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不会。”李显自小就宠他，而他呢，最擅长恃宠而骄：“你舍不得。”

可不就是舍不得？李显抬头望着夜空中的明月，暗暗叹息，怎么就被这傻小子给套牢了呢？

“子见。”颜常棣突然叫了一声李显的字。

“嗯？”李显微微侧首。

因为重力的原因，颜常棣微微往下滑，他自己往上纵了一下，将脸埋进李显的脖子里，喃喃细语：“你总算回来了，我能睡个安稳觉了。”说完，力道一卸，睡过去了。

见劝不动，柳大只好将披风轻轻地盖在颜常棣的身上。

李显抓住披风两侧，将人牢牢地裹在自己的背上，然后绕着荒凉的院子一圈又一圈的转悠着。

背上的人睡得死沉死沉的，如履薄冰的日子不好过，颜常棣睡觉都半睁着眼。

“殿下。”柳大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黑暗里，手里还拿着一件厚厚的披风。

“给他披上。”李显吩咐。

“要不将颜少爷放下来？”柳大提议，难道殿下打算背颜少爷一夜？

“谁跟你说我有姬妾的？”李显气坏了，他指着颜常棣的手微微颤抖着，“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这个二傻子，怎么就不明白他的心意呢？跟他相处一刻，能折寿十年。他转身往门外走。

“哎哎哎！”颜常棣见他要走，顿时急了，飞奔过去，纵身一跃，跳到李显的背上，死死地勒住对方的脖子，气急败坏地说：“我开个玩笑你怎么还急眼了？”

李显被扑得一个踉跄，背上如千斤巨石压顶一般沉甸甸的，不过他的气瞬间就消了，他站稳后，双手往后，紧紧地握住颜常棣的大腿，将他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背上，他心中莫名地安定下来，这大概就是一物降一物吧，唯有颜常棣，才能让他的心安定下来。

“可是。”颜常棣特别贴心地说：“你跟我朝夕相处了，你的姬妾们怎么办？咱俩知道我是假的，可别人不知道啊，你独宠我一个人，掀翻了你后院的醋坛子，她们还不得扎我小人，给我下药？”

李显确实是这么想的，他将人往上颠了一下，说：“没事，不沉。”

为了女扮男装，颜常棣硬是将自己饿瘦了二十斤，进宫之后又不敢放开吃，体重比三年前还轻，李显知道怎么回事，愈发的心疼了。

“看来还是打的轻。”李显拍拍他的屁股，“就该把你打的屁股开花，下不了床，看你还能不能到处撒野。”

“我也不想跟你吵。”李显背着人在院中转悠：“你太气人了，一点儿都不听话。”

“嘿嘿。”颜常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爹打了我十几年，都没让我听话，你？不行的。”

李显哭笑不得，晃了晃他，“别装啊，起来。”

然而，颜常棣哼唧了一声，手臂的力量渐渐收紧，整个人是黏在李显背上的姿态，是完全依赖的姿态。

“再也别走了，好不好？”颜常棣委屈地蹭了蹭李显的脖子，“想你。”

一股暖流从李显的心里漫出，一寸一寸温暖冰冷的四肢，他轻轻应了一声：“嗯，再也不跟你分开了。”

“不许食言。”

“决不食言。”李显郑重承诺，他静默了一会儿，突然问：“明华，我爱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永不分离？”以恋人的身份。他想直接问，可又有些害羞，想着自己都这么说了，以明华的聪慧，肯定明白他的意思。

背上的人沉默着不说话。

李显的心骤然往下沉，他突然紧张起来，都怪这月色太美，背上的人太可爱，让他失去了分寸，说出了自己违背伦常、难以启齿的、不可告人的yuwang。明华会不会觉得我是怪物？会不会觉得我恶心？会不会再也不理我？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不行不行，得往回找补找补，要是明华没那个心思，两个人还是继续当兄弟吧。当兄弟总比当陌生人强。他心中苦笑一声，皇位并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想要他。

正斟酌着话语，却听颜常棣嘻嘻一笑：“我也爱你呀。”

李显激动地抓紧颜常棣的大腿，忐忑地问：“你答应了？”

颜常棣嘟囔一声：“你是我兄弟，我不爱你爱谁？”

