘛？反正自己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踩点、设置机关，然后将这里的情况汇报即可，至于最后如何还是当事人自己决定。

深吸了口气，做好心理准备的顾言绕开地上的残骸，走入了黑暗之中。

在入口站了会儿，他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看着眼前这副恐怖电影里才有的场景，顾言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由得再次怀疑起陈辉的计划。

即使他们都是探灵的爱好者，但这种地方……真的适合求婚么？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随即便被顾言推翻，摇了摇头，他自嘲地笑了笑。

“靠，这TM的是谁干的！晦气！”

缓了好几秒，顾言才发现刚才的“人”只是一个破损的人偶模特，也不知道是谁搬过来放在这里的，正好被他撞上。

低声咒骂了几句，他拿起手电筒四下照了照，更多的模特从黑暗中显出了身形。它们横七竖八地散布在服装区的各个角落。有的面露微笑；有的面无表情；有的脸上一片空白。

侧对着的五层高楼是“巨人”的躯干，在大厅左右两边，两部联通所有楼层的电梯如手臂一般环抱着整个大厅。

头顶是六楼的玻璃天桥，虽然也布满了灰尘，但还是可以看到更上面的玻璃穹顶以及穹顶外的阴沉天空。

昏黄的光芒透过浑浊的玻璃照进大厅，勉强照亮了中央的圆形咨询台，而其他角落则笼罩在了一层阴影里。在光与影的变换中，墙壁上一道道或红或黑的文字闪烁，若隐若现。

进入商城的大厅，迎面而来的是一个高耸的“巨人”。

当然，更多的人偶是只有个身子，站立在地面上散落的各种零件之中。

黑暗中，这些人偶无声地呆立着，只有被手电筒的光芒照到时才短暂地宣告了它们的存在。

在大厅里随意转了转，顾言就近走上了电梯。记忆里的怪谈并没有提到“美少女孤魂”到底在商城的何处，不过小龙他们建议去三楼看看，那么他也就干脆从三楼开始探索。

顾言一步步踩在曾经人流如织的地面上，在灰尘上留下自己的脚印，清脆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中不断响起，然后向四周传开逐渐减小直至消失。

一边想象这里曾经的盛况，一边聆听自己的脚步，一股荒凉寂寞之感突然涌上顾言心头，让他忍不住叹息。

在手电筒亮起的那一瞬间，一张露着僵硬微笑的脸庞冷不防地从黑暗中浮现，几乎要贴在顾言脸上，吓得他的心脏猛然一紧，下意识地伸手将眼前的人推开。

“啪嗒。”

手机电筒的光芒并不怎么好，只能照亮前方不过一米多的距离。在电筒的光芒中，一张张似人非人的脸庞不断闪现。

黑暗中的人偶数量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一些，它们散落在服装区的各个角落，甚至就挡在某条道路中间，时不时地从黑暗中窜出来吓人一跳。

看着这些人偶，顾言不由得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些人偶曾经都是商城内的顾客，他们在商城内走动、购物，然后在某一刻全数变成了人偶立在原地……

靠，我在想什么！

顾言慌忙摆了摆脑袋，将这个吓人的想法甩了出去。虽然他的思维平时也算活跃，但还是能管束住。而今天，从看到商城开始，他的思维总是忍不住发散，甚至差点引发……

“哗啦！”

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噪音，顾言猛地将手机照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谁！”

他冲着黑暗中喝道。

没人回答。那声音在手电光芒照来的瞬间便彻底消失，周围再次陷入了死寂。

微微皱了皱眉，顾言向着声音走了几步，随后一个倒在地上的人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人偶身下还压着一堆手脚零件，一些零件还在慢慢向下滑落，看来刚才的噪声就是人偶与零件碰撞时产生的。

但是……好端端的人偶怎么会倒在地上？

再次四下照了照，除了一些肢体残缺的人偶外周围一片空旷，甚至连地上的脚印都只有顾言自己刚刚留下的。

“或许是风吹的吧。”

什么都没发现的顾言按照自己的经验做出了判断，随后转身继续在服装区内探索。

随着光芒的远去，黑暗中突然又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嘎吱，嘎吱。”

仿佛什么东西正在抓挠着地板。

接下来的探索一切顺利，顾言再也没有遭遇什么惊吓的事，很快黑暗便逐渐褪去，昏黄的阳光再次出现。

不知不觉间，顾言已经走出了服装区，来到了其后面的休息区。

将手机收起，顾言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这个新场景。

休息区是一道弧形的长廊，一侧墙壁与商城购物区入口、公共厕所等相连。另一侧则是巨大的玻璃幕墙，透过幕墙可以看到里面的巨大室内游乐场。

可以想象在商城的繁华时期，应该有不少人在购物之后在此修整，透过光洁的玻璃看着游乐场里热闹的景象。

不过现在，这里只有残破的墙壁，破损或者布满污渍的皮凳以及厚厚的灰尘。

看见这种情景，顾言忽然又想叹气。

“唉！”

身后真的传来了叹息声。顾言猛地回过头来，只见身后一个中年男人正缓步向自己走来。

男人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头发好久没洗一般扭结成一团，穿着凌乱的黑色西服，通过敞开的衣襟可以看见里面已经发黄的白衬衫。

与黑色西服相配的是男人苍白得与顾言有得一拼的脸。惨白的脸上两颗充血的眼珠镶嵌在深陷的眼眶里，眼神暗淡无光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死鱼的眼睛。

总之，眼前这人除了身上的西服，看起来就像是过去乡村里的乞丐，而且是身患大病命不久矣的那种。

“这里原本很热闹。”

没有理会顾言诧异的目光，男人走近趴在幕墙前的栏杆上，挨着他看向下方荒凉的乐园，眼中闪过一丝追忆。

“我女儿小时候我经常带她来这里玩。”男人轻声说道，“她最喜欢的就是巡游的火车，每次看到那些工作人员扮的玩偶都会笑得很开心。”

男人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你知道吗？当她兴奋地拉着我的手臂，跟我讲那个是哪部动画里的人物的时候我真的心都要化了。我从未感觉过如此的幸福。”

不着痕迹地挪了挪位置，顾言和男人拉开了些距离。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为什么要跟自己讲她女儿的事。但有一点顾言可以肯定，眼前这个男人绝不简单。

他身上有一种很奇特的气质，让对情绪控制力很强的自己心生恐惧。

或许是沉浸在了美好的回忆里，男人并没有注意到顾言的动作，他仍自顾自地讲述着自己和女儿的美好回忆。

“可惜。”男人突然叹了口气，“她再也来不了了。”

“言归正传，”男人收回视线，偏头看向顾言，“我叫万丰，很‘高兴’见到你。”

说着，他伸出了惨白的手，脸上露出了堪称凄厉的笑容。

“……”

老实说，顾言并不想跟万丰握手，但对方似乎就这样跟他耗上了，他不伸手对方也不收手，但也不作出额外的动作，只是一直保持着诡异的笑容，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顾言想要转身就走，但不知为何，一股淡淡的危机感阻止了他。这让他不禁联想到了那些野外生存专家所说的，在野外遇见野兽千万不要转身就跑，相反，要保持着眼神的交流，缓慢地挪动离开。

最终，顾言率先放弃，伸出手握在了一起。

“你……好。”

手上仿佛握着一块冰，带来一阵刺痛感，顾言从未想过一个人的手能冷到这种地步，简直不像是人而像是冷冻柜里的尸体。

“真好啊。”握着手，万丰不由得感慨了一声，“难怪她那么喜欢你。”

“什么？”

顾言诧异地看向万丰，这时，他忽然看到了先前忽略的一些小细节。比如对方脸上青紫的斑点以及红得如同沾满鲜血的嘴唇。

本能意识到不对的顾言想要抽手逃离，但万丰的手如铁钳般仅仅地将其禁锢住，脸上的笑容越发诡异，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

再也顾不得什么，顾言抬起左手就将手提箱打在对方身上。直觉告诉他，如果他不能尽快离开，很快就会发生不妙的事情。

“砰。”

接触到万丰的瞬间，如同撞在了一堵厚实的水泥墙面，手提箱上传来一阵巨大的反作用力，顾言一个抓不稳，手提箱脱手而出，落在地上。

而万丰的身体甚至连晃都没晃一下。

来不及思索眼前的异常究竟为何，心里的危机感更加强烈，顾言索性直接伸手去掰对方的手指。

天色骤然暗淡了下来，如同从黄昏开始转向黑夜。服装区内的黑暗冲出出口，向着休息区内蔓延，逐渐笼罩了周围的一切。黑暗中，“嘎吱嘎吱”的声音不断响起，向着二人靠近。

冷汗从顾言额角流下，但他完全无法掰动对方的手指，更别提挣脱。

突然，“嘎吱”的声音消失在了万丰背后，正在顾言准备松一口气时，他的眼睛猛然睁大。

“你……”

突入起来的惊恐让他忘记了挣扎，只能颤抖地抬起空余的手，指向万丰身后，发出嘶哑的叫喊。

五根青灰的手指突然从黑暗中探出按在万丰的肩膀上，手指上乌黑的指甲仿佛毒蛇的獠牙，寒光闪烁。

但万丰对此浑然未觉，仍然诡异地笑着，隐约间，顾言甚至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兴奋和释然。

身后的东西露出了越来越多的部位，顾言可以看到那惨白的、布满青紫斑块的纤细手臂，看到那搭在万丰脖颈上如水蛇般蠕动的黑发。

这时，顾言突然响起了万丰先前的话：“难怪TA那么喜欢你。”

“原来就是她么！”

顾言心中闪过一丝明悟，下一秒，在他漆黑的瞳孔中，一张铁青的面庞陡然在万丰脑后浮现。

“咯咯咯……”

商城里回荡着凄厉的笑。

地面上传来了清脆的碰撞声，一个圆溜溜的脑袋从“人”的脖子上分离，“咕噜噜”地滚入黑暗。

大厅的几处角落里，一些废弃的人偶模特在漆黑的阴影之中显出半个身子，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搬过来的，远远看去像是几个面壁的人，分外诡异。

“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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