一盆冰水兜头而下，将李显冻在原地，动弹不得，他们只是兄弟嘛？兄弟会让他睡在背上吗？这是兄弟之间干的事吗？

他想质问他，话到了唇边却停下了，他苦笑一声，还不是都怨他？从小将人背到大，背的他懒得一步路都不想走，只要没有外人，就挂在他身上，跟被抽了骨头一样。

都是他惯得，这下自食恶果了吧？

活该！

他被爱而不得的情绪折磨的五内俱焚，差点儿落泪。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背上的人打起了轻轻的鼾声。

脚步骤然一停，他疑惑地用肩膀顶了顶颜常棣的头，“明华？”

回答他的，是绵长又温暖的呼吸声。

他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来来回回转变，跟川剧变脸一样，感情这个傻子一直在说梦话，害得他难受了好久。越想越心有不甘，他一手抽了披风丢在地上，再将搂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掰开，然后双手一松，将人丢了出去。

“哎呦！”

一声惊呼之后，颜常棣抱怨的声音响起，“你这人怎么还是这么喜怒无常，说变脸就变脸？怎么？在你背上睡会儿怎么了？玷污你的清白了？你给谁守身如玉呢？”

李显弯腰捡起地上的披风，拍了拍上边的浮土，言不由衷地道歉：“手酸了，没扶住。困了就回去睡觉吧。”

“不回去。”颜常棣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不舍地说：“我现在想时时刻刻跟你在一起，将三年的空白补回来。”他们自三岁以后，几乎天天黏在一起，早已是彼此心中最重要的人了，每一刻的分离，都是剜心之痛。

这人就是这样，前一刻能将人气死，下一刻就能将人哄得心花怒放，李显心中的那点儿不满和气，被他三言两语就打散了，他将披风披在颜常棣的身上，温柔地给他系好，“日后你我都成了亲，就没办法时时刻刻在一起了。”

颜常棣虽然经常调侃李显，可突然听他说起成亲，心中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他闹不明白自己在不自在什么，他哼了一声：“好你个李子见，见色忘友呀！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想成亲，然后一直赖着你，让你一看见我就烦。”

“就这么想跟我在一起？”借着夜色的遮掩，李显眉眼全是笑，“你要是想一直跟我在一起，只有一条路。”他抬脚往走廊处而去。

“哪一条路？”颜常棣跟黏主人的小狗一样，巴巴地跟上去。

李显稳稳地坐在围栏上，才笑言：“你进宫做太监，就能跟我时时刻刻在一起了，看在他们兄弟的情分上，我封你做太监总管。”

“啊？”颜常棣呆了呆，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被开玩笑了，气得伸出双手掐住李显的脖子，恶狠狠地说：“好你个李显，我当你是兄弟，你却想阉了我？”

他架势拉得挺大，实际上并没有掐住脖子，而是握着李显的肩膀用力地晃。

“哈哈哈哈！”李显开怀大笑，也亏得这里偏僻，没人听见这里的动静，不然还以为闹鬼了呢。

两人闹完之后，并肩坐在围栏上赏月。

“跟我说说你在赵国的事情吧。”

“没什么可说的。”李显不欲多提这段屈辱的过往，“赵国并没有苛待我，也不重视，我就缩在住所，不打听赵国内政，不结交官吏权贵，将自己活成一个透明人，等他们放松警惕了，我就找了机会逃了出来。”

“你说的是实话，但是肯定删减了最重要的部分。”颜常棣太了解他报喜不报忧的性格了，怒瞪他一眼：“我就讨厌你这一点。”

“讨厌我还想跟我在一起？”李显笑着揽住他的肩膀，“没见过你这么言行不一的人。”

“不能这么说。”颜常棣傲娇地说：“你呢，整体是好的，就是有一小部分是不好的，不过我这个人心胸宽广，有容人之量，包容了你的小毛病，换做别人，肯定不会跟我一样，无条件包容你的。”他顿了一下，说：“你以后的妻子也不会。”

李显想揉揉他的头，却碰到跟砖头一样硬的发饰，他皱皱眉，说：“我得快点儿将你要走，你这副模样太别扭了，我想见见你自己的脸。”

“你要勒死我呀？”李显轻笑一声，背着他在长满荒草的院中来回踱步，他何尝不是跟他一样呢？只有真真实实地抱着、背着这个人，心才能得到安稳。

“你怎么跟猴子一样？下来！”但口是心非地并未撒手，还将人往上提了提。

“就不下来。”颜常棣歇了胳膊上的力道，将头放在李显的肩膀上，黏黏糊糊地说：“咱们别吵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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